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顯靈

默祈一番,仙泉卻未如願顯靈,武傲林輕嘆道:"泉兄可覺我武傲乃一凡夫俗子,這般異想天

開,沒得庸人自擾,大大的不該么?唉,泉兄怎知兄弟一肚的苦衷,一肚的委屈?...不說了,不說了,

始終運數天成,因果早定,看來姓武的要學一學聖僧玄臧非經九九八十難不能成正果,才配得

與泉兄這一番遭遇了."言罷將頭一昂,只覺心頭五味雜陳,好不酸楚.再多隻言片語,勢非失聲

而泣不可.強忍心頭之淚,道一聲:"後會有期."車轉身而去.

方走幾步,仍心有不甘,回過頭來,只盼潭水這便顯出仙靈人物,指引自己迷津,終得圓滿.可

哪有半點蹤影!不禁黯然失色,又想:"好歹來了一遭,這等不聲不響而歸,總是差強人意.方才於

泉池腳畔,幾次直欲凈身而入交融其間,方合著心意.目下即與泉兄論了交情,自不便再這般唐

突造次,不過所謂君子之交淡如水,有此機緣,也是造化,鞠上一小捧,以面潤之,方不失了禮數."

打定主意,折身回來,先沖那守泉之人深施一禮,懇言道:"晚輩武傲林,數次打攪叨擾,實屬

無禮之極.這裏懇請前輩原宥包涵.只不知前輩這般修隱此間,所為何因.只這般善始善終,赤誠

不悔,終羽化成仙,便令晚輩自愧弗如,難望項背一二.不瞞前輩,晚輩說來也如前輩一般守護着

一件聖物,此物對晚輩而言尤勝身家性命.便是晚輩身側這奄奄一息之人了!非聖手難以回天,

目下已是凶多吉少...晚輩適才言之苦衷便緣及於此.當真如巨石壓頂,鬱悶難當,不知如何排

遣...唉!多說無益,前輩此番現身說法,已令晚輩茅塞頓開.自當終其一生,不負所托,方當得大丈

夫之譽!這裏無以為報,只深鞠一躬,答謝知音."說罷一揖到地,狀極恭謹.隨即又道:"還有一事

勞煩前輩,武傲林得此佳遇,實可謂三生有幸,這裏便再不情之請一回,容晚輩再與泉兄話個別

吧."隨即又是一揖不起.且待對方響應.

過得半晌,見並無異樣,方禮畢起身,道一聲:"多謝."便來至清泉潭畔,伏下身去,輕輕掬一

捧水到面前,將面頰貼將上去,頓覺一股寒涼之氣沁入心脾,好不暢快.當下如飲醇釀,久久不忍

罷手.忽而若有所思,雖仍覺不舍,卻強攝心神,手掌傾處,復將所掬之水匯入泉中.又道:"在下冒

昧叨擾,已屬失禮,本該束手一旁,恭立謝罪.偏是身不由己,卻反而一再冒犯二位靜修,如此輕薄

無禮,端的大大不該.偏二位胸襟廣博,隱忍不發,不與我等世俗之輩爭此長短,實令姓武的無地

自容,再難與二位前輩抵面而對.在下不擅言辭,總是心中感念二位的一番禮遇.他日有緣,定當

另訴衷腸!這便告辭!"隨即一鞠到地,待得抬首,已是雙目盈淚,哽咽難言.許久方道:"二位兄長,

在下生平從不示弱人前,便刀劍橫頸也休想我武傲林能屈從半分,目下惜別在際,不知為何心

口憋屈如斯,只覺世事無常,不吐不快.否則姓武的一生一世只怕心結難解.方才說了,兄弟尋醫

無門,已然心恢意懶,今日與二位一見如故,惟恨晚矣.如二位這般生死不棄,永生廝守之大義舉,

着實令人既羨且佩,令晚輩大生知音難求之感,所謂同是天涯淪落人,在下二位與前輩際遇於

此,莫非真是冥冥中上蒼的指引么..."一時觸景生情,倍覺傷懷,再難續言下去.

定神良久,這才平復下來,又道:"在下所以跋涉萬里來此,固因你我緣分使然,也是一心苦尋

在世華陀聖手回春,將兄弟這位知己醫治好轉,免遭這般不死不活之罪.其於在下實有活命再

生之德,晚輩便拼着這爛命不要,但有一線迴旋餘地,縱萬死而無一怨.上有天,下有地,晚輩所言

句句肺腑,決無欺瞞!二位前輩神靈有知,若願助一臂之力,成全晚輩所願,可否這就屈尊知會在

下一聲?"他親見護泉怪客死而不朽,面目如生,不老仙泉叮咚有聲,一如天籟,俗世罕聞,自是信

了世間當有仙神庇護,所謂天無絕人之路,精誠所至,定會否極泰來!

