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日本,京都。
以傳統文化為首的京都,給人的印象大多停留在古老的街道及神社,似乎跟繁榮商業都市沒有關係。其實當下的京都中心區,除了有現代化的百貨公司,以及日本特有的頂棚購物街連結成大型的購物商場外,京都更融合了傳統民俗的魅力,置身其中,簡直讓人無法停下購物的慾望。
「哇!真令人懷念,雖然兩年前回來過,但是自由的感覺就是不一樣!」
飛揚着髮絲,深色翻花領上衣,配着帥氣及膝裙的高見和栽,快樂的攤開雙臂,踩着金色皺摺靴又蹦又跳的歡呼。
「自由的逛街、由由的買東西,不用再擔心到哪都被監視的視線鎖得死死的。哇呼~~我感動得快痛哭涕零了。謝謝你呀!姑丈~~」
站在京都最熱鬧的中心商圈,面對充滿了京都地方色彩及商品的環境,久違的親切感讓高見和栽全身細胞像活躍起來般。
「妳兩年前回來過?」
「是呀!跟小爸鬧翻后,就被法西那個討厭鬼盯上,走了一趟台灣再到日本,都沒甩掉他,我就知道完蛋了!」她唉的一聲,一副倒霉遇上的模樣,隨又喜躍眉稍。「但是,在逆境中搏勝算,沒人比我行啦!哈哈,喔!姑丈,你臉色不好,生病了嗎?」
相較於她一臉神清氣爽的好臉色,李虎嘯威嚴英挺的面龐,有着鐵青罩面的郁沉.
「我沒生病,不用看了!」對那隻好心伸來采額的柔荑,李虎嘯雖沒揮開卻也沒什麼好氣。
「可是你那臉色,都明顯到印堂發黑的程度了!」她捱到身旁,小聲地問:「是不是撞邪呀?這兒有很多很有歷史的寺廟,我可以帶你去驅邪避凶,把姑丈這身骯臟穢氣除個乾淨!」
「是,是撞邪,而且還沾上很大一團穢氣,妳最好少靠近我!」
「這麼嚴重!」從不跟她嬉皮笑臉的姑丈竟然會這麼響應她,讓小栽更表關切的勾上他的手腕,親熱偎近,對他唇角的抽搐視而不見。「沒關係,姑丈,我一點都不怕,就算你被厲鬼纏身,人家也不會棄你不顧的,我一定會找個高明的大師,將你連同不幹凈的東西一起收了,再大火煉化,到時你的遺骨我會慎重的收成骨瓮,讓人、鬼部得到安息。」
「夠了,還有,馬上給我閉嘴。」咬牙的聲泄出,努力控制鬢邊某處跳動的青筋。
「姑丈~~不要這麼冷淡無情嘛!人家姑姑多疼我呀,我們相處的時間不長了,人家希望跟你多敘敘親情嘛!」她展現小鳥依靠的黏人。
「那就離我遠點說話。」李虎嘯毫不客氣的推開那張偎上臂膀,一派熱絡的臉蛋兒。「我沒聽過被厲鬼纏身的當事者,需要一起被收掉,還馬上火化成灰,那是殭屍的待遇吧!」擺明暗喻他僵硬化。
「哎呀!姑丈,你沒聽說過一了百了、一乾二凈,殺了乾淨嗎?」小鳥繼續依人的貼上,很親昵的挽靠他的手臂。「與其找什麼高人、大師,作法做個幾天幾夜,往你身上貼符、抄經的,乾脆一起殺掉了事,放心,我會將骨灰瓮趁着剛化好的餘溫,搶時間快遞迴去給姑姑,不會讓你埋骨異鄉的。」
李虎嘯橫着雙眼,向來冷淡的面龐,開始在鐵青之外加上幾分悶燒的火光。「我該謝謝妳的好心嗎?」
「不用客氣嘛!」衝著他,笑得很甜、很甜。「人家不為你想,也該為姑姑想,至少讓她知道,她企盼的人生第二春有望啦!還有老公的遺產該怎麼在第一時間內,進行全歸已有的佈局行動。」
