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李老師,你這麼匆忙,是要趕去哪裏?』辦公室里有人高聲問。

『我有事先走了,拜拜,明天見!』五秒鐘收拾好桌面,閃人!

『李老師——』近在身側的呼喊一下子被遠遠拉長為地球另一端。

而李想,已經成為肉眼幾不可辨的小黑點,消失在遠方。

李想現在是一下班就回家,以前還會留在學校改改作業、開開教學會議,或跑到夜市去吃一些小吃美食,把逛街當成運動,不在外頭消磨一下時間,是不會回到她那間貧乏得毫無樂趣的小套房裏的。

可是如今不同了,佈置得極為別緻的小套房不再顯得凄涼乏味,缺少傢具的空間也不再那麼沉悶無生氣,在短短几天之內,她這間小小的套房成了這世界上最能娛樂到她的地方,讓她只要一沒課就往家裏跑,連一些常例性的課程進度會議都能溜盡量溜——實在不是她要批評,這種會議本來就不需要每天開,偏偏打這個星期起,教務主任為了顯示全校教師都熱衷於教學的形象,要求每天下班之後一定要開會。

拜託,如有什麼重要事情可以天天討論的!可學校規定一定要開,佔用的又是教師每天下班后的時間,實在不合情理。由於平常實在也沒有什麼好討論的,於是這種會議不到兩天就變成東家長西家短的聊天大會;不是比較着自己教職的班級成績好壞,就是比較着自家孩子考上了什麼好學校。當然,共同的話題也是有的,就是對教改現狀的批評,覺得教育部被某三隻小豬部長惡搞至今未垮,也只能說學生真的很堅強韌命,拿孟子名言之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之語套用之,就是——必先苦其教育、勞其教材、毀其學業等等……每天開會就是這樣混着混着,歲月年華就這麼混過了。

可不管有沒有意義,總之落跑就是不對,所以李想這種行為已經讓教務主任親自跑到她辦公前遞送黃牌告了,畢竟她在主任下達這個『偉大』的命令之後,從第二天就開始溜班,至今毫無悔意,這般藐視頂頭上司的權威,置教務主任的顏面於何地?真是不可原諒!

身為學校考績優良的冰山美女老師,她在這個學校任職以來,備受尊重,還沒有被上司這麼正面指正過。老實說,她還真的是難以適應,平靜肅穆的外表下,其實偷偷的臉紅。

不過,不好意思歸不好意思,這種沒意義的會議,她還是給溜了。頂多向教學組長正式遞假條,被扣考勤分數,年終獎金拿少一點,她還是堅持在沒什麼要事卻非留下來參與會議的時候跑回家。

自從上星期五深夜十二點發生了鏡了異變之後,她的生活便多彩多姿起來,讓她從來不曾玩物喪志過的心,就此淪陷的是,鏡子果真異變了。

是的,當異變再次發生百,縱使已經有心理準備,但她心底還是非常害怕。可怕歸怕,事情仍是得弄清楚,就在這樣的信念下,她撐過了所有驚嚇時光。

就算『那聲音』保證過『那東西』不會跳起來咬人,不會造成她實質上的傷害,這是她幸運的機緣,要她好好把握。但面對這種無法解釋的的異狀,相信就算全世界最有冒險精神的人,也會心驚膽跳不已的。

一開始,李想還真以為是因為她說出了童話里的魔鏡專用語或『芝麻開門』之類的通關密語,使得那銅鏡可以發出異象,後來才發現不是這樣,當然,鏡子也不是只有在午夜十二點才會被驅動,事實上是因為:在某個時間點剛好對上的剎那,她與鏡子裏面的那個世界便正式產生聯繫了,而,一旦成功聯繫上之後,就再也沒有阻隔,可以隨意觀看。

她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個情況,就她的認知來解釋,只能說當好在那一刻想要透過這面銅鏡去看到一些什麼時,在銅鏡的另一邊(或稱另一個時空),也有人正對這面鏡子祈願着,時間相契的瞬間,感應產生了,鏡子發揮了它奇特的作用,成了兩個空間互通的窗口。

