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章 伺機行動
在上海市某處的公寓裏,方絕坐在筆記本電腦前,看着這段時間搜集下來的,溫齊飛組織販毒的證據,他來回的摸着自己好幾天沒刮,長滿鬍渣的下巴,眼中的神色,既冷酷,又矛盾。
溫齊飛是自己的父親,方絕知道了這件事後,並沒有太多的激動,有的只是憤怒和不安。他憤怒,並非是因為墨言想讓他和溫齊飛父子相殘,說到底,他對於一個從未對自己有養育之恩的父親,是沒有任何感情的。血緣的羈絆在方絕眼裏就像是一個陷阱,他從小就習慣了孤獨一人的生活,他不需要任何親人,因為在自己最需要親人的時候,他仍然是孤獨的。
那麼,那些僅僅具有相同DNA細胞的傢伙,就沒有權利來干涉我的決定,他們和我無關——方絕最後告訴自己。
他憤怒的原因,是因為感到自己被墨言當作猴耍了。什麼任務后的自由,DS的主宰,都成了騙小孩的玩意。因為自己和溫齊飛的關係,墨言絕對不會放過自己,他之前的種種美好希望,突然都成了水中的泡影。
但是方絕也有些不安。
雖然方絕一次一次告訴自己,我是孤獨的,是不需要任何親人的,但突然知道自己生世的感覺,仍然快把他逼瘋了。方絕感到自己就像一個獨自行走在沙漠中的旅人,某天突然發現這片沙漠中除了自己還有其他的人——別人或許會欣喜若狂,但方絕卻相當的討厭,他感覺自己的領地被侵犯了,他寧願與沙子和仙人掌為伴,卻不願意看到有生命的人。
總之,方絕雖然表面沒有絲毫變化,但他的內心世界已然非常混亂。他並沒有為了計劃陷害自己的父親而感到愧疚,也無任何幫助溫齊飛的念頭。他現在所想的,只是向墨言報復。他要殺掉墨言,然後再帶着卓韻秋遠走高飛,去到一個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一個和自己血緣一脈相隔千山萬水的地方。
這幾天,看到溫齊飛和那些溫家的人,他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想砸爛手邊一切的東西,砸在他們頭上然後跑開,或者從樓上跳下去——無論哪種方法,只要離開就好。方絕簡直懷疑自己已經得了精神強迫症,或者出現了官能混亂的徵兆。
一切,都是那個該死的墨言,還有那個該死的溫齊飛弄出來的!他經常在沒人看見的地方,暴怒的打碎一切可以打碎的東西。如果當初不是那兩個傢伙為了搶一個女人,自己怎麼會有這樣的童年?怎麼會走上殺手這條不歸路?卓韻秋也不會為了自己而年紀輕輕就積鬱成疾,自己也不必僅僅為了和自己心愛的女孩在一起而煞費苦心……總之,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們上一代的恩怨,但是,卻都算在了自己頭上!
