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兩年後
在通往應天府的官道上,馬車叮噹,塵土飛揚,南來北往的人們或騎馬、或坐車行走在喧囂的大道上。
應天府是這個時代的首都,是政治、經濟與文化的中心。
且不說其秦淮美景、靈谷桂香讓人神往,單是那輝煌壯麗的應天府就值得天下百姓前來一游。
所以說這官道之上,從早到晚,永遠都是人來人往,熱鬧非常。
道旁一個小夥子舉着一面白底藍字的大旗子,正在路邊大聲吆喝着,“紅塵茶飲,新店開紅,歡迎舊雨新知闔家光臨,今天一律三成優惠,消費就送吉利卡,憑卡在大明官道上任何一家紅塵茶飲消費均有兩成優惠啊。”
身邊有人穿着綵衣表演着戲法,還有舞獅隊伴着喧天的鑼鼓聲在漫天飛舞的彩紙中擺動着威猛的舞獅。
只見兩個躲在舞獅里的人,身手矯健地在桌子翻着筋斗,時而竄上,時而跳下,一顆綵球在獅頭上滾來滾去,就是不曾掉下來過。
如此精彩的表演怎麼不吸引大家的目光。
初春微熱的天氣里,有不少人被這表演所吸引,不自覺地停下腳步往紅塵茶飲走去。
“大表哥,前面好熱鬧。”一列商隊的馬車停下,一隻纖纖素手掀開了窗帘,一雙好奇的眼睛看着路旁的表演。
“羅衣,你想下去看看?”商隊為首的人低下身子問道。
“是啊。”
“那好吧,這裏離應天府只有十里而已,大家休息一下,有精神點進城也好。”說話的人面容英挺,身材高大,雖然只是身穿一襲單色布衣,也難掩一身威嚴清貴之氣。
“對了,謝長貴,你久居應天府,這紅塵茶飲是什麼來頭?為何我一路行來,總是看到它的招牌?”
“大少爺,您有所不知,這是應天府外一處有名的茶鋪子,起初只有一家,可是由於他們茶點好吃,價格公道,又常常搞一些奇怪的活動…”
“奇怪的活動?比如那個什麼吉利卡?”
“大少爺莫笑,有了那張卡,在任何一家紅塵茶飲都能有優惠,所以應天府內人人以擁有一張卡為榮,現在紅塵茶飲可是有上十家分店了。”
“還有這等奇事,我倒想要見見這茶鋪子的老闆是何許人也,竟能把茶鋪經營到這個份上。”
“大少爺有所不知,這紅塵茶飲一向只買我們謝家莊出的茶品,他們的瓷器用品也只用謝家瓷,如果不是他們老闆執意不肯見我,我早就要上門道謝他如此器重我們謝家了。”謝長貴是謝家在應天府的商鋪總管,這次他是專門出城來迎接送貢茶入應天府的謝木棟的。
謝木棟一聽此話,心中不禁微微一怔。什麼人會這樣做呢?難道…
“大少爺,我已經發帖給了紅塵茶飲的老闆,請他出席這次應天商會的聚餐。”
“你認為他會來嗎?”
謝長貴苦笑着搖搖頭,“不知為何,他們每年都只派管帳先生來,老闆我從沒見過。”
謝木棟眉心的皺紋更深了,臉上滿是沉鬱之色。
紅塵茶飲這種不按牌理出牌的經營方式,讓他不得不聯想到一個人。
一個鬼靈精跳脫的人,一個讓人無法捉摸的人。
那個人在那一夜之後,就從他眼前消失了,只留了一縷長發和一張紙條,上頭寫着--
我要去當一個和你平起平坐的女人。
平起平坐?自己從來沒有看輕過她,不知道為什麼她會有這樣的想法。
手下意識地撫上衣襟,胸口的荷包里裝着她的頭髮,那一縷長發如同繩索一樣牢牢地繫緊了他的心。
張來福,每次想到這個名字,心中都感到如刀割般的痛苦。
“大表哥,你怎麼了?”程羅衣艱難地挺着肚子從馬車中探出頭來。她的夫君在應天府為官,這一次她是順便前來的。
“沒,沒什麼,你別亂動,我扶你。”
謝木棟跳下馬車,輕輕地將程羅衣從馬車中攙扶出來,一行人慢慢地向路邊那一片竹林走去。
還未看到紅塵茶飲,就聽到隱隱有清幽的絲竹之聲,伴着竹林中的竹葉清響傳來,平凡的樂曲在這大自然中聽來變得美妙非常。
“看來這紅塵茶飲的老闆也是個妙人。”程羅衣一邊緩步定着一邊說道。
“不是妙人,怎麼能將生意做得如此雅緻。”謝木棟淡然一笑,因為他看到了紅塵茶飲。
在竹林深處,出現了一座優雅的竹樓。
竹影婆娑中,只見竹凳、竹椅、竹桌子、竹筷、竹風鈴,就連那招牌也是竹子製成的。
在這裏,無論是販夫走卒,還是文人雅士,皆相鄰而坐,享受着紅塵中難得的悠閑。
“幾位,要喝些什麼?”
“你們有什麼?”謝木棟問着這個眉開眼笑的跑堂。
“要貴的有龍吐珠、銀葉尖,要便宜的那就多了,紅茶、綠茶、擂茶。茶點有白雲糕、蓮藕片…要是您想要用飯,我們還有竹筒蒸飯。”
聞言,他叫了一大壺龍吐珠。
“大表哥,你真是的,又喝龍吐珠。”程羅衣捂住嘴輕輕一笑,“是不是相思病又犯了?”
“羅衣!”
“好好好,我不說了。”她低下頭輕嘆。自古情字最傷人,自從張來福不見之後,表哥雖然表面上若無其事,但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瞼上的笑容是一日少過一日。
“茶來了。”小二一聲高呼,端出來的茶壺居然也是佛朗機琉璃壺。“我們老闆說了,龍吐珠一定要用琉璃壺。”
看着那一朵茶花在壺中慢慢地綻放,茶色在水中無聲無息地瀰漫開來,謝木棟心中的疑惑也越來越大。
誰會在普通的茶鋪子賣龍吐珠這樣昂貴的茶葉?
誰會隨隨便便就拿出一把琉璃壺?
誰會?!
是她嗎,張來福,是她嗎?!
“我要見你們老闆!”謝木棟猛然一拍桌子。誰知那琉璃壺實在嬌貴,居然在他的掌風中硬生生地破掉了。
眾人嚇得皆是一愣,就連台上正在演奏的樂班子都嚇得停了動作。
“這位客倌!你弄碎了我們的琉璃壺?!”小二臉色陡變,他手指顫抖着指向那堆水晶般的碎片,“這可是二百兩銀子一把!”
“是誰那麼大膽,敢在我這裏鬧事!”一道清冽的聲音從樓內響起,一個纖纖瘦瘦的人就這樣走了出來。
只見她穿着小二的服裝,一手還拿着算盤,烏溜溜的頭髮梳成男子的髮式,眉清目秀,皮膚是雪色的白。
是一個好看的人,但身上的威懾之氣溢於言表。
“是你!真的是你!”
謝木棟睜大了眼睛,上前一把捉住這個甫一出現就轉身欲走的人。
“大庭廣眾…”張來福在他熾熱的目光注視下,只來得及虛弱地說了這麼一句。
“你欠我一個解釋!”謝木棟扣緊了手指。這一次看她怎麼逃!
在眾目睽睽之下,堂堂紅塵茶飲的老闆被一來歷不明的英挺男子當場劫走,火速成為應天府最火熱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