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程夜色突然醒來。

彷-被某種強烈的意念刺蜇,程夜色突然醒來。

夜深。人靜。

房裏。一片黑暗。

程夜色搖了搖尚昏沉的頭,不明白自己何時睡了去。

猛地,她驚覺自己正莫名心躁。而下意識地,她坐在黑暗中仔細傾聽隔壁房的動靜。

下一刻,程夜色的身影已經疾速往門外移動。

門,毫無預兆地被推開。

屋裏,燈火通明。屋裏的人,顯然還沒就。

屋裏,有兩個人。一個趴在床上,一個坐在床邊。

坐在床邊的人立刻轉頭。看清了推門進來的是誰后,吃驚的表情隨即放鬆下來,又馬上將注意力轉回床上。

門外的人已經走進來。

程夜色,走到床前。從她進來后。她的視線就一直盯住趴在床上的人身上床上的人,也看見她了。毫無血色的蒼白臉龐努力擠出一個無力的微笑。

「呵作了惡夢嗎?你好像應該一覺到天亮才對」

宮無敵痛得要命、冷得要命、虛弱得要命。

而現在,程夜色的乍然出現,讓他吃驚得要命、狼狽得要命。

「小子!要命就別說話!」說話的是坐在床邊、兩條白眉長得奇特的道人。

白眉,正一臉肅然地處理宮無敵背上的傷。

傷,看來是短刀所傷。傷口,流着的是黑稠腥臭的血。明顯的,宮無敵是被浸了毒的利器所傷。

「發生什麼事?」

程夜色發覺,從她進來看見受傷的宮無敵到現在,她一直處在緊繃的狀態中。

看着白眉熟練地替宮無敵的傷口吸出毒血、再敷上藥粉,她終於開口了。

「那個老頭還真狠毒。幸虧我這金絲甲一直穿在身上,也幸虧我是毒物的老祖宗,否則我們都要去見-王了」處理好宮無敵的傷口,白眉的臉色總算輕鬆許多。

宮無敵知道自己這條命已經從-王那裏撿回來了。

能讓白眉緊張的毒物很少,所以他知道自己這條命能從-王那裏撿回來真的是不簡單。

宮無敵雖然又痛又狼狽,不過他現在覺得很開心。

能讓程夜色那微蹙的眉梢上凝着厚重的陰霾,就算現在要他再到-王老爺那裏兜一圈,他也願意。

「你們,究竟去了什麼地方、做了什麼事?」

程夜色墨黑的眸底仍有一絲複雜的情緒在激漾,那使她古井無波的眼神終於有了靈動的感情。

宮無敵看出來了。所以他忍不住開心地又想笑了。

白眉當然看不出來。

因為他不是宮無敵。

因為只有宮無敵才看得出程夜色的改變。哪怕只是一絲一點。

因為白眉不是宮無敵,所以他不明白宮無敵幹嘛盯着程夜色直傻笑。

不過他明白另一件事。

這裏已經沒他的事。同房睡覺去!

把這裏交給兩人,白眉伸着懶腰回自己房間去了。

「我好渴」宮無敵突然用渴望兮兮的聲音對着程夜色說。

他的面色仍然很蒼白。他的身體顯然很疲倦。

他在強撐着精神。

程夜色看出來了。

無言,她轉身去桌上倒了一杯水回來給他。

就着她的手喝了幾口水后,宮無敵趁勢捉住她不放。

程夜色低首看他,看到了他認真卻仍掩不住疲累的神情。

「你想知道今晚的事?」

「我可以明天再知道。」

「只要你問,我立刻就可以告訴你」

看着自己被他緊緊握住的手,程夜色的心在動漾着。不曾有過的感覺動漾着。

「你在發燒」他的手有些發湯。她也發現他在冒冷汗。

「我只是有點兒不舒服」宮無敵知道自己支撐不了多久。

不過就算他的腦袋再昏沉,他也還不至於看不出程夜色的臉色比平日更蒼冷。而如果他辨不出這層含意,他就不叫宮無敵了。

「夜色,你現在倦不倦、累不累?」

程夜色直視着他臉上露出的渴望的笑。沒說話。

「夜色。如果你不倦、你不累,你在這裏陪我一會兒好不好?」他眨了一下眼睛:「真的只要一會兒就好夜色,只有你在身邊,我才能感到安心」

突然在她心上掠過的感覺是什麼?心軟嗎?

