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騙局
第三天早上，雨停了，我決定起程趕往黑河。
“嫣兒，跟我去猩玀國好嗎？”我摟着馬背上的女人，柔聲問她。
“嗯！若得你真心相待，去哪兒我都願意！”
陽光下，嫣兒燦爛的笑容像山花一般嬌美。
“吃苦受窮也不怕嗎？而且…我已娶了妻…你可能得…”我心中雖為她毫不猶豫的承諾而歡快，但仍然忍不住遲疑道。
嫣兒仰望我，正色道：“只要你對我，像對你的夫人一般好，我便無悔無怨！無論為妾為奴，我都甘之如飴！”
“傻瓜！我怎捨得要你為奴！”我親吻她眉心小小的傷疤，嘆息道。
“你不明白，我在鷹親王府中有多寂寞！假如我這輩子不曾遇過你，也許我會就那樣過完我的後半生吧！可是遇見了你，我才知道人生原來可以有這麼多美好的事情。我可以被男人呵護着、疼愛着，我可以騎在馬背上到處走、到處看！你不知道這些對我來說是多麼難得！我一輩子也不曾想過的事情啊！”嫣兒有些激動地拉着我的手，道：“初時被你挾持着，我是怕極了。但後來，你刻意為我放緩馬速，用手臂替我擋去風沙，為我濕唇、喂我喝水…我就知道，你其實是一個溫柔的男人，對不對？”
我有些害臊的咳了一聲。
還沒有女人贊過我溫柔呢！
“你害羞了嗎？”嫣兒像發現了什麼離奇的事一樣，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我，道：“哦，你害羞了！你害羞了！”她大聲嚷嚷。
“你再胡說，我就把你扔下馬去！”我眯起眼威脅這個不知死活的小女人。
“…”那個小東西趕緊用手搗住嘴，但仍然吃吃地笑。
我無奈地瞪她一眼，真是拿她沒辦法。算了吧，她何曾這麼開心過呢？倘若鄙人有幸令她高興高興，那麼就請物盡其用吧！
我們一路玩樂，輕鬆地向黑河進發。
奇怪的是，居然沒有追兵沿途攔截，這令我百思不得其解，除非───糟了！
只有一個理由！那就是晶瑩她們並未順利回到猩玀國。
果不其然，當我快馬加鞭趕到黑河邊上的時候，言無聖、言無令正好整以暇地在那裏等着我。
晶瑩和十三名親兵被抓了。
情況很棘手。現在我已不能再拿嫣兒做人質，她是我的女人了，我絕不可能傷害她。
戰馬焦躁不安地打着響鼻，四蹄不停地來回走動，彷佛也為眼前的困境而心急。
我冷冷地盯着言無聖，盡量不令自己的眼神露出端倪。
他還不知道我和嫣兒的事，所以才在這裏等我。
嫣兒安靜地坐在我身前，也看到了眼前的一切。
“青鷹，放了你手中的人，朕就讓你們回猩玀去，並且不追究此事！”言無聖對我說。
他已經很大度！沒有哪一個帝王會這麼大度───倘若他真的是一個言而有信的人。
可我竟要拿嫣兒去交換嗎？一邊是我的夫人和族人，一邊是我心愛的女人！
我痛苦萬分。
“青鷹！不要考驗朕的耐心！朕數到三，你若不下決斷，就殺一人！一…二…三…”
“卟”地一聲。
一顆帶血的頭顱滾到離我們三尺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嫣兒抽一口涼氣，緊張得抖了起來。
我下巴一緊，為這暴君的行為感到憤怒。
“一…二…三…”他繼續不緊不慢地數着。
又是一顆人頭滾了過來。
我痛苦地閉上眼睛，抱緊了嫣兒。
她在我懷裏抖得越發厲害。那場面太血腥了！她只是一個弱女子！
“鷹───殺了那個女人！”
晶瑩的嘶吼讓我睜開眼。
“殺了那個女人！讓這暴君心痛，為我父皇、皇兄報仇！”她的雙眼被仇恨燒得火紅，咬牙切齒地盯着嫣兒。
嫣兒往我懷裏縮了進來，她雖聽不懂晶瑩在吼些什麼，但那痛恨的眼神卻令她害怕起來。
我不知道我蒙面巾下的臉色是不是蒼白一片，但我知道我的雙眼一定已經泄露了我的驚恐。
就在我躊躇不前的時候，又有兩個人被砍下了腦袋。
過不了多久，連晶瑩在內的十四人就會被殺光！
我不可能殺嫣兒，不可能再拿劍橫在她的脖子上。
要麼做一個拋棄同族、拋棄妻兒的懦夫，要麼做一個負心薄倖的寡情郎！
我該怎麼選？
