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藍飛和安麟肩並肩地走在草地上。安麟把藍飛領到了小鎮邊上的小山丘上。以前,這裏是鎮裏所有孩子的樂園,放學后,隨處可見頑皮的孩子打打鬧鬧地嬉戲,玩着各種各樣的遊戲。不過,在現在的孩子心目中,最痛快的遊戲莫過於種類繁多的電玩了。昔日爇鬧非凡的小山丘在不知不覺中變得安靜了,青草由於缺乏頑皮孩子的踩踏,已經高過腳踝了。

藍飛伸開雙臂,在開闊的草地上輕輕地轉了幾個圈。“真舒服!以前,我們來這裏是貪圖它爇鬧,現在,卻是貪圖它清靜了。”

“是啊,我們長大了,很多東西都變了。”安麟若有所思地答道。

藍飛挑了一塊草沒那麼高的地方坐下,她拍拍身邊的草地,示意安麟也坐下來。黃昏就要來臨,天空中原本清新的蔚藍色在不知不覺中被溫暖的橘黃色所漸漸取代了。藍飛望着無垠的天空,小聲說:“不過你們這兩隻麒麟依然沒有變。”

“不會吧,難道我沒變成熟一點嗎?”

“你和安麒呀,永遠都是那個樣。一個像哥哥,一個像弟弟。現在,雖然安麒的外表看起來有那麼幾分桀驁,但他骨子裏還是一樣的穩重;你呢,雖然理着平頭,戴着眼鏡——”藍飛轉過身把安麟挺直鼻樑上的眼鏡取了下來,“可你還是和小時候一樣,飛揚開朗。”藍飛望着安麟由於四百度近視,稍稍有點突的墨黑眼珠說道。

“那你喜歡沉穩的,還是喜歡飛揚的?”突然,安麟認真地問了一句,他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藍飛。

“真有意思,你因為近視而微突的眼球一點也不難看,反而還替你加深了輪廓耶。”男人認真的表情把藍飛嚇住了。

“壞阿飛,告訴我。”安麟抓住了藍飛的手腕。

黃昏的晚風無聲地吹着,輕輕地揚起了安麟的衣領,緩緩地拂起了藍飛的頭髮。在一片寂靜中,藍飛宛爾一笑,倏地站了起來,掙脫了安麟的雙手,邊跑邊笑着喊:“這是秘密!我不告訴你!”

安麟苦笑着望着女孩調皮的身影,站起身喊道:“別往那邊跑,到大榕樹下去,我有東西送給你——”

在翠綠的山丘上,傲然挺立着幾棵上了年紀的榕樹。其中最粗壯的一棵,深深紮根在面向小鎮的半山腰上,枝葉向四面八方伸展着,彷彿庇佑着小鎮。在它最粗的分枝上,掛着一架簡單、質樸的鞦韆,在微風的吹拂下輕輕地擺動,如同在發出邀請。

藍飛看看鞦韆,又看看安麟,只覺得不可思議,

“是你做的?”

“是啊,自從小時候父母為我們做的鞦韆壞了后,就再也沒有人在這裏做鞦韆了。”

“不,不是再也沒有人,有你!”藍飛注視着安麟,並不算大的雙瞳透露出喜悅的光芒,灼人眼,迷人心。

藍飛走向鞦韆,輕輕坐下。“啊,你還在木板上薄薄地塗了一層清漆,使木板既不扎人,又保留了它原有的顏色,你真細心!”藍飛忍不住叫了起來。

“我記得你說過,你喜歡原木的顏色,我不想改變它。”

藍飛笑了,“我說的話你每一句都會記得的。”

安麟也笑了,“生日快樂,阿飛!”

藍飛詫異地望着安麟,“我一個星期前剛過了生日啊!”

“我問過了,今天是你農曆的生日。”安麟低沉的嗓音溫柔地響着,細細地撥動着藍飛的心弦。

“你——”

“哈哈,其實是你西曆生日的生日時,我來不及把鞦韆做好。”安麟摸着頭,不好意思地走了過去,向藍飛俯下了身。

“你的瞼幹嗎貼我這麼近?”藍飛的臉有點紅了。

“因為你剛才拿了我的眼鏡,我現在看不清楚你。”

藍飛趕忙把自己別在衣領的眼鏡拿了出來,“給你。”

安麟戴上了眼鏡,稍稍後退了一步。

藍飛坐在鞦韆上,一邊輕輕地盪着,一邊說道:

“還記得嗎?小時候,我的鞦韆盪得是最高的。”

“記得。那時候你站在鞦韆板上,揚言要把鞦韆盪得和樹枝成水平。”

