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博物館追蹤
博物館的生意越來越紅火了,前來觀看“商王鉞”的人絡繹不絕。
開始,“商王鉞”還是放在原來那個展櫃裏,就是一進大殿門口靠右手第三個展櫃。由於那個展櫃是靠牆擺放的,只能一邊站人觀看,再加上展櫃低,人們只能從上隔着玻璃往下看,才能看到放在裏面的東西,所以只有最前面的一排人能看見,後面的人都沒法看。因為看的人多,經常發生擁擠吵架的事。後來,姬成採納了陶玲的建議,在大殿中間砌了一個一米五高的檯子。檯子上面做了一個八十公分高的木製支架,把“商王鉞”架在支架上。這樣人們就可以圍着“商王鉞”觀看了,而且前面後面的人都能看到,所以後來再沒有發生過擁護吵架的事。
架在支架上的“商王鉞”鉞刃朝下,帶血色的一面朝外。凌空而架的“商王鉞”更增加了幾份威嚴和恐怖。
前來觀看的人大都是市區的居民和一些機關單位的職工幹部,還有少數大中專院校的學生。他們看到這件帶有血色的“商王鉞”,很自然地就聯想起了《濱山法制報》上刊登的那個傳奇故事,聯想到11-4凶殺案中被殺的莫汝方,然後按照自己的意願和喜好展開各種各樣的推測、議論和想像,在充分滿足了自己理想化認識的好奇心之後一走了之。而對於這其中的奧秘卻沒有人去進行深層次的思索和探究,因為他們既不是莫汝方的親朋至友,也不是負責辦案的警察。
最近兩天,陶玲突然發現前來觀看的人群有些異樣。這異樣是從前天開始的,也就是許馬福被殺的第二天開始的。這一天突然來了一撥四五個農村婦女,他們不但穿衣打扮和城裏人不一樣,就是手中拿的東西也和城裏人不一樣。以前市區來的參觀者手裏拿的是礦泉水、水果、點心之類的東西,他們前來參觀除了要滿足好奇心外,還把這當成一種休閑。而這些農村婦女每個人的胳膊上都挎着一個藍子。藍子裏裝的是大把大把的香和蠟燭。她們一看到“商王鉞”就滿地尋找插香和插蠟燭的地方。可是大殿門前的檯子和大殿裏面的地面一樣,都是用青石板鋪成的,光溜溜的,連個插針的縫隙都找不到。於是她們就滿院子找碎磚頭,用碎磚頭堆成堆,往上面插香插蠟燭。不大一會兒,大殿前面的平台上就堆了四五堆碎磚頭。本來乾乾淨淨的地面,讓這群婦女弄得亂七八糟。陶玲一看就急了:“喂!喂!你們幹什麼,你們要幹什麼?”
那些婦女説:“我們不幹什麼,就是想燒香拜神。”
“這兒是博物館,又不是廟,你們燒得是哪門子香,拜的是哪路神?”
“我們要拜‘商王爺’。”
“什麼什麼?‘商王爺’?什麼‘商王爺’?這兒哪有‘商王爺’,誰是‘商王爺’?”
那些婦女指着架在大殿中央的“商王鉞”:“那就是‘商王爺’呀!”
聽了這些婦女的話,陶玲笑起來了:“那是‘商王鉞’,不是‘商王爺’,真是沒文化。”
可能在這些婦女聽來,“鉞”和“爺”是一個音,她們反倒嘲笑起陶玲來了:“你説了半天,不還是‘商王爺’嘛。”
陶玲被她們弄得哭笑不得:“我不管什麼爺不爺的,反正你們不能在這兒燒,看把這兒弄成什麼了?”
“為什麼不能燒?我們是買票進來的,為什麼不讓燒?”
“買票進來的就能燒?誰規定的?我們這兒沒這規定。”
“我們不管是誰規定的,反正人家能燒我們就得燒。”
“人家?人家是誰?誰燒了?”
