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置之死地
齊風帶着部曲撤退到山口的時候，自己留給紀靈的部曲已經完全撤離了，看起來這裏剛剛經過一場激戰，慘烈的戰場還留着濃濃的血腥味。不過齊風此時的心情還是不錯的，畢竟自己的手下已經撤到山裏去了，剩下的就是該是考慮如何擺脫身後的追兵了。
帶着這些人馬繼續往山裡撤？這樣做肯定會把追兵給引到山中，如果山中的人馬已經分散了還好，要是仍舊像往日列陣一般，這絕對的兵力優勢可不是現在的貔貅營所能抵擋的了的。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不往山裡走的話那就只能掉頭用手下的人和身後的鮮卑大軍硬拼了。就算是會合了山中主力齊風這邊尚顯兵力不足，更何況是現在手底下這點人馬，掉頭跟那些鮮卑人硬拼根本就是自尋死路。
前後兩難，而齊風沒有時間來深思熟慮。最終，齊風看了看張遼，張遼用堅定的目光注視着眼前的山林，完全沒有注意到齊風的目光，齊風感嘆張遼都如此相信紀靈和貔貅營的能力，自己如何還不如自己的手下相信自己的部曲？馬刀一揮，齊風大聲怒喝：“兄弟們，隨齊某進山！”
山路崎嶇，就算是從小在馬背上長大的匈奴人為了逃命也只好把馬扔在山腳下。倉皇之中齊風帶着自己的手下不足三百將士逃到深山老林之中。眼看身後的火光越來越近，齊風分明聽到了那些鮮卑人叫囂的聲音。
齊風心中着急，正要回頭殺那些鮮卑人一陣然後再逃，忽然身邊站起了無數伏兵，箭矢如雨一般從齊風的頭上飛過。齊風驚出了一身冷汗，不過在他身後的鮮卑人就沒這麼好的運氣了，一枝枝利箭扎進他們的身體裏，或是慘叫，或是悶哼，鮮卑人一個又一個的倒下，齊風在驚異之餘，不禁有些奇怪：紀靈什麼時候會用伏兵了？
奇怪歸奇怪，逃還是要逃的。既然有伏兵為自己這邊人馬抵擋敵兵，那自己也不能辜負這些埋伏在這裏的將士。當即命令手下的人馬繼續往更深處撤退，齊風相信，更深處一定會有接應自己的人的。果不其然，沮授正在幾個親兵的陪同下在路上等着齊風，一看齊風過來沮授立即就迎了上去。
“先生無恙？”齊風很高興，畢竟剛才可算是死裏逃生了。可是沮授的表情告訴齊風，出事了。
“主公稍安勿躁，當下情況萬分緊急，還請主公當機立斷，帶領這些人馬走出大山。”齊風聽沮授說完話之後眉頭緊皺：“公與，伏義呢？”沮授一聽齊風問紀靈在哪，閉上眼睛搖了搖頭：“主公請隨某來。”
行不多時，沮授帶着齊風來到一棵古樹之下，地上的土明明是剛剛掩埋過的，而樹上刻了幾個驚心怵目的大字：紀靈紀伏義之墓。
“主公，紀靈將軍為將大軍撤入山中，一路死戰。最終身上連中十餘箭，戰死疆場……沮某實在不忍看紀靈將軍橫屍荒野，便命人在此處為紀靈將軍修一墳冢，雖不奢華，也算是盡一份心意吧。”沮授說完話看齊風和張遼兩個人都沒有回應，不由得奇怪。抬眼看時，齊風已經拭去了眼中的淚光，張遼也已經氣的臉紅脖子粗。“主公，咱們殺出去，給伏義報仇！”張遼現在非常激動，自打歸降齊風以來，除了高順之外就屬紀靈和張遼最為要好。張遼平日裏十分喜歡紀靈那豪放不羈的性格，覺得這個南方人很有些北方漢子的天性，一路遠征過來，也是同吃苦共患難，如今紀靈身死，張遼如何不怒？
齊風擺了擺手，他不會不想給紀靈報仇，可是就憑自己手下這點人馬，怎麼給紀靈報仇？而且齊風作為一軍統帥，他不光要考慮個人恩怨，更要考慮到大局的成敗。如果自己現在衝動的帶着人馬衝出山去，那等待自己，等待自己手下部曲的命運，除了死，還能有什麼呢？
“文遠，不要衝動，活着離開這裏，攻下鮮卑王庭，才是給紀靈報仇最好的方式。”齊風冷靜的說道，他心中的波瀾已經漸漸的平息了，他明白現在沒有時間給他悲傷，如果必須要悲傷的話，也要等逃出這裏再說。
齊風緊皺的眉頭讓張遼也冷靜了下來，畢竟他並不是那種沒有腦子的將領，當下情勢孰強孰弱顯而易見，張遼略一考慮就明白了現在的當務之急是逃出升天。
逃出升天，這四個字說起來多麼的容易，而做起來又多麼的艱難！沮授簡單的說了一下他們目前要面對的情況，僅僅剩下了三千人左右，在這並不算大的深山老林中，如果鮮卑人稍微有點腦子，圍困住這座大山，同時切斷山林中的水源，不出數日，齊風只能舉手投降。就算是那些鮮卑人只圍山不斷水，齊風他們也堅持不了多長時間。畢竟剩下的物資並不多，乾糧和兵刃沒有補給的話，齊風很難撐過敵方的不斷進攻。
