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之伍若云:懺悔和回憶(三)
猶記得我帶了幾分快意一早便去了‘梧桐院’,我想看着晴兒驚慌哭泣的模樣,想看到她無助蒼白的面容,因為那才是她該出現的表情,而不是如前兩次般,冷靜自持的對我。
我一路疾的感到了梧桐院,推開院門,看到滿院自耕自種的蔬菜,以及那梧桐樹之下的鞦韆時,心裏積壓的不滿更是高漲,憑什麼我心裏承受壓力的同時,她過的那般自在和逍遙?再加上昨夜聽到的那件秘密,更讓我對她怡然自得的生活很是不滿。
一鼓作氣的衝進她的屋子,卻只看到了整齊的床鋪,沒見到人,一連找了三間屋子,也沒找到人,卻聞到了香氣,我循着香味到了廚房,還未看到人,卻先聽到了說話聲,然後我鬼使神差的竟然沒有一下子衝進去,而是透過廚房的小窗子看她們。
而這一眼,卻讓我當場失了衝進去的勇氣,晴兒她繫着圍裙在灶前溫柔的笑着,那柔和的目光彷彿能沁出水來,而被她這麼親切的注視着的,便是那個玩麵粉玩的不亦樂乎的小男孩,我看着晴兒低頭蹲下了身子,緩緩的用巾帕撣去那男孩身上的麵粉,那般的認真,那般的憐愛,與她看我時的平靜和漠視相比,這樣的眼神深深的震撼了我,看着他們守着一鍋米粥,一籠糕點的幸福笑靨,我羨慕了,我嫉妒了,我又落荒而逃了。
我想從那一刻起,我的心已經被她俘虜了而不自知,若我在那時肯冷靜的思考一下,也沒有在心思猶豫的情況下去掩翠閣的話,我和晴兒的結局是完全可以被挽回的,而事實上是,我去了掩翠閣,等待我的是小眉的淚和委屈,我一下子就心軟了,本就猶豫不決的心做出了錯誤的決定,我決定娶她進門。
怕自己會改變主意,幾乎剛踏進府門,便轉道去了‘梧桐院’,把休書當面交給了晴兒,我終究還是未曾看到晴兒的眼淚和失措,她似乎早就等着我的休書一般,若非被我逼着,她怕是連看都不會看一眼,而我惡劣的休妻理由卻是‘無所出’,一個成婚兩年,卻只與她過了一夜的丈夫,按說是實在沒有臉面以這個理由休妻的,然而當時的我惡劣的做了這件事,而晴兒卻什麼也沒說的收下了。
當我問她有什麼要求時,其實我已經後悔了,她若稍有軟化的跡象,我想我也會收回休書,然而她沒有,她在紙上寫了三樣東西,一是銀子,二是房子,三是那個揀來的孩子,從頭到尾沒有半分向他低頭妥協的模樣,我氣瘋了,也終於認識到了,在她心裏,我怕是什麼都不是了。
我放不下面子去挽回她,所以我甩袖子走人了。
我在她那裏吃了虧,自然想着從別處找回,所以用晚膳的時候,我故意把我已經休了晴兒的事情以平淡的語氣告訴爹娘,他們氣瘋了,而我終於得到了一絲快慰。
事情展到那時,情況已經很糟糕了,我心裏的悔、游移不定、還有失落,無論如何也排遣不去,我於是找了展夕去喝酒,名義上時慶祝我休妻成功,實際上不過是怕一個人而已,我們如願的都喝醉了,展夕從來不曾喝那麼多酒,卻被我灌了個酩酊大醉,我們相扶着回到了府里。
就在醉酒的隔天,他們相遇了,一切快的讓我措手不及,展夕對晴兒一見鍾情了,即將失去晴兒的恐懼和不甘,讓我口不擇言的便出口諷刺和辱罵了晴兒,其實那些話一說出口,我便後悔了,而從未對我有過一字重話的展夕,為了晴兒,當場就在客房裏與我翻了臉,他的出頭,更是讓我僅剩的理智一下子被拋到了九霄雲外,我不顧一切的繼續責罵侮辱晴兒,其實我心裏清楚的知道,如此只會讓我失去了晴兒又失去了唯一的朋友。
晴兒的腿斷了,這使得她不會立即搬離府中,我心裏唯一的感覺便是高興。
接骨時,鋼針被重重的敲進骨頭裏的時候,我抱着晴兒的身體,分明感覺到她的緊繃、痛苦、和忍耐的顫抖,衣服都被疼痛的冷汗浸透了,她卻連一滴眼淚都未掉,更別說大聲哭泣了,我心裏為她的剛強和堅韌深深的折服了,也為自己以為一張休書就可以使她哭泣的卑微想法,感到慚愧不已。
於是我約了展夕在涼亭里攤牌,我希望他放棄追求晴兒,而這一次,我又沒有抓准武器,若我當時便承認我想留住晴兒是因為愛,那至少我們還有公平競爭的機會,而我自己都不能肯定的心,再度丟失了這一個機會,等到多日後,我終於思想明白的時候,我已經騎虎難下了。
小眉等着我娶她過門,晴兒已經被我休棄,爹娘卻在此時對我的一切做出了加倍的妥協和讓步,很快的定下了日子,而我,卻絲毫感覺不到即將再度做新郎的喜悅。
我請來了巧手金大娘,依着我給的大略尺寸,讓她趕製了一大批的好料子的衣物給晴兒,我也讓青書把我原來住的聽風樓給打掃出來,甚至我專門請了工匠對聽風樓的內部進行了重新的裝修和改造,聽風樓變成了晴暖樓,即便知道晴兒她住進去的幾率幾乎沒有,然而我還是這麼做了,我不敢,我沒有勇氣去找她,惟有藉著這一系列的舉動,讓我自己的心裏感覺好受一些。
我終於還是去找了她,我對她坦白和承認我的錯誤,只是我依舊沒有把我心底真正的期待說出口,她原諒了我,還祝福了我,而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我要的只是她的一句挽留我,然而終於還是沒有,我在臨走前,第一次喚了她一聲‘晴兒’,那一聲之後,我的心都要碎了,我轉身黯然的離開了,我卻不知道當時的晴兒曾在我身後,試圖挽留我的,只不過她不能喚出口,而我終究沒有回頭再看她一眼,以至於從此錯過,咫尺天涯!
展夕日日的往返於展伍兩府之間,而我自那日到成婚後,再也不敢出現在晴兒的面前,卻每每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輾轉反側,再難以入眠。
金人的蠢蠢欲動,欲與南宋開戰,各地的商號管事紛紛急切的希望我拿出主意,在這內憂外患不斷的日子裏,我更是焦急彷徨,憂慮不安。
在看到有黑衣人從晴兒的院落里飛身而出后,我終於找到了理由讓她搬去了我早已經為她準備好的晴暖樓,而這一決定終於加了晴兒離開伍家的步伐,小眉的妒忌和心機在那時完全的暴露了開來,晴暖樓的一場大火,展夕不顧性命的衝進了其中,我輸給了他,當他抱着**的晴兒離開伍家時,我知道一切不同了,因為晴兒眼裏最初的淡然變了,變得火熱和認定了起來,那樣的眼神我從未在她眼裏看見過,而這一次,她把這一切都給了展夕。
我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看着他們三人的背影消失在我面前,爹和娘不止一次的對我說過,我休了晴兒,終有一天會後悔的,我從未曾放在心上過,而那一刻,我的悔卻道了前所未有的地步,對自己的恨也到了從未有過的地步。
從那之後,我便陷入了懷念和悔恨之中,我夜夜睡在‘梧桐院’中,留戀徘徊在晴暖樓的廢墟之上,而那時,晴兒卻與展夕感情越篤,在不知不覺中,她離我已經越來越遠了!