當正式聯繫上了之後,李想花了幾天冷靜適應這情形,小心翼翼的研究之後,驚訝又興奮的發現——這有點像在看電視耶!而且,這一切果然對她無害,這就像當你看到電視裏上演着天崩地裂、星球毀滅時,自己還是安好的坐在小窩裏吃零食配可樂,一點也不受影響相同,她可以看到那邊的種種事件,但另一面的人卻看不到她以外的種種,而且,當她不想被看見時,那一邊的人就看不到她

當然,也許簡單形容這面鏡子像個電視屏幕可能不恰當,但到目前為止,這面鏡子所產生的畫面,就是帶給她看電視影集的感覺。

而且,這個電視影集有着令她不得不牽腸掛肚的理由。

銅鏡變成了電視屏幕,播放着另一個空間的人間百態,雖有趣,但不足以抓攫住李想太久的目光。然而,讓李想意外的是,在那個空間裏,她看到一個長得與好一模一樣的古裝女子——李想甚至必須承認,那是一個更美好的李想,氣質與神情真是美好得讓這邊的她不由自主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她與那個女孩,恐怕有着某種難以解釋的關聯,不然不會在一同面對這面鏡子時,產生了感應,讓兩人從此可以對話上。

怎麼形容看到另外一個像自己的人的感覺呢?簡直像是她什麼時候跑去當演員,粉墨登聲扮古裝,演了一出連續劇似的。

也就是因為如此,所以引發了好對那個世界的好奇與專註,再也不是無關緊要的異變,而那陌生的古代世界,也不再那麼遙遠,可以讓她冷眼以待。事實上,她不僅無法冷淡視之,甚至還愈看愈心驚,不得不密切注意那邊的發展……

那個長得與她相同模樣的古裝女孩名字叫着姒水,她那邊的國家叫明淳國。那個國家的人民,穿着打扮類似於宋朝風格,而政治制度卻逐漸朝君主立憲的方向演化,有點像十七世紀末、十八世紀初的英國政治環境。

當她們能溝通時,姒人對她說:她手上擁有的這面鏡子叫作『明見心鏡』,是她家主的傳家寶物之一,被編列在第一寶物庫的清冊的末尾,屬於不得轉贈變賣,只許世代相傳的種類。所謂不許轉賣的對象,不一定有實質上的價值,有時紀念意義大於金錢價值。這面鏡子的最先來處已不可考,並無數據可藉助探索,所以歷代家主遵於家訓,不曾將之處置過,但也就直接無視,就當是第一寶物庫里的無用對象吧,反正也不過兩個巴掌大的鏡面,不怎麼占空間。再說了,這東西若拿出去送人,搞不好還會因為禮物太菲薄而得罪人,所以這東西還是繼續在角落放着吧。

姒水的家主世世代代都是皇親貴族,在公侯伯子男五爵里,位列最高等級,是個公爵,封地位於全國最肥沃遼闊的盛原,世代被稱為盛原陽家。

而明淳國建國至今已有一千多年,皇室始終都姓陽,從未發生過改朝換代的事件,簡直可以把日本皇室的『萬世一系』四個字套用進來。這也是政體逐漸朝更好的制度上去完善的條件之一。坐上皇帝大位的不一定是好人,但如果因為壞人當皇帝就只能以揭竿起義的方式來處理的話,那麼,換了另一個姓氏上位,也不過是不同名稱的朝代,相同的由清明到敗壞的輪迴。

顯然,明淳國的人民在陽姓家庭一千多年的治理下,已經認同了皇室的不可動搖性,不會有人興起『皇帝換人做做看』的念頭,那麼腦筋只能花在如何讓皇權不要那麼為所欲為之上。幾百年君臣角力下來,有時皇帝佔上風,有時皇帝必須被大臣與民意機構牽着鼻子走,到如今就變成了類似君主立憲的體制。

李想在收集這些信息時,常常為之驚嘆與感到不可思議,因為她實在無法想像這些看起來那麼中國的人物,竟會產生君主立憲的制度,放眼中國五千年歷史,簡直是奇迹。雖然中國曾經也差點成為君主立憲國家的,但也就只是曾經而已,不提也罷。

