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 紛爭
第三百三十七章紛爭
明歷二十年六月,御駕西征的劉浩然回到京師已經有十多天了,原本暗cháo洶湧的京師連同江浙一帶一下子變得無比平靜,各路人馬都屏住呼吸在等待劉浩然的動作,很多人知道,他們的台下動作瞞不住這位天子,以前許多事件讓這些人明白這位天子的手段,可以這麼說,大明每個角落發生的事情,沒有他不知道的。
然而中樞十幾日流水般的上諭均令下來,全是有關西征犒賞、表彰以及新兩省機構設置搭建,他們擔心的事情卻一點都沒有提及,這讓他們反而更加擔心。他們知道,當前天子的作風是不發作便罷,一旦發作起來就是雷霆之勢,就跟他用兵一樣。
到了六月底,一份報紙刊登的文章讓各路人馬聞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翰林學報》是一份發行量很xiǎo的報紙,只有不到三千份,因為它是翰林院的內部學刊,只有翰林院庶吉士,現今或曾經的庶吉士以及在翰林院講授的教授才會在上面刊登文章。但是很多人卻明白這份學報的重要xìng和導向xìng。
翰林院是大明官員的最高學府,從這裏出來的人不僅是天子mén生,也是大明中高級官員預備役,所以說,這份學報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皇帝和中樞的態度。
而這份有點不尋常的文章名字叫《漢唐政制之析》,發表人是直學士王shì堯。文章中對漢唐官制、行政劃分等政制進行了優劣分析。文章雖然不長,但是卻讓人回味無常。
緊接着南京大學學報《南京大學學報》在第二日便轉刊了這份文章,還一併刊登了四位江寧大學教授對漢唐政制的分析,雖然論點不同,但是基本論調卻是相似的。接着《弘文院學報》,《安徽大學學報》,《江西大學學報》,《洛陽大學學報》等報紙紛紛轉刊和刊登各自教授的文章。一時間大明學術界和政界對漢唐政制的討論開始越發地jī烈起來。不過大家的觀點主要集中在兩點。一,前漢時的郡縣兩級地方行政制度,二,前唐的三省分權制衡中樞制度。
而這時,“某些消息”靈通人士開始傳聞,皇帝陛下在與多位中樞、地方重臣以及知名教授名士sī下談話中傾向於恢復前漢地方行政制度和前唐中樞行政制度,希望能夠將兩者有效的結合起來,以此真正確定大明的政制。
大明從立朝開國以來,政制一直在變動,雖然大的變動沒有,但是一直有調整。可以看得出,劉浩然和大明中樞一直在嘗試建立起一個有效的政制,而從某種跡象看,這次改制似乎有一錘定音的意思。
看到這種苗頭,《浙江大學學報》,《江蘇大學學報》,《東南時報》等浙東理學控制的報紙也紛紛跟進,不過他們提出了一個新的論點,那就是大明繼承的是前宋的江山,那麼也應該繼承前宋的政制。而且他們指出,前宋的政制相對於前漢唐更為完善和優秀,所以大明應當以前宋政製為主。
爭論一起,各路人馬便開始卷着袖子上了,雖然表面上這場爭論還限於學術界,但是各派名士教授、官員、商人、地主等等全部被動員起來,參與到這場改制大爭論之中。各派不乏聰明人,一旦在這場改制中搶得先機,那麼本派將會在中樞和地方獲得莫大的好處,而且最為重要的是,如何讓大明的政制最大的符合本派或者其利益集團的利益,這才是千秋萬代的事情。
到了七月份,這場爭論越發地火熱起來,從北京到廣州,從浙江到陝西,無論是學子還是商人,無論是軍人還是農民,都知道這場大爭論。當然參與其中最為積極的則是學子和官員,而在後面為他們提供強力支持的則是各個商人、地主和工廠主組成的利益集團。
到了七月底,內閣下書為弘文院、國史館,正式委託他們對前朝政制進行“調研”,分析各朝官制、中樞地方行政制度等諸多政制,而前朝名單重點為前漢、前唐和前宋。大爭論一下進入到白熱化,各路人馬都知道,現在到了刺刀見紅的階段了,這個時候不拚命上,以後有的是後悔yào吃。於是各派人馬開始拿出十二分力氣參與其中,各報紙滿版都是鼓吹各自中意的政制,諸位名士教授也是日日坐鎮報紙頭版,拚命地為各自的派系搖旗吶喊。而各大學的學子們則在某些人的鼓動,天天給弘文院、國史館甚至內閣上書,要求以某朝政製為藍本。
八月中秋節,在南京城外某處別院裏,數十位文人聚集在一起。為首的正是劉基、宋濂、王微存等浙東理學名士。
“伯溫,中樞對此次政制改制可有定論?”王微存開口問道。他原本是金華名士,專長大學、中庸,在浙東理學因為廢太子案被牽連遭受到沉重打擊之後,他便慢慢崛起,成為浙東理學派翹首,被浙東理學派學子們視為與宋濂、劉基並列的“三巨頭”,在德社也是高級“骨幹”和“一方領袖”。
中樞的定論在於陛下的態度,只是這次陛下的態度有些曖昧怪異,不似他此前種種。”宋濂皺着眉頭說道。
“天子?不知陛下的態度如何?”王微存也明白關鍵所在,撫着鬍鬚喃喃地說道。
“陛下這段時間一直在召見軍中將領,也一直在忙各軍各地將領的調遣。”一直不做聲的劉基突然說道。
“什麼,天子這段時間一直在忙於此事?”王微存驚訝地問道,“政制改制如此大的事情,陛下居然不過問,只是持於武事?而今西征已成,天下靖平,何處還有戰事?需得天子親自過問武事?”