番外篇之伍若云:懺悔和回憶(四)
在茶樓里偶然相遇之後,終於徹底激蕩起了我挽回晴兒的決心,也讓我徹底看清了自己對小眉的根本不是愛情,也許我從未愛過她,我看着她毫無儀態和教養的,對着晴兒冷嘲熱諷,也看着展夕眼裏的還未外露的溫怒之色,而晴兒卻一副彷彿完全聽不出小眉挑釁話語的神情,逕自對着展夕溫柔的淺笑,並不看我,從晴兒離開伍家那日起,她的目光便不再為展夕以外的男人停留了。
我看着展夕給她夾了一塊顏色清郁的竹葉糕,她淡淡的驚喜之色,而我也是那時才知道原來晴兒是嗜好吃鹹味點心,而這些,曾做了她兩年夫君的自己卻從未曾現過,應該說我從來沒有真正想去了解她,等到想擁有她時,已經為時太晚了。
那場偶遇結束於小眉的不斷挑釁,和我的如海般的怒火和嫉妒之中,我眼睜睜的看着晴兒與展夕消失在我的視線里,而也在那一天,在我的心裏,我把曾經錯亂未理清的情感全部理了個遍,在那一天裏,我對不起了兩個女人,一個是晴兒,一個是小眉。
事隔不到幾天,我還未想好如何採取行動去挽回晴兒的時候,晴兒卻回了伍府,我清楚的記得那一天是五月初二,我的興奮之情還未來得及展現出來,卻被她的疲倦和憂色,還有滿面的憤怒給驚愕住了,緊接着她說出了來意的,她不是來看我的,而是來找小眉的。
小眉像是高傲的孔雀姍姍來遲了,而晴兒卻立即如高傲的鬥雞般站了起來,衝著小眉詢問小夕的下落,這些天小眉一直在府里安分的未曾出去過,我雖然確信小夕的失蹤應該不會是小眉乾的,但是看到晴兒的憂憤之色,我還是對小眉投去了懷疑的一瞥,小眉立即暴跳如雷了起來,我知道我是冤枉了她,可是心裏對晴兒的在意,讓我心裏的天平還是不自覺的往晴兒那邊偏了,因為沒有人比我更了解那個叫小夕的孩子對她的重要性了,我休了她的那一日,我問她有何要求的時候,除了錢和房子外,她唯一想要的就是那個孩子,如今那孩子不見了,她如何能不心急如焚?
她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我一句多餘的話也未曾與她說上,她前腳離開,展夕後腳便也來了,也是探問小眉有關小夕的事,看他的樣子我就知道,他並不知曉晴兒在他之前來過了,展夕走後,小眉像是瘋了一般,那一日伍府的損失無可計數:商代的花瓶、王羲之的字畫等等若干件價值連城的古董,都在那一日遭了無妄之災,而我卻半點沒有心疼,只憂心那孩子情況如何了,也憂心着晴兒能不能熬過去,偷偷的畫了小夕的模樣,打了府里的好些人去幫忙尋找,好在終於聽聞那孩子被宮裏的派出的侍衛找到了,也已回到了展家,我才暗暗撤回了人。
那兩夜,我都是整夜無眠到天明,龍舟大會就要開始了,我即便再迫切的想要追回她,也不得不等到龍舟會結束,展家的龍舟隊那邊報出來的消息是,展夕今年不會上龍舟,這個消息讓伍家龍舟隊的人大是興奮,我卻半點也高興不起來,我自然是知道為什麼展夕今年不再上船了,他定然是為了陪晴兒才做了這樣的決定,若晴兒如今在我身邊,我也不稀罕是不是能得龍舟賽頭甲的。
展家的龍舟隊雖然實力突出,但是少了展夕那樣出色的‘標手’,果然退居了二甲,頭甲的得主自然是我們伍家,人人都歡天喜地的嚷着辦慶功大宴的時候,我惟有忍耐再忍耐的把自己關進書房,我不斷的一遍又一遍的寫着那闕,代表了我無限悔意和無限希翼的‘釵頭鳳’,短短一闋詞,凝結了我這麼多日來的刻骨相思和痛徹心扉之悔。
悔從前,錯白,
幾番煎熬在心頭。
夢不盡,淚痕透,
滿腔相思,未語先愁。
守
樓如舊,鵲已走,
空留殘屋月光透。
情如昨,願知否?
殷勤顧看,只盼從頭。
留
我讓青書把這封寫着我心意的信送去展家,我在賭,晴兒若對我有最後一分顧念之情,我便還有機會挽回她,而這一次,我真的孤注一擲的投入了所有的期望,我要不惜一切代價尋回我的心,而我的心所在的地方便是晴兒的身上。
我又一夜睜眼到天明,天微亮的時候,我已經站在蘇堤之上,天陰沉密佈,看來將會有大雨來臨了,就如同我的心境一般,被層層烏雲籠罩着,而晴兒便是那烏雲掩藏后的陽光,是我的救贖,我的眼裏全是死寂,我不知道晴兒會不會來,我甚至不知道她會不會看我的信,若她沒看,或者她看了不來,那我便一直等在這裏,這些天活的索然無味的感覺,早讓我對生沒了慾念,若註定我挽回不了晴兒,那就此死在這樣美麗的石湖蘇堤之上,也算沒選壞地方。
大雨傾盆而下的時候,我一動不動的凝視着前方,我不知道我在看什麼,雨滴大顆大顆的砸在身上的感覺,好疼好疼!可是比起我心底那處重重的抽痛,這樣的疼早就微不足道了,淋的久了,我也失去了知覺,不覺得冷,也不覺得痛,只覺得麻木,隨着時間的越來越久,我的心也越來越灰暗,晴兒她不會來了嗎?
她終於還是來了!我定定的看着她,淚珠混着雨一起流下,她衝著我說什麼,,吼什麼,我統統都聽不見了,我只想用力的抱緊她,再也不鬆開,抱着她的感覺那麼的好,就像全世界重新回到了我的身體裏一般,然後這樣的美好未能持續太久,因為我看到了同樣站在雨里的展夕,我知道我終究還是失敗了,即便我用命來換,來挽回,晴兒也不會回到我身邊了!
我衝著展夕跪下了,我這輩子倨傲的性情,還未跪過父母以外的人,然而那一刻為了晴兒,我跪的心甘情願,我只求能找回我的心,我的命,展夕也跪下了,我看着他同樣又是淚又是雨的面容,心裏絕望到了極點。
不知在雨里跪了多久,晴兒怒了,我和展夕終究不能違拗她的心意,我不知道我是如何上的馬車,我也完全不記得她對我說了什麼,我也不記得我是如何回到了馬車,我只聽得到爹娘的驚呼,和小眉又恨又鬧的大哭聲,之後便全然沒了意識。
我不知道我那時離死只差了一步,或許在那時的我而言,死與不死對我已經沒什麼差別了吧!後來朦朧中我知道晴兒來了,她來看我了,我很想睜開眼睛最後看她一眼,可是我做不到,不過能得她最後來看我一眼,我已經心滿意足了。
我聽着她溫柔的聲音對我說話,也感覺着她輕柔的手在我的臉上撫摸,我甚至可以清楚的感覺到她落在我臉上的心疼目光,那一剎那,我有了要落淚的感覺,乾涸的唇被一雙柔軟的唇分開,我甚至清楚的感覺到她那柔然濕滑的香舌分開了我的牙關,我好想含住她的舌,她的唇,好好的吻她一遍,可是我什麼也做不了,被她那般的照顧着,我甚至自私的希望自己永遠不要醒來。
晴兒她說她從來沒像照顧我這般照顧過別人,我心裏盈滿了滿足了,這微薄的幸福也足夠使我的心口火熱了起來,原來我的心還沒完全死透,我的心依然牽挂和眷戀着‘向晴’這個名字,那段唇齒相貼的日子成了我這麼多年最珍惜的回憶,每次想晴兒想的心口疼時,我便把這段回憶拿出來重溫,想像那溫熱的唇再度親吻了我一般,晴兒,我不是不曾試圖忘記你,我也不是不曾試圖對你死心,然而比之死去,忘記更難!