再說回這面鏡子吧。李想非常肯定姒水手中那塊鏡子,與她現在鑲在梳妝枱上這面應該是一模一樣的!經由姒水的形容的,她也有了這層篤定。她想,這也是她們之所以能夠通聯上的主要原因。就因為沒有人知道這面鏡子可以幹什麼,所以一直塵封着。這面鏡子本身模糊不清,不具實用性不說,加上銅鏡本身沒有裝飾黃金珠寶,看起來灰灰舊舊的還帶着銹斑,簡直可以直接叫破銅爛鐵。雖然鏡面上浮刻着葵花百子圖,看起來有點工藝價值,但也就如此而已,這東西拿來打賞給下人都嫌丟主人面子。

之所以這面鏡子會落到姒水手中,因為這是她自己選的『定禮』。

姒水是個家生子,打一出生就屬於陽家貴族所有。而家生子的奴僕地位又比一般外姓奴僕高,加上她的父親是陽家的內家管事之一,是上中下三等僕役分級里,屬於上等那級,所以她雖然是女僕,但從小到大吃穿用度以及所受的教育等等,可比一般小富人家的小姐還高級。

而所謂『定禮』是指她成為家主的首席貼身人之後,家主賜予寶物生件,充作聘禮,等於算是被公開收房的示意,地位超然。以後若再有收房女性,就不能得到這種恩賜了。

這一任的家主是個極為大方的人,他讓姒水自己進第一庫房去挑定禮,挑什麼都可以,無任何限制。這可是史無前例哪!歷代以來,從來沒有哪個侍妾可以得到這種待遇。可見姒水這個侍妾有多麼得家主歡心,恐怕其它身分高的姬一安見到她都要客氣三分不止了。

姒水對此非常感動,別說一顆芳心早就掛在家主身上,面對這樣絕對的信任,從此更是死心塌地(李想聽到這部分時,非常的不以為然,覺得那個男人實在奸詐,不過看人家女主角被感動成那樣,她又怎好說些冷言冷語滅人喜悅?),自是不敢胡亂挑那些以她身分不該取得的對象,所以進入第一寶庫時,她連地毯都不敢踩,怕將它踩壞了,更怕自己一個動作不注意,就將這房間裏價值連城的寶貝給碰壞了。

所以她打定主意不往裏頭走,就隨便在入口處張望了下,在一件件金光眩目的寶物中,她反而被角落一塊生鏽的鏡子所吸引,也決定拿這塊被寶庫總管批評為廢寶的銅鏡當作定禮。她的選擇,在當時引起了整座宅院的嘩然,都覺得她八成是腦袋壞掉了。

不過在李想看起來,這姒水,其實也是很有些小女人的聰明心機的。她這樣做,不僅順利通過了家主暗中的測試,更能在家主心目中獲得極佳的觀感……不過,如果遇上的是心機九拐十八彎的男人,可能就會弄巧成拙,把她這行為當成是別有用心,那她就慘了。

總之,在這六天,李想只要回到小套房,一定是緊盯着銅鏡看,大量的吸收信息,將一切有系統的組織起來,也就能很快的進入狀況,了解那個世界的種種情況。

當然,姒水的感情進展是她最關注的。

她一直未能看到姒水口中那個英明神武、英偉不凡、英雄蓋世、英姿颯爽、英俊瀟洒、英英英英個不停,就算駕鶴西歸也要安個英烈千秋牌匾來加身的家主——陽赫。

在李想的要求下,姒水答應盡量將鏡子隨身攜帶。這個鏡子不過兩個巴掌大,放在袖子中是磕了點、沉了點,但也不算太負擔。而李想發現,即使鏡子被放在衣袖裏,她還是可以清楚的看到姒水周邊的情況。

姒水現在有兩個身分,一是家主陽赫的房裏人——這是指她既是侍妾又是主卧房總管,下面統領着十個男女僕役;另一個則是大公爵府里的採購主事之一,專門負責購府里女眷的一切用品所需,所以可以領着一批下屬在外面拋頭露面,而且還相當受到敬重。

被允許四處趴趴走的姒水,讓李想連帶受惠,每天面對鏡子時,都能看到各樣風光。明淳國是個很美的地方,處處藍天綠地,道路兩旁種植了各種果樹,小鳥、蜜蜂、蝴蝶隨處飛舞,看起來簡直像是哪個旅遊勝地拍的廣告,準備在世界各地電視台播放,好賺取源源不絕的觀光收入,可見景緻有多宜人。

