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遊玩數月回到天界,雲荷連着睡了五天六夜,中間也不吃不喝。霄焰知道她累了,倒也不擔憂,隨她去。
果然睡足夠了,她神清氣爽地起床,天音宮裏一個人也沒有,她便獨自出了門,想起很久未去的寒天鏡,便御劍前往。
還未及地,已經寒氣襲來。雲荷望着眼前漆黑無邊的水面,想起許多許多往事。第一次與霄焰的見面,第一次與水麒麟的邂逅……許多故事,都是在這裏發生的呢。
她用霄焰教她的銀光罩潛入水底探望水麒麟。在很深很深的底下,它蜷縮着,身上放出淡淡藍光;雲荷伸手摸了摸它,它渾然未覺,救她已經耗用它大半生的體能,要再醒來,只怕沒有千年也要大幾百年。
雲荷有時想,她畢竟還是幸運的。有滄海的指引,有水麒麟此神獸信賴相助,有蜜梅這個知心閨蜜,再有疼寵她如寶的霄焰。
她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呢?
回到水面上,她頓了頓,又去從前愛去的花園。花園已經大變模樣,花兒精靈,都是她所不認得的了。
原來都在坐着聊天,突然見有人來,全都縮回了花朵里,吵吵嚷嚷頓時成了無邊的安靜。
雲荷環視一圈,也沒見着熟悉的身影。彎腰穿過紫藤蘿花架,驀然想起秦清。
他曾經穿過這裏,對她微笑。她望着他曾經站過的地方,怔怔地出了會子神。
也許時間過得太久遠,她想起他來已經不覺得痛。只有一種很淡很淡的,惋惜。
突然傳來一陣樹枝被踩斷的斷裂聲。雲荷隨聲看去,一襲白衣而立,正彎腰在草地里撿什麼東西。
雲荷興奮邁開腳步:“滄海。”
前方的人抬起頭,黑眸里閃過訝異。“你怎麼會在這裏?”
“許久沒來,過來走走。”雲荷的目光轉向他手中的草藥,“是什麼?”
“捉到一隻鳥,它只吃朱碧果。我過來撿一些。”
“抓到鳥啊!”雲荷興奮起來,“我也瞧瞧行么?”
“嗯,只是還要再采一些果子。”
“我來幫忙。”二人速度極快,半晌便裝了半兜青綠參半的朱碧果。滄海說:“走吧。”
走了幾步,忽然回頭說:“如今你是天後,與我當要保持距離才是。”
雲荷怔了怔,一股難受油然而升。“我先是雲荷,次才是什麼天後……”
滄海的唇角浮起絲兒笑意,說道:“希望霄焰別誤會才好。走吧。”
雲荷雖然跟着他去無極閣,也見到了那隻長相奇怪的鳥,但心中多少有些怪異的感受。
她與滄海的關係,本就是隱隱晦晦的,如今似乎完全不能與他融入到一起,也許是她沉睡了太久,也許是因為她嫁與了霄焰,與他在一起時,那種感覺怎麼也不對。
滄海對她也比從前淡了。
她自然明白,她嫁了霄焰,滄海為何還要待她從前那樣好呢?自己也不能霸道不是嗎,但是心裏仍然有一絲失落,彷彿一個最疼愛她的兄長,最後忽然成了陌生人。
她知道,她與滄海,以後會漸漸漸漸地,越來越疏遠。
滄海拿着朱碧果,嗓子淡淡的:“和霄焰此去玩耍,可開心快樂?”
“挺好的。”
“總比我從前帶你去修羅界好吧?”滄海微笑,“說不定心中抱怨着我呢?”
“在修羅界時多少有些抱怨的。但如今想來,那也是種歷練。你總是為我好的。”
滄海點了點頭,不言語。
不消太陽落山,霄焰已經尋來,還未走近便和她說:“我就知道你在這裏。”
雲荷奇異:“你怎麼知道呢?”
“你除了這裏,還能去哪兒?”
“不能回蓮花池嗎?”
他看向滄海,二人點了點頭打招呼。雲荷回頭和滄海告別:“我先回去了,有空再來。”
滄海將他們二人送出無極閣。一直到走遠了,霄焰才笑問:“怎麼不用我催,自己就要回來了?平時在無極閣,賴着也不走。”
雲荷心裏有一絲小失落,只是沖他笑笑,把頭倚在他的肩膀。有許多事是不能長久的,男女之間的友情亦然……或者說,她與滄海之間的情誼根本也不算是友情。
不管怎麼說,她知道從前那種似師似友,或有些曖昧的關係,總要走到終點的。
滄海也許會有新的人生,也許他仍然繼續寡淡地沒有情、欲地生活下去。但這一切,終究會與她無關的。
他們才回天音宮,便有幾位神官等着霄焰,霄焰只好與雲荷道:“你先回屋,或是到花園走走,等我用膳。”
雲荷乖順地點了點頭。
回到屋子裏也無處可做,她就在花園裏隨意走動。天音宮不大,花園自然也是嬌小的,但每一株植物都是精心修剪過的,有兩排修成蘑菇形狀的矮樹十分可愛,紅紅綠綠的花朵嵌長於其間,很是漂亮。
伸手才要摸,後面忽然有聲音傳來:“別摸。”
雲荷別過頭,見洛仲笑吟吟走過來,“那花兒極易使人生紅疹,你還是別摸為妙。”
“哦。”她迅速收回手藏於身後,看他道,“你也是來找霄焰的?”
