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銀鑰
007
東條自然不知道這位妮可·諾斯杜蘭是何方神聖。這個世界裏或許有妮可·基德曼，但既不會有妮可·諾斯杜蘭，也不會有妮可·羅賓。
唐霖又問：“那麼，您相信有人擁有看透未來的超能力嗎？”
東條露出冷笑。
“這就是你想說的？”
“聽着，東條先生，我希望你能聽下去。”唐霖做出一副稍許不耐煩的樣子，但那其實是他驚慌的語調，“聽着，我們知道美國正在製造BM，我們知道BM的弱點，我們知道BM之間倒用某種高頻音波傳達信息，我們知道有某種方法可以讓它們自我消滅。但我們知道還有更多我們不知道的。這就是我們需要細談的事。”
剛剛說完，唐霖突然聽到了“當”的一聲在他的腦中炸響。他的眼前瞬間彈出一個帶有紅色嘆號的對白框。上面寫着：“注意！你已進行了不適宜的情報泄露，將被扣除100點獎勵分數。影片結束后，分數總和低於0點者將失去資格。”
“見鬼！”唐霖幾乎立刻罵出聲來。要不是因為東條站在對面，那微妙的威脅氣勢一直刺激着他，他大概當場就叫罵出來。他已經預料到，這樣大量地說齣劇情中要在好幾年之後才出現的信息，大概會受到某種程度的警告。他原本想，無論怎麼樣，他沒有說出關於自己身份或與此相關的事，總不至於有什麼重罰，，但他沒想到會直接扣除100分這麼多的分數。
雖然唐霖不知道失去資格是指什麼，但見過劉海青和李陸的死亡信息，他大概也猜到失去資格的人會怎麼樣。
但看到東條的表情，唐霖覺得，只要不會負分死掉，那麼這一百分就是一筆不錯的投資。
在原作中，BM的生態——包括它們之間的聯絡方式、生理結構等資料，都是這次事故之後，由東條室長的兒子，天才少年東條神悟主持進行的。但事實上，身為BM所有相關事務的管理者，東條對於這些知識早就有了一些感性的認識。然而，若非是對策室或BM研究機構的相關人員，平時連見到**的BM都做不到（在這個故事中，普通人以為所謂的BM只不過是經過基因工程改造、能夠吃生活垃圾快速成長的豬和牛），又怎麼會知道這些東西。
“妮可小姐一向只為各國政要和財界要人做預言。”唐霖在東條身邊小聲說道，“她是個隱密人物。不過，我們全球反BM組織的上層有不少這方面的大人物——他們為什麼要組建這個組織，我想你應該知道。”
故事裏全球糧食短缺，BM是支持民生的重要物資，也是重要的商品，目前卻被日本獨佔着。從這個角度來說，在這個故事裏，日本可以說是全世界的重要枝柱。要說重要性，恐怕在歐洲甚至在美國之上。畢竟這是日本人的故事，雖然心裏不悅，但在現在這個情況下，唐霖已經打算將這個現狀利用到底了。
世界各國一定有很多“大人物”看不慣現在日本的重要地位吧？唐霖就賭了這一點。
果然，東條臉上稍微閃過了沉思的表情。不過，很明顯的，他對唐霖他們的疑心思毫未減。
唐霖深吸了一口氣。腹式呼吸可以使心情安定，在心跳劇烈的時候使心跳平伏、回復正常。他現在正在使用這種技巧來舒緩自己的緊張。
“妮可女士雖然做出了預言，但她的預言一向十分晦澀，我們只猜出了它的一部分意思。事實上，這次BM泄漏的事件也包含在了預言之中，但是直到地震發生，我們才明白到這一點。不然，我們可以更早地與您取得聯繫。”
“是嗎？是什麼樣的預言？”
“……您給我一些時間，我可以將它默寫出來。”
東條聽到唐霖這話，嘴角閃過一絲冷笑。唐霖沒有發覺。
之後大家都沒有再說話。東條不再開口，既不應允，也不否認。唐霖見狀，也不敢多說，怕謊話出了紕露圓不上。好在過了沒多久，直升飛機就緩緩降落下來。東條打個手勢，先前退到一邊的士兵又湊到唐霖他們四人的近前。
機艙打開時，唐霖他們都略吃了一驚，飛機竟然停在一個寬廣的室內機庫中。四壁和天花板雖然亮着燈光，但這處空間實在太過廣大了，多少盞燈也驅不散讓人不安的陰暗。東條下機后就在幾名部下的陪同下離開，而士兵們則帶領或者說押解着唐霖他們進入一條電梯。坐電梯向上，走樓道，穿過安全門，再走樓梯，整條路上沒有一扇面向戶外的窗子。唐霖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
