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斯加基拉克海峽,綠風島。
陽光下,一輛墨綠色名車疾馳在島上最大的公路上,醒目的深綠,襯著遠方海天相連的蔚藍,仿如一幅活生生的廣告圖。
司機對後座正熱烈上演的「火沖」戲碼,習慣的聲色不動,一臉嚴正的專註於前方道路。
「放開我——你竟然對小爸開槍——竟然對小爸開槍——」女子叱然的哭喊,被一雙鐵臂困住的嬌軀奮力掙扭,卻換得更強硬的箝制!
「別激動,古聖淵沒事。」男性醇厚的嗓音安撫的輕撩在她發頂上。
「沒事!」高見和栽梗著淚,奮捶著那堵困鎖的胸膛。「你開槍後,小爸就在我眼前倒下,他怎麼可能會沒事——你太狠了——你們曾是朋友——你竟然忍心朝他開槍——」
這句話說得發頂上的聲輕笑出,接着她激昂晃動的小頭顱被一隻大掌按到堅實的頸窩中,面頰偎上了那跳動的頸脈動,動作呵護的像在對待哭鬧的小孩。
「你能指責我嗎?」摩挲的呢喃在她耳畔。「別忘了,讓我將槍指向他的始作俑者,正是你,古聖淵從小收養的女兒,當初,不就是你找上我這個殺手,要我對你小爸開槍!」
「你明知那是一場無奈的痛苦造成的,我從來不想對小爸不利,也不想任何人傷害他!」
兩年前她的身分被揭穿,面對古聖淵失控的怒火,面對多年父女親情被殘酷的撕裂,高見和栽在悲痛下,找上了眼前這個超A級的狙擊手,獵殺的目標正是自己的小爸,然而這場狙擊僅只是一場示威的挑釁,也是她想切斷過往的宣示,不曾傷到古聖淵分毫。
「我知道,但是對我而言可沒什麼無奈和痛苦。」輕咬一下那可愛的耳垂,感覺到她渾身一震後,悠漫的笑雖再次逸出,聲卻是斷然的,「你該清楚,任何人,無論他是誰,只要阻止你回到我身邊,我都不會手軟。」
「沒人阻止、也不需要人來阻止——是我不想回到你身邊行嗎?」她反抗的推開他,搖頭的怒吼!「我根本不想跟你走——一點都不想——放手啊!你、你幹什麼?」
一聲低呼,圍困的鐵臂改握住她的雙肩,微帶慵懶又淡然的聲,卻充滿警告。
「小栽,抬頭看着我。」
「……」始終盯着他喉結處的視線略往上移,就在繼續要往上飄時,和栽一哼,撇過頭。「我就是不想看你,怎麼樣!」
「你想要再試試兩年前我帶走你時,那段美妙的相處歲月嗎?」低啞的男子聲雖繼續微笑,危險氣息卻開始透出。「當時你也是不願正眼相對,還非常害怕我的接近,最後我是怎麼改變這個情況的,你應該沒忘記吧?」
「法西,你別太過分了!」一說起這回事,和栽氣窘抬頭,迎上那道金色深潭般的銳利,縱然有了兩年的相處,還是控制不住每當直視他時,戰慄由背脊竄上,微悸在心中漾開!
豹眼殺手法西,偏銀的發,倍加襯托那股英挺的冷峻,一雙黃玉眼瞳,金燦惕然的透出綠澤,像豹般犀利,卻又迷眩的惑人,不難理解他豹眼之名從何而來。
「呵,你還想再經驗一次這種過分的事嗎?」他揚起唇角,抿出的笑意有點壞壞的邪,卻是溫柔的俯首親吻她淚濕的眼。「一絲不掛的日夜相處,整整一個月,二十四小時讓你連私隱都沒有,無論睜開眼或閉上眼,面對的都只能是我、感覺到的也只能是我,還能不教你正眼看着我,熟悉我的存在嗎?」
「住口!不要說了!」和栽面紅耳赤。想起那段兩人赤裸裸活生生相對的日子,不但吃、睡、洗澡甚至連如廁都差點要在他那如影隨形的視線下進行,最後她崩潰大哭,才得以從這種尷尬中脫身!