每每想到這裏,方絕都感到絕望般的憤怒。
墨言必須要死,來償還他欠下的債——包括王勇的;溫齊飛,方絕感到自己沒有殺他的理由,但是,自己永遠不會認這個父親,決不可能。
就在方絕處在混亂的深淵中時,溫齊飛告訴他,甘比諾家族發來一張請柬,請自己去甘比諾家族旗下的豪華遊艇,“貴族”號上一聚,商量東南亞毒品買賣的事宜。並表示南亞的赤軍已經在他們家族的勸說下,願意建立一條“亞洲生命線”,不僅保證東亞各國的需求,並且還兼顧轉運歐美的業務。
“看來不去是不行了,”溫齊飛對方絕說:“赤軍方面已經停止了與我們的合作,把一切責任都推在了甘比諾家族的頭上,彷彿是找到了新靠山。甘比諾那伙人鐵了心要在亞洲這塊蛋糕上切一塊,只能和他們先談判了。”
就在同一天,方絕又接到了墨言的秘密電話。墨言的情緒似乎有些低沉,方絕知道那是因為他在最新的一輪議員選舉中,以微弱優勢輸給了對手,也不知何時才有下次機會捲土重來。
“我會以甘比諾家族代表之一的身份參加這次談判,”墨言說道:“我沒有時間等了,甘比諾那幾個老家活因為選舉的失敗,對我有點失望,聯邦調查局也開始注意我——我絕不能讓溫齊飛成為他們在亞洲合作夥伴的新人選,所以,不管是否會惹惱甘比諾家族的長老,我決定在談判的時候幹掉溫齊飛,然後順理成章的讓你成為亞洲生命線的負責人。”
方絕掛掉電話后,眼中的寒意更濃。他不相信墨言的話,如果溫齊飛死了,那麼下一個就會輪到自己了吧。他對墨言的行事風格很熟悉,知道那個男人從來不會對會威脅到他自己的人手軟。
“謝謝你多年的教誨,”方絕自言自語的說道:“我也不是一個手軟的人。”
三天後,溫齊飛帶着幾個貼身保鏢來到了香港,在維多利亞港坐上了停靠在碼頭邊的“貴族”號遊艇。這是一艘超級豪華的遊艇,長達90米,原本是歐洲某國退役的一艘護衛艦,被甘比諾家族買下后,花了超過三千萬英鎊進行改造,擁有在惡劣天氣長時間長距離遠航的能力,內部的裝修也十分豪華,比世界上大多數五星級酒店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有資格被甘比諾家族邀請到這艘遊艇上的客人,大多是世界各地的達官貴人,由此也可以看出甘比諾家族對於這次亞洲談判的重視程度。
湊巧的是,溫齊飛和墨言對方絕的命令竟然都是:偷偷潛入遊艇,伺機行動。方絕知道,不僅墨言想在這次談判中幹掉溫齊飛,溫齊飛對於甘比諾家族的使者,恐怕也沒有多少善意。
一切就快結束了。當方絕在遊艇起航前一天夜裏偷偷的躲過戒備森嚴的防衛,偷偷溜上潛艇,躲在機艙某個黑暗的角落裏時,他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摸着懷裏那把陪伴了自己多年的手槍,還有那些鋒利的小刀,方絕感到了不可抑制的激動和興奮,這是在他以前執行任務前從來沒有出現過的情緒。
機器的轟鳴聲突然響起,一陣陣熱浪,還有馬達活塞的聲響不斷的衝擊着方絕本已高度敏銳的感觀。他默默的計算着時間,估計遊艇快航行到了公海,悄無聲息的從一堆機器的軸承,還有許多儲存雜貨的箱子後面爬了出來,一個船員模樣的人從機艙的過道里走過,方絕像只靈巧的貓一樣,立刻隱身在了陰影中,等那個人毫無知覺的走了過去,才鑽了出來,通過扶梯走到了甲板上。