“不過我畢竟沒有成功。”

“可是你盪得那麼高,好像飛起來一樣——就像你的名字——藍飛,在藍天裏飛翔。”

藍飛抿着嘴無聲地笑了。

安麟繼續說道:“我還記得,你很小的時候說你自己要飛到天上去。”

藍飛打斷他,“是啊,那時候誰也沒當真,只是你們兩隻麒麟當真了。你還哭着叫我別飛太遠,不然你看不到。”

“我是認真的。”炯炯的眼光注視着她。

藍飛嘆了一口氣,自顧自說道:“當孩子真好,勇者無懼似的。那時候我可以把鞦韆盪得那麼高,是因為我不懂得害怕。現在我懂得害怕了,我的鞦韆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盪得飛起來了。”

“你當然可以飛。這鞦韆我試過好幾次了,保證牢靠!”

“可是這是我自己的問題啊。”

“如果你相信我,你就放心站好了盪。如果你不小心要掉下來,我一定會在你落地前先抱住你的。”

藍飛注視着安麟。

“怎麼,不相信我?不敢,還是不肯?”安麟伸出了雙臂,聳了聳肩膀。

“這是你說的,不是我說的。”藍飛調皮地一笑,站上了鞦韆板,“今天我穿了裙子,不許看我的裙子底下!”她毫不客氣地命令道。

“知道了,我的女王殿下!”安麟沒想到她會爆出這麼一句話,臉刷地紅到了耳根。

看着他的窘相,藍飛哈哈大笑。鞦韆在女孩清脆的笑聲中緩緩擺動着,越擺越高,不一會兒就幾乎與掛着鞦韆的樹枝持平了。

“安麟,我好像可以摸到樹枝了!”藍飛興奮地叫着。

“你可千萬別伸手抓樹枝!小心把你的手劃破了!”安麟緊張地喊着,生怕這個行動力很強的女孩子說干就干。

“哈哈哈,”藍飛開懷大笑,“騙你的,你是笨蛋,我可不是!”

銀鈴般的笑聲隨着鞦韆的擺動,在不同的方向傳到了安麟的耳際。藍飛纖細的腰肢一擺一擺出現在他眼前,使他突然發現,藍飛是一個如此柔弱無骨的女孩。安麟的心中猛然升起了一股衝動,想衝上前去,用自己的雙臂用力地抱着藍飛,給她自己的力量,自己的一切。

“和這棵老榕樹相比,你還真是瘦弱得可以。我真想抱住你,把我的血液給你。”安麟很吃驚地聽見自己的心裏話不經大腦就說了出來。

藍飛稍稍盪得低了點,她沒有回話。由於正在盪鞦韆的關係,安麟也看不清她的臉色。安麟有點慌了,他覺得自己可能已經冒犯了藍飛。二十一年的相處,他很清楚,藍飛骨子裏是個十分保守的女性。

“聽着,我剛才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就脫口而出了,啊,我的意思是我心裏想的不是那個意思,你,你,你懂我意思吧?不要生氣好不好?”安麟手足無措地說著補救的話,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了。

藍飛突然說話了:“你不是抱過我了嗎?在半年前的校運會,我跑到終點的時候。”

“啊,那次,我……”安麟更膽怯了,他的心裏空蕩蕩的,只覺得五臟六腑都隨着藍飛的鞦韆盪走了,“你,你,你那時候不是,不是失去意識了嗎?”他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笨蛋!說你笨蛋還真的沒有委屈你!我那時候只是眼前一片黑暗而已!我只是跑到終點鬆了一口氣,心情放鬆了,結果雙退無力,站不穩了嘛!笨蛋!”藍飛連珠炮似的大說特說,對於要強的她來說,校運會的那次暈倒是一生的恥辱。

“死鴨子嘴硬!”安麟老實不客氣地回了一句。這個女人真是太好勝了。要知道,那天他的心都跳出來了。直到今天,她那張蒼白的臉,還歷歷在目。

“我就是沒昏倒嘛!”藍飛始終堅持她自己的立場。

“我什麼都可以讓你,就這一點我不會,我也不可能讓你。事實就是事實!以後你要再跑一千五百米,儘管試好了!”安麟惡狠狠地說。

藍飛鮮有聽到他這樣的語調,心裏不由得有點毛毛的。可是嘴裏偏偏不肯認輸,她硬着頭皮說道:“我下個學期的校運會還要參加一千五百米長跑!而且我還要跑進前八,為系裏拿名次!我,我下個星期就練習!”