所以請允許我永遠保留這段回憶吧!
番外篇之伍若云:懺悔和回憶(五)
在我娶了小眉后的整三個月的日子裏,我的晴兒終於披上了鳳冠霞帔嫁給了我最好的朋友展夕,這一次她是真正成為了別人的妻,我的心是痛的,我甚至不知道該不該出現在他們的婚禮之上,或者我更怕自己看到一身嫁衣的晴兒時,會忍不住,衝動的把她搶回來,爹娘為了怕我想不開,只差沒用繩子捆着我,不讓我在那一天出門,看着爹娘早生的華,我的心也揪成了一片,我這個兒子這兩年裏沒美讓他們少操心,這次的一場大病,生死路上徘徊了一遍,更是讓我意識到,我無法再繼續這麼任性的活下去了。
如今小眉瘋了,我們的孩子沒了,我若再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爹娘怕是真的會徹底崩潰了,如今失去了晴兒,我丟了心,可至少還有個形,為了爹娘,我也得繼續讓這個身體活下去,活的不要讓他們再為我擔心流淚。
終究我沒有去看我的晴兒出嫁,爹娘也沒有去,雖然我知道娘也非常的想去看一下自己親生的女兒,走向幸福生活的模樣,然而為了我這個不爭氣的兒子,她硬是掉了一地的眼淚,也沒移動過一分毫的腳步。
我寫了封祝福他們的信件讓青書送去了展家,讓晴兒和展夕知道,我已經沒事了,我已經真正的清醒了,我的祝福是真的,他們一個是我愛的人,一個是我最好的朋友,唯一的知己,我怎麼能不要他們幸福呢?儘管我從此再沒有幸福了,不過這一切也都是我自己造成的,我只希望晴兒他們幸福的時候,偶爾會想起我,想起還有個我在默默的愛着她,念着她。
收到展夕的拜帖的時候,我又激動了一個晚上沒睡,我想爹和娘恐怕也是整夜無眠了,拜帖上說,他們第二天一早要來伍府看望我們,我知道這回晴兒和展夕不再是來找小眉的了,也不再是淡淡來看望爹娘了,這一次,他們看望的人中,還包括了一個我,我一方面高興晴兒終於也想起來看我了,另一方面,我又難過,我在她的心目中,是不是已經變成了和爹娘,和伍府所有人一樣的外人了,所以晴兒已經可以一視同仁的來看我了?可不管怎樣,他們第二天要來的消息,還是讓我興奮了一個晚上,一早就讓青書吩咐仆佣把府內清掃了個遍。
中午的時候,他們終於來了,我看着展夕幸福的神情,他對我依舊如以前一般,而我的臉上雖然也盛滿了笑容,心裏卻對他的幸福好生嫉妒,我走到馬車邊,親手把晴兒扶了下來,她並未拒絕我的攙扶,讓我的心裏終於稍稍好受了一些,我聽着小夕歡快的叫着展夕爹爹,心臟宛如浸在黃蓮中般的苦,眼前的一切時時刻刻的提醒着我,若非我的錯誤,今天這般幸福的人該是我!
我聽着小夕喊我伍叔叔,還記得那孩子擋在晴兒床前防備我的目光,我在他幼小的心靈里留下了最糟糕的過往了吧,這孩子如今還肯叫我一聲伍叔叔,我已經感動的想要熱淚盈眶了,若肯給我機會,以後我會加倍補償你的,只是這話再也無法說出口了。
那天的一頓‘團圓飯’是兩年多來府里吃的最開心,也是最難過的一頓飯,小夕左一聲爺爺,又一聲***,讓沒能抱上親孫的爹和娘,笑逐顏開,我看着這和樂融融的一切,真期盼能永久的留住。
然而展夕和晴兒卻說他們將要離開臨安,回紹興的祖宅了,這個消息讓前一刻的幸福,立即變成了凄苦,他們要離開這裏了,那就意味着我以後再也不能輕易的見到晴兒了,雖然兩地相隔不遠,但是我又能以什麼樣的理由去看望她呢?
晴兒和展夕說朝廷在脅迫展家出錢做軍餉,擔心伍家也在被脅迫的行列中,得知沒有后,他們放心不少,另外還告訴我,若隔幾天聽到什麼有關展家的壞消息時,讓我不要擔心,那都是假的,我點了點頭,看着他們夫唱婦隨的諧和,心口忍不住疼。
然而五天後,當真正傳來展家破產的時候,我依舊被嚇的心口顫,事情根本不是晴兒和展夕口中說的那麼簡單,整個展家都被朝廷收了去,那晴兒她們以後該怎麼生活?我一方面心急如焚,一方面又惱怒他們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也不來找我幫忙,好歹伍家也是臨安第一家,若他們早一點來說的話,憑伍家的財力,展家不至於落到如此境地的。
我失魂落魄的趕到展家的時候,看到的正是奴僕們在一車一車的裝着家當和衣箱,他們要走了?我不敢想像我要是晚來一天,迎接我的會是人去樓空的場景,我瘋了一般的衝擊展家,一步也為曾停的撞開了展夕的房門,我要親口聽他們告訴我。
晴兒和展夕正在屋子裏收拾東西,見到我的出現,兩人都很驚訝,與我的激動相比,他們的情緒實在是有些平靜的,似乎並不難過展家目前的狀況,也不為他們的將來擔憂,我那一刻心裏是又急又氣,晴兒靜靜的離開了房間,留下我和展夕之間做了一次‘男人間的談話’,而也是那一場談話,才讓我知道,我的擔心和憂慮都是多餘的,展家在短短時間內,竟然經歷了那麼多的風浪,而引領着展家走出這風浪的人,竟然是那個柔婉的從未大聲說過話的晴兒,那般的智慧和卓越,簡直不似一個女子所擁有的,而這樣的完美的一個晴兒,在我的身邊兩年,我竟然從未曾現過,我的扼腕,我的痛惜,又有誰能了解?