甲板上沒有人,船艙的後面有一個光滑的平台,上面停着一架輕型直升飛機。方絕站在船艙的夾縫中向上望去,幾個人正從直升飛機上下來,剛到不久。方絕認出了墨言,還有安傑勒。那個舉止一貫輕浮的傢伙今天居然穿了套黑色西裝,戴着黑色墨鏡,一本正經的跟在墨言身後,沉默着沒有說話。方絕感覺那黑色鏡片后的目光似乎像他藏身的地方瞟了一眼,但他沒有時間多想,在這些人從平台上下到甲板前,方絕打開了身邊的一扇門,飛快的閃進了船艙裏面。
船艙里分上中下三層,有近六十個不同的房間。在上這搜船之前,方絕已經徹底研究過了它的設計圖,所以很容易找到了中層里唯一的一間儲藏室,打開門躲了進去。沒過多久,他聽到門外響起了一陣腳步聲,從腳步聲判斷,有四個人,依次沿着過道走了過去,然後是一扇門打開的聲音,幾秒鐘后,又被合上了。
方絕靠着儲藏室的壁板,閉上了眼睛,靜靜的站了有那麼一分鐘,然後緩緩張開雙眼,打開門,步伐堅定的走了出去。
一個金髮碧眼的高大男子正從一間房間裏走出來,看到方絕,剛張嘴想問什麼,一顆子彈從消聲器里旋轉射出,在他高高的額頭上暴出幾點血花。
方絕踏着他的屍體走了過去,走到了船艙上層的駕駛室打開艙門,在船長和其餘兩個水手驚愕的表情下,開了三槍,多了三具屍體。
方絕熄滅了遊艇的引擎,切斷了通訊系統和衛星定位系統,刺耳的警報在這時響了起來,也許是在樓下過道的屍體被發現了,或許是引擎熄滅這個異常現象引起了船上甘比諾家族保鏢的懷疑,但方絕都懶得去想這些。他沒有按照溫齊飛或者是墨言的計劃行動,這一次,他只憑自己的意志行動。
近三十個船員兼保安人員從底艙里沖了出來,每人手上都抓有不同的自動武器,微型衝鋒槍,防暴槍,突擊步槍,分批沖向船的各個角落,三個人向頂層的駕駛艙衝去,剩下的開始一個房間一個房間的檢查入侵者。
第一個衝上駕駛室的保安還沒看清駕駛室內的情況,眼前突然變得一片血紅,整個人向後飛了起來,翻過了不高的扶梯圍欄,直挺挺的摔在了甲板上。剩下的兩個人一呆,接着猛的扣下扳機,一時間槍聲大作,駕駛室的玻璃窗和薄薄的門板被打碎,流彈亂飛,眼看是沒有人再能活下來。
一梭子子彈還未打完,兩個保安的眼角突然瞟到駕駛艙頂有個人影,慌忙之下急忙調轉槍口,但已經晚了。兩人幾乎在同一時間倒了下去,屍體掛在了扶梯的把手上。
“人在上面!”樓下的保安狂叫着向扶梯上衝去,幾聲槍響過後,他們衝上了駕駛室,卻發現那裏除了幾具屍體,什麼也沒有。
一個跑的慢的保安剛從樓下的艙門裏跑出來,只露了個臉,一把尖銳鋒利的小刀就滑過了他的咽喉。方絕在這個倒霉的人倒下去前抓起了他手裏的9毫米口徑衝鋒槍,向上一陣掃射,四個在扶梯上背對着他的保安慘叫頓起,像被割倒的麥子一樣委頓的倒了下去。
等其餘的保安回過神來,瘋狂的向下開槍還擊時,方絕又失去了蹤影。
遊艇的某間VIP房間裏,雖然沒有彈yao的硝煙,但氣氛的緊張,卻絲毫不亞於艙外激烈的槍戰。
溫齊飛看着坐在對面沙發上,冷冷盯着自己的墨言,嘆了口氣:“我們終於還是見面了,那麼多年過去了,我們之間的恩怨,似乎還沒有化解。”
墨言冷笑了一下:“如果那麼容易化解,我當出會被迫流亡國外,隱姓埋名過着被人歧視,豬狗不如的生活?溫老闆,你對我的恩和冤,我記得很清楚,那麼多年,一直不敢忘記。”
溫齊飛的臉也沉了下來:“我們之間的恩怨,是私事。今天甘比諾家族請我到這裏來,我們還是應該公私分明吧。不過,外面的槍聲是怎麼回事,難道你們想來硬的?”
墨言把手裏的雪茄摁在了面前茶几上的煙灰缸里,不屑的看了溫齊飛一眼:“我倒也想問你,有人在我們的船上搗亂,是不是你搞的鬼!”
