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最後的離別
父親心臟病發,在醫院裏被急救了過來,但他只住了兩天院,就堅持回家。
Lily當晚就回了娘家。第四天───父親剛從醫院回來的那天,她和她的父母及兄長一起來到倪家。
“老倪,你家出了這樣的醜事,你打算怎麼辦?”
Lily的父親是盛威船運的董事長孫一帆,孫家的家底並不比倪家薄,加之現在倪家又出了這個事情,所以他說話的語氣很差,毫不留情面。
父親一臉無地自容的模樣,羞愧地抬不起頭。
事實上,倪家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抬不起頭,全都不知該如何回答他的這個問話。
我是不在乎別人的態度的,不管他們說什麼,我只做我喜歡做的事───而且,我所做的事情,不需要得到任何人的認同。
本來打算站出來,但Lawrence用眼神阻止了我,他開口道:“我知道我沒有資格在這裏講話,但是既然事情已經這樣了,我希望───”
他跪下來,向父親和倪夫人道:“爹地,媽咪,求你們成全我和Siren吧!我和她這輩子都分不開,我們有了Light!求你們成全我們吧!我們帶着Light離開香港,去一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一輩子都不再回來,好不好?”
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被他這番話驚呆了,Lily的父親更是鄙夷地唾罵:“簡直無恥!”
父親的情況看起來極為不好,連話都說不出來,開始在口袋裏取藥。
倪夫人哭得要昏過去,罵道:“Lawrence───你真的要氣死你爹地嗎,啊?”她一邊痛恨兒子的不爭氣,一邊急忙安撫她的丈夫。
采澌也怒罵道:“你非要為了這個女人搞到家破人亡才高興嗎?”
Lily同時恨聲質問:“你和Siren分不開?你們有了Light?那我呢?我和Willem你預備怎麼辦?你要把我們母子放哪裏?”
孫家二老聽聞女兒此言,大驚道:“Lily!這樣的男人難道你還要跟他一起嗎?”
Lily忍不住哭泣起來,悲切地說:“爹地,媽咪,你們知道我愛他啊!我從十六歲那年就愛着他,七年前他來向我求婚的時候,你們也知道我有多麼開心!你們都知道的呀!”她淚眼矇矓地地望着Lawrence,接著說:“只要他肯回頭,我什麼都不計較!”
“我們當什麼事也沒發生過好不好?”她走到Lawrence面前,跪下懇求道:“我們七年來一直都生活得很幸福,對不對?都是這個狐狸精!這個不知廉恥的女人!她要是不回來,我們一家人生活得不知有多快樂!”
“你這個賤人!”
她又轉向我,恨不能把她有生以來所有懂得的罵人的詞藻一古腦兒地往我身上丟。如果眼神可以化做利刃的話,我早已被Lily砍成了千片萬片!
我明白她的痛苦和恨意,可我做不了什麼,因為Lawrence愛的是我,不是她,這一點不會因為任何人任何事而有所改變,即使是我或者Lawrence自己也改變不了!
我漠然地看着她,聽她一句句地辱罵我,心裏並沒有什麼感覺,我甚至不同情她───我從來都不是一個有同情心的人。
倪夫人此時安頓好了父親───父親的身體終於承受不住,只得由采澌和小惠他們扶着上了樓───她們下來時正聽見Lily在痛罵我。
“Lily說的沒錯!就是這個妖孽,如果不是她,我的Lawrence怎會這麼胡塗!她跟她那個做妓女的母親一樣,最擅長就是勾引男人…”
“媽咪,請你不要這樣罵Siren好嗎?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歡她!可是這件事並不是她一個人的錯,我也有錯!”
Lawrence想要保護我,因為此時我成了眾矢之的,每個人都可以原諒他,而只把我視為那罪惡的源頭。
“可是事到如今,您罵我們又有什麼用呢?”他拉過我,一起跪在地上───雖然我不認為這會有什麼用,但我還是依了他。
“Lily,我知道我們對不起你!”他對Lily說:“可是你也知道,Light不能沒有我!而Willem還有你,你們孫家一定會把他照顧得很好,對不對?如果你不方便帶着Willem,也可以把他留在倪家───你還年輕,以後可以找個比我好千倍萬倍的男人!請你成全我和Siren好嗎?”他拽着Lily的手,乞求道:“我們會一輩子感激你!”
Lily憤然甩開他,怒道:“成全你們?你們是兄妹!你到街上去隨便抓個人問一問,有誰會認同你們?你居然有臉要我成全你們?”
孫老先生此時已經對Lawrence徹徹底底地絕瞭望,他看也不看Lawrence一眼,站起身對自己的女兒道:“Lily,你還跟那個不知羞恥的瘋子扯些什麼?他們根本是已經瘋了!你上去把你和Willem的東西收一收,跟我回家去!離婚的事交給律師去辦就好了!”