“三千人嗎？”齊風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自己和這個數字還真是有緣啊。第一次帶兵作戰，水淹張牛角的時候自己手下就是三千人馬。圍困廣宗，自己差點戰死沙場，手下也是三千死士。如今受困孤山，手下雖然不再是死士，但也是一路跟隨自己殺過來的貔貅營，這些人馬還是三千。
前兩次，齊風最終都殺過來了，而這次，齊風還能有這麼好的運氣嗎？
齊風看了看沮授，這位文武雙全的謀臣深深被紀靈所影響，在沮授的眼中，紀靈不過一個武夫，尚且能對齊風如此忠義，這齊風到底是用什麼辦法讓這些武人如此捨生忘死的呢？又想起紀靈所說的，“某自打追隨主公以來，寸功未立。而主公待某如同宗兄弟。”這是紀靈在謙虛，還是說，齊風真的對這些手下如同兄弟一般？
而沮授跟紀靈相比，追隨齊風的時間更短，同樣是寸功未立。可是齊風現在對自己如何沮授還不能肯定，至少不能從這幾天齊風的表現就把命賣給他吧。
就算是不把命賣給他，就算是為了以後在他手下受到重視，就算是為了自己也能從這必死之地逃出去，沮授也要把這些人馬帶出這座孤山。可是窮途末路的感覺第一次出現在沮授的心中，如果沒有天助的話，就算是項羽再世，韓信附體，恐怕也難從這座孤山衝出去。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齊風會不會是得道者？就算是得道者，援兵又怎麼會來這蒼涼的漠北草原呢？更何況這裏還是漠北草原最貧瘠的地方，沒有人煙不說，更是連絲毫的生機都沒有，百里之內看不到活物，只有草和樹，還有一座孤獨的山。
如果真有人來這種地方幫助齊風，那齊風說不定就真是那取代大漢的真命天子吧！
沮授眼中，大漢不可復興，支撐着大漢四百年來的三大頂樑柱：宦官，外戚，士族。如今已經有兩個徹底倒下了。為了創立一個適合士族治理天下的政權，為了讓天下安定並得到長遠的繁榮，大漢，也必須被取代。
這也是為什麼沮授在約法三章中要齊風識時務的原因。
如今的局勢已經超出了沮授的掌控，齊風也看出沮授已經無計可施了。不過齊風並不怪沮授，畢竟現在的兵力對比實在是太懸殊了，別說是沮授，就算是把那大智若鬼的賈詡叫來，也未必能轉危為安，就算是把那大智若仙的諸葛孔明弄到這裏，也未必可以化險為夷。
難道就真的沒有什麼辦法了嗎？
齊風的心中充滿不甘，他不想死在這個地方。在離石，在雒陽，還有人在等着自己！沮授走上前來，默默的對齊風報告：“主公，敵軍已經開始圍山，看來他們暫時不會對咱們發起進攻了。”齊風聽了之後點了點頭，吩咐張遼先讓士兵們休息，然後又開始沉思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齊風忽然問早已回來的張遼：“文遠，怕不怕死？”張遼哈哈一笑：“主公何有此問？張某若是怕死，如何會隨主公遠征漠北？”齊風點了點頭：“文遠，快些休息。明日日出時分，正是敵軍疲憊之極的時候，那時風要帶兵突圍。”張遼點了點頭，隨即又半開玩笑的問道：“主公正是少年得意的時候，可是怕死？”齊風兩眼一閉：“怕。”
張遼的錯愕中，齊風又繼續說道：“何止怕死，生老病死，都怕。”
張遼懷着重重的疑惑睡去了，可是沮授卻睡不着。這個少年將軍，到底經歷過怎樣的磨難啊！聽他說話，完全不像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年，而是如同年過不惑的中年人般，有種一隻腳已經入土了的感覺。
不過沮授倒是很欣賞齊風的膽識，有道是置之死地而後生，如果齊風能成功的衝出這鮮卑大軍的包圍，那鮮卑肯定會聞風喪膽，此後不管是進彈汗山還是再往東征都要更加的輕鬆。
次日的黎明時分，三千貔貅，已經準備好了。齊風在這些人的最前邊，他的身後是張遼和沮授。
沒有戰鼓來鼓舞士氣，沒有銅鑼來鳴金收兵。這些人有的，只是不斷的往前殺，完全沒有退路的衝鋒，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貔貅之猛兮，虎狼之勢！雄鷹之傲兮，必死之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