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高陽公主的愛情1
那一天,風墮黃葉,雨打梧桐;那一天,刑台上的鮮血有如妖的曼陀羅花般綻放,與天空中飄灑下來的濃密的雨絲,浸潤着,融合著,交錯着,流淌在長安城的石板路上;那一天,我-高陽公主,永遠的遺失了我的青春和愛情…
情字於我,不過是一把鎖,對辨機而言,又何嘗不是?
我,貞觀盛世中最驕傲的公主,李世民最寵愛的掌上明珠,在錦衣玉食中長大,在眾人的讚美聲中綽約而立,在世人驚艷的目光中美麗了自己,卻在情鎖之中掙扎,將生命盛開到荼靡…
在宮裏的十五年,我只仰慕兩個男人,一個是高高在上受萬人景仰的父皇,另一個是我的三哥——吳王李恪。
從小我就知道,我是皇宮之中最美麗的公主,雖然死去的母親身份卑微,但並不妨礙父皇對我的喜愛,我是唯一被允許坐在父皇膝上參加各種集會的公主,任憑是誰,都沒有過這般榮寵。
而三哥,在我心中猶如神,他是宮中最為氣度非凡的皇子,也是最驕傲的皇子,他也是長安城中最風流倜儻的少年郎,其英俊堪比天上的二郎神。世間女子,敵不過他的一個轉身凝眸;世間男子,均在他面前自慚形穢。
三哥最寵我,我只希望,以後父皇為我選的駙馬會是三哥這般模樣。
和所有的公主一樣,我在皇宮裏享受了榮華富貴。可是,這種高貴與安逸的生活卻並不是憑白就可以享有地。既然你是皇室的一員,就必須分擔皇室的風險和危機。就算我是高陽公主,就算我是唐太宗最寵愛的女兒,也免不了同樣的命運。十五歲那一年,我嫁人了。父皇為我精心挑選的駙馬。是凌煙閣上地大功臣房玄齡的次子——房遺愛。
我幻想過,房遺愛是個和三哥一樣俊朗風流的男子,可是見到他的那一刻我徹底失望了,眼前這虎背熊腰誠惶誠恐地廢物就是父皇千挑萬選出的駙馬都尉?!是我大唐最美麗最聰明的公主——高陽的丈夫?!
我骨子裏流淌的驕傲血液在在體內肆意馳騁。一股子怒氣直衝我的腦門!我羞辱他,訓斥他。毫不客氣地把他趕出洞房。於是從那天起,房遺愛成了哭泣的,畏縮地可憐蟲。
這和我有什麼關係?我為什麼要同情他?這普天之下,又會有誰來同情我呢?堂堂的公主被迫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這就是所謂的交換邊界安寧的政治籌碼?!是籠絡寵臣忠心的懷柔武器?!在這九重宮闕中被如此犧牲地,我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所不同的是,我是高陽公主!
是的,我是高陽公主,從小在聖寵之下長大的、不肯屈服妥協的高陽公主。沒有人知道,我心裏是多麼渴望,能有一個像三哥那樣的男人疼愛我。讓我生在這天地之間不再寂寞!我迷戀上了一個人,有時候我甚至想,父皇指給我的為什麼不是他?
他是房遺愛的哥哥房遺直。
房遺直是個儒雅地男子,他喜歡我,可是卻總是躲避着我。我對他示愛,他卻在一天夜裏不辭而別,讓我永遠失去了他的消息,房遺直是孬種。我恨他!
我逼着房遺愛帶我去終南山,我想出去散心,我不想被關在籠子裏失去自由,我要呼吸終南山的空氣,因為那空氣里有自由的味道。
最重要的是,我要忘了房遺直,我要在空曠的幽谷徹底放逐自己的靈魂。
這一次。竟然真和我想地一樣。我地靈魂真的被放逐了。終南山地秋天,就如同仙境一般的美麗。馬蹄踏處,紅葉飄零,房遺愛就這樣騎馬踏過去,他真是個極其沒有情趣的男人。
我討厭房遺愛獵來的血淋淋的動物,這不悅當時就體現在臉上,房遺愛問我是不是累了?他說終南山半山處的草庵,住着一個修行的學者,到他的草庵暫時休息一下吧。
於是在那簡陋的草庵前,我看見了辨機。
他穿着粗布衣服,可那不能掩去他的風神俊秀。辨機,他是詞採風流的學士,他是青春年少的才子,他是讓我第一眼就心動的人!他的眼睛裏,有一種淡泊的藍。
我累了,到草庵中休息。房遺愛又去打獵了,旅途勞頓的我突然感到一陣眩暈,重重地摔在地上,我只覺得陷入了黑暗之中。
有一雙手將我托起,然後我的周圍開始變得柔軟。我知道,那是一種松香的氣息,朦朧之際我睜開眼,正對上一雙幽藍的眼睛,他那麼專註,那麼深情地望着我,我知道,我將要萬劫不復了。
辨機的草庵里有無數本經書,我問他怕不怕我,他說不怕,因為萬物眾生均是平等。我要他陪我看日落,踏着月色回來的時候,我對房遺愛說,你們到行宮去,我要留在這裏。
房遺愛震驚了,卻也無可奈何。我坐在草庵中,痴痴地望着對面那雙幽藍眼睛,聽辨機講佛法普度,聽他說花非花霧非霧。除了三哥吳王李恪,我從沒如此認真地聽人說話,我深深知道,吸引我的,已經不再是那雙藍色眼睛,而是他滿腹的才學抱負,人品修養。
那一夜,我找到了真愛,我找到了這輩子永遠都珍藏在心中人。
辨機說:圓照三觀,唯心生萬法,空無色相。可我知道,現在的辨機,面對全天下最活色生香的景緻,怕是這心,再也生不出什麼佛法來了。
第二天,辨機把佛書撕得遍地都是,我跟着一起撕,終於他認了命,由了自己的心。我們到樹林裏,躺在草叢中,曬着秋日的太陽。身邊有鹿群經過,一切是那樣悠閑靜謐。辨機說,我已將我眼我心修鍊得不染塵埃,可公主為什麼非要打破我的寧靜?
我笑着,枕在他的肩頭,我不是塵埃,我住在你心。
那是最後的一晚,我們都知道以後不可能再見面。我哭着睡著了,辨機把我放在草庵的床上,然後義無反顧地離開。在我們之間隔着那麼多條鴻溝,有那麼多限制這份感情的枷鎖,我們沖不破,我們掙不脫…
第三天,隊伍來接我的時候,我望着樹林,我知道辨機就在那樹林的某處,然而,我再也見不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