另一方面,李想在見識了姒水與商賈做生意談價錢的手腕之後,發現這女孩實在靈巧能幹,在柔美的外表下,有着堅定的意志。當她對別人開出的條件寸步不讓時,竟能做到讓對方不感難堪,又不會覺得被公爵府的大門戶給欺壓。

如今,她只好奇着那個陽赫是什麼模樣,居然能讓姒水這個如此聰慧的女孩,放棄去嫁個好男人的機會,願意當個不算明媒正娶,既是仆又是妻的侍妾。

當然,李想努力剋制自己不要以二十一世紀的地球女性觀念來鄙視另一個在截然不同環境下成長的女性,這是不公平的。設身處地的想:如果今天她李想投生的地方是明淳國,她的觀念與處世態度,不一定會比姒水活得更有尊嚴,搞不好更奴性!在女權不顯的國度,出身於下階層的女性仰望雲端的頂極男性,寄託着愛意與未來的依靠是很正常的,就算沒機會去依附的人,也多少會作作夢,因為這是她們唯一的指望。

沉醉在愛情中的女人都不會覺得自己的委屈是委屈,當她們正在為了成就自己的愛意而奉獻,並感到快樂滿足時,別人也就不好置喙些什麼了。

所以李想最後還是把神奇的銅鏡定位在『電視』的功能上。

這樣,可以保持一點距離,不要太關心,就不會太揪心。

雖然,她已經無法不關心、不揪心了。

因為……姒水,與她相像的,不止是長相啊……

『鏡仙子,您在嗎?』

甫一踏出小套房,就看到書架上的那面銅鏡鏡面上水波晃動,這是姒水在呼喚她的徵兆,李想連手袋都不及放下,快步過去伸手輕點鏡面的中心點,果然就聽到姒水的聲音。她總是叫李想鏡仙子,李想多次請她直呼姓名即可,都沒有被採納,姒水依然尊稱她為仙子,相信她是鏡中神仙,覺得她無所不能且充滿智慧,李想已經無力到不願再去糾正了,隨她吧。

相較於童話故事中那面被叫魔鏡子,還是鏡仙子好聽一些,她知道在姒水眼中,她是一面神奇的魔鏡,是一抹鏡靈。李想沒有多作解釋,因為姒水並沒有空間的概念,也無法理解鏡子兩端其實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畢竟從姒水那邊看過來,只能看到李想,而無法看到李想身處的環境。

『我在,有什麼事嗎?』李想將鏡台捧到計算機桌上放好,勾來一張椅子坐好,覺得口渴,從角落紙箱裏摸來一瓶礦泉水,打開就對着嘴灌,咕嚕咕嚕一下子就解決了大半。

『你、你在做什麼?』低呼聲。

『啊,你看到啦?』李想將水放到一旁,隨意抽了張面張抹嘴,看到姒水正張大着水眸瞪着她看。她八成是想:怎麼神仙也要吃喝的嗎?而且還這樣大刺刺的在人前做出如此粗魯舉措,真是難以接受。

『如你所見,我在喝水。』李想聳聳肩道。

『你怎麼……啊!這莫非是仙水?仙界都是這樣喝仙水的是嗎?我看那瓶子清透別緻,是人間不可能擁有的……』姒水難得的有些語無倫次。

『你剛才一直在叫我,有什麼事?』李想也不好解釋手上拿的是保特瓶,喝的只是普通的飲用水,反正說了也不會被相信,所以就省省吧。

『啊,是了。是這樣的,仙子,我想了好久,實在於心難安,原先我選這鏡子當定禮,是以為它本身沒有什麼實際的價值的,但誰會想到這是面靈鏡,裏頭還住了個鏡仙子。這樣一來,我無心拿到的,竟可能是全天下最珍貴的神品……雖然您再三要求我不要將這事兒告訴任何人,但是我為此惶惶不可終日,總覺得侵佔了不該拿的對象,愈想愈害怕,而且如此神品,本就不是我這等人能夠享有的福氣,無論如何,我都該呈現給主爺,並請他懲治我沒有立即通報之罪。』姒水慢慢說道,一邊整理自己的想法,說到後來,臉色有些惶然與暗淡。

