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超市貨架上擺滿了各種品牌的孕婦奶粉,歐辰仔細地查看奶粉的生產日期和營養成分,然後將其中的幾罐放進手中的購物筐。心中始終放不下家裏的夏沫,他又買了些新鮮的雞蛋和魚,便走向收銀台結賬。
“爸爸,我要電動車!”
一個小男孩哀求撒嬌的聲音從旁邊的貨架旁傳出,小男孩的父親不同意,說家裏已經有太多電動車,除非他能背出九九乘法表才買新的,看着那小男孩依依不捨地被父親拉走,歐辰不知不覺走到了那排貨架前。
那是孩童用品的貨架,因為是小超市,貨架上並沒有擺太多的玩具,有的玩具是給大些的孩子玩的,有機關槍、電動車、洋娃娃、積木,還有的玩具是給嬰兒玩的,有握在手裏的鈴鐺和撥浪鼓。
歐辰拿下一隻撥浪鼓。
“咚咚咚!”
隨着手指的轉動,小小的鼓錘歡快地敲打着鼓面,撥浪鼓的一面畫著年畫中可愛的大胖娃娃,另一面畫著一頭長着翅膀的金色小豬。聽着那歡快的響聲,歐辰心中湧起滾燙的暖意,按照舊曆的算法,寶寶出生后應該屬豬,是只胖胖的小金豬。
貨架的另一邊擺着些嬰兒的衣服。
歐辰小心翼翼地碰觸着其中一件純棉的新生嬰兒服,柔軟的,細細的,就像嬰兒細嫩的皮膚。摸着那件小衣服,他彷彿可以看見寶寶黑溜溜閃亮亮的眼睛,小小的手小小的腳,稚嫩的“咯咯”的笑聲和渾身的奶香……
站在家門口,望着購物袋中除了奶粉和食物外那些多出來的東西,一隻撥浪鼓、一套嬰兒衣服和一隻拉拉尾巴就會跑的小豬,歐辰忽然有些尷尬,好像心中那滔天的喜悅被人赤裸裸地發現了。
將那些嬰兒用品放在購物袋的底層,歐辰深呼吸,掩藏住那股莫名的不安和羞澀,拿出鑰匙打開大門。
她還沒起床。
屋裏靜悄悄的。
昨晚她拍夜場戲,深夜才回來,多睡一會兒也是好的。歐辰凝視着她緊閉的房門,唇角輕柔的微笑將他昔日冷漠倨傲的面容變得已成柔和。自從收到小澄寄來的那封信、發現她已懷有身孕之後,她奇迹般地漸漸恢復起來。
彷彿生命中有了希望和寄託,她開始每日三餐正常地吃飯,即使偶爾還是會嘔吐出來,她也會堅持再繼續吃。她開始正常作息,雖然拍戲忙碌而沒有規律,她也總是儘力保證充足的睡眠。她不再將自己封閉起來,開始說話,也漸漸開始有了笑容。他不知道她的這些改變究竟是因為小澄的那封信,還是因為她腹中的寶寶,可是只要看着她一天天地好起來,他就已經對上天充滿了感恩。
廚房裏。歐辰將蘋果,梨子,香蕉切成小塊,想了想,又切了一切胡蘿蔔進去(碎碎念…這還能喝么>_<)果汁機飛快的將它們炸成汁,他小心翼翼的撇去果汁上的浮沫,倒在玻璃杯中,滿滿的一杯。接着,他熱好了牛奶,烤好了幾片吐司,將雞蛋煎成她最喜歡的七分熟。
“夏沫。”
歐辰端着早餐托盤站在她卧室的門口,輕聲敲了敲門。門裏沒有任何動靜,或許她還在睡覺吧,他猶豫了一下,想到她下午還有通告,如果太晚起床會太過匆忙。
“夏沫!”
他略微提高了聲音。
等了片刻,門裏仍舊寂靜無聲。
歐辰突然一陣心慌。
那種全然的寂靜是如此的令人不安,他伸手旋開她卧室房門的門鎖,窗帘早已拉開,床上只有整齊的寢具,空蕩蕩的,屋裏竟沒有她!
“夏沫!”
放下托盤,歐辰衝進浴室衛生間(碎碎念…萬一真在裏面怎麼辦吶..嘿嘿)衝進小澄昔日的房間,衝到陽台上,到處都是空蕩蕩的,沒有她的影子!他抓起電話一連串按下她的手機號碼,“對不起,你撥打的電話沒有開機……”那個單調枯燥的聲音提醒他,她的手機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用過了!
“夏沫——”
僵硬的站在客廳中央,寒意驟然攫緊歐辰的全身,各種可怕的想法瘋狂的湧進他的腦海!難道小澄的那封信反而將她最後的希望也熄滅了,在意識到小澄真的去了以後,她已經完全不想活下去了?所以這段時間的平靜只是為了等待他的疏忽,好徹底的離開嗎?