越是認識到她的好,我越是對自己悔恨交加,心裏的結也再也解不開了,我不知道我是如何回到伍家的,那一晚,我又是在‘梧桐院’站到了天明。
戰事終於還是打了起來,我不知道晴兒他們在紹興過的如何,每每提筆寫了厚厚的信,卻從來一封也未敢寄出去,朝廷里分成了兩派,一派主戰,一派求和,聽說皇上有意再度南遷,我心裏鄙視的很,國將不再是國了,皇帝卻只想保命,前線戰事吃緊,臨安卻依舊歌舞不休,我對這個國家也起了深深的無奈。
伍家的生意,在晴兒和展夕來訪之前,我已經在慢慢地收攏了,晴兒和展夕那日的提醒,更使得我加快進程把伍家的生意化明為暗,我雖然沒有晴兒那般胸有千壑,也沒有展夕那般沉穩如山,可是只要我足夠努力,伍家不出幾年,便將和展家一樣,成為地下的商業王國,而不再在名頭上爭什麼長短。
值得高興的是,朝廷竟然打了勝仗,這在與金國交戰中,是極難有的情況,舉國歡騰,而讓我高興的是,新登基的皇帝算是個明君,感念了展家的‘愛國和犧牲’,封了展家為‘南宋第一家’,這消息傳來的時候,我和爹娘都落淚了,這意味着不久之後,我又將見到我的晴兒了。
過去的大半年就恍若做夢一般,我回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度過的大半年的歲月的,我思想着晴兒他們若回來的話,我是不是該立即跑去展家看她,思念早已如狂了。
春天還未完全到來的時候,晴兒和展夕終於又回到了臨安,我高興的又是一個夜晚無眠,自從失去晴兒后,無眠對於我來說早已經成了家常便飯了,我忍耐着不敢去看她,我一直在等一個機會,等一個借口可以光明正大的去看她,而這個機會終於被我等來了。
璞玉齋的李掌柜給我寫了封信,說晴兒去年曾在他那裏定了一片富貴長命鎖,如今不知道該不該送上門去,我正尋不到一個可以去看晴兒的理由,收了這封信當即便往那去了,這一去,我確實如願的見到了我的晴兒,可我卻情願未曾見到!
番外篇之伍若云:懺悔和回憶(六)
我被人打暈了,我以為不過是件普通的綁架,卻沒想到被綁的根本不止我一個,在顛簸的馬車裏,我聞到了熟悉的體香,那是晴兒的我知道。在她照顧我的那幾天裏,我對她身上的氣味早已經非常的熟悉了,我被反綁着手和腳,臉隨着顛簸一下又一下的重重的磕在車廂的底板上,嘴巴里還塞滿了布條,我不斷的用喉嚨出聲音,卻徒勞無功,晴兒昏睡的很沉,根本不曾醒過來,我卻不能放棄,我用力的在底板上蹭着,利用每次顛簸的時候,往前移動,我終於如願的挨近了晴兒的身體。
不知道馬車走了多久,昏睡中的晴兒終於醒了,她也意識到自己被綁了,也不停的在掙扎,我聽着她難受焦急的嗚咽聲從喉嚨里細細的傳出時,我的心都快要被焦急所湮滅了,我知道這車裏除了我們倆還有一個人,因為馬車顛簸時後面不時的會傳來撞擊聲,我擔心着會不會是展夕也被綁架了。
我意識到並不是為了謀財才綁我們的,可是我卻也沒聯想到是誰綁了我們,我雖然非常想看到晴兒,可是我卻不希望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保護晴兒,一定要保護她成了我心裏唯一的念想,我又慶幸在這樣的時候,自己能在她身邊。
馬車停了下來,有人掀開了帘子,因為我感覺到光透進來了,雖然我的眼睛上蒙了黑布,可是光的感覺依舊很強烈,我聽到晴兒的驚呼‘若雲,你怎麼也在這?’,我無法回答,只能嗚咽着,一個猥褻的男人說著下流無恥的話,想要強暴晴兒,我用力的掙扎着,卻挨了重重的一腳,我聽到晴兒的驚呼,然後‘艾小翠’三個字便從晴兒的嘴裏吐了出來,我也終於知道我是中了誰的圈套,早在晴兒和展夕來伍家的時候,讓我注意艾小翠的報復時,我大意的沒當一回事,沒想到此刻載在了她手裏。
晴兒的清白因為她這一時的聰慧敏捷而保住了,但是我知道,只要到了目的地等待我和晴兒的會是更殘酷百倍的遭遇,所以無論如何,我也要救晴兒逃走,當馬車重回黑暗的時候,我用盡所有的心思在想着該如何逃走的時候,一隻溫暖的腿墊到了我的臉下,免除了我的臉再度重擊地面的下場,卻也讓我想到了辦法,我的手腳都被捆着,可是我還有嘴不是嗎,只要把嘴裏的布條弄出去,我就能用牙齒去咬捆綁着晴兒手的繩,我是男人,我就算遭受再殘忍的刑罰,我也不怕,可是晴兒是個女人,是我最愛的女人,我怎麼能眼睜睜的看着她遭受別人的強暴,那比讓我死還痛苦。
我不停的在晴兒的腿間磨蹭,她很快就明白了我的用意,也開始配合著幫助我,終於眼上的蒙眼布和嘴巴里的塞嘴布都被我弄了出來,我們終於能看清對方了,我的嘴巴一得自由,就忍不住問晴兒有沒有事,她不能說話,只能用力的搖頭,我看的心酸,也知道自己問這個問題問的多餘,若不逃走的話,我們都會有事的,我讓晴兒低頭,我把她嘴裏的布條給咬了出來,我們分析了一下眼前的情勢,晴兒一滴眼淚也沒流,可是依舊能感覺她心底的絕望和無助,我們都知道逃走的希望很渺茫,可是我不能放棄,成敗都要一拼
我要晴兒轉過身子,讓我幫她咬繩子,她不同意,我自己費力的在地上磨蹭,我是打定主意要盡全部的力量去救她,她終究還是依了我,我不停的咬着,繩子堅硬的如鐵一般,我的牙齒也並非刀刃,我知道那般粗的繩子用嘴基本是咬不斷的,可是除了這個辦法,我沒有別的辦法了,所以哪怕再不可能也要可能。
我的臉不停的在顛簸中落到底板上,牙齒也在我一次又一次的用力中疼的鑽心,我不知道自己咬了多久,我幾乎連眼睛都不睜開,我要集中所有的力氣用來咬繩子,我感覺到我的牙齦在鬆動了,我也聽到了晴兒的低泣聲,那般堅強的晴兒在為我哭,我心疼又欣慰,很想安慰她,讓她別為我哭,可是我還是什麼也沒說,因為時間越來越緊迫了,若不能把晴兒救出去,再多的安慰也都是空的。
繩子終於鬆動了,晴兒用力掙扎着自己脫開了,而我也再沒有力氣的趴了下來,晴兒用力的托抱起我的頭,哭的好傷心,滴滴眼淚都灼痛我的心,與她的淚比起來,我就算牙齒都掉光了又能算什麼,我安慰着她,告訴她我沒事,卻現我連話也說不清楚了,晴兒哭的更傷心了,晴兒是感性的,也是堅強的,很快就試圖開始解我的繩子,她用簪子挑,用指甲摳,我靠在她的懷裏,又痛苦又幸福,離她這麼近,卻無能保護她,我算是什麼男人。
解開繩子的我們激動的抱在了一起,我知道這僅僅是第一步,而接下來晴兒所做的決定,卻讓我到如今都悔自己不該答應她,晴兒讓我和文福逃走,她留下吸引綁匪的注意力,我千萬個不願意,卻不知道為什麼當初鬼迷了心竅,最後竟然妥協了,若時間能倒回,我說什麼也不會把晴兒一個人留在那裏,回來找救兵,這一別,我們差點永訣了。
我還記得最後晴兒害怕卻堅強的看我的眼神,厲聲的喝我快走的模樣,那一幕,我將至死都留在腦海里,我和文福誰都不敢回頭多看一眼,怕多看一眼,就誰也不肯走了,怕所看一眼,我們就會掉轉馬頭,自投羅網的辜負了晴兒的心血,我們日夜不停的騎,只希望能早一點找到救兵去救晴兒,我的眼裏,我的心裏都是血,這一放手,可知我是千萬個痛徹心扉,幾乎不欲活下來。
找到展夕的時候,我們誰也顧不得休息,尋到原路再找到那間血房的時候,已經是三天後了,而迎接我的卻是那房中幾乎粉碎了的衣裳,沾滿了鮮血的鞭子,地上的凌亂和白濁,更有那半桶顏色已經有些暗沉的鮮血,我崩潰了,我只覺得我的頭腦中一聲巨雷般的響聲,我不知道我當場就暈迷了。
我不能原諒自己!我為什麼要把晴兒一個人留下呢?那滿地的碎片,那凌亂的掙扎和白濁,我彷彿看到了晴兒慘厲的呼喚和不甘的掙扎,我更看到了被放掉了所有血的晴兒蒼白的面容,還有那總是淡定平靜的眼眸里盛滿了死不瞑目的怨憤,我所有的腦子裏都是這樣的情景,我想我那時是崩潰了,如今想起那桶血,我依舊心有餘悸。
我整整昏迷了一個月,這是爹娘和青書說的,我卻只以為我只昏過去了一小會,我根本不知道是誰把我送回了伍家,當我醒過來得知展夕帶了五百鐵衛全部趕去了金國的時候,我知道他是為了晴兒去報仇的,是我眼睜睜的放掉了陪着晴兒到最後的機會,這次為晴兒報仇,我再也不能放掉了,我的心徹底的被恨所佔據了,我知道晴兒去了,展夕一定不會再獨活下去了,他愛的有多深,他對自己的命就有多輕賤,而這一次,我決定要活着,代替展夕,代替晴兒守住展家,守住一切,這是我欠他們的,該是我還的時候了。
所以我不顧爹娘的眼淚和反對,第一時間衝到了展家,得到的卻是一個好消息,晴兒還沒死,展夕正在想辦法營救她,而展家所有的鐵衛都在第一時間趕去了金國,我立即召集了伍家所有會武功的高手,偕同着劉玉寒他們最後一批展家的精英,日夜兼程的趕赴金國。
在那艘六桅的大船上,我終於迎來了展夕和晴兒,卻是一個重傷,一個即將崩潰,上天給我們各自的命運總是要如此的多災多難嗎?
