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顛沛流離(2)
子夜時分,月色朦朧,星光點點,宇文化及帶着從江都出發所率的殘部,悄悄地離開了魏縣,驚慌失措的向聊城方向奔跑,蕭皇后坐在輦車之上。回首長安,仰望茫茫的星空,無限感傷:想不到我一朝皇后,如今竟落得如此田地,真是世事難料啊!”
此時,宇文化及的部隊離魏縣才二百餘里,只見一名侍衛飛馬來到蕭皇後跟前猛地勤住韁繩,下馬跪地施禮道“娘娘,陛下傳命,讓你快速跟上。”
天亮以後,唐淮安王李神通湧進魏縣城,誅殺及浮虜二千餘人,又窮追宇文化及到聊城,宇文化及用隋室珍寶引誘農民起義領袖王薄。王薄便率軍入聊城幫助宇文化及守城。李神通兵馬團團圍住聊城。余月過去,李神通仍未攻下,聊城還在宇文化及的手中。不久,城中糧食吃完,宇文化及走投無路,向李神通乞降,李神通接到宇文化及的降書,咬牙切齒的罵道:好一個殺君逆賊,走到窮途末路還想屈膝求全,哼哼,非叫他碎屍萬段不可!
“答應他投降,雙方都可以避免傷亡,有什麼不好。”
安撫副使崔民干這一反問,激怒了李神通,他唱斥道“你懂什麼,我軍長途跋涉,風餐露宿,多麼辛苦,現在宇文化及糧草已盡,黔驢技窮,聊城旦夕可克,我要以武力宣揚國威,用他的財寶分賞將士。”
“竇建德的大軍已快到達,若在此之前還未能平定宇文化及,我軍將面臨著腹背受敵的境地,那就非常危險。”
“這里倒底你是主帥,還是我是主帥?”李神通氣得毛髮直豎,暴跳如雷。
崔民干不肯示弱,扭着脖子,強辯道:“我是安撫副使,自然也有我的一席之地,更有我發言權。”
“去你的,本帥偏不讓你在這里!”
“不要罵人”。
“本帥不但要罵你,還要教訓教訓你,來呀,給我拿下。”
李神通擺出主帥的架勢,下令逮捕了崔民干,囚禁大營。
軍情瞬息萬變,沒隔兩日,宇文士及和封德彝從濟北運來了糧食,宇文化及的兵馬又重新振作起來,登城拒守。李神通督師攻城,貝州刺史趙君德奮勇先登,他的將士第一個攀上城垛,李神通怕趙君德搶了頭功,忙鳴鑼收軍,一誤再誤,又一次失去了戰機,趙君德孤掌難鳴,只好退下,回到軍營里質問李神通“將軍為什麼收兵?”
李神通答道:“竇建德的兵馬就要到了,不便攻城。”
趙君德翹首遙望,沒有看到竇建德的一兵一卒的影子,心裏明白,李神通忌恨自己搶頭功,於是長嘆一聲,悵然退下。
第二天拂曉,只聽得鑼鼓喧天,號角嘹亮,竇建德的人馬真的浩浩蕩蕩地開過來了,李神通自知失策,這才放了崔民干,引軍撤離了聊城。
竇建德立馬於聊城之下,遙望李神通撤退的軍隊那若隱若現的旗幟,心中並沒有體會到勝利者的喜悅,而是升起一團團疑惑,秦王李世民不是早有約在先,與我合力征剿宇文化及這弒君逆賊嗎?怎麼唐軍見我軍反而撤退呢?這其中莫不有詐,想到這里,他立刻命令部隊後撤五十里,暫時對聊城只圍不攻,靜觀動向。
是夜,聊城之內的蕭皇后和衣斜靠在榻上想着心思,不知是因神志困惑還是多日的顛簸勞累,竟使她昏昏然然,迷迷糊糊地打起盹來。
朦朧中,蕭皇后乘着鑾車四處遊盪,她來一個地方,這地方很像一個大都市,這都市規模宏大,氣勢雄偉,城南面對龍門,北依邙山,東逾伊水,西至澗河,一條寬闊的河流橫穿其間,都城分為宮城、皇城、東城和外廓城幾大佈局。
蕭皇后陡然記起,這是東京洛陽。
宮城,也就是禁城,東西寬五里二百步,南北長七里有餘,與長安的宮城不同,洛陽的宮城並不位居都城中央,而是在北面,宮城裏建有乾陽殿,大業殿,文城殿,元清殿……是皇上執政議事的殿閣和寢宮所在。
