第三章

蘇杏瓔一進辦公室才坐下，晉敏便跑了過來。

「我跟妳說，阿迅昨晚一定被曄冬給洗腦了。」

「怎麼說？」

「昨天他凌晨三點才到家，我問他怎麼會這麼晚？他說跟曄冬聊天，可見曄冬昨晚根本是裝的，我就說嘛，他怎麼可能喝醉……」晉敏這一開口就滔滔不絕，沒有句點。

這時蘇杏瓔的內線響了，她接起電話。「喔……好。」

她一收線，晉敏就急着問：「誰找妳？是不是曄冬？」

「嗯，他有事找我。」

「公事還是私事？」她焦急的問。

「妳別那麼緊張好不好，他又不會吃人。」蘇杏瓔笑着說完，便走進總經理辦公室。

她一進門就看見斐曄冬雙手交叉在胸前的靠站在桌邊，一雙眼睛深情無限的望着她。

兩人雖然還有些距離，她卻覺得自己像是被他緊緊環抱着，雖然喘不過氣，但她一點都不想掙脫，勇敢迎向他的目光，心跳莫名的加速着。

「曄冬，請問有什麼事？」對望了半晌，她終於忍不住的先開口問。

「可以先請妳把門關上嗎？」他微笑的要求。她看起很累，是昨天沒睡好嗎？

「喔。」她轉身關上門。他看起很累，是昨天沒睡好嗎？

他深吸了口氣，從口袋裏拿出一封信，「杏瓔，答應我，把這封信看完，不可以出了這個門后就把它給撕了。」

「喔。」她面無表情的接過他遞給她的信。天啊！這算是情書嗎？接下來她該說什麼？「還有事嗎？如果沒有，我要出去了。」終於擠出話來的她，急着往門口逃。

「還有……」斐曄冬一隻手壓在門上，眼神中溫柔盡現。

「還有？還有什麼？」她整個人幾乎快貼在他胸前了，害她腦中一片空白，連話都說得結結巴巴。

「還有我昨晚失眠了，妳今晚幾點到家？我可以去找妳嗎？」他的臉故意靠得很近很近，讓她無處可躲。

「不可以。」蘇杏瓔一鼓作氣的打開門，快步走出辦公室，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按捺着好奇、興奮、不安的複雜心緒，她根本無心辦公，整顆心都掛在那封信上。她嘗試安撫自己重新培養上班情緒，強迫把自己釘在電腦前。

過了半晌。天啊，她做不到！那封情書好像在引誘着她趕快把它打開，看他到底寫了些什麼？

可是辦公室內每個角落都有人，怎麼看哪？

笨！怎沒想到去廁所看呢？

十分鐘后，她神情愉快的回到座位上。

在廁所里，她已經將那封信看了三、四遍，從來不知道他的文筆這麼好，還整整寫了兩張呢！每句話都是他的真心誠意，從對她有好感起，一直到慶功宴的那晚，每個時刻的心情感受他都用最誠摯的話語，娓娓道出內心深處最真實的聲音，看來他對她是真心的。

