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柔毫筆滑過紙際的聲音輕輕地,極少有間斷,其中混雜着偶爾翻動書冊的微聲,她與他,在這一方小小天地里,存在得極為融洽。

過了一個時辰左右,鹿玉堂放下看了一半的書,走近她,她慌手慌腳在收稿子。

「到外頭走走。」

「呀?我寫得……抄得正順耶。」她是那種一寫就不能停筆的人,若停下來弄雜事,要再回復這般流暢的感覺得花上許久的時間。

「妳需要起來走動。」他不容她拒絕,執過她手上的毫筆,擱在石硯台上。

「好吧。」天香聽話,不過才站起夾,雙腿就軟倒下去,嬌臀又坐回椅上。「唔,腳好麻……」

「妳坐太久了。」他扶起她,讓她到屋外去伸展肢體,順便好好喘口氣。

天香像只野放的猴,快樂地奔進桃花林里,咯咯直笑。

「我今天一早寫的……呃,抄的書,是我以往好幾天的進展呢!」這是不是代表接下來她可以數日不用埋首案前了?想來真是值得!

「妳若能維持習慣,想必毋需花費太久便能抄完曲無漪給妳的書。」

「不能偷懶一下嗎?」

「不能。」一日打漁三日晒網絕對是不可取的惡習。

「唉。」她就知道。偏偏她又不能拿對付曲爺的手段對他……要是她真巴着他的腿哭,求他讓她休息幾天,他可不會像曲爺那樣,因為她所帶來的豐厚盈利而腳下留情。

看來有了他的鞭策,她或許十天之後就能捧着熱騰騰的手稿交給曲爺。

「你陪着我寫……呃,抄書時,我瞧見你在看柜上其他本《幽魂淫艷樂無窮》,有看到哪一本比較好看嗎?」《幽魂淫艷樂無窮》共出了十本,雖然他之前瞧了新書,卻不對他的胃口,或許其他本會有他喜歡的——她在心裏奢望。

鹿玉堂搖頭。「大同小異,淫蕩。」又下了快狠準的結論。

「你到底喜歡看什麼樣的書?」她也許能做為參考,為他寫一本他愛看約書。

「忠臣良主。」

「忠臣良主呀……」那就是一個忠心不貳的臣子以及邪佞主子的故事,那臣子美如天仙,才貌兼具,一日,臣子立了功,主子賜宴慶功,臣子幾杯黃湯下肚,臉色酡紅,嬌艷無雙,主子心癢難耐,終是禁不住誘惑,將臣子抱進自個兒的房裏,開始以嘴咬開臣子身上的束縛……

「草莽英雄。」

「草莽英雄呀……」一名人稱義賊的山寨野大王,劫富濟貧,偏偏村裏有個死對頭的富商,兩人誓不兩立,野大王三天兩頭就往富商家裏跑,偷珠寶偷古玩,結果一偷偷到了富商掌上明珠的香閨里,野大王見掌上明珠頗具姿色,這回連人都偷,偷回山寨里自然少不了覬覦她的身軀,當夜便不顧她的反對,在浴盆里將她……

「孝悌禮義。」

「孝悌禮義呀……」這個比較困難些,要寫個孝悌禮義兼備的男人,最好就是搭個淫艷娃兒,總在他臉紅心跳之際,自個兒剝個精光,扳正他避嫌而轉開的臉,拉着他的掌,探入她的兜兒里,她擺弄着水蛇腰,纖細腿兒遷上他的腰際……

「警世諷諭。」

「警世諷諭呀……」這可以寫一個男人周遊列國,在各地發生香艷刺激的情事,處處留情,最後慘得花柳病、晚景凄涼的警世故事,還可以出上下冊。

「沉冤待雪的奇案傳說。」

「沉冤待雪的奇案傳說呀……」大人冤枉呀,小女子是無辜的……小美人兒,妳要證明自己的清白,那就——嘿嘿嘿……大人不行,不行,小女子甫逢新寡,不、不行……嚷什麼不行,瞧妳,妳不也樂在其中……

天香捧着臉蛋,天!她真的好淫蕩!她怎麼凈朝那方面去想?他明明很認真在回答她的問題,她卻老想偏,什麼忠孝仁愛信義悌廉的故事到了她手上都會嚴重走樣——

「為什麼我邊說,妳的臉卻越來越紅?」

「沒、沒有呀!可能是我走了一段不短的路,所以才出汗了……」雖然她明明只走了不到百步的距離,但從她嘴裏說來,彷彿已經散步散了幾十里路一樣。她欲蓋彌彰地揭着小臉,想讓臉上的紅彩快點消退。