「我很懷念這樣的相處,你也是嗎?」
威脅的口吻,令高見和栽咬緊唇,怨恨的瞪着他。
「不要再躲着我,不許再怕面對我,更不準隨意敷衍我,尤其不可以把對我的承諾置之腦後。」法西捧着她的雙頰,黃玉之雙眸凝出迫力與嚴正。
「不要、不許、不準、不可以!」和栽嗤聲。「還有什麼想綁到我身上的,繼續呀!」
「是你一再辜負我對你的信任,答應我豹眼法西的事就得履行,沒人能反悔,我應該這麼說過吧?」
「是說過。」
「你要求我給你半年的時間,讓你陪伴你小媽,因為你有這個義務讓她走出被古聖淵傷害的心靈創傷,半年後,無論情況如何,你都會回到我身邊,我沒說錯你當初的承諾吧?」
「沒錯。」
「我答應你,放手讓你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但是半年後你竟然想悔約!」雖是指責,他卻依然帶著微笑,甚至刻意沙啞的低語,拇指撫上她的紅唇。「小栽,你不但毀約還違背我對你信任,你說,該怎麼辦才好呢?」
打顫的哆嗦掠過高見和栽,這個人和小爸古聖淵都有一種共同的特性,不高興時都必定會笑得讓人不寒而慄,其中又以這雙豹眼的主人最讓她發毛,因為沒聽過被豹盯上的獵物有逃生的可能!
縱然形勢百般不利,她若會就此認了就不叫高見和栽,古靈精怪的狡黠向來刻在她骨子裏。
「我沒有悔約!」哼!
法西扯唇,湊近那張倔然的麗顏。「想清楚再回答,我說過,不準再隨意敷衍我!」
「誰敷衍你,我說沒有就是沒有!」縱然在那雙銳利的盯視下全身僵住,高見和栽傲然回駁。
「約定的時間已到,結果你非但不願跟我走,還躲到古聖淵身後,這難道不是悔約?」她的反應可真激怒了他。
「當然不是悔約了,我只說請你多給我一點時間,是你自己小氣不答應的,我沒說要毀約!」她沒好氣的打掉流連在唇和面頰上的手。「聽不懂中文的話,我可以用英文、日文、德文,還是吐魯蕃窪地語,嘰嘰咕咕念一次給你聽。」呿!
「你應該沒忘記剛剛是誰吼不想回到我身邊、不想跟我走,對於這個約定,你有沒有侮約,答案很清楚。」欣長的背往後三罪,另一隻大掌撫着她這兩年留長的光滑長發,享受着那髮絲的飄柔,順滑的溜過指縫,就如她遇事時的機伶狡猾。「還有什麼想說的?」
「不會吧!那種話你都想當真!」和栽誇張一聳肩,賴得乾乾凈凈。「隨便聽都知道那是被你逼到氣出來的,不代表我的為人處事好嗎。」她不忘強調。「我的本性重情、重義、重然諾,氣話不代表什麼,法西,你懂中文卻不夠懂東方詞句的深度,因為東方語言太博大精深了,懂說不懂精髓是沒用的,我只能告訴你,以東方文字來說,我、沒、悔、約!」
兜圈繞一遍,再扯一下東方文字的偉大,簡言之,悔約是你的認知,本人說沒有就沒有!