「企、盼、第、二、春有望!」他逐字揚聲切齒。「這是烈華跟妳說過的?」
糟糕!始作俑者一副說溜嘴的吐着舌頭。
「沒、沒有呀!」
這反應換得李虎嘯寒眸瞪殺。
「妳老實說,是妳姑姑告訴妳這句話嗎?」
「早……沒有啦!」口中雖如此講,相較於方才的氣焰,整個人氣虛了不少。
「這麼想要找另一個男人!」好呀!古烈華!嘴內最長的那顆犬牙開始對着妻子霍霍磨起。
「就說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嘛!其實……也不全是姑姑講的,只是開開玩笑而已啦!」紅唇一嘟囔,蓄意輕鬆帶過。
「那哪句話是妳姑姑講的?」他可不開玩笑,鐵面嚴肅的神情逼向身旁縮了一下的小佳人!「第二春嗎?」質疑的聲由齒縫進出。
「呃……」
「給我說!」
「哎呀!姑丈,不要逼我講這麼難的事嘛!」給了個白眼,扁着一張嘴。「你要知道,說假話對不起姑姑,說實話又怕是對不起你,很為難的,至少姑姑會善待你的骨灰,很有情有義了!」
「那就閉嘴,什麼話都不要再說了,尤其一堆興風作浪的挑撥!」李虎嘯忽板起面孔冷哼。
興風作浪!「哪有呀!」小栽一副大受冤枉的捂着雙頰瞅他!「這種話我怎麼敢對姑丈亂講呀!」
「是呀!妳怎麼敢呀!」瞇起想以冰雹射殺她的雙眼。
「人家可是長着一顆誠誠懇懇的心,站在姑丈這邊呢!」她一副伸手發誓狀。
「誠誠懇懇!」對那張分明寫着邪邪惡惡的嬌顏,他以控制的聲道:「依烈華的性格,她會講的絕對是:真的掛了,燒成灰就隨便撒一撒,千萬不要帶回來,東方葬禮很麻煩;還有,她最想知道的是,有多少財產歸在她名下。是不是可以帶著兒子逍遙去了,這才是她會關心的事。」
「哇噻,姑姑果然夠狠!」小栽訝呼,隨又不解,「姑丈怎麼能講得這麼篤定呀?」
「廢話,哪回吵架她不這麼講。」
「哇!真是一山還有一山高,嘖、嘖,姑丈,看來姑姑很討厭你喔!否則再怎麼氣你和小爸聯手設計她,也不會咒自己老公死呀!」
對這種冷冷酷酷的性格男子,她就愛「折磨」到對方那張冰塊的臉開始進裂,透出「起乩」的猙獰,那種失控充滿人性火氣的畫面,真是令人激賞,舉凡內斂卻霸氣的小爸、鎮定自若的羅叔、看來悠漠卻強硬的法西,現在,再加一個冰山男子李虎嘯,未來另一個目標是看來永遠微笑莫測,幾乎不動喜怒哀樂的明雲軒。
這話對李虎嘯果真是一箭穿心,直接擊中他萬分在意的事!
愛妻古烈華從來就沒忘記,自己的丈夫一起和親手足聯手設計她,害她連翻案的機會都沒有就成了李太太,所以只要脾氣一飆起,那種將來要將他的身家吞剝到一文不剩的怒吼是常掛在嘴邊的。
「不想逛了就快走吧!」懶得陪她繼續扯這話題的李虎嘯,甩開被勾住的手腕,逕自往前走。
陪這個惡魔女逛了一下午,這個閃靈鬼刷手,狠狠削了他這個姑丈一大筆,滿載而歸的收穫,已請宅配送往她的落腳處!
「我看姑姑不只討厭你,應該是恨死你了,誰要你跟法西一樣可惡,玩手段讓人生氣,但是我善良多了,從頭到尾沒咒法西死!」她偏偏追上去,在旁火上加油的道。
「這是說妳不恨法西了?」第一次聽她主動提到此人,不禁讓他好奇,這個聰明又狡黠的女孩,內心對此事的想法到底是什麼?