蘇杏瓔情不自禁的抬起頭望向他的辦公室。百葉窗已經拉起來了。

正在講電話的斐曄冬也剛好望向她，兩人再度四目相對。他索性持着聽筒站在窗前，不願把目光轉移，直到把電話講完后，他馬上按了她的內線。

「妳剛剛去哪裏？我怎麼看不到妳？」他從窗內定定的看着她笑問。

她微笑的回應，「我不能去廁所嗎？」看完信后，她很難再武裝自己。

「是上廁所，還是去廁所看我的信？」他促狹的問。

「上廁所啦！」她忙轉過頭，不敢再看他。

「那我的信呢？」他急着問起信的下落。

「撕了。」她笑着掛了他的電話。

蘇杏瓔一走近公寓前，便看見一輛很熟悉的車。那黑色休旅車不是曄冬的嗎？

他真的來啦！她稍微加快了腳步走向車子。

「咦？人呢？」她在車窗前探頭瞧着，「這是他的車沒錯啊？」

這時，斐曄冬已悄悄站在她身後，突然故意大叫，「喂！」

「啊－－你神經病呀？」蘇杏瓔被嚇得大叫，轉身一看是他，摀着胸口倒退了好幾步。

「說，妳很高興看到我，對不對？」他一個大步便跨到她面前，雙手環着她的腰，霸氣的把她整個人拉向自己。

「放開我啦！」她本能的用手頂着他的胸，不讓他靠得更近。

「不放，這裏又不是辦公室。」他像個小孩般的耍賴。

「放開。」她乾脆停止掙扎，一本正經的命令他。

斐曄冬看她的臉一下變得嚴肅起來，生怕弄巧成拙便連忙放開手，她卻馬上走向公寓門口，一邊掏着鑰匙。

「妳生氣啦？」他緊跟着她，慌得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對不起，我本來是想給妳一個驚喜的，我等了好久才等到妳……」說著不自覺的拉着她的手臂。

「放開。」她的臉稍露笑容的說。

「放開什麼？」他一臉無邪的問。

「你的手。」她看着他的表情實在覺得好笑，不懂一個三十四歲的男人怎會動不動就有小朋友的表情跑出來？她決定要逗逗他。

「喔！」他恍然大悟，連忙把手藏在背後，生怕一不小心又抓着人家不放。

「我看你根本就是來騷擾我，才不是要給我驚喜。」她拿着鑰匙，說一個字就戳他胸前一下。

斐曄冬被她越戳越痛，一步步的後退。「哇，好痛。」

「活該，誰叫你要毛手毛腳的。」

「我不是故意的，每個月到了月圓時，我就會這樣嘛！」他說得一副無辜認真樣。

「鬼扯。」蘇杏瓔被他逗笑了。

「妳不生氣啦？那可以去妳家聊聊嗎？」他不敢再嘻皮笑臉了。

「不可以，我從不隨便請人去我家，上次是你肚子不舒服才讓你上去。」

「我發誓我一定乖乖，不會毛手毛腳。」他把手背在身後，一本正經的說。

「還是不可以。」

「杏瓔，妳應該看過我的信了，而且我等妳好久好久……」他變得有點沮喪。

「我們可以去其他的地方聊天，但是你不可以再毛手毛腳。」其實她也想跟他在一起。

「好。可是要很久嗎？」斐曄冬很自然的冒出這句話，說完之後自己也覺得好笑。

「什麼東西要很久？」她先忍不住的微笑。

突然間，他被她的微笑吸引住，發獃似的看着她，覺得今晚所有的等待就是為了看她的笑容。

「喂，回神，你說什麼東西要很久？」她也察覺到他的異樣，雖然心動但還是得叫醒他，也讓自己保持理性。

「妳剛不是要我別毛手毛腳嗎？這個規定要維持很久嗎？」他很無奈的問。

「對，要很久。」本來她只是開玩笑而已，既然他很認真的問，那她就認真的回答，畢竟他的花心歷史她可是親眼目睹過的，而且一等她變得漂亮他立刻黏過來也令她覺得不安。

「要多久？連妳的手我也不能牽嗎？杏瓔，妳先不要逗我好不好？」斐曄冬以為她在開玩笑。他從來沒碰過這種事。

「要多久？我也不知道，不過要是『禁令』解除了，你一定會知道的。」

「老爹，您找我？」斐曄冬敲門后，先探顆頭進來問。

齊振先正在接着電話，一見他在門口詢問，便招手要他先進來。

「我馬上好，你等我一下，要不然等下我又找不到你了。先進來。」

他點點頭後走進來，坐在沙發上兩手放在腦袋瓜后，眼光凝視着前方的某一點開始游思。

他實在搞不清楚杏瓔在想什麼？對他的態度若即若離、忽冷忽熱的，還強迫他要遵守「規則」，他真的動不動就對她毛手毛腳嗎？

斐曄冬想得入神，連齊振先電話掛了都不知道，直到他走近坐在他對面，點起煙斗對着他說話，他才收回思緒，坐直了身子。

「唉！那個游董，只要跟他一講起電話，就要講個三十分鐘以上，又不好跟他說我還有事。」

「他跟您聊些什麼？」他笑着問。

「還能有什麼？不就是擔心他那個寶貝兒子，要不就是公司的問題，退休以後要交給誰比較好。唉，到了我們這把年紀，還成天被這些事給煩得……」齊振先邊說邊仔細的觀察着他，發覺他並沒有聽出自己的話中意。

