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羅蘭皺起了眉,心頭頓生不悅,不覺暗暗輕哼了聲,走到電腦前,一把拉開椅子坐下,也冷冷的回道:「放心不會給你拖到的。」
經過昨天,她本來已經對他改觀了些,誰知道牛啊,牽到北京還是牛——死性不改!
哼!死長毛,有啥了不起!裝酷,她也會!
她忿忿想着,滿心不悅的也板著臉敲打起電腦來。
就這樣,兩人又重回之前的生活,羅蘭還是每天早上催小鬼起床,趙子龍也仍然在聽到她的聲音后,從床上爬起套上活動石膏。
日子看來一成不變,實際上卻和之前有些不同。
他們倆雖然還是時有爭執,卻常常在吵到一半時,其中一方會突然戛然而止,然後另一個會跟着安靜下來,接着兩人便會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似地繼續做事。
一股曖昧不明的氣氛充斥在屋子裏、在空氣中、在兩人互相捕捉交會又閃避的眼神中,造成了莫名的壓迫。
情況越形嚴重的某一日深夜,羅蘭為了躲開屋子裏那曖昧不明的壓迫感,偷偷溜到十九樓的后陽台,掏了根煙點着。
一點星火,在黑暗中忽明忽滅。
她煩躁的持着煙,有一口沒一口的抽着。
討厭。
她擰着眉頭,深深吸了口煙,又吐了出來,氤氳的白煙在空中盤旋,為深沉的夜增添了幾許迷離。
真不懂自己在煩什麼?可她就是覺得好煩,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
啊——簡直就是煩死了——羅蘭撥撥散亂的鬈髮,悶悶的吐出一口白煙,可胸中的鬱氣卻不減反增。
為什麼會這樣的煩呢?也許她得了奇怪的躁鬱症。
可惡,她好想知道自己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該死,乾脆去找白雲好了!
她熄掉煙一旋身,卻一頭撞進一副偉岸胸膛,抬頭,見是他,她擰起了眉。
「少抽點煙。」他皺着眉,臉上不見悅色。
「要你——」羅蘭想回嘴,話到唇邊又吞進了喉,她悶悶的伸手將他給隔開,穿過廚房,拎起外套便往門口走去。
他跟在她身後,見她要出門,忍不住問:「去哪?」
「找人聊天!」丟下四個字,她套上外套,關上大門。
趙子龍想跟出去,手到了門把上卻停了下來。盯着自己擱在門把上的手,他緊抿着唇,半晌后,才收了回來。
樓下在此刻響起車子發動離去的聲音,他從陽台往下看,正好看見她的車從大樓前馬路上開了出去。
月兒高掛在夜空,孤單單的,細長長的,如弦。
望着空冷寂靜的大街,生平第一次,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該如何……
以往,他總是清楚的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該做的是什麼、目標是什麼,無論是離家加入辰天,進入那危險的行業,抑或是在兄嫂過世后毅然接下照顧子麟的責任,他都是想也沒想,立刻下決定,然後朝那目標前進。
他總是有着明確的方向,但這一次,他卻不曉得該如何……
她是個很平凡的女人,也許貌美如花,也許脾氣不好,但她仍是一介平凡女子,不像他、不像子麟,只要他還活着,就不斷會有人來找麻煩,而只要子麟還保有那巨額財富,同樣會引人凱覦。
他們趙家叔侄,對她來說其實是個麻煩,一個很大的麻煩。
夜風涼得鑽心透肺,他對月苦笑。
當然,他知道自己是對她心動的,但那又如何?
