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 第十章 反刺殺

120. 第十章 反刺殺

東方隱隱有些發白,濃濃的晨霧漸漸飄散,透過薄薄的紙窗紗,閣樓外的事物依稀可見,但天地間仍然是灰濛濛的一片。突然之間,天地間狂風疾起,搖晃着閣樓外的樹木,落葉片片翻飛,塵土飛揚,大有暴雨來襲之勢。不過片刻,天色突然黯淡了下來,天際烏雲厚重,終於還是下起了雨。

這場雨來得極快,淅淅瀝瀝,連綿不絕,雖然不大,卻也不知將要下到什麼時候才能止歇。

閣樓內越發顯得灰暗,那一老一少二人,身影隱約,如同置身於虛幻之中,竟再也瞧不分明。二人再也沒有說話,手舉酒杯,側耳聽雨,就這樣陷入了沉默之中。

但這沉默很快就被窗外的一種聲音打破。先是“啪”地一聲,似是有東西撞擊着窗子,然後又傳來“吱吱吱……”的鳥鳴。

那年輕人一步竄了過去,將緊閉的窗子打開一線,只見窗檯之上,一隻白色的鴿子正在輕輕扇動着雙翅,抖落沾在羽毛上的雨水。

“怎麼?”那老人端坐不動,隨口問道。

“是一隻鴿子。”那年輕人也隨口應了一聲,目光一瞥間,只見這隻鴿子的左腳上,緊緊縛着一管小指般大小的竹筒子,又補充了一句:“是一隻信鴿,只怕是老槍那邊有消息傳來。”

“哦?”那老人仍然淡淡應了一聲。

那年輕人輕輕將鴿子捧在手掌中,從它腳上取過小竹筒,慢慢擰開一頭的塞子,瞄了一眼,道:“果然是老槍。”

“他說什麼?”那老人問道。

“老槍說,燕重衣已接下了這筆生意,現在正在路上。”那年輕人道,“他說,我們應該早做準備。”

“嗯!按照行程,燕重衣在黃昏便能到達。”那老人道,“事不宜遲,你也去準備一下,開始行動吧!手腳乾脆利落一點,千萬不要留下破綻,否則前功盡棄,我必不輕饒。”

那年輕人深深吸一口長氣,應道:“是!”

黃昏,又是黃昏。

這座古城處處透出一種古色古香的味道:高高的城樓就像是一個翹首守望的士卒,俯瞰着他腳下風雪中的徵人旅客;城樓中空曠的上方,兩根粗實的巨木十字相交,懸垂着一口古銅色的大鐘,鐘上鑄滿了細緻的花紋,年代顯然很久了,遠遠望去,依稀銹跡斑斑。厚厚的城牆上長滿了爬山虎、常春藤之類的植物,只是時值風雪殘季,冬將逝,春yu來,它們蔥蘢的綠色生命還來不及展示在人們的眼前,只能悲哀地繞着幾經風雨洗滌、侵蝕的黑色雉堞。

早晨那一場雨,雖然不大,卻也足足下了好幾個時辰,直到午後方才停歇,陽光沉寂了許久之後,終於又顯露出來,用一種柔和的光輝籠罩着這座古城。

燕重衣走進這座古城的時候,用青石板鋪成的街道經過雨水的沖刷,極目之處,都是潔凈明亮的一片,在滿天的晚霞中閃耀着青黃交替的光芒。

從鐵槍山莊到這座古城,約莫一百八十里的路程,這一路走來,燕重衣都是徒步而行。按照常理,一般人自然是做不到的,但燕重衣用腳行走的速度實在快得驚人,常人簡直已經無法想像,他究竟是行走還是在飛奔?