此刻,兩人心中其實都充滿了驚疑。他們都知道方絕潛伏在船上,可為什麼沒有收到自己的訊號,外面就打起來了?莫非那個小子的行蹤被發現了?可按照方絕的身手來說,不大可能。
實際上,他們事先交給方絕的兩個微型接收器,早被方絕扔進了海里。
坐在墨言身邊,甘比諾家族另外一名談判使者,范尼·司通先生不耐煩了,他憤怒的用英文說着些什麼,大致上的意思是如果你們溫家毫無誠意,甘比諾家族絕對不是好惹的,等等。范尼·司通是甘比諾家族中負責南美洲事務的重要幹部,哥倫比亞的毒梟,超過一半以上都和他有合作關係。甘比諾家族要在插手亞洲的毒品買賣,他本來心裏就不樂意,唯恐削弱了他在家族中的地位,影響他生意的利潤,所以,看到兩個中國人羅嗦不清,已經老大不耐煩起來。
墨言仔細的觀察着溫齊飛的表情,卻也看不出什麼端倪。他嘗試用隱藏在打火機里的通訊器和方絕聯絡,也如石沉大海,毫無迴音。他心中飛快的尋思了一遍,還是決定開始行動。
突然,墨言猛的一拍桌子,冷聲說道:“原來你毫無誠意談判,卻在遊艇上埋伏殺手意圖不軌,哼!”
話音未落,站在屋子一角的安傑勒閃電般的出手了,但讓人驚訝的是,他攻擊的對象,竟然是站在范尼·司通旁邊,那個皮膚黝黑,身材如山般的巨人。這個巨人是司通先生最得力的保鏢,美國海軍陸戰隊退役的精英,臂力極大,能徒手撕裂一隻成年的山羊。
黑色巨人身材雖然龐大,但反應仍是極快,或許他沒有料到安傑勒會要攻擊他,但多年格鬥的本能還是讓他做出勒反應。安傑勒和他並排站着,在這樣的距離下,槍的作用反而不大,眼看安傑勒的手快靠近他的咽喉處,黑大漢猛的一聲怒喝,伸出巨掌及時的抓住勒安傑勒的手,一個兇狠的膝頂就向對手的腹部踢去。
如果被那隻巨大堅硬的膝蓋踢中,安傑勒的肋骨恐怕是要斷上好幾根,然後就在這時,巨人的動作忽然慢了下來,他低頭向自己的胸膛上看了一眼,一把匕首精確的穿過兩根肋骨的空隙插在了自己心臟部位,直至沒柄。
安傑勒對他咧嘴一笑,巨人倒了下去,像一堆鋼精混凝土一樣砸在了地板上。
溫齊飛身後的三個貼身保鏢幾乎同時掏槍,但只聽“砰砰砰”三聲槍響,這三個跟隨溫齊飛多年,身手不凡的保鏢幾乎也在同時向後倒了下去。安傑勒不知什麼時候已拔出了槍,此刻,黑洞洞的槍口正對着溫齊飛。
范尼·司通被這突入其來的變化驚呆了,他突然跳了起來,憤怒的叫道:“喬治·李,你竟敢背叛甘比諾家族!”
安傑勒手中的槍又響了一聲,司通先生抓着自己的胸口,一臉不甘的倒了下去。整個房間在短短的時間內,已經被鮮血染紅。
“我沒有背叛甘比諾家族,”墨言對着司通的屍體說道:“而是甘比諾家族可能背叛我。這樣的可能性是不允許存在的。”
此時此刻,屋外的槍聲也不知在何時平靜了下來,一時間,屋子裏安靜的可怕,只有牆上那個黑紅色的古董掛鐘,還在嗒,嗒的搖擺。
溫齊飛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他看着對面的兩個人,慢慢的開口說道:“這麼說,你想把殺死司通先生的罪名推到我頭上,阻止甘比諾家族和我合作的可能嘍?”
墨言冷冷的一笑:“我知道溫老闆一向是個明白人,溫家的產業,你就交給方絕吧。”
安傑勒的槍口,慢慢向溫齊飛轉去。
就在這個時候,轟的一聲巨響,貴賓房間的門被炸開了,就在三個人的目光都向門口看去的時候,連接着另外一間艙室薄薄的隔板突然被撞出了一個大洞,同時一聲槍響,安傑勒手上的槍被一股巨大的衝力擊中,脫手飛了出去。
方絕出現在了房間裏,衣服劃破了好幾處,臉上和手上沾着不少鮮血,也不知是敵人的,還是他自己的。
但有一點是肯定的,近三十個全副武裝的保安被全滅,方絕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