是這樣么……
她在哪裏,她現在在哪裏,她還活着嗎……不,早晨他去超市的時候她還沒有出去,她沒有走太久,他會找到她,他一定會找到她!
在狂亂的恐懼中,歐辰面色蒼白的沖向大門口,手剛放在門把上,門卻“嘩啦”一聲自己開了!
那個纖瘦的身影,微驚地看向他的那雙眼睛,光和影將她的身體勾勒地似真似幻,他顫抖地看着她,一時不知道她是真實的還是自己的幻覺!
“夏沫!”
歐辰衝過去,緊緊地抱着那個人,用足所有的力氣抱緊她,要將她抱入骨髓融進他的血肉里,他的身體一陣寒冷一陣滾熱,像孩子般無措和不安,顫抖地一聲聲地喊着:
“夏沫!夏沫!夏沫......”
“歐辰......”
尹夏沫抬頭望他,他將她抱得那麼緊,又緊又痛,她的骨頭都喲啊痛得碎開了。可是她從沒有見過這樣的歐辰,一向矜持淡漠的他竟然是那樣的緊張不安,似乎她再晚出現一秒,他就會崩潰掉。
“對不起......”
莫名地,她心中抽痛,看着因為她而憔悴蒼白、因為她而嘗盡了痛苦慌亂的歐辰,糾纏在一起的歉疚、憐惜和不舍漸漸在她體內混合成異常溫柔的情緒。
“......我應該留下張字條再出去的,對不起......”
這些日子裏,雖然她的神志一直渾渾噩噩,可是她知道歐辰從來都陪在她的身邊,喂她吃飯,跟她對話,幫她擦洗乾淨,每晚讓她靠入他的懷中試圖讓她睡一會兒。
一度,她是那樣地想陪着小澄一起離去。
可是他日日夜夜陪在她的身邊,恍如是她與這個世界最後的一絲聯繫。即使是在最痛苦的深淵中,她也能感覺到他始終拉着她,緊緊地握着她,不讓她走不讓她離開,如果她不顧一切地墜入地獄,他也會不顧一切地陪她隕落。
彷彿,他的生命已經和她系在一起。
“夏沫......”
她的話語和溫暖的身體一點點使得理智重新回到歐辰的體內,他慢慢地鬆開她,深黯的眼睛凝視着她,面容依舊有些蒼白。
“....你去了哪裏?”
“我去看醫生了。”
尹夏沫的聲音輕柔低婉,她的手不自覺地撫上自己尚還平坦的小腹,唇角露出一抹恍如有着聖潔光芒的微笑。
“我問醫生,前兩個月我的狀態很不好,也幾乎沒有吃什麼東西,會不會傷害到寶寶?”
歐辰屏息住,她竟然可以這樣流利地跟他說話了,就好像她已經完全變回了以前的那個夏沫。他獃獃地看着她,她是為了寶寶才出去的。
寶寶.....
他忽然一陣心慌,剛才抱得那麼用力,不知道會不會也傷害到了寶寶,小心翼翼地將她扶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他沙啞的問:
“醫生怎麼說。”
“醫生說,前三個月寶寶主要是吸收母體自身的營養,所以關係不大,醫生還說,孕婦的情緒對寶寶的發育很重要,要我以後盡量保持心情的平穩和開朗。可是你剛才---”
她微笑看着他,輕聲說:
“----說不定已經嚇到寶寶了。”
歐辰怔怔地看着她,從她溫暖的笑容慢慢看向她的腹部,儘管那裏還如以前一般纖細和緊硼,可是寶寶就在那裏面,是嗎?
他笨拙而輕柔地撫摸她的腹部。
也許是幻覺。
他覺得她的小腹有輕輕的脈動,就像嬰兒的心跳,他的手掌頓時滾燙滾燙,呼吸也漏掉了幾拍!
“寶寶在動.....”
歐辰欣喜地看向她,拉着她的手也摸向她的小腹。
“你摸,寶寶在動!”
她靜靜地感覺了下,然後笑勒。
“那是我血管的脈動。醫生說,快要四個多月的時候才能偶爾感覺到寶寶的胎動,而且寶寶的心跳會很快,每分鐘140多下呢。”
“......哦。”
他和她的手疊在一起,放在她溫熱的小腹上,這樣親昵的動作忽然使得歐辰有些恍惚。她是不喜歡他這樣逾越的吧,在她的心裏....
他僵硬地握起手指。
慢慢地,他僵硬地離開她的手,也離開她溫暖的氣息。每當和她在一起,那種幸福重視會讓他自私地想要永遠留在她的身邊,而忘記她的自由和幸福。因為她的霸道,已經傷害她一次又一次,難道他要永遠將她傷害下去嗎......