“不───”Lily強烈反對她父親的這個決定,大聲嚷道:“我不離婚!要我離了婚好去成全這一對狗男女嗎?休想!我死都不離婚!”
“而且我告訴你們───”她痛恨地盯着我和Lawrence,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絕不會讓你們好過!”
她惡狠狠地扳着我的肩胛骨,對我說:“你那個兒子───那個合該下地獄去的雜種───呃…”
誰也不能咀咒我的兒子!
我不等她說完,就一把掐住她的脖子,緩緩站了起來。
“我就是從地獄裏來的,所以我的兒子要下地獄沒什麼不妥───可我不喜歡你用這麼惡毒的語氣說這個話!而且他也不是雜種,你得給我記清楚我這句話!再讓我聽到你重複那兩個字,我就割了你的舌頭!”
Lily被我掐得透不過氣來,哪裏還能再說一句話。
“你這個該死的妖孽!你快放開Lily!”倪夫人奮力抓住我的雙手,要解救她的兒媳。
而孫家一家三口也早已圍了過來,但他們顯然是高尚的人兒做太久了,遇到這種情形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應付,只焦急地在一旁無濟於事地對我怒罵和試圖阻止我這粗暴的行為。
“Siren,你快放開她,你要掐死她了!”Lawrence來勸解,我才鬆開手。
八年來,我為了感激上蒼對我的憐憫,也為了給我的Light積福,停止了使用暴力,但這會兒我那魔鬼的劣根性又冒了出來。
“誰也不能咀咒我的兒子───即使他真的該死!”我蛇一般冰冷的眼神,直直地盯住那群高貴的人,說出我的警告。
“他本來就該死!”驚魂未定的Lily只稍事休息了一下,又高聲叫罵起來:“他本來就不該來到這個世界上!難道你們自己不清楚嗎?要不然他怎麼會得這種不治之症!”她的父母把她護在懷裏,生怕我再去傷害到她,以致於她有恃無恐。
“你敢再說一句‘他該死’?”我撥開Lawrence拉住我的手,眯起眼睛道。
“他、他…本來就…”
“夠了,Lily!你不要再激怒她!她可不是在嚇唬你!”Lawrence急忙喝止那愚蠢的女人,他知道我是從不嚇唬人的───我說的話絕對會兌現。
Lily此時已不敢跟我對着干,轉而向Lawrence發火。
“我才不怕她!”她一邊嗚嗚的哭,一邊指責Lawrence:“我有什麼錯?我跟了你七年,給你生兒子受盡了苦!我孝順你的父母,愛惜你的家人,我做錯了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你說呀!我做錯了哪一條,你要這樣對我!”
Lawrence本來就覺得理虧,此時哪裏還能回她一句半句?只能任由她又打又罵。
倪夫人走來他們倆人身邊,苦口婆心地勸道:“Lawrence,你就聽媽咪一句!叫這個妖孽帶着她那個───叫她帶着Light走吧!你爹地已經只剩下一口氣了,你真的要把他氣死了才來後悔嗎?”
采澌跟着道:“我們知道你是擔心Light,可是他七年來一直住在聖馬力諾不都沒事?”
Lawrence一言不發,我知道他心裏的痛苦和矛盾,手心手背都是肉,他怎麼選都是錯。
Lily的哥哥Seven原本和Lawrence就十分要好,做了姻親之後兩個人更成為了莫逆之交,幾乎無話不談。
Seven搭着Lawrence的肩膀,語重心長地道:“Lawrence,Lily自小是被我們寵壞了,脾氣嬌縱些也是有的,可她畢竟跟你七年夫妻,你難道真的對她一點感情也沒有嗎?”他看了自己的妹妹一眼,又道:“而且你們又有Willem,你這麼一走,撇下她們孤兒寡母,難道真的都不會擔心嗎?”
這是個談判高手,他再看我一眼,接着道:“我不知道你和Siren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不過現在孩子不生也生了,再來追究以前的對和錯也於事無補!孩子有病需要照顧,這是你做父親的責任;但你得想想,是不是非得要拋妻棄子、冒天下之大不韙、跟她去浪跡天涯才行?這個世界哪兒有不透風的牆?你們真的能掩人耳目過一輩子嗎?萬一哪天你們兩個被人認出來,Light要怎麼做人?”
“你們分開,也許會有一時的痛苦。但是讓她們母子獨自生活,Light以後才能過正常人的生活!他將來要交朋友,要工作,要結婚生子,要是被人家知道他有一個這樣的出身,你們叫他該如何自處呢?”
