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君歡吶,你和意兒成親也有數月了吧?」
「是啊。」隨君歡奉上茶水,摸不透老太君為何突然提起這個,只得小心應對。
「意兒的狀況……唉,你也是知道的,這樣下去總不是辦法。」
「嗯。」其實寫意這樣很好,心機太過深沉的男人,她不愛。她只要他快樂、真誠的活着,好不好得起來,在她來說並不重要。
但因不明白老太君用意何在,也不敢反駁什麼。
「奶奶知道你是個明理的孩子,意兒是咱們於家的獨苗,傳承香火就靠他了,所以說——」既然她不行,就讓其它人來試試。
懂了!她懂老太君的意思了,是要她答應寫意納妾!
「寫意他——他知道嗎?」心頭微顫,她力持聲調的平穩。其實她最想問的是——他同意嗎?
「我提過了,他說,你答應就好。」
也就是說,現在一伙人就只等着她點頭。
他怎麼可以這樣!把責任全推到她身上來,若她搖了下頭,豈不成了於家的千古罪人?
見她不言不語,老太君又道:「咱們於家再怎麼說也是有頭有臉的人,今日不納妾,早晚也是要納的,身為大房正室,就得有點胸襟。往另一個角度去想,多人多福氣嘛,是不?納個幾房妾室,她們哪個不是敬你一聲姊姊?多幾個人來伺候你,也是好的。」
有理沒理,全讓人說盡了,她還能說什麼?
今天她要是敢出聲反對,不是要落個心眼奇小的「妒婦」罵名,好讓人光明正大給休了?
她知道男人自古以來都是如此,尤其生在富貴之家,但她一直以為於寫意是不一樣的,他會全心全意的對她……可現在呢?
她的心很小,只容得下一個男人,她的婚姻路也很窄,只容得下他與她攜手而行,別的女人怎樣她不知道,妒婦也好、心胸狹窄也罷,她就是這樣一個女人,她要的是一份完全而絕對的感情,她不能容忍與另一個、甚至不只一個的女人分享她,她就是辦不到啊!
可——她有拒絕的餘地嗎?
再一次,她感受到嫁入豪門的力不從心,無形的壓力,圍困得她無力掙扎——
「奶奶作主便是,孫媳——沒有意見!」強抑委屈地說完,她情緒失控地沖了出去,也不管有沒有禮貌,反正他們的目的達到了。
「歡兒!」
遠遠的,於寫意朝她走來,她明明看到了,腳下卻沒停頓,掠過他直奔回房。
於寫意被撞退了兩步,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消失的方向。
怎麼回事?歡兒好象在哭耶!
【第八章】
「歡兒,你說話,說話嘛——」於寫意在她身旁轉得頭都昏了,她還是吭都不吭一聲,只是拚命掉淚。
「說啊,誰欺負你了,我幫你欺負回來。」
誰欺負她?就是眼前這個睜眼說瞎話的死男人。
「滾開!你的目的都達到了,還理我做什麼?你走啊!抱你的三妻四妾去,不要管我——」她既傷心、又悲憤,死命地將他往外推。
於寫意聽得一頭霧水,不曉得她到底在氣什麼,被趕了出來后,又沒膽再跨進一步,手足無措地站在門邊,看着她淚水一顆接一顆的掉。
咬了下唇,他二話不說,轉身奔了出去。
還真走了?
「混蛋!沒良心的死男人——」眼淚落得更凶更急,一發不可收拾。
她叫他走,他就真走給她看嗎?他就不會過來哄哄她、抱抱她啊?要在以前,見她傷心,沒問清緣由,他是打死都不會走的,是他變了嗎?還是感情已經淡了,她不再是他手心裏的寶了?
昨日,他們都還耳鬢廝磨、纏綿溫存的倚偎而眠,為什麼一轉眼,一切都變了樣,是她看錯了嗎?他的感情,終究不夠純凈忠貞——
這就是她為什麼拒嫁權貴之家的原因,她不要步上娘的後塵,不要日日見着自己的夫婿臂彎里擁着別的女人,不要和人分享一份不夠完整的殘缺情感,不要日復一日,磨淡了結髮情,獨自對月垂淚,更不要錦被另一方,永遠是空寂冷清的——
可,她終究還是沒得選擇,難道就是她們母女的命嗎?
寫意愛她,但,又能愛多久?從來都是但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啊!
「給你——」
一串紅艷晶亮的冰糖葫蘆忽然湊近她眼前,來不及收住的淚滴了上去。
她錯愕地仰首。
「你不是走了嗎?」還回來做什麼?
於寫意搖頭。「不要哭哦,這個給你吃。」
「什麼?」她愣愣地,反應不過來。
「不對嗎?」於寫意緊張兮兮地解釋。「上次小虎子一直哭、一直哭,孫大娘也是這樣做的。」他以為那是對的。
悲傷情緒未褪,又被他惹出想笑的慾望。
他驕寵她的方式,總是那麼的與眾不同。
「你哪來的?」該不會是跟小虎子搶的吧?雖然她對「老母雞」一向沒好感,但她兒子畢竟是無辜的。
「剛剛買的。」
剛剛?從於府到最近的市集,也有三條街耶!他不就卯足了勁在跑?
一抬眼,果然見他汗流浹背。
怕她流幹了淚,他鐵定是心急如焚,腳下不敢稍作停留吧?
心一酸,淚霧再度衝上眼眶,怨懟道:「既然怕我傷心,又為何要納妾!」
「納妾?」好熟悉的字眼,他眯眼回想。
「奶奶說,她有問過你的。」
「啊,對啦,我想起來了。你就是在氣這個嗎?」他偏偏頭,不解道。「奶奶說人多熱鬧啊,而且她們會陪你,你就不會無聊了。」
「是陪你吧?」這種虛偽的場面話,奶奶說說也就罷了,他怎說得出口——
「才不,我又不用她們陪,我只要你陪就好,你明明知道的!」他大聲呼冤。「因為奶奶說,這樣你能多幾個人侍候,我才會叫她去問你的,既然你不喜歡,那我等一下就去告訴奶奶,不要納什麼妾了。」
敢情他當納妾和買幾個丫鬟是一樣的?
她吸吸鼻子。「可是傳宗接代的事怎麼辦?」
「很重要嗎?」他思考。
「當然重要。」她懷疑他到底懂不懂傳宗接代的涵義。「她們可以替你生孩子。」
「就是像我們每天晚上這樣?」
「對。」怎麼?突然心動了?他敢說是,她立刻把他扁成豬頭!
「那些你都會做,為什麼要找別人?我才不要別人生的小寶寶,從歡兒肚子裏出來的我才要。」
「那——萬一我不能生呢?」
「那就算了,歡兒不要我抱別人,我就不抱。」
「謝謝你,相公。」害她白哭一場,但是值得。
「那我們來吃糖葫蘆。你一顆,我一顆、你一顆,我再一顆——咦,多了一顆耶!說不定你肚子裏已經有小寶寶了,這顆我們留下來給他好了……」
傻氣的言論,以及女子溫柔的笑語,交織成一幕溫存氛圍,那叫幸福。
納妾一事,在於寫意的一哭、二鬧、三出走的堅持下,也就不了了之了。
沒錯,他真的威脅老太君,如果要找一些恐怖的女人來嚇他的話,他就包袱一背,帶着歡兒離家出走。
老太君拿他沒轍,只得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