我看着晴兒哭的聲嘶力竭凄慘絕厲的模樣,真希望死的那個人是我,而不要是展夕,所有的大夫都說展夕不會有奇迹了,而晴兒也是決心隨他去了吧,即便大夫把脈說她有了三個月的身孕,不宜如此大哭的時候,她還是沒有停止過眼淚,那麼堅韌的晴兒,能得她堅守的愛是多麼的難得,我若是展夕,如何能撇下這般的晴兒撒手而去?
展夕終究是挺過來了,在第十三個早晨,所有的大夫都吃驚的說他熬過了危險期后,晴兒終於倒下了,不眠不休的哭泣和守護,使得她本就不佳的體制更是受到了極大的損害,五臟全傷,尤其以肺葉更是嚴重,展夕沒醒的那最後幾天,晴兒都哭的咳出了鮮血,任誰也無法把她的手和展夕的手分開,展夕醒了,那根繃緊的弦終於斷了,晴兒也終於扛不住了,這一次,終於輪到我守護着他們了。
陽春三月下旬的時候,我們從大船換到了小船,終於回到了展家在紹興的祖宅,此一事後,晴兒的身體再不適合喧鬧的地方,展家在紹興的老家無疑是最適合養病調息的地方,我們趕到的時候,淚眼朦朧的小夕和展家的管家們早就等候在那裏了,竟然連我爹娘也在了,爹說伍家在臨安的房子已經被他賣了,已經在展家的隔壁買下了房子,以後我們也到這裏住了,我的心也終於安定下來了。
五月的時候,晴兒終於能坐起來了,展夕的傷也恢復的差不多了,展夕握緊我的手,看着我,眼裏滿是淚,那句‘謝謝’顫抖着說了好半天,我微笑着說我這麼做可不是為了讓他謝我,我只是太喜歡小夕了,想讓他給我做乾兒子,我明明是微笑着的,卻不知道什麼時候淚早已經先一步掛在了臉上,我們終於又找回了從前時的情誼,而這一次,我們多了一個共同牽挂的人晴兒。
又一個五年過去了,無淚都已經會跑會跳了,他最黏糊的人不是展夕,不是晴兒,卻是我,其次才是小夕,這樣的情況多少讓晴兒和展夕吃醋不已,卻依舊任由兩個孩子往我這裏跑,我知道他們是怕我一個人寂寞,為我的未來擔憂,所以嘴上說著嫉妒,卻依舊讓孩子天天圍着我。
只是他們不知道的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這一生我曾這麼轟轟烈烈的愛過一個女人,那對於我就已經足夠了,我並不孤單,陪伴我的有太多的回憶,那是過去所帶給我的幸福,而現在的幸福便是那遠處正牽着手,共同奔跑過來的一對可愛的小身影,以及那遠遠就傳過來的甜美的呼喚聲,“雲爹爹”
番外篇之完顏烏祿我生命中的三個女人(一)
我叫完顏烏祿,這是我的女真名,我的漢名叫完顏雍,其實自從我成年後,‘烏祿’這兩個字幾乎已經沒人叫了,除了我的母親。
回我過去的人生,對我影響最大的女人有三個,伴隨我走過了少年,青年又到了中年,而這三個女人便是我的母親李洪願,我的原配妻子烏林答,還有那個南宋那個倔強的小女人向晴,到如今這三個女子都已經一一離我而去,我成為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我有今天的成就,與我的母親是有分不開的關係的,我的母親出身渤海名門,從小就受到好的教育,入學根底甚深,不但能詩善文,而且甚懂佐夫教子、貞女烈婦之道,嫁給我父王完顏宗輔做了側室之後,更是謙恭和藹,且嚴守敬長愛幼的禮節,輔佐我父王良多,明明深愛我父王卻常告誡他不可因情喪志,便是這‘不可因情喪志’六個字,成了我今後三十年的痛,因為我的妻子烏林答,也正是這樣以為嘯似我母親的女子。
父王因為長年鞍馬勞頓而積勞成疾,終於在我十三歲那年病逝于軍中,他一生戎馬生涯,為金國建下了卓越功勛,能死在戰場上,對他來說也是一種驕傲,而卻帶給我和母親最深沉的痛楚,以及那一塊墨色的玉珏,每次我痛思及父王時,便忍不住把它拿出來看一下。
我們金國素有傳統‘兄終弟詔’,這不僅僅表現在皇位的繼承上,我的王叔們可以來接收我母親和我,這在我而言是堅決不能接受的,我從小受漢文化熏陶長大,父王過世之時,我已經是金國文明的翩翩才子了,漢人正是一貫以我們女貞固有的傳統,來打擊我們,說我們是未開化的蠻族,其中最為被攻擊的一點,便是接收兄長或弟弟的妻子兒女這一項。
而我的母親也是自幼便飽讀詩書,對這一點也一直是身為反抗的,我知道我的四王叔完顏宗弼一直對我的母親非常的敬佩和喜愛,父王過世后,不止一次前來商議要接我母親過府,被母親委婉拒絕了。十年後,當我成為‘國人推為第一’的青年將軍的時候,我的母親出家為尼了,我知她這是為我父王守節,也是為我以後的前程鋪路。
其實母親為我做了良多,雖然那些安排並非都是我心裏喜歡的,但是卻全是為我思慮周到的安排,其中最重要的一項安排,便是聯姻,在母親出家之前,二十齣頭的我,那時已經有了一妻三妾,兩個兒子了,而真是母親的這些安排,使得我在遼東的根基不斷的穩固,且勢力不斷的擴大,也為後來我扳倒完顏亮(海陵王)的政權提供了強有力的保證。而這些若沒有母親的卓越遠見,又如何成就我的今天。
我的正妻烏林答,便是母親在我五歲時為我訂下的親事,我十八時,才真正成了親,然而我們最是父母做主下的婚事,我卻是真正愛着她的,她的聰慧孝慈,她的知書達理,她的文采出眾,她的治家有道,還有她絕美的容貌,使得她在我心目中幾乎是無可挑剔的完美,即便我後來娶進的三個妻子,也都是容貌端莊不俗的女子,我卻獨愛她一人。
我們的兒子允恭在我們成婚不久便出生了,甫做爹的我,不知道有多開心,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不到七年。