要是以往當他提到這些事時，阿冬都會打斷他的話，然後開始報告最近公司的近況，像是阿迅做了什麼，一些案子的進度等等，但是今天的阿冬好像心不在焉，是公事的壓力？還是別的？

「阿冬呀，你好像沒聽我在講話對不對？」他睿智的雙眼透過老花眼鏡，靜默的看着斐曄冬。

「我當然有在聽，我只是在想明天比稿的事，設計部給我的東西，它的視覺效果有點問題，我一直覺得少了點感覺，就是不知道哪裏不對？」

他機智的馬上回神，迅速編了個話題好轉移老爹的注意力。

「喔？是BK航空那個案子是不是？」齊振先不疑有他，BK終究是公司目前極需爭取的大客戶。「那明天的比稿你有把握嗎？需不需要支援？」

「今天下午跟明天的預算協調會，恐怕得取消了，因為我要盯着部屬把視覺效果弄好，另外我的簡報資料也還沒有弄好。」

「OK，那我就跟你長話短說。你覺得我們設計部的功力怎樣？」他抽了一口煙斗問。

「Joe他們的程度，在基礎操作方面，那當然是沒話說，但如果真要比起別人的創意顛覆的話，嚴格說起來，只能算是中上而已。」

齊振先認同的點頭，突然又問：「如果讓蘿兒來帶設計部，你覺得怎樣？」

「蘿兒？蘿兒要回來了嗎？」他佯裝不知道的問。

阿冬的口氣中只有透着淺淺的驚訝，並沒有他希望中的狂喜或期待，難道真如先前阿冬說的，他們只是朋友而已？

「她來信說她已經通過了論文，等機票一訂好，就會打電話告訴我。我想應該快了吧！」

「好呀，那就等她回來，再問看看她的意思怎樣？不過，我想蘿兒的功力應該不只不錯喔！」

斐曄冬誠心的讚美，讓齊振先笑得相當開懷。此時，齊迅卻敲門進來。

「阿迅，你最近在忙什麼？白天很少看到你，連晚上也很少看你回家吃飯，你每天晚上都跟敏兒約會呀？」看到兒子進來，齊振先以玩笑口氣念了他一下。

「阿冬才每天約會呢！」他故意對死黨露出詭異的笑。

「喔？阿冬，我可警告你，如果有女人鬧到公司來，我可要公事公辦喔！」

「不用啦，老爸，我們阿冬這回的對象是圈內人。」看他老爸一時沒聽懂，齊迅馬上接口解釋，「圈內人就是公司里的人啦！」

「老爹，你別聽他亂說，我們只是朋友而已。」

「喔？」齊振先的笑容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

「難道你不知道明天早上十點BK航空要比稿嗎？你剛剛為什麼不把這東西讓我先看一下，就讓Joe先走了呢？Joe根本沒照我的意思改嘛！」

斐曄冬大聲責怪齊迅的話，從總經理辦公室內傳出，以致蘇杏瓔聽得一清二楚。他的聲音中透着焦急與心煩意亂，她從來沒聽過他用像這樣的口氣與聲量講話。

「我有找你啊，可是你的手機一直打不通，然後Joe說他家裏有事，一定要先走，你說我能怎麼辦？而你現在才回來，現在都幾點了！」齊迅火氣也大了。

「如果我現在還在外面跟客戶開會，那你怎麼辦？視覺部分的簡報，是由你去做說明的，如果用Jm那個圖，我們根本拿不到這案子……」

他心急的打斷斐曄冬的話，「什麼？！這個案子這麼大，我還不行……」

「不行也要行！如果要搶這案子，明天的簡報一定要由兩個人分工才行。而且你只負責一部分而已，其他的還是由我來說，你怕什麼？好了，時間不多了，你先去幫我叫杏瓔進來一下。」

「你……怎麼……知道杏瓔還在？！」齊迅被人逮到時，就是這副口齒不清樣。

「阿迅，我又不是今天才認識你，之前手機的比稿創意根本不是你的思考模式，而且手機的CF腳本也不是Joe畫的，因為Joe的手繪功力並不好，杏瓔一直是你的幕後王牌，我也是最近才猜到的。沒關係，你快叫杏瓔進來。」