如此默立不動,心頭咚咚狂跳,忐忑難安,實不知仙人聞之是怒是悅,亦或仍舊無動於衷.等了

良久,眼前一人一泉果然未有動靜.武傲林心頭一動,暗道:啊喲!莫非二老已參透了知己的不宣

之秘,有意考教咱們誠意來了?嗯,定是了.以不老仙泉得道之尊,必定無所不知,無所不曉.這些

俗人之隱,必是瞭然於胸的.所謂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我等須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坦誠以示,方

能感化異人,援手相助.不錯,定是如此了!

念及此處,輕咳一聲,正色道:"請恕在下冒昧插言.晚輩突然想及一事,料來當有慢怠前輩之處.

望請二位恕罪!這個...非是晚輩刻意欺瞞,實因個中牽涉晚輩一處心結始終難解,不願多與觸

及.這才不盡不實,未向前輩交待清楚,實屬無心之過,姑念在下知錯便改,望企前輩原囿則個.不

瞞前輩,我二人淵源之深,絕非三言兩語就能道盡,當年也是在下年輕氣盛,只顧我行我素,全未

顧及旁人聲譽,一味爭強好勝,終是落得...啊喲不好!"言尤未了,突感雙目眩暈,腳底不穩,險一

險便要坐地不起.虧得他一身功夫出神如化,已臻極境,意隨心生,真氣流轉,強撐不倒.大腦空白

一片,本能間只剩一個念頭:速速逃離此間,越快越好!

正沒作理會處,突覺眼前一暗,那豎於石間的火折已燃及盡頭,微火跳動間,終倏然而滅.武傲

林心頭一陣懊惱,自責只顧求仙拜神,竟將如此要緊之事拋得一乾二淨,現下伸手難見五指,倒

看你武傲有多大能耐,得能全身而退.念及此處,未及多想,本能間一個跨步,咧趄趄退回原位,

下意識一摸,囫圇間至交還在原處,這才舒了口氣,一屁股重重坐在地上.

平復了片刻,再也無心逗留下去,將心一橫,將身側至交背馱停當,索性孤注一擲,只管朝能落

腳處前行便了.只想得容易,真就摸石頭過河,又豈是易事,磕磕碰碰不說,難保一個疏忽,不觸發

什麼機關,為其所傷,弄不好怕不有性命之虞.心頭一虛,陡覺頭暈目旋之感復又襲來,腳下拌蒜

,便邁一步也覺吃力異常.當下駭然無語,暗道:"還道皇天庇佑,此番終遇仙緣,便要大功告成,救

知己脫得苦海.孰料仙俗殊途,終是美夢成空,觸了神威.所謂天網恢恢,人力終難定天,只怕咱

二人就此葬身此間,再難逃出生天了.哎,姓武的死不足惜,原是宿命如此,只知己無端牽連在內

,白白陪上一條性命,這叫我武傲於心何安,當真是百死莫贖…"愈想愈悲,頓覺鬱悶難當,周身陣

陣輕顫,牙關一咬:"不行!如此不明不白長眠於此,這等荒山古洞人跡罕至,豈不真成了死無葬身

之地了.卻讓姓武的九泉之下如何跟知己交待此事?罷罷,便是爬,但有一口氣在,也須爬出洞外

,總是要讓知己明了我武傲的一番心跡."念及此處,立時精神一振,顧慮頓消,真氣隨之流轉不息

,頓覺無力之感大減,心頭狂喜,也來不及細想箇中玄機,只覺越早一刻脫身越好,當下大步流星,

依稀辨得方向,蹬蹬而行,徑朝來路蟄回.

走出里許,適才陣陣不適已十去其九,確無大礙.心頭隨之平和踏實.這般心神守一,下腳也

較方才有底,健步如飛,越發有了信心.尋思:俗話說置之死地而後生,怕是要考教考教姓武的可

是貪生懼死之輩.想來善惡有報,知己吉人天相,命不該絕,佑我武傲得脫其身,平白撿回條性命

,卻…卻不知知己何時方能與武傲共享此大歡喜…念及此處,心頭又喜又悲,五味雜陳,說不出

的箇中滋味.

如此又走了個半時辰,突聽得耳側軋軋之聲驟然響起,心頭一凜,暗道:"不好,有埋伏!"下意識雙

臂一收,將身後至交又抱緊幾分,大氣不敢再出半下,全神戒敵.此刻萬籟俱寂,那軋軋之聲聽來

分外刺耳奪神.武傲林因受適才旋暈不適所累,加之洞內回聲干擾,直至此刻方聽清聲響傳自

正前方向.心頭一動,驟然想起:"啊喲!這分明已是到了洞口,難怪聲音如此之熟,可不象極了方

才洞門開啟之聲么!現下復又自行啟動,非開即合,莫非…啊喲,不好!莫非是要就此封住去路,

將這處所在徹底隱匿毀去么?!"這一驚非同小可,當下想也不想,哪還顧及什麼機關不機關,

,身形飆然而起,足不沾地,徑朝響動之處全力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