熙宗皇兄因痛失愛子,整日裏肆酒狂,喜怒無常,悼平皇后裴滿氏又趁機專權肆虐,許多朝臣無端遭貶遇害,那是我已經官至兵部尚書,在那班朝廷里做事,我不免如履薄冰,加上我太多出色的樣貌,和在國人中的口碑,我不得不擔心,有心之人會把‘造反叛逆’之類的名目按在我頭上,那段日子裏幾乎有些寢食難安,而此時,烏林答卻要我把攻宋時得來的一件稀世珍寶白玉帶獻給皇兄,以保命,以我的性情,我是斷然不甘心如此的,然而為了保全全家,我還是獻了出去,博來一個‘誠信忠厚’之名,不僅保住了我的兵部尚書之位,還加封了曹國公的稱號,我卻覺得風雨還未真正開始。
果然不過隔了不到兩年的工夫,遼王叔完顏宗乾的二子,小時候還交好的堂兄之一完顏亮便殺了熙宗皇兄,取他的帝位而代之,我與完顏亮的仇也從這個時候開始接了起來。
完顏亮登記之後,大肆殘殺宗親勛貴,排除異己,人人自危,尤其對我這個文武雙全,口碑不差的堂弟更是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我忍辱負重的熬了十年,不斷地諂媚的給他獻上各種寶物,也不斷的被他一貶再貶,這些我都可以忍受,但是他不該覬覦烏林答的美貌,而逼死了她,那些屈辱痛苦、不得志的日子裏,烏林答是我唯一的慰藉,她在我最困難,最無助的日子裏陪伴我度過了多少個不眠之夜,我對她的感情早已經不是單一的愛情,而是揉雜了親情和恩情在其中。
當我收到烏林答寫給我的絕筆書時,我心中的仇恨又豈是言語可以表達的?從這一年開始,我便決定一定要殺了完顏亮,把我所失去的,所痛苦的,統統都要還報給他,我想我的性格便是從那一年開始變了。
野心龐大的完顏亮妄想一口氣吞併南宋王朝,我卻正時刻計算着他的失敗,趁他南巡之時,我也順利的潛進了南宋,而此時的我已經有了足夠強的的力量可以與他抗衡,起事之舉也是早就商定好了的,我前進南宋的目的也不過就是為我將來登基之後,該對南宋採取什麼樣的措施作進一步的確認而已,我卻沒料到這一‘確認’,竟然讓我無意識中看到她向晴,一個冷靜、冷淡、平凡卻感覺不凡的女人。
我窺探趙瑗(瑗郡王)的府邸,不慎被他的護衛現,無意中躲進了一個大戶人家的圍牆之內,腿部的傷口雖然不大,卻還是需要包紮一下為好的,正好腔內不遠便是一個看上去很偏頗很清冷的小院子,我以為不會有人住在這種地方那個的,飛身便竄了進去,正好看見有個窗子半開着,便落到了窗內,隨後我立即知道我料錯了,這個院子竟然是住有人的。
我回頭迎上的便是一對有些平靜的過頭的眸子,滿是清澈和鎮定,帶了一些些打量,半靠在床靠上的身子,手邊還有書冊,一看便知在我進來之前,她正在做什麼,她既不尖叫,也不害怕的模樣,倒是勾起了我幾分興趣,我故意以極快的度把冰冷的匕架到了她的頸邊,警告她不許出聲,否則割斷她的脖子。
沒想到她的回答便讓我覺得有趣,她說她不會喊叫的,就算叫了也沒有人來,讓我在屋子裏隨便拿,看來她把我當成入室行竊的小偷了,我不由有些好笑,眼中的凌厲之光卻未曾收斂,而她卻毫無半點迴避的迎着我的目光,在她的眼裏,我真的看到了無懼,我鬼使神差的竟然開始對她感了興趣,問起它的名字和她斷腿的原因。她及簡略的便說她叫向晴,腿是在走廊上撞了人,斷了,言來一片雲淡風輕,我要不是看到她腿上的鋼釘,我幾乎以為斷腿的是別人一般,我本是微微的對她感興趣,在她回答了這個問題后,已經升級到了很感興趣的程度了。
當我聽到她說她已經有兒子的時候,我的心裏第一次湧現出來的感覺竟然是失望,隨後又為她不甘了起來,她說她夫君新娶了,我便立即想像出了她為何會居住在這麼冷清的院落之中,想是面貌平凡,個性又冷淡,不糟她夫君的喜愛。如今夫君新娶,她這箇舊人自然只能被冷落到了偏僻冷園之中了。
我當時便有了想把她帶回金國的打算,只是當時的情況不允許,於是,我不再掩飾的把自己對她的興趣展露了出來,而她竟然冷淡的回了一句,她對我不感興趣。
好勝心氣得我當場便揭下了蒙面的布巾,我對自己的容貌有一萬分的自信,沒有女人會對我的容貌免疫,整個金國誰都承認我是金國第一美男子,即便是在這俊秀的江南之地,我自信我的容貌依舊是萬里挑一的,果然,我看到了她短暫的失神,我得意了起來,可惜我的得意還未盡,她卻問我是什麼人,似乎並沒有半點被我的容貌迷住的模樣,我說我是金人,她有些詫異,似乎不明白我口中的金國是哪裏,我不由有些嘲笑宋人遲早會滅國的下場,兩國交戰了這麼多年,居然還有人不知道金國在哪裏。
我心裏冷笑的時候,她的眼裏卻浮起了幾許冷笑的意味,似乎對於我的諷刺之言,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觸,卻問我有何貴幹,我聽出她的話意是希望我立即離開,我已經被她勾起了興趣,豈有如此輕易離開之理,當時身邊別無長物,只有父王當年給我的墨玉珏,我幾乎想都沒想的便把墨玉塞進了她的手中,強硬的宣告我會在一年之內來接她去金國,並問她索要信物,我自然知道她的不願意,不過我卻勢在必得,我強自索取了她的吻,也如願的在她的眼裏看到了對我的恐懼之意。
當時我還有些洋洋得意,能在這般冷靜到與眾不同的女人臉上看到懼怕,證明了我對她的影響力和征服感,然而我得了這天下,且真正把她帶來金國后,才知道當時自己給她造成的那般恐懼,是件多麼不理智,且得不償失之舉,本來我不是沒有機會得到她的心,然而她對我的懼怕,卻讓我加倍的難以靠近她的心,即便我有心彌補,對她再好,她的心裏對喔依舊只是戒懼,沒有感到,沒有同情,更沒有愛,我無數次再想,若能倒退回去初見她的那一天,我想我將留給她的會是另外一種截然不同的印象,而那樣的我,是不是又能多一些俘虜她心的機會呢?
可惜這個答案,永遠都不會有解答了!