「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她怞出自己的手。抬頭轉身便要走。

猛地,程夜色的身後響起一聲低微的悶哼。接着她的手被抓住。

「夜色。別走!」

程夜色回身,只見宮無敵正費力要從床上爬起。

她一蹙眉,想也未想便伸手將他按回床上。

接着。她做了一件事。

她在床畔坐下。

「閉上眼睛。我不走。」

她不該留下,可是她卻留下了。

為什麼?

她不想明白。她不想明白心在激漾的原因。

宮無敵卻心滿意足了。

因為她的妥協,令他心滿意足了。

所以他很聽話地乖乖閉上眼睛。

即使他的傷口正因為剛才的扯動而怞痛着,。他也還是很開心。

因為她留下了。

即使她的留下不是心甘情願。他還是開心。

「夜色,你不會趁我睡着時自己一個人偷溜走吧?」他不想放開她的手。

程夜色看着自己的手在他緊握的掌中,看着他慘白都還帶着笑的臉,她突然明白自己心在激漾的理由。

「我不會走。」

得到她的承諾,宮無敵安心地放任自己的意識再向夢鄉靠些。

「夜色」他低喚。

「」她凝視着他緊閉的雙眼,默然。

「夜色你不承認關心我可是我知道因為你留下了」他低喃。

程夜色抿唇。無言。

「夜色」他突然睜開眼,明粲粲地對她一笑,接着又迅速垂斂下長睫。「我好高興你還在我身邊」

他又咕噥了一句什麼,然後便再也沒有聲音。

他終於睡了。

可他雖然睡了,他的手都還是緊緊握住她的。

程夜色,靜靜地坐着,靜幫地看着他。

夜深。夜冷。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屋裏,靜坐如石的程夜色,突然動了一下。

她輕輕握住宮無敵的手。她輕輕握住宮無敵已經鬆開她的手。

****************************

八個-漢。

八個孔武有力、赫赫威風的狀漢。

八個-漢護衛着一個白頭粉面的瘦公子,大搖大擺地走進客。

這一行人,沒有人不認得。

所以當這一行人大搖大擺地直往後面的客房闖去時,店家小二、甚至老闆也只能面面相-,不敢阻攔。

存心要來找晦氣的這一行人直搗後院,最後停在一排客房前。

「少爺,我們查出來那小子就住這裏沒錯。」站在瘦公子旁邊的一名-漢說。

瘦公子滿臉的怒氣與煞氣。

「臭小子!昨天你膽敢戲弄本少爺!我知道你就躲在這裏,你給我滾出來!」

他對着一排緊閉的房門叫喊。

在他的叫囂聲后,原本緊閉的房門紛紛打開,紛紛有人探頭出來。

「怎麼回事?」

「發生什麼事?小二」

「誰敢打擾擾老子休息」

「把那臭小子給我搜出來!」囂張的命令下達。

「啊!你們要做什麼?」

「喂!你們是誰?竟敢闖入俺老子的房間」

「來人哪!有強-啊」

在一陣驚天動地的翻搜行動無果后,那些強-似的-漢立刻將目標轉向剩下的幾間房。看來,他們今天是不找到人誓不罷休了。

就在他們惡霸地要直闖進其餘房時,突然——

「啊」

「啊!是誰偷襲」

某種被暗器擊中的聲音和驚呼聲此起彼落。

於是,包括瘦公子在-的所有人,一時都忘了要搜房,又驚又怒地轉向偷襲他們的方向。而當他們看清站在那一頭的人影時,他們的神情不由又喜又駭。

人影,是個女子。是個黑衣女子。

黑衣女子神色冰漠。

黑衣女子神色冰漠,連她的身子,也彷-被一層冰漠的冷雪籠罩着。

黑衣女子就站在那裏,冷冷地看着他們。

他們,竟都不由自主打起一個寒頭。

黑衣女子,他們不陌生。

黑衣女子,正是昨天和那小子一夥的。

他們喜的是,黑衣女子出現,表示那小子也一定在。

他們駭的是,用石子當暗器打他們的,也是黑衣女子。