「恨不恨是另一回事,重要的是詛咒能幹什麼,既解決不了事,也白耗精力,哭哭啼啼就更不用說了,什麼情況都改變不了,最好的方法就是玩啰,好好奉陪一場遊戲,看誰玩弄誰,哈,我就知道堅持到底,外加不屈不撓,勝利屬於我啦~~」
想到法西會有的反應,想到一吐兩年來不得脫身的怨氣,最後反將他一軍,她得意洋洋!
「能夠問妳到底玩了一場什麼遊戲才得以脫身嗎?」
身處黑白兩道都得交涉的環境,李虎嘯對世上三個超A級殺手的傳聞,也聞之甚多,豹眼法西雖是個隱於幕後的狙擊殺手,也同時是個擁有黑幫勢力的要角,不知道以高見和栽一個年輕少女如何能對一個,無論年齡、經驗、手段,都比她精明的黑幫高手玩遊戲。
「將計就計,似真似假的周旋。」她馬上端出專家架式,很專業的晃着食指。「在那種情況環境下,千萬不要傻得硬碰硬,那機會永遠不會屬於妳,欲拒還迎是最有利的了。」
「這些計謀能成功?!」豹眼怎麼說也是一位歷練出來的黑道人物,豈會洞悉不來她那些小把戲。
拜託!她很嘔的一揮手。「就是沒成功,才會喪失兩年自由嘛!」有點智能的推想好不好。「反正我得到一個證明,不要逞勇,尤其那個意氣之勇……因為硬碰硬的下場,真的很可怕說!」
可怕!「他打妳!」李虎嘯神情嚴肅,以目光檢視她的臉,看不出有過創傷的痕迹。
「比那可怕!」她很驚恐的瞠大雙瞳,雙手交握成少女的祈禱樣。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發生了姑姑十八歲時,被你惡劣欺侮的事一樣,殘忍、敗德,好可怕喔!」
差點出手活活扭斷眼前這「鬼東西」的頸子,李虎嘯控制住自己。
「妳到底要講什麼?」
「我想先表達少女柔弱無助的訴求,姑丈會比較理解整個情況嘛!」她這個人就是親切。
李虎嘯揉揉額角,這一路上,對她這種跳躍式又急轉彎的談話模式,一直很努力適應。壓根只想帶她到日本就趕緊將燙手山芋丟包,這之中,能不講話就最好別理會她,偏偏這個讓人想保持距離的鬼丫頭,對他這個姑丈,濃濃的興趣寫在臉上,每天定要和他對上一回合才行。
「直接講妳得到結論就行了。」
「結論就是以法西那種年歲大我一把、體格壯我兩倍、道行高我三甲子,擅長遠言行飄忽法的行家,完全是沉、奸、猾中的高手,我還年輕,功力經驗都沒人家強,只好犧牲……咳,該犧牲的,換得更好的計謀,這叫以退為進,不枉我付出這麼大的美色代價。」
她誇大嘆息配合說服力的動作,輕支下顎,一派美少女的憂愁,誰教紅顏總是多難,唉!
「陳堅華?」李虎嘯皺眉解讀這東方名字。「我記得豹眼的勢力中,有兩個東方部下,一個叫蕭士煌,另一個日本人叫梶本波子,陳堅華是誰?」另一個沒聽過的部下嗎?
「誰跟你陳堅華、蕭士煌,我還蕭十一郎咧!演什麼古龍武俠呀,我說的是深沉,奸詐、狡猾呀!」她以受不了的眼神瞥李虎嘯。「只有輸而不認、忍而不退,才能夠從比你厲害幾倍的人掌握中找機會嘛!」真是默契不佳,害她沒能延續美少女的哀愁。
「說半天,妳到底用什麼方法脫身?」受不了她繼續用那副「阿達」的眼光看人。
「姑丈想知道嗎?呵呵~~」酷酷跩跩的姑丈,頭次發出好奇的詢問,她笑得眉眼彎彎,唇角詭譎揚起。「很秘密喔!人家就只告訴你。」
「既然是秘密,就不用說了。」多聽多麻煩,重點是再與她多說幾句,精神與心智都是大負擔。
光看那副小惡魔的雙耳豎起,雙瞳閃閃發亮,彷彿又見到黑色的尾開始甩動,李虎嘯就感到警戒心升起,真是個徹頭徹尾就讓人不敢沾惹的鬼丫頭!
