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狀元
利音市第一中學的大門外懸挂起了巨型紅色布幅標語,上面用白色黑體字書寫着一排遠遠就能看見的大字:熱烈祝賀我校林易渺同學獲全市理科狀元!
不久這幅標語下面又加上了一幅:熱烈祝賀林易渺同學被北京大學錄取!
街頭巷尾很容易就能聽見有關林易渺的談論:如果我有林易渺這樣的兒子……;你如果象林易渺那樣……;聽說林易渺……。
那幾天學校在晚上還放起了鞭炮與焰火以慶祝林易渺等等為學校、為全市爭光的學生。由於焰火放得太頻繁太招搖,招致很多人的反感和反對,聲稱學校製造了噪音和空氣污染,干擾了正常的夜間生活與休息,有人也把氣出在了林易渺身上:“理科狀元有什麼不得了的!”學校在人們的責怪聲中很不樂意地收斂了熱烈的氣焰。
林易渺成為理科狀元之後,還不包括語文和數學兩門單科狀元,他沒有一天閑過,在各種各樣的接待和應酬中累得口乾聲啞腳腫骨頭散了架,比讀幾年的書、種了幾天的地還要疲憊。一旦到了晚上,他坐在宿舍的椅上說著說著話就能睡着。
市裡甚至省里的電視台和報社頻頻來採訪,從學校到老師到林易渺再到他的老家他的小學依次走了個底朝天,上至他的祖宗八代下至他的未來理想都在採訪之列,至於媒體最終從哪個角度去製作與播出他就不甚了解了,沒時間去了解。林易渺誰也不敢得罪以免招來微詞,他只有強打精神面對攝像機面對話筒面對錄音機面對一張張對他好奇的臉,他希望淘寶網女裝天貓淘寶商城淘寶網女裝冬裝外套www.taobar8.com自己離開這座城市之前給所有人留下好的印象。他的父母早就聞迅從外地趕回來了,和其他木家人一樣忘記了從前那個遭人唾棄的木蘭淼,也不再罵他改成了“林易渺”這個名,也在人們的稱讚、羨慕與妒忌中神氣了一回。
市裏的幾家知名企業和商家請他作形象代言人並給予了總計達十五萬餘元的報酬或者贊助,連航空公司也承諾這四年的寒暑假他免費坐航班往返,幾家賓館也請他免費下榻一年,據說北大還有獎學金在等着他這種高考狀元。林易渺在焦頭爛額的忙碌中被前呼後擁得有些喘不過氣來,不過他的手頭很快就闊綽起來。
他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筆錢就留了一部分給自己,其餘的十三萬就按父親的意思交給他代管。繼母說在外打工照顧不到家人,不如用這筆錢在城裏開個小店,到時林易渺回家還有個落腳的地點。幾經思量,一家名為“狀元小吃”的小店在離利音一中不遠的地方張羅了起來。
緊接着,林易渺又被市教育局和學校請去作幾堂學習經驗講座,他的日程表已經排到八月底,如果不是因為要報道上學,那日程還會繼續排下去……林易渺幾乎怕上街了,很多人都認識他,人們即使不和他打招呼也會回頭看上他一眼,走在街上就象當年他考上利音一中走在鄉間道上那樣耀眼。
這天,林易渺在學校多功能教室作最後一次學習經驗講座,是語文學習方面的專題。他特意穿上了梁芝潔給他縫補過的校服。
來聽講座的除了本校校友,還有市內其它中學的學生。梁芝潔帶着她的一些學生也來聽這堂講座,林易渺特意在前面給她們留了位置。
林易渺看着入座的梁芝潔,突然對自己的講座計劃作了一點調整。他在講台上講道:“今天,沒有人知道我的心情,因為影響我最深的老師來到了這裏,她就是我高一高二時的語文班主任梁芝潔老師。”
說完,林易渺來到梁芝潔面前,對她掬了一躬。全場爆出經久不息的掌聲,淹沒了搶拍鏡頭的“咔嚓咔嚓”聲。
林易渺回到講台上繼續說:“梁老師雖然只教了我兩年,但她的很多話讓我受益終身。今天,我就把她教給我們的學習方法逐一介紹給大家,讓大家知道語文的美究竟在哪裏,怎樣去用語言和文字表達內心……”
梁芝潔在座位上聽着林易渺那再熟悉不過的聲音與講解,不覺淚濕了衣襟。有學生見她動情的樣子問她怎麼了?她說捨不得林易渺離開學校。
講座結束,等人們都已經散去,林易渺也解答完了個別學生的提問,他就來到了梁芝潔的辦公室,輕輕掩上門,把所有的繁雜驅之門外。沒有預約,但他知道她會在這裏,她也知道他會來。
梁芝潔看着林易渺顰顰而笑:“你好疲憊,該好好休息了。”
她從抽屜里取出一隻梨削起來,又細雙薄的梨皮一圈圈從梨上螺旋而下,在桌上又盤成一圈一圈,如一道道年輪。
林易渺為她倒了一杯水,坐到了她身邊:“今天我講得好嗎?”