說不定早就離開了東京，甚至在富士山的樹海下面吧？唐霖想起日本動漫畫中的秘密基地慣例。
最後他們來到的地方是一間只容不到十人的小型會議室。東條已經坐在主座上，雙肘支在桌面，雙手交疊放在面前，上身微微前傾，雙眼透過眼鏡緊盯着唐霖。
“請坐，各位。”
他依然在微笑着，不過，他是那種可以微笑着殺死上千平民的人。唐霖感到不寒而慄。如果說剛才他是在緊張，那他現在就是在害怕。
幾人依言坐下，別無選擇。
東條並沒有立刻說話，只是沉默地翻動着面前一沓厚厚的資料。過了近一分鐘，他才抬起頭來：
“國際反BM聯盟練馬分部的四位，我想我們應該開誠佈公地談談。”
他用手指輕輕地點點那些資料：
“你們不是日本人。日本查不出你們的戶藉資料。但我們也同樣查不出你們的入境記錄。你們似乎是憑空出現在日本的，嗯？”
幾人對看一眼，發現彼此的臉色都是煞白。唐霖的心臟更是狂跳不止——他太小看BM對策室這個雖然小、卻在日本政府中有極為重要之意義的機關，太小看這個機關所能調動的政治資源和它的行動力了。
“我們……的確，沒有入境記錄。”唐霖小心翼翼地說道；“因為我根本不能通過正常途徑進行跨國旅行。大多數地方我都不能入境。”
東條露出些許不屑的笑容。唐霖立刻發覺，自己這個謊話說漏了。既然東條能查詢入境人員名單，自然也能查詢拒絕入境人員名單。他本能地想要扇自己兩個耳光，但即使這麼做，也無濟於事。
該怎麼補救？快想，快想，一定有辦法的。一定有什麼辦法可以圓這個謊話吧？如果是這裏有人借了我的馬褂就好了——該死在這種時候我還想些什麼？
一個錯誤就完全打亂了唐霖的思想，他臉上儘力維持着抽筋一樣的笑容，腦子卻已經亂了，不知道該如何編下去。同伴們顯然已經查覺到了他的異狀和他所犯的錯誤，彼此沉默對視，想要出場幫腔，卻又不知道從哪裏幫起。沉默片刻，劉宇舉起手來。
“這個，東條先生，我想這對於您這樣務實的科學工作者來說很難理解。”
他的語氣有些，不，是十分遲疑。沒有看過原作的他並不知道這個世界的情況，因此編造謊話的難度也提升了好幾倍。
東條掃了劉宇一眼，並沒有在意他說的話。他對守在門口的士兵們打了個手勢：
“我不喜歡暴力，不過有時候暴力是必須的。今天請各位先去休息，明天我希望我們能和平地、開誠佈公地談談。”
幾近坦誠的威脅意味讓幾人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冷顫。
幾人被分別帶到臨時的住處。這些房間像是旅店的單人房，但沒有電視、沒有電話、沒有鐘錶，也沒有窗戶。門前雖然沒有人站崗，但門和門鎖都不是手無寸鐵的普通人可以搞定的。況且，就算從這扇門裏出去，恐怕也沒辦法逃到外面。
與其說軟禁，不如說這根本就是關押。
唐霖抱着頭坐在房裏，心情和臉色一樣一片死灰。無計可施。查覺到眼前根本就是一個死局，他不禁開始怨恨當初決定欺騙對策室的自己。如果當時是跟着主角組回到城裏，現在他應該已經躲在早就沒有BM的BM運輸車裏，與主角組的小鬼們擠在一起，幸福地昏迷過去了吧？又不是什麼富有經驗的職業騙子，為什麼一時想不開要到東條這種在政界混成了精的大魔頭這裏找死？
原作中，主角們是在大火將城市燒盡，救火工作結束之後，才被清理火場的工作人員救出來的。雖然原作里沒有說明大火什麼時候熄滅，但根據從前看新聞的經驗，這種用整整一個城市當作燃料的火場，幾個小時甚至一天都沒可能結束。明天，一定會被拉去面對未知的審問。
而現在在這裏，就連想和同伴商量一下也做不到。
這大概就是東條特意留出一天獨處時間的用意所在。讓他們自己逼迫自己，慢慢累積精神壓力，像氣球一樣慢慢膨脹，然後用針尖輕輕一刺，就會爆炸。
或許對反審訊的老手而言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技巧，但對唐霖他們這樣的普通人來說，卻足以致命。
“該死的放置play。”
唐霖低聲罵了一句，同時卻為自己現在還有心思說宅笑話而感到自嘲。
那麼，究竟該怎麼辦？就這樣等着明天接受審訊，然後想辦法撐到任務結束？不可能，唐霖對自己的堅定程度有明確的認識。在學校連二十小時連續複習都撐不下來的自己，別說碰到白公館渣滓洞的手段，連續三十小時車輪式訊問就足以讓自己崩潰。
