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劉赫一晚上沒再搭理我,直到今天早晨吃飯的時候都沒和我說一句話。我這個苦悶啊,你說我無私奉獻這麼高尚,怎麼就落不着好呢。老闆,年底千萬要和我續約啊,我昨兒那絕對是為滿足客戶需求,我愛公司!吃完飯我和老闆早早到和會場,老闆可算和我說的第一句話:“把那碎紙機擦亮點。”得令!我哪敢有絲毫怠慢,立刻拿起昨天幹活就用的抹布好一頓蹭,從上到下,從左到右,從里……從裏到外我就沒轍了,總不能拆開吧。反正我把活幹得那叫一個利索,擦完了碎紙機我就去擦複印機、打印機、傳真機……人家已經在地位上低碎紙機一籌了,咱不能再服務上還虧待人家對吧。把一切都弄完展銷會也差不多開始了。這種展銷會一般就是為各公司和代理商建起洽談的橋樑,做好了沒準能撈到很多意想不到的大客戶。我推銷行,但像這種大型洽談的場合還得是老闆出手,所以劉赫往展位的茶座上一靠,往來走動的客商但凡覺得我們的產品行,就會坐下來和劉赫暢談一番,而我呢,就負責跑前跑後端茶倒水外帶發放資料。活雖然瑣碎,但我一點也沒覺得煩,因為這時候才能正經學到東西,偶爾趁着倒水的時候偷聽一耳朵老闆是咋談的,多學點准沒錯。中午我們吃的會展中心提供的盒飯。下午接着繼續。不過下午的人明顯沒有剛開展時候多,劉赫便低頭在那整理上午的客戶意向。忽然之間,我覺得我得做點什麼,不能說千里迢迢和老闆過來了就為當苦力和服務員吧,我得發光發熱讓老闆充分意識到選擇帶我過來是本世紀最英明的決定。想好之後,我就開始四處環顧,當視線飄到碎紙機上的時候我來了靈感。我覺得靈感就像東北亂燉里的紅燒肉,基本燉爛乎找你是找不到了,但你不一定哪一口就吃着了,於是那肉香就從舌尖溢散開來傳遞到身體每一個能感受美食的角落……神啊,我恨沒有肉的盒飯!拋開雜七雜八的念頭,我立刻走到碎紙機旁檢查電源接口。每個展位都給提供了電源以方便展覽,我們公司也不例外。把碎紙機的插頭接通電源,指示燈亮了起來。這表示可以開始工作了。然後我就開始認真整理自己的襯衫,擼上去的袖子平整的放下來,領子最上面的全部扣系好,領帶重新緊端正,弄完了這些我站在老闆面前微笑。老闆之前說過,我的微笑最有魅力,當然原話不是這個,但我覺得這麼理解還挺正確的。反正我就那麼挺拔的站立着,任憑悶熱的空氣如潮水般貼近我的皮膚,楞是巋然不動眼睛溫柔地看向老闆的雙眸:“老闆,我這造型咋樣?”劉赫坐在那兒從頭到腳認真的看了我一遍,然後拿起揚起讚許的目光:“不錯,公司形象就得這樣保持。”說完,拿起手邊的材料扇呼。行了老闆,我知道你看着熱,我穿着不是更熱么。所以啊,你要是還不能理解我對公司的心意我就和你拼了。拿起上午發到我們展位的一大堆無用廣告單,我容光煥發精神抖擻的走向一尺高的碎紙機展台。矯健地邁了上去,按動開始鍵,機器運轉起來。我優雅地將一張又一張的紙投入碎紙機,溫柔地看着它們緩緩化作一條條細碎的紙帶。見過車模兒房模兒傢具模兒,沒見過碎紙機模兒吧。偉大的業績來源於不斷的創新!起初人們並沒有注意,但架不住我用眼神兒勾啊。那南來北往但凡瞄我一眼的全被我那溫柔而深邃的視線凍結,然後大部分女性和少部分男性開始向我聚攏。唉,多麼希望這數據能倒過來。聚攏完了就開始唧唧喳喳的討論,然後越來越多的人走向我的老闆。偷瞄了一眼劉赫,恰巧和老闆視線碰個正着。人輕輕給了我一個表示可以的點頭,就這一下,讓我這個心跳啊,那不是一個普通的點頭,那是對我社會價值的肯定!思維正飄着呢,忽聽台下人群驚呼,我猛然低頭,好么,差點一激動把手送機器里。小小的插曲沒有影響我的魅力散發,隨着聚攏人數的增加,我連一絲小風兒都感覺不到了。豆大的汗粒兒從我的臉龐滴落到我的襯衫上,暈開小小的透明水漬……這得算制服誘惑吧。