走進古城,燕重衣放緩了腳步,他實在不想讓別人注意到他的到來,他是殺手,來到這裏是為了殺人,如果過多地吸引了別人的目光,對他的行動必然會產生極大的阻礙。而事實上,像他這種人,實在很難不引起別人的注意,他的冷漠和殺意,令人不寒而悸,多看一眼便覺窒息。

燕重衣轉入城中一條偏僻的街道,決定等到入夜之後才開始行動,所以他在天色將暮的時候,走進了一家生意並不很好的小酒鋪,要了五斤竹葉青和幾樣裹腹的菜,慢慢地吃着喝着。走了一天的路,畢竟是要消耗體力的,他現在需要的就是好好休息,恢復力氣。

小酒鋪的位置很偏僻,所以生意非常不好,因為沒什麼生意,所以這裏向來都是極為冷清的。掌柜的和店小二是同一個人,四十多歲的年紀,矮矮的,胖胖的,長着一雙無神的小眼睛,他把酒菜端上來后就不再理會燕重衣,懶洋洋地坐在櫃枱後面,一對小眼睛望着外面的街道,似是有所期盼,期盼下一位客人的到來。他沒有失望,他很快就看見一個身穿灰色長袍、濃眉大眼的中年漢子從大門外走了進來。

這人的腰間,佩着一把最少也有三十斤重的斬馬刀,能夠使用如此一把大刀的人,通常都膂力過人。掌柜的瞪着一雙小小的眼睛,至少比平時大了三倍,直直瞧着那灰袍漢子。

那灰袍漢子卻沒有看他一眼,一雙大大的眼睛只是盯着燕重衣。

掌柜的想了想,終於從櫃枱後面走了出來,點頭哈腰,作揖連連,問道:“這位大爺……”

他的話沒有說完,那灰袍漢子已冷冷打斷道:“出去!你最好給我爬着出去!”

掌柜的已然完全愣住,囁嚅着道:“大爺說什麼?你要誰爬着出去?”

灰袍漢子還是沒有看掌柜的一眼,戟指對燕重衣道:“你!”

燕重衣垂着頭,大大的斗笠壓得更低,已經完全遮住了他的臉龐,看不見他的表情。他沒有任何反應,彷彿沒有看見那灰袍漢子的動作。

“你爬出去。”那灰袍漢子的聲音已經變得更冷,隱隱透出一種刀鋒般的殺意。

掌柜的目瞪口呆,有那麼一瞬間的窒息,忽然打了一個寒顫。他已經看出,這個灰袍漢子並不是來這裏喝酒的,而是來殺人的,來殺他酒鋪里唯一的一個客人。明白了這一點,他立即連屁都不敢放一個,悄悄向一個陰暗的角落裏退去。

那灰袍漢子右手緊緊握住了斬馬刀的刀柄,慢慢向前踏出了一步,臉色陰鬱,目光如刀般盯着燕重衣的右手,彷彿恨不得一刀斬斷這隻平穩的手,讓他永遠也拿不住酒杯,永遠都不能再握劍。

燕重衣沒有抬頭,慢慢喝了一口酒,然後又輕輕吐出口氣。

“我說的話你聽見了嗎?”那灰袍漢子沉下了臉,沉着聲音問道。

“我不是聾子。”燕重衣終於作出了回答。

“既然聽見了為什麼還不爬着出去?”

“我自然會出去的,但不是用爬,我喜歡用腳走路。”

“看來你還是沒有聽懂我的意思。”那灰袍漢子冷笑道,“我既然要你爬着出去,你就必須爬着出去。如果你自己不爬出去,我可以為你代勞。”

燕重衣倏然抬頭,斗笠下的目光鋒芒畢露,迸射出銳利的寒光,冷冷道:“你是不是打算一刀把我砍成兩段,然後左右手各拈一半,把我拋出門去?”

“我本來不是這個意思。”那灰袍漢子森然一笑,笑容冰冷,“不過你這麼說了,就照你的意思去辦也沒有關係。”

燕重衣瞧了瞧他腰間的斬馬刀,淡淡道:“你有把握?”

