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消亦云散
卞婭從昏迷中醒來,睜開滯澀的雙眸,迷茫的望着陌生的房間,酸澀的漲痛喚醒着她的記憶,混沌的腦袋漸漸清晰,不堪和恥辱象針一樣重重地劃過心尖,她的手死命的頂着心口,試圖化解那裏難以承受的撕痛。小腹驀然急促的抽痛,卞婭慌恐的摁住肚子,乾澀的雙眸終於濺出淚來,她知道自己最害怕的事情生了,痛感漸漸加劇,她的秀眉緊擰,面孔因疼痛而扭曲,額頭沁滿了冰冷的汗水,死力啃咬的下唇也滲出血來,她戰慄的蜷縮着身子,體內密合牽連的血肉正在慢慢地剝離,一寸一寸的分割,一寸一寸的墜落,連帶着她的心,寸寸離析。一股溫熱傾瀉而出,血順着大腿不住的往外涌淌,瞬間蔓紅了淺薄的被子,瑩白的身體映襯着艷麗的殷紅,鬼魅凄愴。止不住的溫熱殷紅迅帶走她身體裏僅存的熱度,她的大腦陣陣眩暈,寒冷快包裹了她,她象個被遺棄的小貓似的緊緊蜷縮着身體,瑟瑟抖,恐懼慢慢浸透着她的心,她覺得她的生命正在一點一點地流失,熱淚滑下冰涼的臉龐竟灼痛無比,恐慌、疲憊、寒冷、孤獨讓她企盼的心徹底潰敗,倦的身,痛的心都已遠離本身,迅枯萎衰歇。她的眼皮愈地沉重,她認命地瞌上雙眸,一切都虛無飄渺起來,她不知道自己要飄去哪裏,可是她放任黑暗將她帶走,虛空的腦海中驀然劃過那個溫和儒雅的男人,他的目光澄澈而清越,他的聲音醇厚而低柔,他的微笑親切而和煦,他的懷抱踏實而溫暖,冰冷的心似有涓涓流水淌過,救贖着她死寂乾涸的心。她的心驀然清明,自己找尋了一輩子的人,到頭來竟然就在自己的身邊,在她生命的最後時刻,自己想起的竟是他,卞婭的眼角滑下淚來,小天,你在哪裏?你能原諒我嗎?不要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裏,這裏太冷,太黑、太孤寂,讓我找不到回家的路,小天你帶我回家吧,我們再也不分開,永遠都不。
一個溫暖的懷抱擁緊了她,聲聲急切地呼喚着她的名字,她的眼睛已無力睜開,她緊緊地依偎在熟悉的懷抱里,用最後的力氣吐出最後的語句,“小天,帶我走。”杜逸風的雙手抑制不住地顫抖,心裏空蕩無底慌得他的心落不到實處,他象是丟了魂魄似的混沌迷茫,直到把卞婭送到醫院,推進手術室,他還象在做夢一樣,他想不起他是怎麼給她套的衣服,又怎麼把她抱到醫院,那止不住地從體內湧出的嫣紅,刺得他眼痛心驚,她在他懷裏一點點變冷,呼吸漸漸變弱,他瘋狂的搖着她,他試圖把她搖醒,他怕她再也不會醒來,永遠的這麼沉睡下去。杜逸風懊惱的抬起頭,茫然的望着手術室的門,他的女人在裏面生死未仆,眼前閃過剛才醫生那責備埋怨的目光,他的手指慢慢收緊,重重的捶在自己的頭上,他到底都做了些什麼?竟然把她陷入如此危險的境地,她都虛弱成這個樣子,他還失了心的去傷害她。痛苦和自責交替噬咬着他的心,他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那裏,周圍靜得可怕,頃刻間孤寂和黑暗將他吞噬,他彷彿回到六歲時媽媽離開他的那段日子,恐慌,失落,害怕,孤獨都緊緊的包圍着他,他一個人在黑夜中不敢睡覺,他企盼着有個人能帶着他走出黑暗,可是沒有,重來沒有。他一個人從懼怕黑暗到喜歡黑暗,從恐慌寂寞到享受寂寞,那是怎樣的折磨?怎樣的痛苦?現在一切又回到原點,他不要再經歷那樣的痛苦,她不能有事,她不能這樣的懲罰他,他要她活着,他不要他自己去面對這殘忍的一切。
江天焦急的趕到醫院,他遠遠的看見杜逸風一個人獃滯的坐在那裏,淺茶色的襯衣上染紅了大片,江天的頭驀然一暈,身體一晃險些摔倒。他衝到他面前,把杜逸風從椅子上揪起來,“丫丫怎麼了,你告訴我,她到底怎麼了?”杜逸風獃獃的望着他,彷彿沒聽到似的,眼神空洞獃滯,突然他拉住江天的胳膊,慌亂的象個孩子,“你告訴我,她不會有事,她不會離開,她更不會死對嗎?”江天緊繃的心被這句話激得要跳出心口,他的頭嗡一聲,大腦一片茫白,竟然聽不見周遭的聲音,他看着杜逸風驚惶失措的自言自語,可是他什麼也聽不到,他鬆開他的手,雙腿竟軟的挪不了腳步,他手扶着牆壁慢慢的走到手術室門前,緊盯着上面的紅色指示燈,彷彿那就是卞婭的生命,它亮着她就不會消失。眼皮劇烈的跳動,感知漸漸回籠,他的視線模糊落下淚來,不會的,不會的,丫丫不會有事,他不相信,昨天她還答應要做他的妻子,要和他一起生活,永遠的不分開,怎麼今天就要離開他呢?她不會離開他,記憶中的她從不失言,她怎能忍心留下他一個人來獨自承受這孤單寂寞呢……手術室的門終於打開,醫生走了出來,目光掃過他們二人,快的詢問:“誰是病人家屬?”