既然如此……
唐霖想起一句成語：背水一站。
只要，找出一個突破口來。
大約五個小時后。
算起來，應該已經過了晚飯時間。剛才有人送吃的來，但沒開門，而是從門下部一個像寵物門一樣的活板那裏將豬排飯套餐送進來。恢復了精神的唐霖不禁苦笑，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家鄉的豬排飯”和“媽媽的味噌湯”？
又過了將近一個小時，有人來敲門收餐具。唐霖鼓起勇氣，隔着門說：“請通報東條室長，我希望能和他談談。”
雖然沒有收到任何反應，但唐霖卻覺得，門外的人明顯猶豫了一下。然後，他感覺到那人沿着走廊慢慢遠去。
不過，或許是錯覺吧。
東條室長同意見他，則是他已經感覺到腹內飽飽的豬排飯已經消化掉，胃袋開始變空之後了。
“很抱歉，東條室長。之前用無聊的借口浪費了你的時間。”
一開始，唐霖就開門見山地說。
東條點了點頭：
“很好，看起來你願意更誠實地和我談話。”
“但是！”唐霖加重一些語氣，“接下來的話，在你聽起來可能也很無聊。不過，就算你用燒紅的鋼針刺我的指甲，或者不經麻醉就給我拔牙，我也沒有辦法說出更誠實的話了。如果我說的東西讓你覺得困惑，請你儘管發問。不過，有很多東西我是不能說的。”
大概很久沒有人這麼對東條說話了。唐霖似乎發覺，東條的臉上出現玩味的表情。唐霖當作東條已經默許他說下去，滔滔不絕地開口。
“事實上，我也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來到這裏的。我似乎是穿越時空而來的。”
警告框：不適宜的情報泄露，將扣除150點獎勵分數。累積扣除：250。
“我們的上級究竟是誰，我也不清楚。當然，我並不是國際反BM組織的成員，我甚至不知道這個組織究竟存不存在。”
警告框沒有出現。
“我無法解釋我為什麼會在這裏，但是，妮可·諾斯杜蘭的預言指引我們，要求我們來警告日本的BM對策室，或者尋求幫助。到了一個恰當的時候，我就會離開這個世界。”
警告框：不適宜的情報泄露，將扣除150點獎勵分數。累積扣除：400。
“預言中暗示，幾年內將有劫難，而一切都因美國人的BM研究而起，只有你可以阻止這一切。”
警告框：不適宜的情報泄露，將扣除100點獎勵分數。累積扣除：500.
唐霖喘了口氣，停了下來。到目前為止已經扣除500分了，如果這一局遊戲的獎勵少於500，他就會立刻消失。想到這裏，他就覺得驚恐不已。但理智卻告訴他，如果不賭這一把，消失的危險要更大一些。
編造一個恰當的慌言，唐霖認為自己是不可能做到了。他現在不再有任何信心去欺騙東條這個老油條。既然如此，不如豁出去說出一部分實情。
稍微冷靜下來，唐霖突然注意到，東條耳朵上帶了類似耳機的東西。他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
“另外，如果你們將我說的話拿去與我的同伴確認，他們大概，不，一定會否認。因為隨便說出這些東西來是違反規定的。事實上，我說出來的部分可能已經足以讓我形神俱滅了。”
奇怪的是，這一次警告框沒有出現。遊戲掌控者的底線設置似乎很奇怪。
東條微微點頭，沒有說話。兩人在這樣沉默中對坐良久。最後，東條坐直了身體：
“年輕人，妮可·諾斯杜蘭究竟是什麼人？”
“一個預言家，諾斯杜蘭家族的繼承人，人體器官收藏家。”
“她在哪裏？”
“不能說。”
“你們來自哪裏？”
“不能說。”
“你認識妮可·諾斯杜蘭嗎？”
“我認識她，她不認識我。”
“你們的上級和你們來自同一個地方？”
“是的。”
警告框：不適宜的情報泄露。將扣除10點獎勵分數。累積扣除：510。
可惡，劃分適宜與不適宜的標準是什麼？
“你們的任務是解救世界或者日本？”
“不是，但究竟是什麼則不能說。”
“你對BM了解多少？”
“比你略多，但有局限性。”
“你對美國BM的研發進度了解多少？”
“按照預言，他們將在三年到四年後取得突破性進展。但那並不是他們自己的本事。”
警告框：不適宜的情報泄露。將扣除70點獎勵分數。累積扣除：580點。
“你是別國的間諜嗎？”