“反正以前有人來燒過,要不是有人求過‘商王爺’,那‘許大馬棒’的腦袋能被砍掉?”
許馬福被殺案發生在闊縣,陶玲當時還不知道,她也不認識許馬福,更不知道許馬福的外號叫“許大馬棒”,所以也沒聽懂她們説的是什麼。不過,一聽她們説到以前有人來燒過,倒使她想起來,大概四天前,還真的有一位農村老太太來過。這位老太太就是來燒香拜神的。當時這老太太一進來就問誰是“商王爺”,陶玲以為她找“商王鉞”,就給她指了指大殿裏的那件青銅鉞。老太太盯着青銅鉞看了一會兒,好象突然明白了什麼,馬上找了一堆碎磚頭要插香插蠟。當時陶玲也進行了勸阻,可老太太鼻子一把淚一把地哭着求她行行好,讓她燒柱香許個願。陶玲生生被她的眼淚泡軟了,不僅默許了她的要求,還拿出自己的臉盆盛上沙子,讓她插香插蠟用。想到這兒,陶玲也覺得自己好像對人不公,自己理短。正在為難時,她的幾個女同事過來勸她,説別跟她們計較了,再説人家從農村大老遠跑來也不容易。一個很會説話的女同事對那些婦女説:“你們把這些碎磚頭搬回原處,你們在這些碎磚頭上插香插蠟也插不牢靠呀。這樣吧,我們用臉盆盛上沙子讓你們插香插蠟用,好吧?”
“那太好了,謝謝你,你真是個好人。”
“你先不要謝,本來我們不應該支持你們搞這些迷信活動,看你們老遠跑來一趟不容易,所以才破例給你們提供服務。不過話得説到前頭,使用臉盆是要收費的。”
“什麼?還要收費?”
“那當然了,市場經濟嘛,那有提供服務不收費的。我們這是洗臉的臉盆,讓你們盛沙子燒香,要不是看在你們來一次不容易,換了其他人,給錢我們也不讓用。”
“收多少?”
“收……”她看了看其他同事,“一個臉盆收兩元吧。”
“一個兩塊?你們也太黑了吧?這門票才三元,用你們一個臉盆就兩元,不行,太黑了。”
“那你們説多少?”
“一個一元。”
幾個同事相互看了一眼點了點頭:“那好吧,一個一元,成交。”
就這樣,這兩天每天都有幾撥農村婦女來燒香磕頭,陶玲她們也樂得在為她們提供服務的同時,自己掙點小小的外快,實現了雙贏。
這一天,一幫農村婦女正在燒香磕頭時,突然亂了起來。一個男青年從這些婦女堆里跑出來,一邊用手捂着腦袋跑一邊笑,一個農村婦女漲紅着臉在後面追着打。姬成聽到聲音趕過來,以為出現了小偷或流氓,便和陶玲一起上去將男青年扭住,把他們一塊帶到自己的辦公室。
“説,你是幹什麼的?”姬成繃著個臉,大聲喝問。
男青年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從口袋裏掏出個證件遞給姬成。姬成接過來一看:“你是警察?”
男青年止住笑聲:“是的,我是闊縣公安局刑警隊的,我姓張。”
姬成有點不相信,他見過警察攆着抓小偷,可從沒有見過警察被人追着打。
“你這證件是不是偽造的?”
還沒等男青年説話,追着打他的婦女説話了:“他真的是警察,是縣公安局的。”
“你們認識?”