杜來寶,孬雖孬,卻是天生的惡人膽。

「臭娘兒們!你竟敢暗算本少爺!你快說和你在一起的小子在哪裏!只要你說出來,我就饒了你這一次」仗着身邊八個保鏢,他惡狠狠地朝她開口。

程夜色,神色變也未變。

「滾!」她只冷冷地吐出一字。

杜來寶臉色鐵青。

「臭娘兒們!你是活得不耐煩了!捉到你,我不相信那小子不出來!」他指揮身邊的保鏢。「你們給我上!」

一聲令下,有四個保鏢立刻上前攻向程夜色。

程夜色,冷冷揚眉。身子仍動也末動。直到他們躍到跟前——

黑影,乍起。劍光,靈動。

黑影與劍光如疾電般,在衝上來的-漢間穿過。

劍擊聲只有短促幾聲,接下來是一陣可怕的沉寂。

四名衝上前的保鏢定定地呆立着,個個表情茫然地低頭看着自己的手。

手,持劍的手。持劍的手正因一道傷痕而汩汩-着熱血。

四個人手上的血,滴落在地上。

所有人都看到了。

程夜色卻彷-沒看到。

現在,她眼睛看到的只有一個人。

一個少年。一個滿臉笑容的少年。

他正對着她笑。他正站在房門前對着她笑。

程夜色卻對他皺起眉。

「你你們怕什麼?還不再給我上!」不相信手下如此窩囊,杜來寶怒吼着。

「乖孫子!你是怕你爺爺太無聊,所以特地來找爺爺玩嗎?」

惡意戲弄的聲音突然從杜來寶身後響起。

杜來寶當然不會忘記這個聲音。

他轉身,果然就看到了昨天那個令他受盡奇恥大辱的少年。

杜來寶恨不得立刻-了他的皮。

「呸!臭小子!你昨天竟然敢拿假毒藥騙我,現在讓我找到你,我非要將你碎屍萬段不可!」

宮無敵笑了。他笑得詭-燦爛。

「誰說你吃下的是假毒藥?該不會是那個像殭屍一樣的臭老頭吧!?」

「你你怎麼知道是他哼!臭小子!你現在怕了吧?如果你肯乖乖地向我磕一百個響頭,再叫我一聲老祖宗,我就考慮饒了你。」

宮無敵大笑出聲。宮無敵張狂地大笑出聲。

「哈哈算我服了你這個天真無邪的少爺了哈」

「臭小子!你笑什麼?你還不知道本少爺的厲害」

「是是是!哈哈你爺爺我怎麼會不知道你這笨孫子的厲害?除了笨,就是蠢嘛!你真的相信那個臭老頭的話,以為你沒事了嗎?嘿」

「你你說什麼?你別以為本少爺還會再上你的當」

宮無敵盯着他笑,笑得讓他不由自主毛骨悚然。

「你要不要試試看,你是上他的當,還是上我的當啊?」

杜來寶驚疑不定地看着他。

即使宮無敵渾像個無賴,他也絕對是個聰明絕頂的無賴。

「肚-上兩寸,你用力按下去,就知道是那個臭老頭騙了你,還是你爺爺我騙了你。」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杜來寶身上。

他的話似乎帶着魔力。杜來寶的手,已經不知不覺住他說的方位移。

宮無敵笑地看着他照做、笑地看着他面色一變。

「是不是很痛?是不是感覺很不舒服?」他有如神算地說出他的感覺。

杜來寶立刻放下手。咬牙切齒地瞪着他。

「你臭小子!你再不把解藥拿出來,我就」

「嘿!看在你不辭勞苦找來這裏陪我解悶的分上,我就把解藥給你」宮無敵突然將手中的小白瓶-向他。「反正我跟你本來就沒啥深仇大恨,我幹嘛一定要害你?不過其他人嘛,我可就不知道了。」

杜來寶搶寶貝似的趕緊接住瓶子。他迫不及待倒出裏面的白色小丸子就要住嘴裏吞。

「慢着,少爺,小心有詐!」一旁有保鏢深謀遠慮地阻止他的動作。

「是啊!搞不好又是一顆毒藥呢!」宮無敵咧嘴笑了起來。似真似假地接口說。

杜來寶一遲疑。看了看保鏢,又看了看宮無敵。眼珠子一轉,想到了什麼。他突然一仰頭就將小丸子服下。

那地方任誰用力按下部會痛。果然笨、果然蠢。

那臭老頭再厲害,這笨-伙還不是上他的當!-!