在發現胸中激昂為她躍動的那天,似乎是自然而然的,他開始錄她。
一方面,為的是出外解決那些威脅,另一方面,卻不敢確認她的情意。
那像雲中月般……若有似無……又曖昧不明的情意呀……
「知不知道什麼叫做旁觀者清、當局者迷?」
「啥?」羅蘭捧着熱咖啡,裝傻的應聲。
「說你呀。」白雲細細擦乾咖啡杯,再一一放上架。
「怎樣?」她又啜了一口,只覺得好苦,忍不住皺了皺鼻頭。
「別j學依依耍白痴。」白雲瞥她一眼,溫溫的道:「不過在這一點上她倒比你誠實些。」
「什麼意思?」羅蘭蹙起眉,老大不爽的說:「我的事和她的事怎麼能相提並論,她是感情有問題,我又不是,我只是覺得生活過得很煩而已。」
聞言,白雲挑了挑眉,微訝的道:「我還以為你知道呢,沒想到你還真的搞不清楚自身情況呀?」
「什麼情況?你在說什麼有的沒有的,別和我打啞謎!講白話文哪,大姊!」羅蘭不悅的看着好友。
「侯儂是感情有問題,我看你卻是感情白痴。」白雲臉上帶着淺笑,嘴裏卻毫不客氣,「她呀,至少還知道自己是喜歡人家,你呢,明明都愛上了還要死鴨子嘴硬。」
「啥?我?愛上?」羅蘭呆看着她,一手指着自己,一臉白痴樣,「誰呀?什麼跟什麼啊?」
「就那個……」白雲比比清秀的臉蛋,笑道:「死人臉啰。」
「我……我我我哪有啊!」羅蘭眼一瞪,一臉誇張地跳了起來,不敢置信的叫道:「誰愛他啊!有沒有搞錯啊?那死長毛整天和我吵架,不是管這個就是念那個,一天到晚板着個死人臉,鬼才會愛他啦!」
白雲笑笑,不置可否的聳聳肩道:「OK,就算現在沒愛上,我看也快了,要不然你怎會從認識他之後,每回一進門誰不提就偏提他,整天念啊念啊念的,念到我耳朵都快長繭了,比上回儂儂犯病時還誇張。」
「我——我才沒有!」羅蘭紅了臉,想辯駁卻想不出好理由,只能道:「是……他就是很討厭嘛!」
「就算是他很討厭,很礙你的眼好了,我認識你這麼久,也沒見你對誰這麼會記仇。」白雲有條不紊的繼續擦拭着杯盤,眼中帶着笑意調侃道:「可不知是誰當初高中時還說自己懶得花那腦筋記隔夜仇哪。」
「我本來就不——」羅蘭想嗆聲回去,卻在話出口之時體悟到趙子龍那傢伙在她心中的確和一般男人不一樣。
她住了嘴,秀眉卻擰了起來,努力的想想出個所以然來,腦袋瓜卻像打了千百個結一樣,一口鬱氣頓時在胸中聚集,上不上、下不下的,她一悶,頓然坐回椅上,像鴕鳥似地鬱悶抱着頭,埋首吧枱上,拉長了聲全叫:「啊——好煩哪我才沒有喜歡他啦——」
白雲見狀輕笑出聲,「瞧你,平常意氣風發的到處幫人牽線,可遇到了自己的感情事卻像少了根筋。我問你,你是什麼時候開始覺得心浮氣躁的?是不是在那天校慶回來之後啊?」
羅蘭龜縮的鴕鳥頭倏地抬了起來,瞪着她看,「你怎麼知道?」
「你自己說的啊。」白雲忍住笑,嬌聲提醒,「那天你不是打電話和我說他侄子跑了個百公尺第一嗎?還說那天你們難得從頭到尾沒吵什麼架,他態度變得好好喔。我記得你還說自己終於覺得對他的傷手感到愧疚。還說了什麼呢?喔,對了,他還幫你贏了個史奴比的大布娃娃,你覺得自己先前真是錯看了他——」
羅蘭越聽臉越紅,一想到那天未曾和白雲說出口的細節,她的臉就更紅了。只見她霍地站起身,雖然紅着臉,仍強自鎮定的這:「太晚了,我要回家了,再見!」
說完她立刻轉身落荒而逃。
什麼太晚?她剛來的時候也沒多早啊!呵……
看着羅蘭有如怪物在身後追趕的背影,白雲將吧枱上的咖啡杯收下,笑着搖了搖頭。
看來再過不久,她們幾個姊妹淘中又有人要出嫁啦!
薄唇、白臉,細長陰狠的倒三角眼,過肩束起的黑髮,略顯瘦削單薄的身型,陰冷淡漠足以冰凍太平洋的聲音,和一副能與惡魔媲美的臭脾氣。
站在廚房裏的羅蘭偷瞄着不遠處坐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新聞的趙子龍,不覺皺眉。
他根本一點都不帥嘛!
她怎麼可能會喜歡上他!
羅蘭邊掐去四季豆的頭尾,邊輕咬着下唇打量他。
無論她怎麼看,就不覺得這傢伙稱得上帥,可偏偏她光這樣瞧着他,胸口的心跳就有如小鹿般亂蹦亂跳的,止都止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