番外篇之完顏烏祿我生命中的第三個女人(二)
再見到她時,我已經是九五之尊,高高在上的金國皇帝,我的堂兄海陵帝完顏亮也得到了他應有的下場,我剝奪了他海陵帝的稱號,罷黜他為海陵王,並不准他的屍骨入皇陵,之後不幾日又在群臣的諫議之下廢他為庶人,從此他加諸給我的痛苦和仇恨,才算是真正全還給了他。
我維持着一貫在人前溫和寬厚的形象,對完顏亮的舊臣,只要有能力的都一一安撫,繼續為我所用,不能用的,我也會一邊假裝着惋惜,另一邊毫不留情的予以剷除,我在人前完美的形象,與我那殘暴好色的堂兄相比,好了何止千萬倍,雖然國內初定,不服我的人還很多,但是有着絕大多數力量支持的我,還是很快把國家給安定了下來,並採取了一系列的撫民措施,讓百姓確實的認識到換了新皇之後的種種好處,加之我一貫在國內良好的口碑,我的政權根基,無疑還是牢靠的。
而此時我的內心並不因此就得到滿足,打垮完顏亮一直是我多年的心愿,如今這心愿真正達成了,我也沒了目標了,他是我的仇人,卻也是我幼年時一度曾經崇拜過的人,若非他的嗜殺與殘暴,若非他害了烏林答,我與他也不會弄到今天這般地步,然而有些事是無法後退的,也許冥冥中自有天定,我生就是要做這個‘寡人’的,所以今天我站在這裏,眼看天下,心中並無懼怕和後悔。
而晴兒的到來,則把我最後的一絲孤獨和疲累也驅除的乾乾淨淨,我知道訖烈心裏並不贊同我把晴兒接來,然而多年來的追隨,使得他對我除了服從便是忠心,只要是我希望的,他都願意為之拚命,所以把晴兒從南宋接回金國的事,我除了交給訖烈之外,再也無法放心別人。
而我卻怎麼也沒想到,再見到晴兒時,她竟然比初次見到她的情況還要糟糕,全身上下全是鞭痕,沒有一塊皮膚是完好的,躺在床上的她臉色死白的幾乎只剩下最後一口氣,七個太醫全部否決了她還有生的可能,我心裏的恐懼和憤怒簡直無法用言語來形容,我不容易得了這江山,得了這天下,如今只想要個之心暖意人陪伴而已,就連這樣小小的要求也不能達成了嗎?
我顧不得在維持平日人前寬容慈和的形象,我要他們給我把人救活,就不活全部陪葬,我知道我這是遷怒,我是皇帝,我也是個人,是人都會遷怒,我為自己那一剎的暴怒早就尋好了理由和自我安慰的接口,若晴兒不能完好的出現在我身邊,那麼這些人就統統給她陪葬,也免得她在下面寂寞。
自然我更不能放過敢把我的女人傷成這副模樣的人,我要他們不得好死,我親自訓練出來的影子密探都戰慄的跪在地上,連訖烈也都不敢再次是清楚我的怒火,我冷冷的問了聲,“人呢?”
“死了!”血刃挺直了身子回答道。
“恩?怎麼個死法?”我有些不滿意,把晴兒傷成這副模樣,他們竟然就這麼讓人死了?實在不符合我教出來的人的手段。
“全部是依照小姐的吩咐做的!男的去勢、斷舍、手、腳之後,扔入糞坑;女的遭暴后,斷舌、手筋、腳筋后,放血而亡!“血刃簡潔的回答道,而他的身邊的其他影子密探聽了他的回答,都有些顫抖,似乎那場面讓見慣了血腥的他們都有些受不了,我本來滔天的怒火,眨眼間已經消散了個乾淨。
好個‘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這果然像是晴兒的性格會做的事!也不枉我初見面就送了她墨玉珏,太醫們都說她求生意志非常堅強,我希望她這一次也能堅持挺下來。
每個夜晚,當我處理好滿桌的奏摺之後,我總不自覺的要走到墨陽宮來看她,只是靜靜的凝視着她安靜的面容,我也覺得心安不已,這樣的感覺是以往從未有過的,從前烏林答病得很重的時候,我也曾如此擔心過,但是那時我只是恐懼她走了之後,我一個人如何獨自過那艱苦的歲月,對她的愛早就在患難的歲月中,變得不再單一。
而看着晴兒,我的感覺卻如十八歲時初成親般的激動,彷彿情竇初開的激揚重新回到了身體裏一般,我的心無法剋制的為她興奮和喜悅,不過大半年的時間而已,我卻已經思念了她太久,我不年輕了,我足夠理智的知道自己為她動了心動了情,而她呢?
我從訖烈那知道她在這大半年的時間裏嫁了人,我不否認初聽到這個消息時,我恨的想殺人,可是我卻依舊執迷的把她帶來了我的身邊,心裏篤定着她對她新婚的夫婿,不會有太深的感情,因為她那冷淡冷然的性子,所以才需有所依靠,即便她對他有感情,在我心裏看來,他們至多也不過相處了大半年而已,而我卻有着今後許多年的時間,足夠讓她完全忘記她的新夫婿,而愛上我!
然而這樣的想法顯然又是我的自以為是了,我的篤定在她醒來后明確的拒絕里,顯得那麼可笑,我只顧着認定她的性情不會輕易愛上一個人,我卻怎麼也未曾想想,正是因為她的不輕易愛上,一旦愛上卻是覆水難收,再無挽回的餘地。
而且她怕我,不自覺的怕我,這讓我很難過,我每晚的午夜都要去看她一會,因為白日裏的我實在沒有太多的時間,也不宜常常出現在昭明殿以外的地方,唯有晚上去看她一眼,與她說上一會話,只希望多一點相處的時間,讓她減少對我的懼怕,然而這樣的‘談天’似乎並沒有太好的效果,她依舊怕我,我這才知道在南宋時,臨別前的那個強吻和眼神,在她的心裏留下了如何的不卡挽回的印象。
她總是不斷的惹我生氣,雖然我喜歡看見她身體健康的模樣,但是比起她沉睡時的安謐與柔順,會告訴我永遠不能愛上我的她,竟然洋溢着殘酷的美感,在我掏心掏肺的對她表白之後,我以為她終究會心軟,即便不心軟也會稍稍給予我一些些同情和憐憫,那樣,我便會有可乘之機,然而她實在太過聰明了,她連這樣的機會也不曾給過我,從她嘴裏吐出來的永遠都是直接而否定的答案。
她不止一次的讓我放她走,我怎麼捨得,怎麼能夠放得了手呢?早在我把墨玉送出去的那一剎那,心已經是落在了她的身上,這些日子裏她從未曾想過我半分,而她的眼神和身影卻早已經注留在了我的心靈深處,若能放得開手,當初便不會執意把她從南宋帶回來了。
我變着法子希冀她能過得開心和舒適一些,專門請了幾個擅長做南宋菜的廚子進宮,她說她不吃甜味的點心,從此墨陽宮的點心全部變成了鹹味的,且每天都讓人變化着花樣做新的品種出來,只希望她在吃着她合胃口的膳點時,能體會到我對她的心意,甚至我明明知道冬天不會有菊花,卻也為著她一句想吃‘金飯’,而派人去找菊花,為著她,我幾乎放下了作為皇帝的所有的尊嚴和架子,然而終究還是不能挽回她的心。
她終於不怕我了,因為她衝著我吼了!
番外篇之完顏烏祿我生命中的第三個女人(三)
我明明是想與她吃一頓快樂的午飯的,我明明是在與她談論‘金飯’的,為什麼後來會引了與她的爭執?