“我從來都不做任何沒有把握的事。”

“那麼你現在就不妨拔刀,試試能不能把我一刀砍為兩段。”

灰袍漢子臉色忽然一變,右手已按在刀柄上。

“不,不,大爺不能在這裏殺人。”掌柜的忽然又沖了出來,擋在二人之間。

“為什麼不能在這裏殺人?”灰袍漢子的雙瞳陡然收縮,“你這裏有什麼不同?”

“小人做的只是小生意,勉強養家餬口,大爺在這裏殺人,我一定會惹上官非,這日子以後可怎麼過?”掌柜的磕頭如搗蒜,彎下了腰,似要跪倒在地祈求平安。

就在他剛剛彎腰的那一刻,灰袍漢子的斬馬刀已出鞘。他拔刀的速度絕不慢,但他的刀出鞘之後,卻沒有向燕重衣襲擊,只是在燕重衣眼前虛晃一刀。

刀風呼嘯而過,原來不過是虛張聲勢而已,真正致命的一擊,竟是那個彎腰跪地的掌柜的。掌柜的彎下腰並不是為了求饒,而是從衣領后射出五枝緊背毒弩。

這五枝毒弩發出的時候,燕重衣正低下了頭,雙方的距離只有一丈。這一着實在出人意外,誰能想得到全身都充滿了殺氣,刀已出鞘的灰袍漢子並不是真正的殺手?又有誰能夠想像得到,看來膽小怕事的掌柜的,居然身藏暗器,發出致命的一擊?

在那一瞬間,灰袍漢子的臉上忽然露出一絲殘酷的獰笑,掌柜的雙目之中,也同時掠過一絲毒蛇般的、狡猾的笑意。他們都是江湖上的一流殺手,這同樣的一招,最少已誅殺了三十二個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就算曾經有過失手的記錄,也絕對是極少數的,決不會超過三次。他們已經合作了整整十一年另七個月,多年以來,同時出手、同時全身而退,這一招配合得緊密無間,完美之極,絕對找不到半點破綻。

此時此刻,他們都深深地相信,眼前這個頭戴斗笠的黑衣劍客已經必死無疑。但他們都想錯了,因為他們絕對沒有想到,這個神秘的劍客竟然就是他們這一行的王者,當今江湖上最負盛名的殺手組織“九龍堂”的首腦,“殺手無情”青龍燕重衣!

如果他們知道燕重衣的身份,就算別人把黃金白銀填平了水江黃河,然後再送給他們,他們也絕對不會接下這筆不要命的生意。錢財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對一個死人來說,那是毫無意義的,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事!

燕重衣沒有拔劍,那把破爛的鐵劍仍在烏黑的劍鞘內。他也沒有起身閃避,但他的眼睛卻在動,手也在動,他的手同樣具有不平凡的威力,五枝毒弩剛剛射出,他的右手已揚起,拇指扣住食指,凌空輕彈,虛彈五下。他這五指的速度,比別人發出一指的速度還快五倍。“噝噝噝噝噝”,破空之聲未絕,又同時傳出“卟卟卟卟卟”的聲響,五枝毒弩齊中折斷,紛紛跌落在地上!

掌柜的一擊失手,臉上立即變了顏色,但他的反應極快,動作絕對沒有絲毫凝滯,雙袖一翻,兩支匕首同時急射而出,刺向燕重衣的左右雙肩。

匕首長不過半尺許,鋒芒雪亮,卻閃動着一層灰濛濛的藍光,顯然是淬了劇毒的,一個心狠手辣、詭計多端的殺手,這種毒,必然見血封喉,只是沾上了人的肌fu,必然死於非命。

燕重衣倏地發出一聲冷笑,右手微動,“嗆啷”一聲,從不輕易拔出的鐵劍已然出鞘!

