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命運歸來（下）

並沒有發生什麼災難。所有的變化都是緩慢發生的。

兒子的成績突然變差了，固然這令羅爸爸和羅媽媽很苦惱。不過這並不損害家庭的外部形象，兒子還在那著名小學裏嘛。而且孩子還小，懂事以後肯定能追回來的——父母總是相信奇迹。

第一件影響全家情緒的大事是羅爸爸的升職泡了湯。羅爸爸入職以來一直勤勞肯干，業務水平也高，8年下來，當仁不讓的是科里的第一技術高手、業務骨幹。而且按銀行的文化，8年工齡也是個最適合提升的階段。

現在銀行界的薪酬，級別差可能是最大的，提個一官半職，收入不是翻番所能形容的。科技部門在銀行算後勤，辦事員升任小科長（級）相對業務部門難一點，而且薪水加的倍數也沒業務部門多，不過這一級升上去才正式跨入幹部的門檻，意義不可謂不重大。

現在恰好有了機會。科室的頭兒榮升，騰出了位置，但那是副科長的。不過副科長的位置，應該是非羅爸爸莫屬。

生在這個時代，羅爸爸也是現實主義者，自然不能免俗，提着大包錢小包卡的，到老科長新副總家裏去了好幾次。副總拍着胸脯保證向領導提名，對羅爸爸見外的舉動很不滿。見副總沒有強硬的把東西退回來，羅爸爸很安心的回家等好消息了。

結果沒過幾天，上級任命新科長和新副科長的文件下來了。一個比羅爸爸資歷晚兩年的弟兄成了副科長。羅爸爸不服啊，資歷不說，那小子文憑水平哪一樣能和自己比肩。

喝完新領導的慶祝酒，羅爸爸去找老領導訴苦。副總稍微透露了一下副科長岳家的背景，語重心長的教育羅爸爸要忍耐要努力，以後的機會還是很多的。

後來的機會果然很多。副科長調走得很快。不過那個位置還是輪不到羅爸爸，上頭從外面派人來。而且，羅爸爸發現可能這個機會永遠輪不到自己了，因為這個部門有變成容納富餘領導機構的趨勢，搞業務的也能來站一腳。自己正帶着的幾個徒弟，各方面，當然主要是背景拉，也都比自己有競爭力。

最要命的是，羅爸爸發現，自己現在想以磨洋工來彰顯一下重要性的企圖也是不可能實現的。現在開發全搞外包了，自己這個部門只剩下上下聯絡看看標書的活。而看標書也是個形式，大老闆心中已早有定案。不提拔羅爸爸這種人，領導確實高瞻遠矚。

無奈之下只能認命。現在羅爸爸的專業水平已經和社會脫節，沒有個一官半職和客戶關係，在銀行界這個人才流動性最強的官飯行業里，也動不起來。要跳槽只有做銀行軟件的這些公司會要，去做最基礎的技術藍領——顯然是不可能的。

至於羅媽媽，單位里論資排輩的氣氛更濃郁一點，不過這些年花在兒子身上的時間太多了，工作上表現的不是太突出，也沒什麼好表現的，本來就是幹得那種做好了沒人注意，出事了才會打眼的工作。

一不是太子黨，二不是馬屁精，三沒學會和領導打情罵俏….即使是在機關裏面，羅媽媽的前途也很懸，君不見，現在打破論資排輩陋習，超常提拔年輕幹部優秀幹部的實踐事例不是越來越多嘛，形成潮流只是時間問題。

所以六年來，羅家的社會地位沒有發生一點變化。

沒有進步也不要緊，雖然難免羅爸爸會被羅媽媽嘀咕上幾句，而不敢回嘴——萬一刺激得小有姿色的羅媽媽豁出去，把官帽和綠帽子一起帶回家——自己的日子就更難過了。

困擾小家庭更大的是房子問題。雖然職位偏低，小兩口的收入還算可以，按國際標準也是中產階級了。不過在中國，家底不厚、灰色收入不多、運氣再差一點，長安可居不易。

小兩口結婚的時候，沒福利分房了，熬了兩年的積蓄付了首付。60幾個平米小了點，本來準備過渡一下再說的。誰知道這房價是坐了火箭向上竄，而結婚、生小孩、還房貸用的錢不少。70后的手腳沒有80后90后那麼大，可對未來的預期也樂觀，不好顯得很吝嗇的。

好不容易有點余錢，孩子眼看着大，房子眼看着小。房子轉着看過幾圈，總覺得比上次看過的價格高上一塊，很不值，而首付后的還本付息確實緊張。這一猶豫就壞了，房價就從5千漲到2萬了，而錢在股市上卻沒有增值多少——好運氣不在啊。

09年房價有點鬆動，有了點盼頭，誰知道幾個月後就又形勢不對了。咬了牙，買，否則將來兒子都找不着老婆。

100多平米的房子花了250萬，貸款170萬，20年還清，這每年大約要還14萬，日子一下子就很緊巴了。兩口子的年收入也就17萬左右，還要養車養孩子。稍微算計不到，餓肚子倒不至於，丟面子是一定的了。單位里發獎金再有個什麼風吹草動，那心驚膽戰的勁。

壓力一大，心情就差。羅媽媽不免多嘮叨幾句，羅爸爸愛個面子，花錢不爽自然也脾氣見漲。最痛苦的是，雖然日子難過，能買到後悔葯也沒有辦法吃——房價在繼續上漲，現在新房子的價格已經漲到了4萬，看在多出來的150萬元份上，你總不能說原來的決策不對。

房子買了4年，現在還沒住進去，前兩年是等交房，后兩年是因為沒錢裝修。

最近為了羅吉上學的事，家裏一直在吵。羅吉的成績，上第一流中學是不可能的。但是，畢竟是第一小學畢業的，雖然是最後一名，可那也許因為其他孩子都太聰明，自己孩子智商180呢，並不笨吧？二流中學應該還夠得上。

小升初，不允許考試。但各個學校都偷偷摸摸的有個測試，成績僅供參考，就看家長活動的成果了。羅家現在學費、活動費、活動路線都沒着落，有沒有必要干這個搬石頭砸天的活——有一定分歧。

媽媽對孩子的信心通常更足一點，但對爸爸賣掉舊房子破釜沉舟的想法有異議。只有一套房子，將來兒子結婚咋辦？看這形勢，兒子四十歲之前是不可能再買房子了。

左右為難，家裏就天天展開熱烈而不友好的討論。

人羅吉作為事件源頭，很多時候不免成為共同聲討對象，因此習慣在放學後行動遲緩，能耽誤一班公交是一班。不過，在學校里都必須時刻置身於老師直接保護之下的小孩，在大街上麻煩也不會少。

這不，可能是附近那個中學的幾個孩子就晃悠過來了，很輕車熟路習慣成自然的，揉捏着人羅吉的腦袋。

聖羅吉年齡雖小，可也看出來，這不是在和人羅吉親熱，而是在敲詐小弟。

人羅吉顯然是拿不出錢來，自然不能被隨便放過。天子腳下首善之區，欺負小孩子的場面自然不會很血腥很暴力，而是充滿着娛樂和創造精神。

看着人羅吉被強制鬼臉，按得鼻涕和眼淚齊流，聖羅吉不禁怒從胸中起——命運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