宮無敵帶笑晶亮的眼睛迎向杜來寶陰晴未定的打量目光。

「少爺,你沒事吧?」保鏢有些擔心地注意着主子。

擺手。一會兒,杜來寶-給宮無敵一個事情還沒完結的怒容。

「今天本少爺就放你一馬!下次要是再讓我碰到你,我就要你好看。哼!走!」-不下面子地撂下狠話后,杜來寶這才帶着受傷的、沒受傷的保鏢悻悻然地離開。

宮無敵看向一直沒說話的程夜色,對她露出孩子般愉悅的微笑。

「我醒來看不到你,以為你走了幸好你還在。」

程夜色收劍回鞘。她彎身將方才放在地上的托盤拿起,走向他。

「這是你那白眉朋友替你煎好的湯藥。」

程夜色走進房,將尚冒着熱氣的葯放在桌上后,轉身便走。

「我不要喝葯。」宮無敵彷佛噘着嘴說話的聲音從她背後響起。

程夜色的腳步一頓。

「你不留在這裏陪我,我就不喝葯。」宮無敵使出具體的無賴手段。

程夜色背向他的臉龐閃過一絲鬆動。接着又立刻回復冷淡。

「隨你。」她舉步又走。

突然,一團影子攔在她身前。

宮無敵。捧着那碗葯的宮無敵,小心翼翼地攔在她身前。

「好吧!夜色,你要去哪裏讓我陪你去,這碗葯我可以帶着慢慢喝」

直視着他,程夜色被他眼中毫不掩飾的熾熱光焰弄得心神更亂。

宮無敵已經捧起葯吹-,喝了一口。

「惡!好難喝!」葯一入口,他立刻皺眉吐舌。

抿了抿唇,程夜色無言地轉身,在椅子坐下。

她不走了。

詭計得逞,宮無敵馬上跟着在她身邊坐下。

宮無敵笑嘻嘻地喝着葯。即使葯很苦,他還是笑着。

「夜色,昨天晚上,你有沒有聽見我說了什麼夢話?」程夜色的眼睛看着他手中已經喝了一半的葯。「沒有。」

「真的?可是」宮無敵的表情有些失望。「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我以為你會聽見我-着什麼人的名字像喬手啦、像白老啦、像孟寶菱啦」他的神情漸漸又透出頑黠。

他的眼睛盯着她。他的眼睛閃亮地盯着她。

程夜色的眸底擾起波動。

「我說沒有就是沒有。」

「我不相信!這些人沒有就算了,我起碼一定會-着一個人吧?這個人的名字和影子是我每天睡覺前一定會惦着才睡得着的」

宮無敵趴在桌上。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捕捉到她低斂的視線。

程夜色對上他賊笑兮兮的臉,忽地莫名所以地惱起。

她冷凝着眉。

「你惦着什麼人那是你的事,我說沒聽見就是沒聽見!你不煩嗎?」

宮無敵眨眨眼,完全不怕死。

「不煩。夜色,你是不是在生氣?」

程夜色的心一窒。

生氣?她在生氣?她為什麼在生氣?

她突然正視着宮無敵那一雙彷-無時無刻不追隨着她的熱烈眼睛。

宮無敵笑了。宮無敵給了她一個放縱情挑的笑。

程夜色只覺心跳加快。心跳不住地加快「我看到那群兔崽子怒氣——地走了」

一陣洪亮的大笑聲突然隨着推門而入的人影刮進來。

宮無敵與程夜色兩人之間好不容易搭起的微弱暗流立刻被衝散。

白眉,精神抖-刂弊叩攪餃嗣媲啊?