握住嫣兒的手已然汗濕。
“讓我回去吧！”嫣兒突然開口。
我愕然地望向懷裏的人兒。
嫣兒凄然一笑，道：“讓我回去吧！”
我收緊了手臂，不願向我心中那一閃而過的絕望屈服。
嫣兒高聲向對面喊道：“無聖，不要再殺人了！他會放我回去！”然後她轉頭看着我。
那眼裏寫滿即將離別的凄楚。
“鷹！不要放她！殺了她！殺了她！”晶瑩還在嘶吼。
我萬分不舍地把嫣兒放下馬，緊緊抓住她的手不肯鬆開。
嫣兒最後看我一眼，甩開我的手，快步跑向言無聖。
她終於還是回到那個男人的身邊了！
我絕望地看着那離我越來越遠的背影，嘴裏苦得直想嘔吐。
“無聖！”
嫣兒奔向言無聖。
“嫣兒！”
言無聖張開雙臂把她用力摟進懷裏。
我幾乎就要不顧一切地衝上前去，把嫣兒搶回來！我怎麼能容忍別的男人擁抱她！
但是下一刻，嫣兒竟做出一個我永遠也無法理解的動作。
她看着言無聖，突然回頭望了我一眼，然後吻上那男人的唇。
我忽地瞠大了眼。
言無聖也一滯，跟着熱情地回應她。
我呆若木雞地坐在馬上，完全無法反應。
她為什麼那麼做？她為什麼要吻那個男人？到底是為了什麼！
言無聖是一個言而有信的君王，他放了晶瑩和剩下的死士，帶走了端木流嫣。
我像一具被抽空了的軀殼，不知如何回到清揚谷中，也不知沿途晶瑩都跟我說過些什麼。我滿腦子都是那個吻，滿腦子都是言無聖陶醉的表情！
我天天醉倒在酒缸里！好長一段日子！
清醒之後，我終於想明白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我是被騙了！
我忘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她是我綁架來的！她曾在“方寸客棧”的門口向言無聖喊出一句話。
“無聖，無聖救嗡帳──”
當她發現言無聖救不了她的時候，她便開始勾引我們。
先是小林。她用她那秋水一般迷人的眼睛盯着小林看，用她那善於勾魂的眼波挑逗他───就像她挑逗我一樣。小林很快就被她勾上手，可惜我破壞了她的計劃！我一頭鑽進了她原本不是為我張開的網中！她便故計重施，用勾引小林的那一招來勾引我！
她也許的確並不婬盪，但她絕對是一個放浪形骸的女人！她為了活命，不惜利用自己的身體做為誘餌，與我在山洞中一夕風流。可笑我還自以為在用甜言蜜語哄騙她！孰不知自己早已被人家用美人計耍弄得團團轉了！
我怎麼會小看她的？因為她那柔弱的外表！那無辜而略帶憂傷的眼神！那病兮兮的身子骨！
這樣一個女人，有誰會防備她呢？
她說她和言無聖並無不可告人之事！呵呵呵，是啊！那並非不可告人，因為她們的醜事早已天下皆知，何需相告！我怎麼會以為流言不可盡信？這世間上的事，空穴來風也未必無因，何況她早已在眾人面前，以相當親密的稱謂來呼喊她的姘夫！
我上了當！居然以為她愛上了我！生平第一次一敗塗地，竟是栽在一個女人手裏！
仰首望天，止不住眼中痛苦的熱淚。
晶瑩早在回程的途中就看出我不對勁，她也知道這情形定是與那女人有關，可她不知道那對我的打擊有多大！
那個該死的女人耍了我！沒有哪一個人───尤其是女人，在玩弄了我之後還可以活在這個世上！
“…你以後要把小休撫養長大！如果有好男人就嫁了吧！”臨行前，我對晶瑩說。
“不！你真的要為了那個女人拋棄我們母子嗎？”晶瑩哭着喊着不讓我走。
我擦去她臉上的淚水，冷靜地道：“我並不是要拋棄你們母子，而是───此一去，我未必有命回來。我要去殺了那個可惡的女人！而你知道，她身邊的守衛有多麼嚴密。我已做了最壞的打算！我若一個月未歸，那就是我死了，你不必再等我！”
“不，不要去…她倒底對你做了什麼？你告訴我，她倒底對你做了什麼…”
她撕碎了我的心，還把我的尊嚴踩在腳底下！
我在心底默默地回答她，然後轉過身，頭也不回地離去，任憑晶瑩在身後哭喊哀求也動搖不了我此去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