“是。他在書房吧?那幾個神官煩人,話最多,我最不喜歡見他們,等他們走了我再去找霄焰吧。”他仔細看看雲荷,點了點頭,“比大婚那時要圓潤一些,臉色也好看許多。”
成天吃了睡睡了吃,能不圓潤么?
洛仲又說:“你現在……是靜蓮還是雲荷?”
“這是怎麼說?”她疑惑地問。
“你把自己當靜蓮呢,還是當雲荷?”
“自然是雲荷嘛。”她笑笑,“靜蓮的記憶我雖有,但並不將它完全當成我的經歷。”
“如此甚好。你比她要幸福地多。”
雲荷頷首輕笑。過了會兒,她說:“你曾經是不是與花神相好過?”
洛仲臉上有尷尬神色,隨即自戀地撫摩臉:“似我如此英俊高雅,縱使有一干愛慕之眾,也屬正常。”
“……”雖然屬實,但也不帶這麼自誇的呀。
“你不信了吧?甚至從前你那個好朋友,都對我糾纏不放,害我幾度不敢再與花神靠近。”
“好朋友?”雲荷蹙起了眉,“你說的不會是蜜梅吧?”
“當然不是,是靜蓮的好朋友,白櫻。”
“哦。”若他不提,這個人她還真是輕易想不起來。“她怎樣糾纏過你?”
“自然是要與我相好,我不願意。”洛仲道,“這小妖兒挺有心機,初次見面我就知道。後來你為何與她交惡了?”
“交惡?沒有吧……”她搖搖頭,“我不記得呢。”
“怎麼沒有?原來你自己都不曉得怎樣被人算計過呢。”洛仲微笑嘆氣,“罷了罷了,都過去了,也沒什麼可說。”
雲荷見他不打算說下去,未名有些急了,“既然說了,何苦只說一半吊著人家胃口?她怎麼算計了我?”
“天後如何知道靜蓮下凡去做了什麼?如何知道她藏了繁星?還不都是因為有人泄了你的行蹤么,蓮花池為什麼成了如今的冰天雪地,大部分原因,也還是因為她。”
雲荷怔怔地聽着。
原來,還有這一出。
那些的後來,因為靜蓮只剩一縷魂,重頭活過,所以並不知曉。如今聽說,像是聽人家的故事般,沒有觸動,也沒有怨憤,只是感覺靜蓮命苦。自己雖源自於她,但總是比她要幸福多了。
“後來呢?”她幽幽問。
“花神知道白櫻心細狡猾且狹窄,最後尋了個錯處把她處置了。如今不知道在哪一道里自在,反正天界是回不來的——反正她的生活,再與我們無關了。”
雲荷點了點頭。
二人逛了會兒,看到綠芽從遠處走過來,手中執着披風,見了她就將披風罩她肩上:“起風了,殿下讓我來看看您呢。咱們可回去?”
“霄焰忙好了?”
“是。”
雲荷笑望洛仲:“你快去找他罷。有話說快些。”
“不會佔用你夫君太長時間,放心放心。”洛仲一笑離去。
果然洛仲只和霄焰說了幾句話就走了。霄焰和雲荷用過晚膳,便說:“我們到蓮花池轉轉?一段時間不去,倒有些兒想念。”
雲荷笑道:“我沒想,你倒想起來了?奇事。”
霄焰攬着她的肩前往。
月色裹着的蓮花池,依舊清冷如昔。或者說,比雲荷離開這裏之前,更為蕭條和沒有生機了,但它仍然是一片傲土,繁華散去的寂寥。
雲荷摟住霄焰的腰,把頭靠進他的胸膛,“我有些感激你。”
“不是該怨我么?”
她緩緩搖頭,“有感情的生活,比從前無欲無求要精彩地多。至少體會過了幸福和快樂。”
霄焰將她摟得更緊一些。“不敢說永遠讓你快樂,但我會盡我所能。”
雲荷微笑,心中,涌滿了感動。相擁的影子,在月光照灑下也仍然難捨難分,親密無間。
漫長的夜,還在繼續着。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