「原來你喜歡那樣的書呀,我記得曲爺書房裏有不少,我下回去搬些來給你看。」省得他陪她寫稿,她還有事忙,他卻只能閑得發慌。

鹿玉堂沒認真聽她說要到曲無漪書房搬書給他看的那些話,倒是觀察起她不消反增的彤緋。

她方才在抄書時,也是越抄臉越紅,那種臉紅不是因為太過認真工作或是夭氣過熱,反倒像是……一個正躲在窗外,偷觀夫妻行周公之禮的娃兒,又羞赧又想看……他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比擬,卻又覺得貼切。

他是否……太淫蕩了?竟然會將渾身書香的天香想成那樣!瞧她壓根就是個青澀天真的小姑娘,她臉紅,或許只是單純在屋裏悶壞了,僅此而已。

一陣清風,吹起天香簡單束起的長發,她的笑靨像桃花,在春風裏漫舞。

鹿玉堂必須承認,她這模樣真好看。

「我今早已經把今天要抄的份都抄完了,下午可不可以上街去?我要上書肆找些書,好嗎?」天香湊到他面前,和他打着商量。

鹿玉堂有一時之間的眩目,為她漾開的笑。

「好,我陪妳去。」

【第四章】

下午落了場驟雨,又大又急,豆大的雨水將街一巾打得盡濕,人群散開來躲雨,小販忙收拾商品,一張嘴又要埋怨天公不做美,又要嚷嚷着收攤,須臾片刻間,原先熱鬧的市集,放眼望去空無一人。

天香拎着半濕的裙襬,小跑步地奔進書肆里,繡花鞋濕透了,沾糊着腳底板很不舒服,不過她的情況還算好,鹿玉堂濕得更慘——他幾乎替她擋去了大半的雨水。

鹿玉堂連身上的水珠都沒來得及撥干,反倒是大掌先抹掉她發上的雨珠子。天香自袖口掏出手絹,替他拭去臉龐成串的水濕,他卻接過手絹,全朝她臉上擦。

「妳在書肆里等我,我去替妳拿餅。」

「別!等雨停了再說嘛……」天香喚住他的腳步。外頭兩好大呀!

「妳不是說餅要熱嘗才好吃?等雨停不知道要多久,餅都涼了。」語罷,鹿玉堂的身軀已經消失在雨間。

天香愣了好半晌,不知道該痛罵她的貪嘴還是感動他的細心。她不過突然想吃芝麻大餅,怎知才到了小攤前,遞了銀兩,要了兩塊大餅,雨就這麼不識時務地轟然而下。餅攤僅是青布幔簡搭而成,擋不住大雨,連烘餅的爐子都給打濕,鹿玉堂立刻攬着她跑來書肆躲雨,這會兒卻又要去幫她拿餅……

他對她真好。

掌心握着軟軟濕濕的手絹,她將它掄在胸口,分不清在上頭的雨水到底是她的還是他的。

天香傻傻在笑,她不用攬鏡照自己的模樣,也能明白她現在的表情有多嬌憨,尤其她還依着門畔,望向兩街,等待鹿玉堂回來——

懷春少女待情郎,情郎雙腳還沒踩進門坎,懷春少女已然嬌嗔一聲,飛奔過去,酥麻入骨又虛情假意地叉着腰肢斥責他的遲來,當然,情郎為了安撫少女的不滿,自會識相地先送上輕吻,然後少女再也忍不住笑意,臉上凝冰的怒出息再也端不起來,噗哧地笑,回咬住情郎溫軟的唇,放縱他在她柔軟的唇舌間予取予求……

天香被幾滴由外頭噴洒進來的雨水給濺回注意力,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又習慣性地想偏了,只是這回懷春少女變成了她,情郎變成了地,那景象……好曖昧,也好意淫喔……

「果然是淫書寫太多了,滿腦子不是剝光衣裳就是肉體交纏……」天香自嘲地想,甩甩頭,將腦海里還正吻得難分難捨,連衣裳都脫得恁快的懷春少女與情郎甩出思緒外,尤其演出活春宮的主角成了她和鹿玉堂,說什麼都太不矜持了。

「寫文的我都這樣了,不知道專門幫我畫秘戲圖的月下是不是更慘……」該不會看到人就想着怎麼擺弄成最淫靡的體位吧?

也罷,在等他回來之際,看看書肆里進了啥新貨吧,省得凈想着怎麼對他不規矩。

天香走近架邊,挑了幾本書翻覽。

唔,這本挺吸引人的,好,買。這本也不錯。那本也好棒……

她邊挑,不時還抬頭瞧瞧街上,見鹿玉堂還沒回來,就繼續低頭挑書,但腦袋瓜子一低,又立刻舉起,就怕錯過了他的身影。

雨蒙蒙的街道奔來了人影,卻不是他。

一男一女健步如飛,急急跑着,鑽進了書肆,像兩條落水狗般地甩頭晃袖,將身上的雨水全抖向四周,天香拿着書擋,不想被弄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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淫蕩小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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