梁芝潔說:“很好。”
林易渺說:“因為那些都是你講的。”
梁芝潔說:“我可不是那樣集中講出來的,你象在給我作總結。想不到你記住了我那麼多的話,有的我都忘記了。”
林易渺說:“你的話我都記得,今天講起來依然感覺好親切、好溫心,彷彿又回到了從前。”
梁芝潔把梨遞到林易渺面前,說:“有你這句話,算我沒白教你兩年。”
林易渺接過梁芝潔遞給他的梨,細細地盯着水靈靈的梨子說:“梨,難道真是要離開了嗎。”
梁芝潔說:“我可沒想這麼複雜。你呀,想得太多了。梨子只要不分着吃就行。”
林易渺說:“我就要離開這個學校了,就要離開你了,不分開吃梨也要離開了。”
梁芝潔說:“外面才是你未來的天地。”
林易渺啃着梨說:“你想我離開嗎?說真心話。”
梁芝潔說:“必須離開。就象小鳥只有離開巢**才會翱翔長天。”
林易渺說:“我會回巢的,來看你。”
梁芝潔說:“每年假期都有學生來看我,有空你一定要回來。”
林易渺搖搖頭說:“老師和學生,離得好遠。我不想你把我再當學生看。現在我畢業了,剛才也給你掬過躬了,我不想再把你當老師看了。”
梁芝潔苦笑了一下說:“你別忘記了,一日為師終身為師。不過,我以後也許真的不會是老師了。”
林易渺疑惑地看着她,胡亂地啃完了梨,然後問:“為什麼?”
梁芝潔輕嘆了一聲說:“可能要調離這個學校吧,不當老師了。”
林易渺不理解地說:“為什麼不當老師?難道章老師又傷了你的心?”
梁芝潔淡然一笑,說:“這和章老師有什麼關呢?你別亂想。”
林易渺問:“那與什麼有關?你教得那麼好,為什麼不教更多的學生?”
梁芝潔說:“我怕你這樣的學生,我男友也怕你這樣的學生。懂嗎?”
林易渺說:“難道換個地方,你和他就誰都不怕了?我又不是壞人。”
梁芝潔被林易渺的反問逗樂了,她忍不住笑起來,打破了開始的沉悶:“你呀,要知道越是壞的人,我們才越不怕。”
林易渺說:“我走了,你們就誰都不必怕了。世界上象林易渺的,只有我一個,哈哈。”
梁芝潔不語,臉上卻含着笑容。
林易渺打破砂鍋問到底:“怕我?究竟是你怕還是他怕?怕什麼?”
林易渺現梁芝潔還無語,突然問道:“他愛你嗎?你愛他嗎?”
梁芝潔收回了笑容,嚴肅起來:“這不用你管。”
林易渺說:“他愛你,你不愛他,我看得出來。”
梁芝潔又羞又怒,站了起來:“不關你的事!……易渺,你累了,回去休息吧。”
林易渺說:“對不起,我唐突了。我好幾次看到他開車來接你,他每次都想牽你的手,你總想躲開。你不愛他是嗎?”
梁芝潔說:“我怕被學生們看見,那樣不好。你在偷看我?”
林易渺擺擺手說:“我可沒偷看,只是在放學去校門口時碰巧看見過幾回。你的手可以掩飾,但你的表情是掩飾不了的,我看得出。他對你的表情,你對他的表情,是天壤之別。”
梁芝潔開始收拾東西,要離開的樣子:“你懂什麼,不想和你說這些。”
林易渺站起來認真地說:“如果你不愛他,離開他。等我好嗎,等我四年。”
梁芝潔看了他一下笑起來:“你真是個孩子,還這麼孩子氣。”
林易渺說:“和你說話的時間很有限,眼看我馬上就要離開,我只想抓緊這一點點時間告訴你我的想法。你不要當我在開玩笑,也不要當我是小孩。你不愛他,就等我!我說的是心裏話。”
梁芝潔也認真起來,說:“易渺,你現在才從高中生走出來,想沒想過四年後你會考研,再考博,或者還要出國?”
林易渺說:“那並不影響什麼呀!何況我沒打算讀那麼久的書,我要給家裏人掙錢。”
梁芝潔瞟了他一眼說:“你好天真!現在的本科生太多了,沒那麼簡單。不說這些了,好好準備去上大學吧,我真為你高興。”
林易渺說:“高興?我離開這裏你真的很高興嗎?”
梁芝潔有些煩了:“對,對,我很高興。”
林易渺說:“但我現在很心慌。我愛你,我愛你,知道嗎?”
梁芝潔抿着嘴唇,說:“知道又怎麼樣呢?你不屬於這裏。”
林易渺說:“等我,四年後我帶你離開這裏。”
梁芝潔說:“你冷靜點、理智點好嗎?你現在還是個孩子,很多事還不懂的。”
林易渺急了:“我不是小孩,你怎麼總把我當小孩?冷靜和理智不能解決所有問題,我試過了,我在這一年裏要求自己理智,但還是不行。你已經融入我的血脈里,我真的離不開你,想起這四年我要去那麼遠,我好慌張。現在,想起要離開你,我就心亂如麻。有你等着我,我才覺得踏實和安心。”
梁芝潔抿着嘴說:“去了北京你會喜歡那裏的,那裏優秀的女孩多的是,你不會慌張的。”
正說著,梁芝潔的手機響起來,她簡短地接了電話,對林易渺說:“我要走了。你不要太累,早點回去休息。”
林易渺焦急起來:“就這樣走了嗎,我們再也見不到了嗎?”
梁芝潔從抽屜里拿出兩袋真空熟牛肉片遞給他:“你比以前瘦多了,注意保重身體,身體才是你的一切。”
林易渺並沒有接,他一把抱住梁潔芝哭道:“不,你才是我的一切!等我,一定要等我!”
梁芝潔沒有反抗,輕輕地抱住林易渺也落下淚來:“別這樣,到時再說吧。”
林易渺抱得更緊了,說:“我知道你也是愛我的,我知道。你為什麼不承認?我現在很窮,但以後不會的,你要相信我。”
梁芝潔嘆了一口氣說:“不是這樣的,你別亂想。”
林易渺吻了一下樑芝潔的臉說:“我愛你,只要你在乎我,我什麼都不管了!你當我是壞人,我認了!”
梁芝潔在林易渺肩頭悄悄掉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