我明明告訴自己要有足夠的耐心的,我忍辱負重了十多年,才推翻了完顏亮登上了大寶,而對於晴兒,我更該有這絕對的耐心,可是為什麼看着她平靜拘謹,冷淡疏離的神情,我失了我的耐心。
我問她,是不是因為我是金人,所以她不會愛我,她對此的回答卻讓我又是驚又是佩服,她說在她眼裏,沒有金人,宋人,遼人之分,都一樣是人,多麼睿智的女人,古往今來有幾個女人能說出這番‘天下大同’的話,而她拒絕我的理由依舊是她的心裏已經有了別的人,而那個人不是我,她也不能,且無意讓自己取代那人,進駐到她的心中。
我知道我快要抓狂了,如果我在此時停住,不再繼續這個話題,情況也不會展到後來那般糟糕,然而我沒能忍住,繼續便迫不及待的假設,假設她從未遇見過展夕,是否會愛上我。
我想她哪怕只回答‘可能’兩個字,我也會心滿意足,而那頓飯也不至於吃到不歡兩散的地步,然而晴兒畢竟是晴兒,她對我總是狠得下心,她以她對我一貫的冷酷表情,脆生生的回答了我‘不會’兩字,而這兩字一出口,我便真的瘋狂了。
我想我的表情一定不怎麼好看,而她卻不知怎的,那天竟然不再怕我,我多少次希望她不再怕我,卻怎麼也沒料到會是在如此情況下,見到她的無懼!
她冰冷的問我,是否曾經真的愛過一個人,我想起了烏林答,我點頭說愛過。
她又問我,我能否在心裏完全忘記烏林答,從此只愛她一個,我幾乎立即給予了否定的回答,只以為她是在爭名份,而我的這一以為,最終導致了她對我最後的一絲情分也收了回去。
我清楚的記得她冷笑的看着我,冰冷的質問我,若我真的愛她,是否能承諾終身只有她一人;若我真的愛她,是不是能遣散後宮,獨愛她一人;若我真的愛她,是不是從此心底再不會有別的人?
她每問一句,臉色就森冷不肖了幾分,而我的心也沉到了底。她說說我的愛太自私,她說我是帝王,註定不可能獨寵一生,獨愛一人,而她不肖委屈自己與萬千女人分享他的愛。
她說她要的是‘生死契闊,與子相悅;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生活,而這些是我註定給不了她的。
她說即便我回到最初見到她的時候,即便從來未曾有過展夕的存在,她也依舊不會愛上我的。
她說……
她說了很多,把我的心和魂都震得離體而去,那些話徹底的摧毀了我的尊嚴和驕傲,我心裏的怒和悲,憤和恨,她又怎麼會了解?我完全可以一氣之下殺了她,毀了她,可是我做不到,看着她同樣激怒中的臉,平凡的容貌在那一刻顯得那麼的驚才奪艷,那風采幾乎刺傷了我的眼睛,我根本無法對那樣的她,下得了狠心,我機會是被她從體內散出來的光芒,給逼得落荒而逃。
晴兒,你是真的不知道我是多麼的愛着你,若是知道,你又如何會狠得下心如此的傷害我?
晴兒,你也是確切的知道我是多麼瘋狂的愛着你的,若非如此,你又如何會這般篤定我絕對不會傷害你!
那一夜我在御書房坐了一夜,我甚至真的思考過,為了你遣散後宮,但是我知道我即便真的那麼做了,你也不會為我留下,而我的責任和地位,也容不得我在此刻任性了,我的江山並不是靠我一個人得來的,它建立在了無數人為我犧牲的基礎上,這中間有我的母親,有我的妻子。
你說得對,若我完顏烏祿只是一個平凡的男人,我自信可以給你任何你想要的生活,而如今我的責任太多了,我的牽絆也太多了,我已經不再是我自己了,所以我即便再不舍,再痛苦,我還是決意放你離去了,只希望你還能在宮中,陪我度過最後一段日子,為以後我們分離后,有足夠多的回憶留給我。
難道這樣微薄的願望你都不願成全我嗎?我在你心目中真的連最後一絲可信任感都沒有了嗎?
斜哥帶着他心愛的日本愛人進宮求見的時候,我的心還在痛的滴血中,晴兒,你知道嗎?你的朋友就和你一樣,對於不愛的人都狠得下心刺傷,那個深澤岩井的每句話都如同金針,扎在我的酸痛**上,讓我又痛又酸,卻又無可反駁,那些都是你想對我說的話吧,只是你沒有說出來,而他代替你說了!
我嫉妒,我真的嫉妒,他們願意同生共死的堅定眼神,更深的刺激了我已經千瘡百孔的寂寞之心,晴兒,你知道嗎?我此刻求的也不過是如此一個人,這一個對普通人極其簡單的要求,在我來講,卻千難萬難,我又一次忍不住假設,若完顏亮沒有殺烏林答,沒有殺那麼多宗親貴族,依舊做他的皇帝,而我和你是不是有新的機會呢?
斜哥進宮來了,我早就在等他進宮了,我本是無意放過他的,晴兒,你知道嗎?若非他取出那面太宗皇帝親賜的‘鐵券’為你求命,我真的不打算放過他,他太聰明了,他的存在對我,對我的兒子,都是一種威脅,我一直懷疑他對深澤岩井的真心,是否足夠到他放棄對皇位的追求,即便他表現的在無欲無求,我也不會相信有人會對皇位沒有野心,而那一刻,他毫不遲疑的獻出了鐵券,沒有半點的虛偽,我這才肯定他是真正不貪戀宮中的一切,我料定他這一舉動之後,必定留了最後一手,他雖對皇位沒興趣,卻未必甘心真的死在宮裏。
若沒有血刃,我也許就真的讓你們不知不覺中,溜出了皇宮還在尋思你們是怎麼出去的,然而之所以今天坐在這裏的是我,而不是斜哥的原因,就在於我比他還是高明了一點的,早在十五年前,我就把血刃故意讓他收留,再由着他把血刃派回我身邊潛伏,而血刃真正效忠的人,自始自終都只是我,所以密道的秘密我雖然比斜哥晚好些年才知道,但我終究還是知道的,我料到他若要博,也必定是博這密道求生之路。
而我,本就是有意放你們走到,自然要為你們創造時機,我知道密道的總樞紐在我的龍床底下,所以我故意擺御宴在昭明殿,便是給你們打開機關的機會,然而我沒想到你會突然間腹痛,我知道這不是你裝的,而我那時卻情願你是裝痛,也不希望你真的痛成那樣,晴兒,我這一生不止對你一個人心軟過,然而我卻只對你一個人心軟到那般徹底,你的一絲一毫損傷我都不捨得,何況痛成那般模樣,所以我徹底心軟了,本打算即便放你們走,也要給你們留一點紀念的,可看到你臉色白,全身冷汗的時候,我只希望你一切都好,即便我從此與你永訣。
在我睜着眼明知道的情況下,我放你們離開了!
晴兒,你的魅力真是打到我無法想像的程度,連我親手訓練了十五年的血刃,都在最後關頭背叛了我,這是我唯一沒料到的,但是你們都沒料到的是,即便血刃沒有告訴我,地圖上也沒標明這裏有出口,我卻依舊還是知道了那幾個出口的位置的,晴兒,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那密道就挖在我的龍床之下,我有可能不自己親自下去看看嗎?這是防人,也是防己!
晴兒,你知道嗎?若血刃不曾出現的話,出現在你面前的人便是我了,你可知我也同樣為你們備了馬匹和乾糧?
會故意派人在密道搜捕你們,只是要讓你們知道,我是有意放你們走的,也同時是維護我作為帝王,作為一個愛你的男人的最後一點的驕傲和尊嚴,其實晴兒,聰明如你,我即便不那麼做,你離開之後怕是依舊會想明白吧!但是我不想等你以後想起,我要你永遠記得我,即便離開了這裏,依舊心裏記得我,不管我留給你的是好的還是不好的印象,那都是我完顏烏祿,而你,留給我的將是永遠的懷念和遺憾。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