笑聲頓揚開,和栽發現自己再度被環入那堵男性氣息的胸膛。
「你可真是永遠讓人感到不無聊!」法西擁緊,拍撫着她纖細的背,他愛極這俏麗佳人在懷中的感覺。
偏偏懷中的佳人沒有同樣的情懷,只見她又是奮力扭動,太緊的懷抱讓她連話都像溺水的含糊聲。
「放手啦!」終於再用力掙脫的和栽,大吸一口空氣!「法西,我們兩個能不能面對面的好好說話,不要每次說沒兩句話,就開始抱人、摸人,只要有你在,我很難離開你手臂之外的距離,害我老覺得自己好像育嬰袋裏的動物,只能待在母體懷中。」
早就想離開他腿上的和栽,卻馬上又被法西攔腰抱住,溫熱的沙啞再度貼上她。
「不,只要有你在,我就只想抱着你、撫摸你,不停的感覺着你,一點都不想讓你離開我手臂之外的距離。」細密的親吻不停的落在她嬌顏上的每一處,發頂、額際、鼻頭、面頰,他就是廝磨著感受她每一分氣息。
「你……」小栽才開口,佔有的吻就落下,不是霸道的攫獲,而是不停的啄吻那欲言又止的紅唇。
絕不回應,也不接觸,更不是屈服。每當她內心如此想着,而不自覺的抿起紅唇時,有力的深吻便隨之而來!
逃不開這令人發昏的糾纏,下意識的她伸出雙手抵著,卻又清楚抗拒也無用,便又任由這份激吻延伸而放下。
這兩年,與法西的互動,小栽由初時的憤怒不馴到乾脆被動的接受。
因為,是她主動招惹上了惡魔,訂下了一輩子都擺脫不掉的契約,契約的代價就是婚姻和感情!
終於放開那幾乎喘不過氣的紅唇,他輕握的抬起那又垂首的下巴,直視的凝鎖住她避無可避的烏瞳。
「小栽,你該清楚,我給你半年的時間彌補你對你小媽的遺憾,也答應了古聖淵兩年內不勉強你,現在這兩件承諾都已完成,我不會再讓任何事橫在你我之間,就算你極力不當有這回事,想要裝作平常的相處,都不能改變這件事。」一眼看出她想佯裝忽略不理。
被嘗吻到潤紅的唇,不甘的咬起,用很悶的眼神迎視他。
對她這副完全看得出的倔傲,法西不禁勾唇。
「我要你名副其實都成為我的人。」
咬唇改成氣鼓雙頰,原本悶悶的神態也沉不住氣的發難了。
「你該清楚,我不會喜歡你的!」
「沒關係。」他挑眉,學她聳聳肩,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我討厭你的一切!」
「我知道。」銀髮下綻出包融的微笑,彷彿是在傾聽一個青春期的少女煩惱。
「你……」王八蛋,摧殘少女情懷,真不是人呀!和栽有欲哭無淚的哀嚎感。「我不會對你溫柔,不會對你微笑,只會對你無理取鬧!」
「無所謂!」
「我不想靠近你。」小栽快自暴自棄的喊。
「我會抱住你。」由他來靠近就好。
「這一輩子我都不會對你產生任何情意和愛意!」
「但是這一輩子我的情和愛唯有你。」
「喔,mygod!喔,mygod!」遇上一個死硬派又剛愎到令人想發瘋的男人,和栽哭笑不得。「拜託你,可不可以不要有這麼多的自作多情、不要有這麼多的蠻橫認定,我們的相遇,在我連記憶都沒有的五歲,多麼無知又白痴的年紀,無論我當年干下什麼……讓世界級的殺手大哥你有了刻骨難忘的事,我都不會當真,你也別當真了,畢竟……戀童癖不太正常。」
「可是我已經付出感情,也認定了你,現下你也長大了,我就不是戀童,所以愛上你、想要你很正常。」
「大哥呀!我對你的feeing就是不對。」就算她沒有戀人、沒有對象,也沒打算要把美麗的青春歲月交給一頭光笑就會讓人發毛的金眼豹。
「培養。」他好心的替她解答。「只要培養就會找到對的感覺。」
深呼吸,撐住,不能昏倒。「就算你看我配偶欄空白不順眼,也不能那麼主動硬要填上你的名字呀!」
才二十齣頭的高見和栽,對自己頭一遭戀愛的規畫是找一位性格溫雅斯文可以供她奴役的對象,之後再找一個充滿運動肌肉感的健美男子,文、武氣質她都培養好以後,她一定要釣到鐵腕律師羅睦天,精明能幹的羅叔才是她最終極的目標,瞧,她是多麼具有傳統美德的小女人,從一而終的仰慕一個人(和栽自己的解讀),偏偏被眼前這個殺手男人給毀了!