“咋能不認識呢,他是我婆家妹夫。”
“那你們剛才……”姬成和陶玲一頭霧水。
“我們……我們……”婦女又漲紅了臉,不好意思往下説。
還是男青年説出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小張是受郭懷綱的指派到縣醫院去監視譚家人的。
在對待譚家人的問題上,郭懷綱心情很複雜,但職責所在,他還是派出小張和小吳到縣醫院去監視譚家人的活動。他和張強的想法一樣,如果真的是雇兇殺人,按照黑道上的規矩,是先付一半定金,殺人成功后,再付另一半。即使是幫忙殺人,事後譚家人也應該向兇手表示一下感謝,或者向兇手通報一下情況。
小張和小吳在縣醫院盯了兩天,也沒見譚家人有什麼異常舉動。因為兒媳婦還在昏迷之中,還在搶救,他們家裏人除了上街買點吃用的東西外,其它時間全守在醫院裏。
到了第三天早上,譚家老太太提着個提包出了縣醫院的大門,小張看她那樣子是像出遠門,就對小吳説:“我去跟着老太太,你在這兒守着。”小吳説:“行!”
譚家老太太先來到不遠處一個土產門市上,買了香和蠟燭裝到提包里,然後坐上去市裏的長途汽車。小張也跟着上了汽車。到了濱山市,老太太下了長途汽車后,徑直上了18路市內公交車,最後來到市博物館。
見譚家老太太進了博物館,一路跟來的小張有些納悶,她來這兒幹什麼?
小張跟着老太太進了博物館。大殿前正好有幾個婦女在燒香磕頭,老太太在中間找了個地方,掏出香和蠟燭,也準備燒香磕頭。小張擠到她的旁邊,也想裝成來求神的樣子。但他手裏沒有香,也沒有蠟燭,所以他只好裝模作樣地爬在地上磕頭。別人磕頭都是磕三個頭,小張磕了十幾個了還在磕。沒有辦法,他想聽聽譚家老太太在禱告時説些什麼,就只有慢慢地磕下去。如果既不燒香也不磕頭,會引起她們的懷疑。
在譚家老太太還沒有做好準備時,小張聽到跪在他前面的一個婦女在嘟嘟囔囔地禱告:“求求您了,大慈大悲的‘商王爺’,我們家那個鄰居是個惡人,強佔了我們家一牆宅基地,我男人找他説理,他不但不講理,還打了我男人一頓,你得為我們作主呀,把他收了吧,要不就砍他一條腿,阿彌陀佛!”
還阿彌陀佛呢,什麼道不道佛不佛的,連求神拜佛該説什麼都不知道,還來這兒燒香磕頭呢。小張心裏明白了,這些婦女來燒香磕頭,不是為了求福、求財、求平安或者求子的,而是來求“商王爺”幫她們報仇雪恨的。不過,這婦女也太狠了,占你一牆宅基地,就要人家一條腿,犯得上嗎?
關於這件“商王鉞”的種種傳言,小張是在市刑警隊介紹11-4莫汝方被殺案時聽説的。這些婦女肯定是衝著“商王鉞”能飛出去殺惡人的傳言而來的。聽口音,這些婦女都是來自闊縣西部的,而關於“商王鉞”的種種傳言只在市區流行,她們是怎麼知道的?他正這麼想着,譚家老太太已經把香和蠟都點上了,先是磕了三個頭,然後閉上眼睛開始禱告。她的聲音雖然很小,但小張集中注意力還是能聽到個七七八八。
“大慈大悲的‘商王爺’呀,謝謝您砍了那個大壞蛋,為我們報了大仇,謝謝您呀‘商王爺’!我們現在沒錢,給兒媳婦看病的錢都是借的,等將來有錢了,我們一定為您重塑金身,年年月月為您上供。‘商王爺’呀,我説的都是實話,請您老多多包涵,千萬不要怪罪,我們一定説話算數,千萬千萬不要怪罪,您老就可憐可憐我們這些小老百姓吧,阿彌陀佛……”