然而他的手並沒有能夠離開。
尹夏沫輕柔地反握住了他。
“對不起......”
她憐惜的望着他比以前明顯消瘦憔悴的面容,不再克制心中的感覺,任由那種又酸又澀的溫熱在她的心底緩緩流淌。
“......這些日子照顧我,讓你瘦了很多。我不是一個好妻子,結婚以來不但沒能好好地照顧你,反而總是害你為我擔心。”
她握着他的手,眼神溫柔。
“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我會好好地照顧你,照顧寶寶,我會努力學會怎麼做一個好妻子和好母親。”
她溫柔的聲音輕輕回蕩在他的耳邊,歐辰凝視着她,心中各種複雜的情緒混亂交織,他良久良久說不出話來,只是感覺她的手指溫暖得就像太陽,他生命中唯一的太陽。
為了腹中寶寶,尹夏沫曾經猶豫過是否要退出《畫鏡》的拍攝。可是這部電影早已計劃好要參加即將到來的金鹿電影節,如果她退出,會使得所有的拍攝進度大亂。而且,影片講述的內容也令她捨不得完全放棄,彷彿是他和小澄在電影裏有了一個幸福圓滿的結局。
她徵求了歐辰的意見。
如果他不想她再拍下去,她會尊重他的想法。
歐辰特意去找吳導演談了談。
吳導演說,目前《畫境》拍攝得十分順利,大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可以全部拍攝完畢,並且他會將夏沫的戲份盡量集中安排起來,使她可以比其他演員提早退齣劇組。
於是歐辰告訴她,喜歡這部電影的話,就將它拍完吧。但是一旦覺得身體太累受不了,就必須馬上休息。
歐辰依舊每天為夏沫做早餐,如果午餐和晚餐她由於拍戲而無法回家,他會讓沈管家將做好的營養搭配合理的飯菜送到片場,如果她回家吃晚餐,他會讓她在客廳或者卧室里休息,自己親手做飯菜給她吃。
他不讓她洗衣服、收拾屋子、打掃衛生,甚至洗水果也不讓她動手,他會將水果洗凈去皮切成小塊放在她的面前。
“你一直不去公司,沒關係嗎?
尹夏沫看着歐辰在廚房的水龍頭下清洗水果盤,昔日那個倨傲淡漠的少年竟然會穿着圍裙忙碌這些事情,她心中一緊,有股溫熱緩緩流淌出來。
“過兩天再去。”
歐辰關掉水龍頭,正準備拿毛巾擦手上的水,她已經取下了毛巾,輕輕用毛巾將他的雙手包住,輕柔地幫他擦拭着。恍惚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那個游泳池邊,她用浴巾輕柔地幫他擦拭着濕淋淋的頭髮……
每天,在開始拍戲前,尹夏沫都會先去一個僻靜的角落,愛憐地輕輕撫摸着自己的小腹,柔聲說:
“寶寶,過一會媽媽演習的時候會哭會笑,情緒會有很大的起伏,可是寶寶不要怕哦,那些情緒都是電影裏需要的,是假的……”
她微笑着反覆地說著,知道覺得寶寶聽到了,才會走到場中央開始拍攝。
每天,歐辰靜靜地站在場邊看着她在燈光鏡頭前的每個表情。她是天生的演員,不管是笑容還是淚水都有着強烈的光芒,每當她站在聚光燈下,所有人的目光都無法離開她。
晨曦的光暈透過樹林的間隙灑照下來。
如幻的仙境。
攝象機前,尹夏沫獃獃地望着坐在地上背益樹榦畫畫的洛熙,她經歷了那麼多波折和危險終於找到了他,想喲啊張口喊他,聲音卻沙啞在喉嚨中,淚水緩緩從她臉頰滑落。
彷彿感覺到了什麼。
洛熙停住了畫筆,在樹林清晨的風中,他緩緩轉過頭來,柔和的晚霞,她春節美麗地不染半點塵埃,看到她,他的眼睛裏如海洋般充滿了感情,就好象他一直在等她,從離開她的那一刻,他就一直在這裏等着他......
特寫鏡頭分別搖近兩人的面容。
時空寂靜得恍如天堂。
好象只要她和他在一起,無論是現實中,還是畫境中,都是夢一般美好的天堂......
歐辰知道那只是在拍戲。
然而看着她和洛熙互相凝望的模樣,他的心卻無聲地沉沉墜下去,一直墜入漆黑的洞底。
他轉身離去。
當轉身離去的時候,他告訴自己,他並不是因為介意她和洛熙在電影裏的感情,只是因為這段時間歐氏集團積累了太多的事務必須由他親自去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