“不是。”
“你能夠主動離開嗎？”
“不能說。”
東條輕輕喘了口氣，暫停了提問。唐霖則擔憂地記算着自己被扣除的分數。又等了一會，東條說：“告訴我那個預言。”
“給我紙筆，我給你寫下來。”
東條點點頭。紙筆原本這房間裏就有，東條讓他自己去拿。唐霖拿了紙筆，埋下頭來，將自己用五個小時“創作”的預言寫在紙上。一邊寫，他一邊留意着有沒有警告框的出現，結果大概是因為他編造的隱晦不清，沒有直接表明任何信息吧，警告框沒有出現。
這讓他有了一個念頭：現實中各種預言之所以模糊不清，大概就是因為，那些預言家也是這種遊戲的某些玩家，如果說得太多就會被扣分吧。
東條接過那張紙，上下瀏覽一遍，略微皺眉，嚴厲地問道：“為什麼一個名叫妮可·諾斯杜蘭的預言家，作出來的預言是中文的？”
唐霖心中一驚，心想難道寫下來的東西不會被那個神秘的遊戲掌控者翻譯？但他口中卻回答道：“不知道，原本就是這樣。”
東條沒有回應，只是叫人將唐霖帶了下去。然後，他又看了一眼那篇他看不懂的預言，將紙折起來，裝在身上。
唐霖被帶回自己的“單人房”。他活動了一下手腕，看着手上那隻式樣奇特的手錶。故事裏的人們似乎查覺不到這隻表的存在，沒有一個人對這隻表提出過疑問，或者表現出哪怕一點點的興趣。唐霖覺得奇怪，但仔細一想，又覺得沒什麼好奇怪的。他低聲說：“任務查詢。”
虛擬視窗憑空彈了出來：“任務進行中，不能進行查詢。祝你好運。”
“祝你大爺呀。”唐霖有氣無力地罵了一句，倒在床上。大概是因為剛才面會東條時耗盡了精力，他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這次睡眠出奇地踏實，一夜無夢。直到有人搖晃唐霖，他才驚醒。扭頭看到旁邊李猛的臉，他愣了幾秒鐘，突然想起睡前的事，猛地坐了起來。
“東條呢？他怎麼樣了？”
李猛搖搖頭：
“不知道，我們完成任務了。”
唐霖這才開始打量四周的環境。與進入BM世界之前被帶去的那個房間不同，這是一個半徑大概有幾十米的半球形空間，四面封閉，雖然四周通亮，卻找不到光源在哪，只能依地上淡淡的影子判斷發光體的大概方向。他慢慢站起身來，看見李猛、劉宇和柳風凌圍在自己身邊，華哥、餓鬼和微風則站在稍遠的地方。
“你小子最後太亂來了。”劉宇說，“被扣了不少分吧？”
“呃，你怎麼知道？”
“我們全看到了。”李猛解釋道，“你和東條說話的時候，我z們被帶到別的房間看現場直播。有人帶着類似測謊儀之類的機器觀察我們的反應。我什麼都沒說，還扣掉了六十多分。”
“因為你的表情漏餡了吧。”劉宇有點興災樂禍的樣子，“我只扣了四十。”
“我扣了一百。”柳風凌說，“不過每個人的基本獎勵有一千點，所以還好。”
你是還好，我已經少了一半多了。唐霖苦笑着想。但片刻后，他查覺到柳風凌的話暗示着什麼。
“基本獎勵？就是說還有額外的？”
“你自己看吧。”
劉宇笑呵呵地說著，然後抬頭說：“獎勵信息，團隊頻道。”
空中瞬間彈跳出虛擬視窗的大屏幕。唐霖抬起頭，逐行讀着上面的文字：
“以下為團隊共有的獎勵總數：”
“拯救電車乘客甲、乙、丙，共獲得：D級兌換券。2000積分。”
“拯救麻綾完的母親，共獲得：C級兌換券，6000積分。”
“在有限範圍內造成未來劇情改變：C級兌換券，3000積分。”
“分配方式：團隊自行決定。”
除此之外，屏幕上再沒有其他文字。
唐霖回憶了一下，原作中，由於眾人唯一的生存希望——BM運送車，只能從外面關閉車門，麻綾的母親犧牲自己救了幾個孩子。唐霖之所以讓那三個乘客跟着這幾人走，並不是為了指他們一條生路，而是希望他們中有一個人代替麻綾的母親犧牲自己。不過從這獎勵看起來，似乎是他們找到了一個不用犧牲任何人就能獲救的方法。這讓唐霖的負罪感也輕了不少。
見他們說話告一段落，站在一旁的華哥走了過來，拍了拍手：“恭喜你們這次活下來了。說實話，你們雖然亂來，但是幹得不錯。如果你們走得再乾脆一點，說不定真的讓你們鑽了空子。”
幾人的注意力被他吸引了過去。華哥微微一笑：“歡迎來到地獄，‘銀鑰’小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