斐曄冬摟着他的肩膀，完全了解他的感受。

心無旁騖的坐在桌前，面對着他的Notebook單手支撐着下巴，神情雖有些疲憊，但眼睛仍緊緊的盯着畫面上的稿子。

蘇杏瓔悄悄的走進來。她知道他今天為了BK航空的案子心裏壓力很大，剛剛又聽到他跟齊迅在爭執，現在她依照指示進來了，已經站了好一會兒，他仍然不知道，那她該出聲叫他嗎？

「曄冬。」她輕聲喊道。

「今天不能去上課，不要緊吧？」他轉頭笑着對她說，看到她心情頓時輕鬆起來。

「沒關係。」

「那今天整個晚上都要跟我在一起，也沒關係嘍？」他存心逗她發笑。

「只要是公事都沒關係。」

「好，那我們開始談公事。」斐曄冬收斂了態度。

「OK。」蘇杏瓔看着他的臉很嚴肅的回答。

「妳一直在幫着阿迅對不對？」

她嚇了一跳，不知道自己該說對還是不對。是齊迅跟他說的？還是他猜的？

「是誰告訴你的？」她試探的問。

「今天在塞車的路上才想通的。我了解阿迅，以他的思考模式，他不可能有那樣的創意。」見她保持仍沉默，他繼續道：「杏瓔，我覺得自己很膚淺，動不動就以貌取人，以先入為主為想法，我在很多方面都不成熟，妳願意重新接受我，當妳的朋友嗎？」

蘇杏瓔笑而不答。

「好，先不談這個，關於明天的簡報，我們還有很多事必須在今天晚上完成。我要請妳先幫我改一下Joe那幾張視覺效果；然後還要畫幾組CF腳本，妳會操作Joe的電腦吧？」

「會，不過不是很熟。」她笑着對他說，害他的思緒一下子被打斷。

「喔，沒關係，有問題打電話問他，必要的話，叫他趕快爬過來加班。那現在我告訴妳，我的想法……」

斐曄冬轉身到桌上拿了圖稿，然後跟她並肩坐着。

「這一張的圖案沒有問題，但是他的用色太傳統了，不夠說服力。我要妳換幾組暖色系試試看，另外這張LOGO的位置不對，它應該再向右邊移一點，還有這個背景的顏色也要換暖色系……」

兩人坐得很近，蘇杏瓔幾乎可以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龍水味道。曄冬凝神專心的神情，線條分明的輪廓，尤其是從他的側面看，就像是有股魔法磁力，吸引着她的眼睛，她不自覺的看得出神，根本沒注意他說了什麼。

「這次簡報重點是設定在溫馨、親切、貼近人心，所以妳盡量朝這方向去抓妳的直覺，把所有的尖銳對比色都去掉，必要時，參考一下……」他有條不紊的侃侃說著，突然覺得身旁的她好像心不在焉。

怎麼好久都沒聽見她的反應？他猛一抬頭，差點就碰到她的鼻子，他本能的往後挪幾吋，兩人的臉龐依然靠得很近。

靜默中，兩人用眼神交換着熱切、衝動，誰也不想開口破壞此刻的氣氛，全世界的事物彷佛在他們周圍消失了。

「杏瓔……」他的呼吸幾乎吹到她的臉上，他情不自禁的用鼻輕輕摩擦她的，理智與衝動天人交戰着，直覺此刻的她應是跟他一樣的感覺。

就在他的唇印上她的前一秒鐘，晉敏進來了，兩人馬上回神並站起來，趕快調整自己的情緒，三人一時之間都沉默着。

斐曄冬首先打破僵局，「那……杏瓔，妳就先照着我剛跟妳說的去改，改好之後，我們再來討論CF腳本。」

「喔，好。」她迅速抓起那幾張圖稿，低着頭走出去。

晉敏一等蘇杏瓔離開，便雙手扠腰很嚴肅的對他吆喝，「曄冬，我可警告你，你可別假公濟私喔！」

「我可以跟妳保證今晚不會，但以後我就不知道了。現在我們言歸正傳，敏兒，我要請妳幫我改一些資料，這份廣告效益評估跟媒體分配都要重新編排，上面的報價跟總額妳幫我再校對一次，必要時，跟廠商再做確認……」

兩人正討論着，齊迅進來了。

「杏瓔要用的腳本圖本我弄好了，你這邊還有事嗎？」

「有，一堆呢！你先出去幫大家買個宵夜好了，我看我們得奮戰到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