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最疼愛她的大哥竟然這樣對待她?

他或許不是溺愛人的兄長,但總有最大的耐心對他們說教,偶爾在他們任性至極時,用不傷害他們的方式教訓他們。而現在,他竟然……如果不是因為雙腿好疼好疼,她甚至還不願相信這個事實。

被他背叛的傷已經夠深刻夠疼痛了!此時她更為了他的決絕而痛得揪心……

「你真狠,如果我和妹子真要取你性命,你也不惜殺了我們,是嗎?」男人的聲音里有着沉痛的不敢相信。

「那是最糟的打算。」鹿玉堂沒有否認。「但不是今天我來的重點。我只是要帶她走。」他邊說邊走向天香,長劍划斷了捆綁她的粗繩。

獲得自由的天香抬頭望着鹿玉堂,她看到那個女人哭得好慘,那並不單純是為了腿上的傷……

「你……不去看看她嗎?」

鹿玉堂臉上在說著「沒有這個必要」。背對着男人,他淡言道:「我避開致命的部位,只要休養半個月,她就能恢復以往。走吧,當做沒找到我,或者,當我已死,別再出現在我面前。」

「大哥……大哥……」女人已經忘了自己有多久沒這麼喚他。他們只是賭氣不認他,怨他為什麼要讓鹿家人蒙羞,實際上她多想投進他的胸懷,向他問清楚他這麼做的理由,想給他解釋的機會……

女人難過地哭着,像孩時哭起來般難以自制。

以前她這樣哭,大哥就會抱着她哄——

然而鹿玉堂卻是忽視女人伸來的雙臂,拾起天香散落在地上的絲履,回到天香身邊,將未著鞋履的她直挺抱起。

「鹿……」天香想說什麼,接觸到他的眼神,所有的聲音都消散開來。

他的眼中,彷彿在痛哭的是他,彷彿被背叛的是他,彷彿雙腳受傷的也是他——

她摟抱住他的項頸,什麼也不再說,就只是抱着他。視線順着前方而去,那裏有沮喪的男人及痛哭失聲的女人,男人扶抱起雙腿帶傷的女人,兩人都凝望着鹿玉堂頭也不回的背影,一直看着、一直看着,直到天香再也瞧不見他們那對悲傷的眸子。她有些鼻酸、有些難過,不知為了什麼,慢慢地流下眼淚,濕濡了鹿玉堂的衣衫……

【第九章】

「還疼嗎?」

鹿玉堂用着山泉浸濕的巾子替天香覆住被打腫的臉頰。她坐在山泉畔的巨岩上,兩人周遭有着潺潺流泉聲,暖陽被大片白雲擋住,明亮的景色染上一層淡淡的淺陰。

「你呢?」她伸手輕觸那時他被曲無漪狠抽兩鞭而留下的傷痕。

他搖頭,將貼熨在他臉上的柔荑執下。

「我代我弟妹向妳道歉,我為我所帶來的困擾道歉。妳安心,這些事,以後都不會再發生。」他不會再讓她因他之故而陷入危險,只要他離開了這裏,他弟妹甚至是其他想取他性命的人,就不會浪費時間於此,不會再抓她當餌——

「我沒事的,他們沒對我做什麼事,你不要怪他們……也不要怪自己。」

他給了她一個謝意的淺笑,讓她自己扶住頰邊的濕巾子,他則是替她套上絲履。

天香低着頭,專註盯着他執握着自己的腳踝,她的腳掌不及他的手掌大,因為她那時褪了絲履當暗器,偷襲鹿家兄妹,所以光着腳底板在臟地上又踩又踏,他仔細替她擦拭乾凈,不讓她和着小碎石套鞋。

「其實你很想奔過去看你親妹的傷勢,為什麼要硬忍住?」她問。

鹿玉堂的動作有片刻的停頓,但沒有太明顯。「那是小傷罷了。」

「你明明很擔心的……」

將絲履套回她腳上,鹿玉堂瞧見自己手背上落淌下來的水珠子,他緩緩抬頭,看着天香哭着抖唇。

「妳怎麼了?還有哪處帶傷?」

她忙甩頭,眼淚跟着甩掉好幾顆。「我看到你妹妹在你身後一直哭着叫你,可是你不回頭……我不明白為什麼你要故意在他們面前裝出無情無義,他們已經對你有誤會了,你不想解開就罷,還讓他們更誤解你……」她替他妹妹哭,也替他哭。

「我當初選擇成為背叛者,就沒打算得到他們的諒解。」鹿玉堂知道天香已經從他弟妹口中聽到關於他那段令家人羞憤的往事,在她面前,他想替自己辯解,不想讓她跟着誤會他,可是,何必呢?