『所以你還是打算向你主子坦承?』李想雖然並不意外姒水終究會做出這種決定,可是仍然感到失望。『即使你知道坦承的後果是從此不再被信賴寵愛?』

姒水可憐兮兮的看了她一眼,然後低垂下來,輕輕的點頭。

她是個忠實又聰明的女孩,難得還守分不逾矩,所以從小就被主人家特意栽培,年紀輕輕便擔當起主管的職務。這種史無前例的重用,當然是因為她本身真的夠出色。

有時候最大的優點,同時也可能是最大的缺點。

她很忠心,可是歷來忠心的下屬,通常不會有太美好的下場。李想相信以姒水的聰慧,不會沒想到過當這面鏡子交給她的主人之後,得到的絕對不會是更加的重用或是愛憐,反而可能是無盡的猜忌。

『既然你都想好了,那麼呼喚我又想幹什麼?』李想軟軟的攤靠在椅背上,整個人顯得意興闌珊的。

『請您不要生我的氣。仙子,我是想,您是有着大神通的鏡仙子,如果我自私的將您放在身邊,是無法讓您發揮作用的,這是對您的大不敬啊。您沉睡多年醒來,應是有着偉大的任務與使命——』

『你不妨直說你的意思就是希望把我獻給你主子同,好幫助你主子可以成大功、產大業,成為明淳國一代偉人,百年後被塑成神像配享太廟,讓國君與臣民祭拜萬年,生前死後都享盡尊榮。』嗟!

『仙子!您好厲害!莫非這就是您出現的原因?您的出現,是因為主爺是我盛原陽家千年來最出色的家主,註定了要為明淳國創造出太平盛世。您在寶庫里沉睡了千年,如今醒來,就是為了輔佐主爺成就功業!仙子,您是因為這樣醒來的吧?』姒水感動得雙手合十,像是正在謝天謝地謝列祖列宗,臉上有種神聖的悲壯神情,像是在說明即使因為獻鏡,而從此被主爺猜忌驅離,再不能服侍主爺,都是值得的!比起兒女情長,主爺的人生成就更重要!明淳國的昌盛更重要!

李想發現自己好像有點當魔鏡的潛質,因為姒水什麼話也不必說,她居然就能在她臉上『看』到那麼多心思,實在太厲害了!以後不幸失業的話,可以考慮去當神棍或算命的。

而,姒水的幻想力也超厲害,一個厲害成這樣的女人,怎麼不去寫言情小說?不然朝奇幻小說發展也是可以的。只當個小小管事,未免太可惜。

『姒水,你們那邊出版業發不發達?』李想涼涼地問,也不理會姒水還在拚命幻想拚命感動,愈感動就愈幻想,八成已經幻想到她主子腳踩七彩祥雲,位列仙班去了。

『呃?什麼?什麼版業?』

『出版業。就是印刷書本在市面上販賣的行當,由書生或才女編寫杜撰的故事,讓出版社印行,嶺行全國販賣。嗯……例如這個。』李想眼睛隨意在周圍搜尋了下,順手撈來一本從學生那裏沒收來的言情小說,放在鏡子前,道:『這是印刷品,內容是愛情小說,專門寫男女兩情相悅愛得死去活來的故事,以杜撰出來的故事賺取女性荷包里的錢。重要的是,這種文類以白話文書寫,就像我們在對話一樣,簡單易讀,完全不負擔,沒有閱讀障礙,只要識字就看得懂。』李想又指了指封面:『你看,一男一女在接吻,畫面唯美,是不是很引人好奇?是不是恨不得立即翻閱內容?』

『啊!』姒水被那前衛的親熱畫面驚得雙頰躁紅,連忙躲開眼,但很快又看了回來,雙眼晶亮地問:『這這這……書本應該是寫來學習聖哲教誨、應該是學習知識、應該端嚴,怎麼可以印行這種不正經的……』

『你好不好奇?』李想問。

『……好奇。』遲疑好一會,終於羞愧的承認。

『你想不想看?』

『……會、會被非議的啊。』也就是想看,很想看的意思。

『你們國家裏的女性,每個人大多識字,但要閱讀古聖賢書就有點困難了是吧?』

『是啊,反正我們又不考科舉,能識字就可以了,不需要捧着典籍研究。』

『枯燥的典籍有什麼好研究的?還是把時間花在看閑書上有趣。這種東西叫閑書,用來打發時間用的。想想你們那裏女性的娛樂無聊得可憐,不是約着一起鄉繡花、賞花撲蝶,就是投壺、鬥草、調脂粉等等,就這樣過了一生,實在乏味。』