宋濂在朝中為官已久,與劉浩然也相處日久,多少知道天子的行事風格,從好友劉基的話中,他聞出不尋常的味道。
“伯溫,這恐怕不是什麼好事。”宋濂憂心重重地說道。
旁邊的王微存也意識到什麼,只是他一直待在地方和大學,對朝中政局以及劉浩然的行事風格不了解,便識趣地當起旁聽來。
“當然不是什麼好事。當今內閣中樞最焦頭爛額的是今年的預算赤字,改制不是當緊之事,而且改制又不是一年兩年就能定下來的,可是內閣卻把這件事情擺在枱面上,搞得如此風風火火,恐有深意。”劉基半眯着眼睛道。
“預算赤字?這裏的水恐怕很深吧,據說不僅跟勝社有關聯,連業社也逃不了干係。”宋濂琢磨着說道。
劉基睜開眼睛看了宋濂和王微存一眼,嘆了一口氣道:“相比業社,我德社陷得更深。”
“什麼?”宋濂不由大吃一驚,連忙轉頭向王微存說道:“品心先生,這是怎麼回事?”
“兩位先生,事情是這樣的,我德社為了儘早復起,與蘇南、浙江、福建、廣東海商、工廠主多有聯繫,為了獲得他們的支持,也做些事情。”王微存支支吾吾地說道。
“令奇,你們怎麼這麼糊塗?”宋濂不由臉sè大變道。德社自從廢太子一事後實力大落,在朝中地方有實權的不多,就算有那麼一些,也是異常謹慎,如同劉基一樣。那麼德社剩下的就是一張嘴,為那些商人工廠主造造聲勢,畢竟德社的老底子還在那裏,他們在蘇南、浙江、福建一帶還有一定的輿論主導權。
“這次德社恐怕是有苦也說不出了,明眼人都知道,很多勾當都是勝社一些人乾的,但是我們德社好處沒得多少,卻跳在最明面。說不得事發,這潑天的髒水恐怕只有德社受了。”劉基淡淡地說道。
王微存不由一愣,臉上lù出詫異和鬱悶之sè,過了一會他咬牙切齒地說道:“那怎麼行呢?就是拼着老命,我也要把胡惟庸牽咬出來。”
“恐怕不妥。胡惟庸雖然前幾年受了斥責被貶,但是他畢竟是勝社骨幹,去年又被勝社會辦西征軍給之名給轉職到計部任shì郎,現在又因勤勉得力被諭令嘉獎,聖眷正隆,你咬他,豈不是自討苦吃。”宋濂搖頭道。
“不然,李百室這次用胡惟庸倒是一步昏棋,就算不濟西征一完結就應當把胡惟庸遠調,留待陛下處置,可是李百室和胡惟庸自持有功,卻留在了南京,恐怕陛下這次發作,胡惟庸怕是在劫難逃了。”劉基卻笑着說道。
“伯溫,這是什麼意思?”宋濂明白一點意思了,可王微存卻是一點都不明白。
“相比關稅國庫銳減,造成預算赤字,西征後勤之功又算得了什麼?當今天子,這功過是算得非常清楚的。”宋濂解釋道,“這次政制之爭只不過是陛下把水攪渾的手段,聽伯溫這麼一說,我也覺得陛下這次是要劍指關稅一事。”
“沒有那麼簡單,”劉基搖搖頭說道,“不過我們只要把關稅一事渡過去就安然無事了。”
“好,那我就好好去找一下這胡惟庸的麻煩。”
“令奇,你收集到證據,不妨jiāo給一個人。”劉基又指點道。
“誰?”
“新任廉政公署專員朱元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