他已經決定送她回曲府後就離開銀鳶城,興許有生之年都不會再跨上這塊地,解釋了,求得她的諒解,然後他勢必會忍不住想要留在她身邊……

不如讓她也覺得他殘酷吧,至少他會走得了無牽挂。

「你也希望我誤解你,是不?」她從他的神情及眼神里讀到了這些。

「我本來就不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他淡然道。

「可是你從沒有欺騙過我。」

「那是因為妳還不夠認識我。瞧,我連對親生妹妹都能如此,何況是與我無親無故的妳。」

「可你是為了我才傷害她的。」天香真的懂,他只是故意要將自己說得差勁,最好惹她賞他一巴掌,大聲要他滾,這樣他才能釋懷。

「以後我可能也會為了另外一個人而傷害妳,那兩柄匕首或許以後也會用在妳身上。」他恫喝地說著,心裏卻一遍又一遍地嚴厲否認不會的,這一輩子都不會有這種機會……他會對親妹射出那兩刀,是因為他知道親妹在盛怒之下確實會做出傻事,加上親妹的性子又倔又烈,遷怒更是打小就養成的壞習慣,她將天香當成敵,即使她沒有置天香於死的壞心眼,也極可能失手誤殺天香。

「那麼我應該會和你妹妹一樣,難受地放聲大哭,說恨的話也不算,只是痛心曾經那麼疼愛自己的男人,竟然會如此忍心。」

鹿玉堂知道,若她在他身後這般號哭,他絕對走不開,狠不下心去忽視這些。

「……我送妳回曲府吧。曲無漪還在等妳的消息。」他不想繼續和她談論他的事,拉她起身,要將她帶回曲無漪身邊。

「你不想談了?」天香被他抱下巨岩。

「不想。」她知道得越少越好。

「那,我們談談別的……談談我和曲爺。」她停住腳步,人站在另一塊較小的岩石上,勉強與他平視。

「我不想談!」這個話題比要他談及自己的事情還要困難。

「那,我們先談另一件事……你是不是覺得我的出身不光彩,以為我是瓦子院裏的姑娘?」

鹿玉堂皺眉。出身不光彩?他何時這樣想過了?

「我只說我在瓦子院長大,可沒說我賣身為妓,我還是完璧之身,不曾跟人胡來。」天香千般認真、萬般謹慎地說,臉上微紅地澄清自己的清白。

「妳到底在說什麼?」

「說要你別嫌棄我出身的話呀。」難道她說的,他都沒聽進去喔?

「我沒有嫌棄過妳。」

天香很滿意聽到這個答案。「還有,我娘雖是娼妓,但是我只能說那是她命不好……沒娘沒爹的被丟在瓦子院門口,沒被餓死冷死,或被野狗叼去飽餐一頓就已經是萬幸了。我很愛我娘,希望你也不要因為這樣而嫌棄她……要是沒有我娘,就不可能有我。」

「妳又在說什麼?」鹿玉堂放棄去理解她想表達的意思,直接問比較快。

「說要你別嫌棄我娘親的話呀。」

「我何時又嫌棄過妳娘了?」他反問。

「都沒有?不嫌棄我,也不嫌棄我娘?」

「當然沒有。」就算她真的是瓦子院出來的姑娘,那又如何?他認識的天香就是這個夭香,喜歡的天香也是這個天香,再去探索她的過去有何意義?

「那就好。」天香抿着嘴,想要壓住不斷想咧笑的衝動,卻阻止不了唇畔揚舞的梨渦。

「那,我們聊聊前一個話題。」關於她和曲無漪關係的話題。

前一個話題又是哪一個話題?別嫌棄她?還是別嫌棄她娘?鹿玉堂被弄胡塗了,有些哭笑不得。

「妳又要我別嫌棄什麼?」

天香先扳指數了數自己要說的字數,她知道自己一定要用最精簡的字眼來澄清她和曲無漪的關係,要是又說了一堆贅言,就怕鹿玉堂拒絕聽完,所以她必須快狠准,一氣呵成。

曲爺有斷袖之癖,愛男人不愛女人——十四個字,太多了。

我不喜歡曲爺,不要嫁他做妾!——只刪了兩個字。

我喜歡的人是你,不是曲爺!——又少了一個字耶!

我只愛你,不愛曲爺!——太好了,剩八個字,幾乎少了一大半。

「妳在算什麼?」鹿玉堂瞧她嘴裏念念有詞,手指頭又扳扳折折的,頗像正在掐指算天機的道人。

最後拍板定說的字數是七個。

「我愛你,不愛曲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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淫蕩小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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