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最後一搏上
到了晚上,天剛黑透了,長安城便颳起了大風,風勢之猛,幾可地動山搖。跟着黑透了的天,越發漆黑不見五指,悶雷,便像那磨盤,越推越快,越磨越響,轟隆隆,間或伴着喀嚓一道閃電,越來越頻繁。
天色將暗,我便緊緊地縮到了門邊,將那細絲線攥在手心裏,手心裏的冷汗已將絲線浸濕了一遍又一遍。
總覺得等了很久,其實也不過短短一瞬,驀地,一聲驚雷,離得如此之近,便如同響在了頭頂一般,在那屋外的人看來,怕是那天上閃電,便好似一把天神利劍,將那炸雷徑直地劈向了常寧殿我的內室。
轟!巨響震天,爆炸般的威力,驚雷炸開了我的屋頂,炸出一個大洞,兀自冒着枯焦的黑煙,碎瓦紛紛砸下,而那斷開的木樑已有火苗躥起,在那疾風驟雨里頑強地燃燒。
接着,一大堆的腳步,亂亂糟糟地,夾雜在轟雷滾滾里,向著我的寢室跑來,“夫人!夫人!”
有人在推門,有很多人,在門開之際,我掐斷了手裏的絲線,把身體又往裏縮了縮,誰也沒有發現門外還藏着一個人,他們的目光都因眼前的一幕而震驚,。
火勢尚未蔓延到的,我用絲線綁在高處的一套我白天還在穿着的袍服,飄飄蕩蕩,自那半懸空處落下。
“夫人!夫人!!”他們爭先恐後地迎上去,想接住那袍服,其實他們想接住的是我,在天光晦暗局面混亂之際,是很容易把那衣服就直接當成了我。
我趁機從門后閃身而出,依然沒有人注意到我,誰會在這個節骨眼去注意一個瘦瘦小小的內侍,是的,我早就換上了內侍的衣服,乍一看,便和這些湧進擠出的內侍們一般無二。
“快!快!快去稟告陛下”
我便很輕鬆地混在了人群里,出了我自己的寢室。
臨走,又向屋內張望了一眼,他們已經接到了那袍服,也發現了那只是一件空落落的袍服,駭聲頓起,“夫人呢?夫人去了哪裏?”
他們會找到“我”的,因為他們很快就會發現袍服里還沾着一根羽毛。
“天雷度厄,羽化登仙”這是我和司馬洛送給漢宣帝的最後一份大禮。
那屋頂,在之前一次刻意安排的翻修中已然動過了手腳,司馬洛原先的構想是弄鬆了某個局部的瓦片,等到雷響之時,一拉便塌。但我改進了他的計劃,在遠離門邊的屋頂一角豎著固定好一根鐵釺,如此才算得上名副其實的“天雷度厄”。
今夜之後,世上再沒有廉子服,廉子服死了,遭雷擊而亡,肉身灰飛煙滅。這是她命里註定的劫數,她歷了天劫,便已羽化,飛登仙境。
這樣多的人眼見為實,漢宣帝就算有所懷疑,也應該無可奈何吧,更不能因着心中的懷疑,降罪於其他廉姓族人。至於往後他會不會公報私怨,劉平康說他會儘快將我爹娘弟弟遷到安陽,宣帝便是要報私怨,也鞭長莫及。
洛的辦法,果然是天衣無縫。
洛,洛!我馬上就要見到他了,我馬上就要和他遠走高飛了!不用死生契闊,不僅僅是比翼天高,我們要執手偕老,生同衾、死同穴!
狂喜,也彷彿那悶雷,在我胸口滾動着,如雪球般越滾越大,好像也要把我整個人炸開來一樣。我極力地扼制着狂喜,生怕與我擦肩而過的那些內侍宮人們覺出了異樣。
其實我杞人憂天了,在那天象異樣面前,其他的什麼異樣,都微不足道了。
我一路暢行無阻,大模大樣走出常寧殿。在常寧殿西側幾丈開外,那偏暗的角落裏,一輛馬車已然等候多時。
我還沒走到近前,一個面相精幹的內侍便跳下了車,“夫人”
我朝他略一點頭,他是劉平康的親信,劉平康曾帶他來過常寧殿,遠地,我認過臉。
“夫人,王爺都安排好了,請夫人趕緊上車。”
一切都按預想中,進行着,進行得過於順利過於完美了,反而讓我不踏實起來。
“安陽王殿下呢?”
“自然在太子宮,待卑職接了夫人,便立刻要去太子宮與王爺會合,然後一同出宮。”
“那我們出了宮要去哪裏?是和殿下一起回安陽么?”
那內侍越發愕然,“夫人怎麼忘了?王爺和卑職只送夫人出宮,司馬大人早已等候在外。屆時司馬大人和夫人先行趕往安陽,王爺則留在長安靜觀其變。”
不會錯了,他對答如流,每個細節都絲毫不差,應該就是他了,他就是劉平康派來接應我的人。
那內侍神情緊張地四下張望,不停地催促我,“事不宜遲,請夫人趕緊上車吧,想那司馬大人在宮外該等着急了。”
想到司馬洛不由得心頭一熱,可是熾熱了的心頭不知為何,卻開始恍惚起來,總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似的。
回首,望向我住了兩年的常寧殿,它已燈火通明,陷入了一片混亂。然後,便像是某種心電感應,把那混亂傳遞給了我。
我真的能離開嗎?信鈴死了,小沅死了,魏夫人死了,阿滿也死了,自進宮以來陪在我身邊的人一個一個都死了,我,還能獨自活着幸福嗎?
豆大的雨點,挾着狂風,一顆一顆打在臉上,便如同沙石一般地疼,睜不開眼,我本能地低頭,卻意外地看見因着閃電而映照在那地上的影子,我和那內侍的影子,我站在前面,他輕手輕腳地靠到我身後,緊挨着,慢慢地揚起了手掌,似要往我后脖頸劈去。
猛地一驚,他這是想要打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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