一天展覽下來,老闆難得的大幅度微笑。我做了兩回頭頸運動又來了幾下伸展運動,感覺胳膊腿還行,跳下展台我愉悅地奔向老闆……前半米處,站定。神采飛揚地幫老闆整理各種材料。劉赫盯了我半天,最後難得的給予表揚,說:“幹得不錯,公司女性合作夥伴有明顯增加。明天再接再厲。”老闆的鼓勵那就是興奮劑,我立刻鬥志昂揚一拍胸脯:“展示這事兒包我身上了。老闆,你看我明天是複印機還是打印機還是傳真機?”劉赫溫和地拍拍我肩膀,說:“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使個八分力就行了。畢竟公司的長期發展還得靠你們。”劉赫一席話,說得我內心這叫一個溫暖。什麼是人文關懷,什麼是以人為本,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啊!走出展廳的時候劉赫忽然回頭又加了一句:“對了,一直這麼干,年底那合同還和你續簽。”劉赫走了,留我站在會展中心門口任盛夏的小熱風兒颼颼地吹着涼意。老闆,你還能再恐怖點不?好么,我腦袋裏想啥你也知道,不帶這麼不尊重員工私隱的!展銷會一共有三天,但基本上第三天上午就開始收攤兒了。我覺得這展銷會和擺小攤兒除了規模以外還真沒什麼差別,都是吆喝着往外賣東西。第二天也很順利,然後第三天早晨我跟着劉赫過來收拾東西。結果一大早,我就發現一個嚴峻的問題,手機欠費了。好么,我說昨天晚上李天嶼怎麼沒來騷擾我,敢情那時候移動公司就手起刀落了。別說發信息,估計連收都收不着了。把機器往託運上裝的時候我問老闆咱們能幾點回去,劉赫說是晚上九點的車。就在我糾結於到底是異地交費還是挺回家再交時,短訊竟然響了。打開信息,是10086的。——尊敬的客戶,27日10時05分您的號碼成功繳費200元,您的帳戶餘額為196.30元。這……我獃獃地瞪了手機有兩分鐘,直接李天嶼的電話給瞪出來了。漫遊加長途,雖說資費已經調整,但接還是不接仍然是個問題。中國移動啊,看到百姓們這樣你好意思就下調那麼一點兒么?半分鐘以後,劉赫走過來特溫和的看我:“梁涼,二十四個小時以內別再讓我聽見二零零二年的第一場雪,行么?”這我要是敢搖頭出差補助就甭想了。連忙把手機按下接聽,邊按我還邊想,敢情老闆不愛好這粗獷奔放型的,這回去得趕緊換,前兩天移動公司做廣告好象還送了首那一夜。飛速思考間李天嶼那聲兒已經在電話那邊出現了。“怎麼這麼久才接,今天該回了吧?”得,這人就學不會禮貌的開場白。“正為公司戰鬥呢,晚上九點的車。”“那下禮拜我定了,別又亂接什麼差事知道不?”“這得看我們老闆的。”還你定了,當我是飛機票還是菜單啊。“那讓你們老闆接電話,他肯定明白客戶的重要性。”李天嶼那語氣現在和欺負好縣官兒的刁民有一拼。瞄了眼劉赫,咳,我覺得還是好心的自己為世界和平做貢獻吧。答應了李天嶼的一系列不平等條約,這人可算心滿意足徹底舒坦了。我咽下委屈和苦澀的淚水,正想掛電話,那邊忽然又來一句:“出差手機都能欠費,你那腦子就不適合複雜工作,趕緊到我公司當個擺設兒吧。”咯噠,電話掛了。我又恢復之前瞪手機的狀態,有點迷糊。我發誓,這絕對是我人生第一次有別人給充話費,這感覺不是一般的微妙。很難描述,反正有點複雜。我可以百分之百確定李天嶼那廝對我的無比思念,但這思念背後的動機……得,感動時刻不能想這麼恐怖的事兒。正感動呢,背後一股陰柔的壓迫,回頭,劉赫的視線還是那麼溫和。行了老闆,我知道你啥意思了,我這就調震動還不行么。真是,還讓不讓員工喘氣兒了!調完震動,我嘴角就開始不太聽話,老想往上面去。雖然我知道被二百塊錢就收買了有點那個啥。可……其實……二百塊錢也不少呢,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