『那些……並不無聊啊。而且,有些姑娘文采很好,還成立詩社呢!』

『不管無聊不無聊,總之,看你眼睛亮成這樣,就知道你已經了解這種讀物絕對可以賺大錢對吧?一旦有人開始創造小說這種文類,誰知道明淳國的婦女的休閑活動,從此會有什麼不得了的改變?』李想也只是隨便說說。

『一定有很可怕的改變。她們會開始買這類的書,而且討論的話題也將不再是誰繡的花好看、誰抹的粉細緻。雖然印行這種書籍,定會引發非議,但婦女們卻會非常的喜歡,在閨閣間會迅速流傳開來,人人爭相閱讀討論……』姒水滿腦子已經在思索着如何將這個想法給落實成巨大的財富收入,所以她不斷的問着李想有關於這種小說的詳細內容、運作模式……

『打住。我提這東西,不是為了給你做生意用的。』李想回答到口乾舌燥之後,做出一個暫停的手勢,不說了。

『仙子,您別謙虛了!』姒水水汪汪的大眼感激的望着李想。

李想只覺得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跳起來尖叫。畢竟是個與自己這麼像的人啊,做出這種純真又可愛的真摯表情,她看了只想撞牆。要是張品曜看到她做出這種表情,一定馬上找道士來斬妖除魔,深信她被孤魂野鬼附身了。

『反正你別再問我言情小說的事。』她將手上那本小說隨手甩開。『談回正題吧。你既然已經決定把我交給你主子,我反對也沒用,你想交就交。可是我先聲明:我不一定願意在你主子面前現身,你好自為之。』醜話說在前頭。

『啊!請您不要這樣,鏡仙子,您會喜歡主爺的,他是個了不起的人,對於有大能力的人,他都非常禮遇,定然不會虧待您的……』

李想聽了好笑,打斷姒水的遊說,問道:

『何謂不會虧待?我只是個鏡靈,用不着你明淳國的金銀財寶榮華富貴錦衣玉食,甚至我也吃不了你們祭拜的香火,所以不要承諾我說可以跟着你主子進太廟給人朝拜。你們唯一能想到的,大概是將你手上這面鏡子來個金身大改造,在上頭貼滿珠寶什麼的,不過,這些對我而言,還是不具貝惠性。』

『鏡仙子,就算您淡泊得沒有任何慾望,可是您沉睡多年醒來,必然是有使命的!』姒水對於這一點就是深信不疑。

『姒水,我對於你的幻想力無比的崇拜。』

『啊?』姒水不解話題怎麼跑到這兒了。

『所以你應該學着去當一個小說作家。』李想點點頭,終於想起自己為什麼會跟姒水談言情小說了。『我覺得你很會編造、很會想像,這種天賦不是人人都能擁有的,所以你要珍惜。』

『鏡仙子?』

『乖,去寫小說吧。寫一個鏡仙子橫空出世,拯救明淳國、成就陽公爵不世之功業的故事吧。』

李想覺得意興闌珊,也不管姒水還被她的話弄得一楞一楞的,打算關機閃人了。切!虧她今天興匆匆跑回來,結果敗興了。當她手指還沒點上鏡面,一旁手機傳來『張三的歌』鈴聲。

是張品曜!

當腦中還沒決定要不要接時,她的手已經動作了——

『喂?』口氣不怎麼好,其實是氣自己比較多。

『小慧。好久不見。』張品曜的聲音總是那麼慢條斯理。

『才幾天而已,哪來的很久?』不等對方回答,就截口道:『你要是打算接什麼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爛台詞,就請省省吧。』

『我是那麼沒創意的人嗎?』

『這位先生,麻煩請你從這一生活到現在的二十七年的歲月中,隨便舉出一例,證明閣下是有創意的。』打鼻腔哼出不屑。

『我愛你,就是我此生最大的創意了。』他用好輕鬆的口氣說道,然後還是那麼平穩和緩的聲音:『今天天氣真好。晚霞很美。』

靠!『我愛你』這三個字居然與『天氣真好』這種字眼同等級嗎?這個男人會不會太隨便了?她被他這樣隨便愛上會不會太不幸了?