皇城圍繞東宮城繞東宮的東西南三面,是宮城的外圍,皇城內有許多殿堂院落,皇族兒孫及公主府弟,百官的府署都設在這里,皇城的正門在南面,叫端門。
外廓城也稱羅城,是百官的府弟和百姓的住所。東宮城和皇城的南面偏東,外廓城的總體佈局呈方形,東北一面和洛河南岸為里坊。“坊”是民居區域的稱謂,因為坊的東西和南北的長度是三百步,正合一里,因此叫里坊。東京洛陽共有一百零三個裏坊,三個大市場。那條橫穿城中的河流就是洛河,洛河南岸有二市,東西的叫豐都市,西邊的叫大同市,洛河北岸的市場叫通遠市。三市都臨近可以行船的漕渠,往來極為便利。僅一個豐都市,周圍就達一千八百餘步,四面有十個門可供出入。市場內有一百二十行,三千多個肆,四百多家客棧,市內重樓延閣,鱗次櫛比,道路兩旁遍植榆柳,交錯成蔭。
皇城正南,是一條寬近百步的大街,叫天津街。天津街北起皇城的端門,向南跨過護城河上的天津橋,直達外城正門定鼎門。
蕭皇后對這里的一草一木的確是太熟習了,那是從大業二年開始,她就是經常居住在這里的。
大街兩側陳列百戲,唱曲的、跳舞的、雜耍、皮影、龍燈、旱船、五花八門,應有盡有。鼓樂喧天,來自全國各州府縣的數千名樂工,分列天津街兩側,吹拉彈奏,管弦之聲不絕於耳。
城內各種店鋪商家,各種貨物齊全,琳琅滿目。蕭皇后興緻勃勃,一家一家地觀賞。奇怪的是,那些臣民見了她,竟視而不見,沒有一個人搭理她,更不用説對自己叩拜施禮。她不由得心中好生納悶,正要質問,忽然,一隊京城禁衛開道,一輛輦車冉冉而來,蕭皇后見輦車十分面熟,心中甚是詫異,這不是皇上專乘的輦車嗎?真是太好了,要告訴皇上,這些市井刁民竟敢對哀家無禮。
蕭皇后正待上前,卻見那輦車到了自己的跟前停下,一位神態威嚴的魁偉的漢子向自己走來。只見他頭戴冕旌,身穿龍袍,雙目注視着她。
果然是皇上,蕭皇后睜大眼睛,一陣驚喜。
“臣妾叩見陛下”蕭皇后慌忙下拜。
“住嘴!”只見楊廣怒道,“你是朕的什麼臣妾,你與那弒君叛國的亂臣賊子同床共枕,還有臉回到東京來見朕。”
“冤枉呀,陛下。”蕭皇后聲淚俱下,“你想,哀家一個女人,面對如此強大的敵人又能怎樣呢,陛下身為九五之尊不也只能束手無策,坐以待斃嗎?”
“放肆,”楊廣怒道:“你敢強嘴。”
“陛下,不是哀家強嘴,哀家實在是有苦衷啊,況且……”
“什麼苦衷?況且什麼……”
“況且,哀家也曾多次苦口婆心勸陛下要有所收斂,要體恤民情,要以江山社稷為重,不可荒淫過度,誤國誤民,可是……”
“大膽,你竟敢指責朕誤國誤民,來人,拉下去斬了。”
兩名禁衛軍應喏,幾步跨上前來,一人架起一條蕭皇后的一條胳膊,就要把她往起拖。直嚇得她渾身發抖,汗珠沿兩鬃滾滾落下來,她用儘力氣,想掙脫禁衛的手,任她怎樣左右掙扎,還是擺脫不了。蕭皇后急了,使出渾身氣力,聲嘶力竭地喊道:“陛下,繞命啊!”
兩名禁衛聽見皇后喊繞命,不知怎地又鬆開了手,蕭皇后竟撲地一聲摔倒在地上,這一下摔得好痛啊,蕭皇后覺得渾身的骨架都摔散了似的。她忍住疼痛睜開眼睛,哪裏有什麼皇上,禁衛,原來是自己作了一個噩夢。
她清醒過來,首先想到的就是,聊城是否已被唐軍攻破,她想叫一名侍衛來問一問情況,但終於還是忍住了。她知道,問了也是無益,自己一個弱女人又能怎麼樣呢,既不能帶兵禦敵,又沒有什麼破敵良策,就是有,那個許皇帝能聽得進去嗎?況且,一想到剛才的夢境,她心裏就有一種難言的滋味,是憤慨,是惋惜,是哀嘆,是愧疚,都説不清。它像一把鋒利的匕首深深地刺在她的心裏,她一摸臉頰,仍然有兩行熱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