「那群兔崽子一定是來找你這小子的麻煩,不過我就知道,要找你麻煩的人一定只有吃-的分喂!小子!休息了一個晚上,再加上喝了我的仙丹妙藥,你又開始可以活蹦亂跳了吧!?」-!這小子好端端地幹嘛趴在桌上瞪他?那眼神,活像被壞了什麼好事似的,好埋怨宮無敵忽然跳起來。宮無敵忽然間又恢復了精神地跳起來。

他打着某種主意的狡黠眼睛直盯着白眉。

「告訴我,這鎮上的什麼地方人最多?」

「你想做什麼?」白眉不由捻了捻他一向引以自豪的長眉。

宮無敵的嘴唇上浮起不懷好意的笑。

「讓想找到我的人有光明正大的機會找到我、接近我嘛」

有人要倒大楣了。

白眉太了解他這種笑容的含意了。

「那就去城隍廟吧!那裏不管什麼時候人都是最多,而且什麼人都有。」

有了答案,宮無敵立刻半屈身向仍坐在椅子上的程夜色。

「夜色,我們一起去城隍廟逛逛好不好?」他忍不住雀躍地問她。

程夜色站起來,淡淡看了他們一眼就往門外走。

「我還要練功,你們自己去。」

她的身影一下子消失在門外。

程夜色在躲他。

他確定程夜色在躲他。

程夜色在躲他,可是他竟然感到很開心。

他喜歡昨天夜裏的程夜色。他喜歡今天早上的程夜色。

他喜歡愈來愈像人、愈來愈像女人的程夜色。

如果她還是那個初次見面、無心也無情的程夜色,她肯定不用讓自己消失在他眼前這一招。

她最喜歡一刀架在他脖子上解-一切麻煩。

所以,現在懂得喜怒哀樂的程夜色,讓宮無敵想不偷笑、想不開心都難。

「喂!小子!人都走了,你還在發獃?-!我看你真的是沒救了!」

白眉一陣戲謔揶揄的聲音立刻將宮無敵的注意力拉回來。

宮無敵搖搖頭。臉上重新浮現一種白眉熟悉的神情。一種要去拔它虎-似、大膽又惡作劇的神情。

「白老,想不想去捉鬼?」

「捉鬼?你想捉什麼鬼?」

「女鬼!我們昨晚見到的那個女蠻鬼。」

****************************

城隍廟。

無時無刻不擠滿人的城隍廟。

無時無刻不熱鬧着的城隍廟。

算命攤。

擺在廟前廣場旁的算命攤。

夾在一堆攤-中的算命攤。

在人來人往、吆喝聲不絕於耳的城隍廟前,這樣一個普通的算命攤根本吸引不了行人的注目,更別說有人會為它停下來了。

算命攤很普通。不過擺它的人看起來可不普通。

有多少人看過兩條眉毛長得可以打結的長眉道人?很少,是不?咱這算命攤的算命道人就生得那兩條奇特的長眉。不過,長眉奇雖奇,路過的行人只向他的長眉逡一眼,就是沒有人肯停下來光顧一下算命攤。

有了。算命攤擺了一個時辰。終於有了第一個客人上門了。

少年。一臉燦爛笑容的少年。

渾身不出古靈精怪的少年。

少年一來就歪坐在算命桌上。

長眉毛的道人一點也不生氣。

少年大搖大擺地霸佔了算命桌,長眉毛的道人卻一點也不生氣。

他對着少年捻了捻寶貝長眉。

「在這裏招搖了一個時辰,那個鬼還沒出現?」他說的話還真是玄。

宮無敵。除了他,還有誰擁有這種獨一無二、要人命的笑?

他對白眉笑笑,一臉的賊意、一臉的有趣。

「還沒。不過我這樣晃了兩圈下來,起碼已經招來好幾隻蜜蜂跟着了你呢?沒半隻蜜蜂上門哪!?」

「你不就是一隻自動送上門的蜜蜂?」反正也是擺着好看,他現在對捉鬼比較有興趣。「嘿!

小子!你確定她一定會來找你?」

「你昨天不也聽她說了,她要是能逮到我,她一定要先狠狠賞我一頓鞭。呵呵說得多麼有-心呢!既然她已經苦心佈下了那個-人熱淚的陷阱,當然就要很快地找到機會收網喏,現在不就是個好機會?」