“夠了!”Lawrence煩惱而痛苦地打斷他:“你說的這一切我都想過!可是、可是Light的病一發作就會致命───如果我不在他身邊的話…我怎麼能拿這個萬一去賭我兒子的性命!”他抱着腦袋坐在沙發上,流下眼淚。
Lily於心不忍,坐在他身邊輕聲說:“要不,把Light留下好不好!我保證我會把他當成Willem一樣看待,好不好?”她眼中含淚,道:“只要你以後不再見Siren!我求求你!”
孫家二老不贊成地皺眉,正待開口,卻又在收到兒子的勸阻眼色時作罷。
倪夫人急忙對Lawrence說道:“你看看Lily,有哪個女人肯為丈夫做到這種地步?兒子,Lawrence,你就答應了吧!你千不想萬不想,也要想想Willem才只有五歲呀!”
我冷冷地看着這一群人,和被他們包圍在中間、痛不欲生的Lawrence,突然明白到,我和Light是要失去他了!
他們用親情、倫理、眼淚、責罵…各種各樣的手段,逼得Lawrence進退維谷,以Lawrence的性格,最後一定是以妥協告終。
我站立着,木然。
然後,Lawrence轉向我這邊,看着我,淚流滿面。我知道他已準備要對我說什麼,但他竟什麼也沒有說,就只是望着我流淚。
Lily做了他的代言人。
她走到我面前,以一種勇敢的姿態站在我面前,對我說:“我請求你!不要再纏着Lawrence了,不要再逼他跟你去做那些天地不容的事!Light可以留在這裏,我和Lawrence會照顧他,我向你保證,我會把Light當成我自己的親生兒子一樣照顧!”
看着她那一副施恩的面孔和努力扮演誠懇的表情,我輕蔑而厭惡地看她一眼,轉過頭看向Lawrence。
我要他親口對我說這番話!
倪夫人也不願見他的兒子為難,擋在了我和Lawrence中間,阻隔開我們的視線。
“Siren,你的出身讓你受過些什麼苦,你自己知道的!你總不想Light也跟你一樣吧?留在倪家,哪怕只能叫Lawrence做‘舅舅’,他將來也會飛黃騰達、受人尊敬!跟着你會有什麼人生?你自己想清楚!”
采澌也走過來,講些偉大的道理。
然後是Seven,小惠,孫母…
我冷冷地聽着那些高貴的人們,用那婉轉而犀利的言辭對我進行勸解───他們因為害怕我而不得不婉轉,但卻又因為厭惡我而變的言辭犀利───彷彿他們每一個人的頭上都帶着光環,只有我是等待救贖的魔物。
我在聽完了最後一個人的發言之後,開口道:“Lawrence?”
任何人的話對我來說都是多餘的,我只要聽他說。
“Lawrence,你呢?”見他仍不出聲,我冷聲催促。
“Siren!你可不可以別再逼他了!”Lily又跳了出來,試圖保護她的丈夫。
采澌也厲聲道:“不管Lawrence說什麼,你們都絕不可能在一起!沒有人會允許!”
我不予理會,仍只死死地盯着我要求答案的那個人。
Lawrence撥開眾人,走到我面前,捧起我的臉,用顫抖的嘴唇吻上我的。
他的眼淚滴落在我的眼睫毛上,然後滑過我的眼角,冰涼。
“我們等下輩子吧…”在他離開我的時候,輕輕地說了這一句。
我笑了起來,透過淚眼,看他絕望的臉。
“這句話以前說過呢!不過以前是我說,這次是你說!”我笑得有點喘不過氣來,停了一停,又再說道:“你終於決定要放棄了嗎?不再努力也不再掙扎了?完完全全地放手,讓我跌回到地獄裏去了?呵呵…”
我瘋狂地笑着,眼淚在我美麗的臉龐留下一片狼藉。
“這世界真是可怕!每當你快要絕望的時候,它就給你一點希望;可當你抓住那希望不願再放手的時候,它就把那希望給扯斷,然後看你呼天搶地、像白痴一樣任它玩弄!”我已經笑不出來,悲傷令我快要哭。
“Siren…”Lawrence明白我的感受,他也一樣心如刀絞,只能把我緊緊地抱在懷裏,一遍又一遍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傻瓜,道什麼歉呢?這又不是你的錯!”我又笑了,溫柔地手劃過他的臉,想為他抹去那一片憂愁。
“就等下輩子吧!”我凄涼地笑着。“下輩子我還在塞浦路斯等你,好不好?”
“好!”Lawrence哭紅了雙眼,哽咽地道。
我忍不住又吻了他一下,投身到他的懷裏,緊緊抱住再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