“我是。”兩人異口同聲的回答,江天走近一步,擋在杜逸風的面前,懇切的看着醫生,“我是,我是她未婚夫。”醫生愣了一下,沒有浪費時間,接著說完自己的話,“病人是由於外力過激造成腹中的胎兒流產,並引起大出血,造成失血性休克。現在雖然經過搶救已脫離危險,但是病人的身體太虛弱,所以情況不是很樂觀,先轉入病房繼續觀察吧。”這並不算好的消息在這兩個人看來已是最好的消息了,兩個人的心稍稍放了下來,幫着護士把卞婭推至病房,護士掛完輸液退了出去,病房裏靜寂無聲,杜逸風象個做錯事的孩子傻站在床邊凝視着床上的人,江天心疼的撫摸着卞婭的臉龐,拿着她的手不住的在嘴邊親吻。他的目光落到卞婭的脖子上驀然收緊,他解開她身上肥大的病服,前胸上佈滿了青紫的吻痕,他的心一擰,慢慢轉過身來直視着床邊的人,江天猛然把杜逸風推撞到牆上狠狠的擂了他幾拳,“你這混蛋,你對丫丫做了什麼,你怎麼能這麼做,你知不知她是個孕婦,她肚子裏還懷着你的孩子,你個畜牲,你怎麼能忍心去傷害她,你殺了你自己的孩子,還差點要了她的命,你們這幫混蛋,躺在這裏的為什麼不是你們,你們口口聲聲地說愛她,可是你們一個又一個地傷害她,你們就是這麼的愛她,不惜要了她的命,你們還是不是人?到底是不是人……”江天哽咽的竟說不下去,他鬆開杜逸風的衣領,指着門口,“你現在就給我滾,不要再打擾她,你們這些混蛋,不許再靠近她,滾……”杜逸風沒有還手任由江天呵斥,身上的肉痛遠不及心上的刺痛,他呆怔的靠在牆上,費力的消化着江天的話,傻傻的低語,“這是我的孩子?這怎麼會是我的孩子?”極度自責的他被江天的話再次震懾住,他說這是他的孩子,他和小婭的孩子?他到底都做了些什麼,他竟然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深深的傷害了自己的女人,突然間他有種想大笑的衝動。他的胸腔劇烈的振動,凄楚的笑聲流瀉出來,彷彿在嘲笑着自己的愚蠢,嘲笑着老天的捉弄,嘲笑着這一切不該生的事情。他失魂落魄的往外走,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可是他卻想馬上逃離這裏,這裏窒息得他就要瘋了。望着杜逸風凄涼的背影,江天的胸口劇烈地起伏,他頹然的坐在卞婭的身旁,他剋制着自己的情緒,讓自己漸漸恢復冷靜,他守在她的身邊,牢牢的注視着她,修長的手指一遍遍地勾勒着她的面孔,聲音哽咽得顫抖,“丫丫,快點醒來吧,不要害怕,這次我絕不會再把你讓給別人,不再給你任性的機會,你看看,你的固執都給你帶來了什麼,這一切原本不該生,可是你卻總想去嘗試危險的事情,以後我不再給你此項權力,你連自己都保護不了,傷成這個樣子,你這是再折磨自己還是在折磨我,我忍受夠了,我不想再被你折磨了,你聽見了沒有,你給我好好的醒過來……”江天不停的嘮叨着心裏話,彷彿她能聽見似的,從小時候的形影不離一直說到現在的美好未來,日頭見西,最後一抹斜陽消失了它的蹤影,他疲憊的靠在床邊睡了過去。深夜卞婭終於蘇醒,她目痛頭暈,口乾舌燥,她茫然的適應着昏暗的光線,不知今夕是何夕,此處是何處,她忍着身體的疼痛,緩慢的轉過頭去卻看到扒在床邊淺睡的男人,她的目光久久地凝視着他,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還能活着見到他,她費力的伸出手來,輕輕的撫摸着他的頭,目光漸漸柔和,小天是你嗎?我不是在做夢吧?慘白破裂的嘴唇微微抿起,扯了個苦澀的笑容。突然撫摸的縴手被人緊緊的握住,江天驚喜的看着她,迎上她苦澀的笑容,溫柔的注視,他明顯的一怔,他們久久的對望着,沒有任何的言語,可是卻勝是千言萬語,卞婭的雙眸漸漸水潤,江天長嘆一聲,滿足的把她擁在懷裏,鼻子輕觸她的脖頸,閉着雙眼輕聞着她馨軟的體香,
“丫丫,不要難過,都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忘了吧,不會再有人來傷害你,你不要害怕,今後我要把嗎鎖在我的身旁,象小時候一樣,嗎要躲在我身後,讓我來疼愛你保護你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