宮無敵說著說著,突然眼睛一亮。

白眉不用回頭也知道獵物上門了。

獵物,接近。

獵物,是個少女。是個楚楚可憐的少女。

少女朝宮無敵揮手喊着,朝宮無敵的位置而來。

努力地擠過一個又一個的人牆,彷-打了一場又一場的爛仗,少女終於狼狽地來到宮無敵面前。

「你我」她上氣不接下氣地一時說不出話,卻突然緊緊捉住宮無敵的手不放。

宮無敵沒甩開她的手。宮無敵只是吊兒——地對她笑。

「姑娘,男女授受不親,你這樣捉着我,是要我當你的相公嗎?」

少女眨了一下眼,巧妙地隱去眸底的。

她還是捉着他的手。她還是怕讓他溜走般的緊緊捉着他的手。

她仰起頭。對着宮無敵的黑白大眼裏立刻蓄滿了淚水。

「恩恩公終於終於讓我找到你了是我你還記得嗎??A昨天你昨天從那個惡人的手裏救了我一命你還給了我好多的錢」她哽哽咽咽、斷斷續續地說著。

宮無敵一副突然恍然大悟的神情。

「喔!對了!原來是你!」他高興了一下,又對她搖了搖頭。「嘿嘿!我不是叫你不準跟來嗎?

你幹嘛又跑過來」

宮無敵一副唯恐倒霉的模樣,三兩下就將她緊黏的手撥開。

「恩公」少女立刻又要帖上去。

「嘿!不準動!」c無敵一根手指就讓她暫時聽話地站住不動。他對她眯起了眼:「再說一次,不準叫我恩公!轉過去!」

他突然很有威嚴地對她下命令。

少女,怯怯地盯着他,怯怯地乖乖照他的話做。

「不準回頭!向前走!」宮無敵又說了。

少女,獃獃地向前走了兩步,又驚醒似的趕緊回頭找宮無敵。

宮無敵正要溜。

宮無敵沒溜成。少女已經一把將他拖住。

「恩公我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救了我又給我錢埋葬我的親人請讓我留在你身邊伺候你」

少女的眼淚、少女的聲嘶力竭已經引起附近民眾的圍觀。而少女說的話,也使人了解她為什麼會在大庭廣眾之下抱着一個少年不放的原因。

少女的柔弱教眾人不由得都同情地看着她;而讓她哭得成淚人兒的少年,自然成為眾人不滿的目標。

「喂!我說過我不需要人伺候,我也沒錢讓你賴着白吃白喝一輩子。」

不把眾人交相指責的眼光當回事,宮無敵堅-地又推開她的糾纏。

少女哭出來了。少女很懂得利用時機地哭出來了。

「我我只是只是要報答報答恩公的大恩大德我我絕沒有沒有想要製造恩公的恩公的困擾對對不起如果恩公真的真的不要我那我那我走好了」

宮無敵還沒開口,圍觀的群眾已經看不過去了。

「喂!你這小子幹嘛好端端地把人家小姑娘弄哭啊」

「小姑娘要報恩,你就讓她報恩嘛」

「小子!有這麼漂亮的小姑娘要伺候你。你還嫌不好」

少女怞怞噎噎地哭着,顯得可憐兮兮。

宮無敵表現得很無奈。他無奈地轉過身背對已經圍着他看熱鬧的眾人。似乎正在認真考慮要收留個麻煩在身邊的可能。

他才不無奈。他一點也不無奈。

面對着他的白眉,就算沒看到他臉上賊賊狡猾的笑,也知道他此刻的心情根本離「無奈」是十萬八千里。

白眉知道該自己出場了。

他突然拍拍衣服站起來。

「老弟,既然人家小姑娘非跟着你不可,你就讓她跟吧!」他簡潔有力地說了。

宮無敵立刻跳起來。

「老哥!你不是在開我玩笑吧?你真的要我收留她?」

「誰教你當初要救了人家。就當是做好事吧喂!小姑娘,別再哭了,我這小兄弟答應收留你了。」

白眉的好人扮演得毫無瑕疵。

他一作主答應收留少女,少女立刻破涕為笑。所有圍觀的人也不禁對這長眉毛的道人刮目相看。至於被迫收下跟屁蟲的宮無敵呢!?

宮無敵突然面色微微一變,暗向白眉使了一個奇異的眼神就跑。

「啊!恩公」看他悶不吭聲地溜走,少女焦急地就要追上去。

她沒有追上。

因為她被拉住了。那個長眉毛的道人笑容滿面地拉住了她。

「別急!我會帶你去找他對了,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我我叫菱兒。恩公恩公他」

「放心,一定會要他收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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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夜色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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