在小酒鋪的對街,有一座兩層半的小樓。小樓已經很陳舊,甚至古老得有些破敗,外牆上的泥土已剝落,斑斑駁駁,就像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臉上的斑痕。但小樓的裏面卻還是經常被人打掃得非常乾淨,本來是應該佈滿灰煙塵垢的地方,都已被清水抹洗得潔亮、清新。

這個時候,黃昏悄悄褪去了它的顏色,晚霞也漸漸變得黯淡,天色已經開始慢慢暗下來了。

此時此刻,已是掌燈時分,但是小樓里依然沒有燃燈,屋內一片昏暗。小樓面對街道的那扇門窗是半掩着的,兩個人,四道目光就從屋中射出,穿過門窗的縫隙,又穿透了朦朧、灰暗的夜色,落在對面的小酒鋪里,注視着燕重衣三人的一舉一動。

這兩個人,一個人坐在椅子上,手裏捧着一盞清新雋永、清香怡人的上好龍井,悠然自得,但他的目光卻凌厲有神,在黑暗中隱隱發出jing光。另一個人卻在他的身邊垂手而立,目光熠熠,閃動着種狂熱而鎮靜的火焰,同時卻又充滿了種熱切的戰意,透射出一股股熾烈的殺氣!

他們已經來了很久,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他們現在正在看到的發生的事。他們看見掌柜的彎腰用緊背毒弩暗殺燕重衣,但他並沒有得逞。直到掌柜的袖中兩支匕首霍然刺出,而燕重衣的鐵劍同時拔出的一剎那,二人的眼睛忽然同時睜大,目光大亮。

“唉!”

“唉……”

兩聲一長一短的嘆息,同時從二人喉間深沉發出。

“你為什麼嘆氣?”坐着的人忽然道。

站着的人立即答道:“我只可惜‘雙殺’這配合得天衣無縫的一擊,居然全被燕重衣識破,看來燕重衣能夠成為殺手之王實在不是僅靠運氣的。”

“‘雙殺’也是殺手這一行的佼佼者,他們能夠活到今天,同樣靠得不是運氣。”坐着的人道,“你應該聽說過,山東霍家的刀法雖然不如彭氏的‘五虎斷門刀’出名,但絕對比‘五虎斷門刀’更兇猛、更有用,在韓大少的那個年代,霍家就曾經出現過一個使刀的高手,這個人的刀法,在江湖上獨樹一幟,是山東霍家近百年來最傑出的人物,若非他與韓大少作對,現在的霍家掌門人絕對不會是霍雷霆。”

“主人說的這個人,莫非就是昔年以一把斬馬刀橫掃武林,卻屢次敗在‘刀筆邪神’計無窮刀下的霍嘯天?”站着的人問道。

“嗯!就是他。”“坐着的人緩緩道,“‘雙殺’中的霍震天,就是霍嘯天的堂弟,他們曾經都是山東霍家最傑出的人物,同樣是個驚才絕艷的人才,據說霍震天現在的刀法造詣,已不在昔年的霍嘯天之下。”

“那麼唐毒呢?”

“唐毒能夠活到現在,他比霍震天更不容易。一個被逐出門牆,亡命天涯的棄徒,每天都過着提心弔膽、逃亡的生活,非但沒有被師門清理門戶,反而成為了一名人人都覺得頭疼的殺手,你就應該知道他的本事到底有多大。”

“可是……這兩個人的必殺絕技,在燕重衣看來,卻顯得微不足道,燕重衣不過是輕描淡寫,就破解了這一招。”

“嗯!每個都有失手的時候。”坐着的人沉聲道,“你有沒有看出燕重衣為什麼能夠破解這必殺一擊?”

“我看不出來。”站着的人想也沒想,立即答道。

“這是因為,燕重衣就是燕重衣,天上地下,永遠都只有一個燕重衣,就像任我殺一樣,是誰都不能替代的。”坐着的人道,“燕重衣永遠都是殺手之王,所以他才能看出‘雙殺’的破綻,心中早已暗生戒備,所以……”

他沒有說完他想要說的話,但站着的人已明白這句話的意思:所以“雙殺”這必殺一擊才會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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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手本色(寒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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