「可是姑丈要聽比較好耶!你也說了,我和姑姑是對慈母敗兒,你若不聽,我怕你是下一個受害者,雖然以你的陰沉奸險,姑姑是玩不過你,但是有我獻計,那可就不一樣了。」她瞄了一眼端起面色的李虎嘯,驕傲的一揚下顎。
「如果我告訴烈華,妳根本不打算到香港陪她,明着哄她,私底下欺騙她,她應該會殺來日本解決妳吧!」
「姑丈,開個玩笑,不要這麼沒有肚量,說那麼傷感情的話嘛~~」她再度挽上他的臂膀,邊撒嬌的拉着他走。「不是每個英俊的男人身邊,都有美麗的青春少女相伴,你也表現快樂一點嘛!」
對她總是忽來的玩鬧,李虎嘯既窮於應付又感啼笑皆非。
「把妳那套省下來,既不想依靠妳的小爸古聖淵和睦天,就好好想想法西找上妳時該怎麼辦?」他可不認為這個傳聞中的豹眼殺手有這麼好易與。
「我能脫身,當然也有牽制他的事情啰!至少我有把握被找到的兩天內問題不大。」她胸有成竹的道。
「兩天之後呢?」好個新新人類,什麼邏輯!
「兩天之內我就會視情況想辦法,當然,最好是別被找到,否則四十八小時的黃金時間沒想到辦法,甚至答案被揭曉,那……結果會比當初硬碰硬還可怕!」法西的性格,她清楚。尤其臨行前玩的那一手,若讓他得到確定的答案,事情就很不妙。
「妳到底用什麼事牽制他?」
小栽只是眨了眨烏溜溜的大眼,笑嘻嘻的響應。「反正我來日本了,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我要找出到底當初與他結下什麼孽緣,才會讓他對我緊追不放。」
「妳若不打算讓我了解實情,真出事就自己看着辦!」如果不是愛妻對這一手照料長大的鬼丫頭相當在乎,對他而言,多一事還不如少一事。
「好嘛……我說就是了。」小栽一撇嘴。「反正法西都幹得出那種日夜……挑戰體力的事,那、那我就……」她抿了抿唇,雙頰首次泛紅,咕噥玩着手指道:「就誘他更賣力一點啰!哎呀,姑丈你不要老皺起眉頭,用完全不敢相信的眼神看我嘛!我也犧牲很大耶,尤其法西的精力超乎我的想像,弄得不好,情況是很危險的,真的,那個樣子就像你要灌醉一個人,結果,ohmyGod!對方的酒量巨大的好比KingKong(大金剛)的體型,最後倒下的是你自己一樣,恐怖的程度直逼——」
「夠了!妳不想說的話,就走吧!」李虎嘯受不了的打斷她懸疑化的劇情陳述,轉身便走。
「我說了、我要說了!」連忙拉住快翻臉的姑丈。「早先說了硬碰硬是不成的,所以我就藉機出招了,就……就是……」
只見小栽望他一眼,忽抬頭挺胸再……努力挺出小腹。
「姑丈覺得我看起來像不像懷有身孕的樣子?」
「什麼?」以為她又在開玩笑的李虎嘯,根本不想回答。
「答案我已經說了!」她再次指着自己的肚子。
李虎嘯沉着臉色,繼而恍然大悟的愕喊,「你騙法西有——」
「耶!這句話欠公道,什麼騙,我只是拿有可能發生的事提醒他。」她馬上訂正。「我可沒說謊,我列出兩種可能性給他選擇的,法西自己要往『有』的方向想,可不干我的事呀!」
只見李虎嘯看着她沒說話,眼神很沉思,反倒令小栽不自在。
「我、我都已經說了,就好好奉陪一場遊戲,看誰玩弄誰!」哼!都是對方咎由自取,錯可不在她!
一直凝肅着張臉龐的李虎嘯,忽然感慨的嘆道:「不愧跟妳姑姑是對『慈母敗兒』,當年她玩的手段和妳一模一樣,只差她最後弄假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