為什麼世界級的男殺手不會去看上世界級的女殺手,而要看上這麼溫婉、善良、內向有傳統美德的她,一定是天妒小女人,因為有傳統美德的小女人愈來愈少了,想來想去和栽只能有這個解釋。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對你的feeing一直培養不起來,一直覺得它不對呢?」在他溫柔又霸道的眼神下,她氣虛地問。
「繼續培養。」
「可是……萬一我就是培養不起來,結果又遇到我喜歡的對象,然後我不幸的外……」呃!
駭人的眸茫剎那如兩道金色利刃射得她又是哆嗦,令人由心發毛的笑再度綻出。
「外什麼?說清楚?」法西俯首,又來到她的唇,只差這次是以唇砥磨着她,炙人的熱像由他唇上渡來。
「外……」誰說得出口?金眼豹正警告的咬了咬她的下唇,萬一她說錯話,是不是打算一口吞噬掉她的雙唇!「外、外面的景色變了。」餘光瞥到車子正往綠風島上一座數一數二的大豪宅馳去。
獨特設計的大門,在經過一道佇立門前的拱門型儀器掃瞄過後,守衛確定了身分,便開啟大門恭迎。
「法西先生,老闆已照您要求的一切都準備好了。」來到豪宅的正門,一個守候多時的管家型男人恭敬的對後座的法西道。
「直接往停機坪去吧!」
「是。」管家型總管退開,司機領令的開往大宅旁的車道上,住宅後而去。
一片佔地極大的寬廣平地迎面而來,前方正中央一架直升機,旋翼早巳揮舞出風勢候着。
「你要帶我去哪?」見他下車朝她伸手,和栽不肯下車。
「下車,小栽,別再拖延時間,別忘了,我完成對你的承諾,也該換你完成對我的諾言。」
「可是我……我……」在那雙黃玉眼瞳的凝視下,和栽膽怯了,搖頭退著身,卻馬上就被彎身探進的雙臂給抱出。
在法西的強硬下,又眼見車子揚長而去,高見和栽這下真的拚命掙扎了!
「我不要——我不要跟你去——是——我是想毀約——我無情、無義、不重承諾——你放開我——」她手揮腳也踹。
「小栽,你說我現在再回頭給古聖淵一槍的話,誰能阻止得了我?」法西眯凜着眼,冷冷道:「一槍不夠響亮,我還可以順便也給羅睦天一槍,你意下如何?」
高見和栽怔住!
「此時此刻,取決你的態度。」
掙扎與嘶喊都停下了,和栽閉眸掩唇,任由這雙臂膀的主人抱着她走向直升機,內心強忍這種無能為力的屈辱。
當飛機起飛時,無力的偎靠在他胸膛上的和栽,切聲道:「你別以為這樣帶走我沒事,你對小爸開槍,古家不會放過你,也別以為疼愛我的羅叔會放過你。」
法西只是溫柔撫着她的發,沒說話。
不爭氣的淚水終於滑落,她別過臉,將面龐埋入他的胸懷,不願讓人看到她的淚。
「不要以為你贏了,我絕不會乖乖的如你心意。」小栽恨聲說著。「我會讓你嘗到威脅我的代價是什麼!」
「是嗎?」法西將唇印在她發渦上,是笑也是嘆的道:「我就接受你這可愛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