小張不知道自己是明白了,還是更糊塗了。原來這譚家老太太所要感謝的兇手競是這“商王鉞”,難道這“商王鉞”真的會飛出去殺人?小張當然不信這一套,這裏面肯定另有玄機。
譚家老太太此行的目的已經弄清楚了,小張的頭也磕暈了,腿也跪麻了,他想找個地方給郭懷綱打個電話。他站起身剛想走,扭頭一看,跪在他右邊的婦女競是他妻子的嫂子。她來這兒幹什麼?別的婦女來這兒都是求“商王爺”報仇雪恨的,難道她也受了誰的欺負,或者是受了誰的傷害?這不可能呀。
小張的岳父家是闊縣碩望鄉李家溝村的。這個村和許家窪同屬一個鄉,距許家窪十幾里地。因為他岳父家有他這個在縣公安局當刑警的女婿,再加上小張的妻兄長年帶着兩個建築工程隊在外搞建築掙了不少錢,所以他們家在這一帶也算是有錢有勢的人家,從來沒有人敢跟他們家人過不去。
小張本來想上前打招呼,卻見他妻嫂正在閉着眼睛禱告,便來了好奇心,湊到跟前想聽聽她禱告什麼。
“大慈大悲的‘商王爺’呀,我們家男人天天在外沾花惹草,亂搞女人,你把他那個下賤的東西砍了吧,省得他不安份。‘商王爺’呀,你砍的時候可要看清楚呀,光砍他下面的那個東西,可不要砍上面的腦袋,那個東西我也不打算用了,可這個男人我還要他掙錢發財呢,您千萬千萬要看清楚呀,砍下面不要砍上面呀……”
小張聽着只想笑,這老娘們,這麼老遠跑過來就為了這個。他想跟她開個玩笑,便捏着鼻子嗡聲嗡氣地説:“那個東西可砍不得呀。”
他妻嫂可能是太投入了,聽到小張的聲音以為是“商王爺”顯靈了,趕緊磕了兩個頭説:“怎麼砍不得呀?”
“那東西砍一個就會長出倆來。”
“啊,長倆?要是那樣的話,那就不要砍了,還是讓他長着一個吧……”
小張再也蹩不住了,“撲哧”一聲笑出聲來。他嫂子睜眼一看,原來是他,當時羞得滿臉通紅,抬手照小張的頭上就是一巴掌:“你小子這麼壞,我……我……”小張捂着腦袋就跑,於是就出現了剛才的一幕。
姬成和陶玲明白了,原來是這麼回事。
小張止住笑,問他妻嫂:“喂,你怎麼想起到這兒來了?”
“我是跟老侯家大媳婦一塊來的,她説這兒的‘商王爺’可靈驗了,我也是閑着沒事,就來了。”嫂子説着,輕輕地捅了小張一下,小聲對他説,“今天的事兒不許對你哥説,聽見沒有?”
“我知道。”小張笑笑説,“老候家大媳婦是聽誰説這兒的‘商王爺’靈驗的?”
嫂子説:“她是聽許家窪的人説的。聽説是許家窪的譚家新媳婦讓他們村的支書給禍害了,譚家老太太就到這兒來求了‘商王爺’,第二天那個支書的頭就被砍了。”
“那麼説,譚家老太太以前到這兒來過?”
“她們就是這樣説的。”
小張想了想,問姬成和陶玲:“你們剛才看見跪在我左邊的那個老太太了嗎?”
姬成掏掏頭。陶玲説:“我看見了,我認識她。”
“你認識她?”
陶玲點點頭:“她以前來過,就是來燒香的。以前從來沒有人來我們這兒燒香磕頭,這老太太是第一個。當時我還幫她找了臉盆盛沙子,讓她插香用。”
“她上次來是什麼時候?”
“大概有五六天了吧。”
這個情況很重要。闊縣離濱山市相距七八十里,關於“商王鉞”能飛出去殺人的傳言她是怎麼知道的?是不是受到了什麼人的指引?
小張用電話把這些情況向郭懷綱作了彙報。郭懷綱説:“你繼續盯着,看她是不是還去別的地方。”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