她李想生平第一次被告白這三個字,都還沒來得及震驚,就被雷到,真是不可忍受!

『張三!你應該慶幸你現在人不在這裏。』她暗暗咬牙。

『我在啊。怎樣?』

啊?!

『在你門口,我買了必勝客的龍捲風披薩,最新口味,叫「明太子黃金蝦球」,剛出爐,正熱呼呼的。你聞到香味了嗎?』

香味?啊!有香味!是披薩的香味沒錯!在門外!她不由自主的衝到門口,在差一點將門拉開時,理智及時回神——

『張品曜,你又來幹什麼?沒事跑來氣我,是你的生活樂趣嗎?』她對着門外喊。

『我怎麼會做這麼無聊的事?』

『你現在就很無聊!你把我愛你和天氣很好放在一起講,就像在拿我做消遣,你是存心氣人的吧。』

『不,我只是在讓你知道,我愛你,就跟天氣很好一樣,是我們衷心希望的,以及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你胡扯什麼?!』

『不是胡扯。你瞧,天氣好,我們一天的心情都會很好,就跟我每次想到你時,心情也很好一樣。也許這一點也不刺激,不轟轟烈烈,但很實際,很生活,我們可以這樣一直到老。』

李想想很想開口罵他,但一時又不想不出什麼話可以罵,只能沉默。

而門外邊,張品耀嘆了口氣,輕聲道:

『小慧,你以為我回來台灣,來到你身邊,不需要勇氣么?』

她怔了下,所有莫名升起的火氣,全都在這一刻消失不見,堅如冰石的心口,有一角悄悄地被鬆動了。

在好一陣沉默之後,他沒再開口,門外依稀傳來憲窯章塵早的聲音。她耳朵一尖,對着收集疑問道;

『你在幹嘛?』

『吃披薩。』含糊的聲音。

這——家——伙!死張三!

『你給我差不多一點——』她恨恨的打開大門,就要破口大罵,但也只來得及出口那麼幾個字,就消音了。

『這口味應該不錯』他沒有在吃,他手上抓着一片熱乎乎,香噴噴的披薩,放到她嘴邊。『來,張嘴。』

她忍不住誘惑,大口咬下……好好吃!

『另一個是什麼口味?』不忘好奇一下。

『什麼另一個?』張品耀捧着他的通行證————美味披薩,正大光明的登堂入室。而正忙着吃的李想想也只能乖乖的跟在他的後面,嘴巴忙着吃,更不忘探頭探腦。怎麼只有一個紙盒?另一個呢?

『買大不是送大么?應該要有另一個披薩的。』

『哦,我跟他們說不用送了,吃不完浪費多不好。』

看到張品耀居然還一副等人誇獎的表情,李想想只想海扁他一頓。

『張品耀,你這個敗家子!那個披薩雖然號稱買一送一,但其實是強迫購買兩個的價格!你叫人家不用送,等於花了雙倍的錢買了這個貴的要死的東西,你——-』

『是這樣嗎?那我下次注意。』比起李想想的氣急敗壞,張品耀只是沒什麼誠意的聳聳肩。

『快趁熱吃。』說著,往她手上那片披薩咬了一口。『這口味果然不錯。』

『你……』

『鏡……仙子!』鏡子另一頭,傳來驚訝又不可置信的顫音。

『啊!』李想想這才發現,她還沒有關掉通訊。

『鏡仙子,他……』姒水手指抖抖抖得指向李想身邊那個此刻正瞪大眼睛看着鏡子的張品耀。

『啊?這是什麼?』同時,張品耀也發出疑問。

『姒水,你看得見他?!』李想好訝異。

『小慧,鏡子裏怎麼會有一個穿古裝的女人,而且長得和你這麼像?』張品耀問。

『你你你,也看得到?』這下李想真的跳了起來。

『他他……主爺!在仙界也有主爺!』姒水驚叫出聲,叫完之後,人再也承受不住,整個人暈厥了過去。

哈?主爺?

李想轉頭看着張品耀,張大嘴巴,突然覺得人生好奇特,好荒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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