“你敢!反正都是要昏的,我在你參賽前先把你打昏了!”安麟真是殺氣騰騰。

藍飛扁了扁嘴,“壞蛋,我不盪了,我現在要跳下來了,接住我!”話音未落,她呼地從鞦韆板上跳了下來。安麟的心臟瞬間停頓了兩秒。在這兩秒鐘里,他沖了上去,一隻手緊緊摟住了藍飛的腰,另一隻手伸了出去,用上臂擋住了由於慣性正向他們的頭部打來的鞦韆板。接下來,他摟着藍飛順着自己的衝力,向外滾了幾滾,好不容易,才停了下來。

安麟躺在草地上,沒有動,藍飛躺在他的懷裏,也沒有動。兩個人都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和對方劇烈的心跳。半晌,安麟的心跳終於平服過來了,他猛地一個翻身,壓在藍飛的身上,藍飛低低地驚叫了一聲。然而,安麟並沒有保持這個姿勢多久,他跪了起來,不輕不重地打了藍飛的臉蛋一下。“啪”的一聲,聲音在寂靜的小山丘上顯得格外嚇人。藍飛呆了,她一動都不敢動地躺在地上,細細的丹鳳眼驚恐地瞪得老大,眼淚不爭氣地充盈着整個眼眶。不過,還有一個人比藍飛更驚恐,那就是安麟。他望着自己打藍飛的左手,嘴巴微張着,面部肌肉不自覺地怞動着。藍飛在淚眼迷濛中,吃驚地看到了安麟平時俊逸非凡的臉有點扭曲了。突然,安麟低吼了一聲,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個巴掌,這一巴掌的力度絕對是剛才打藍飛的那掌不可比擬的。他站起身來,一聲不吭地走到大榕樹下,背對藍飛坐在草地上。此時此刻,大榕樹下依然是那麼安靜,女孩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男孩一動不動地坐在樹下,只剩下鞦韆,在黃昏的金黃中孤單的搖擺着,訴說著片刻之前,男孩和女孩之間所發生的故事……

風不疾不徐地吹着,藍飛撐起了上半身。她用右手狠狠地擦了擦眼睛,原本已經盈眶的淚珠沾在了她纖細蒼白的手背上,在風的吹拂下,淚珠又碎了,落在草地上,無影無蹤。她站了起來,走到了大榕樹的另一頭。安麟靠着粗糙的樹榦蹲坐着,雙手抱着膝蓋,把頭深深地埋在臂彎里,在一片寂靜中,藍飛聽見了他粗重的呼吸聲。她走到了安麟身邊,靠近他坐了下來,用拇指和食指輕輕地拉了拉他的衣袖,“喂——”藍飛膽怯地小聲叫了一句。安麟沒有反應,藍飛也沒有再說話。

彷彿過了幾世紀似的,天幕漸漸下垂了,橘黃色也越來越濃重了。藍飛再也按捺不住了,她用力地抓着安麟的前臂,大聲喊道:“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會這麼做了!”驀地,她感到安麟的手臂本能地縮了一下,好像給她抓得很疼似的。藍飛下意識地看了看安麟的手臂,只見在她手抓着,靠近胳膊肘的地方,竟然紅紅腫腫的。藍飛禁不住驚叫一聲:“怎麼回事,你的手受傷了!”話音剛落,她猛然想起,自己跳下鞦韆的時候,鞦韆板由於慣性,失控地向前一擺,眼看就要打到她的頭上了。那時候,安麟伸出手臂擋了一下,救下了她的腦袋瓜。想到這裏,藍飛愧疚極了,剛才好不容易趕走了的眼淚又回來了。不過,這次她沒有擦,而是任它們淌了下來。嘴裏嘗着淚水的苦澀,藍飛垂着頭,肆意地低聲哭着,她恨自己的任性,恨自己的妄為……她恨死自己了。

一隻手伸了出來,梳理着她凌亂不堪的頭髮。

“對不起。”一個男聲傳了過來,很低很低,甚至讓人感到脆弱。藍飛抬起了頭,看到了安麟那雙發紅、愧疚的眸子。即使戴着眼鏡,也掩飾不了他痛苦的眼神……

藍飛呆了,才收斂一點的淚閘又嘩啦嘩啦地放起水來。“你……你……你……幹嗎哭了,你別哭……了,是我,是我錯……你沒錯!……我……我該打的,嗚……”藍飛怞噎着,安麟的眼睛讓她感到無所適從。坐在他身邊,感受着他身上的男子氣息,藍飛的心怞緊了。男人的哀傷讓她的心澀得發疼,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了。

“對不起!”安麟又重複了一遍。聲音乍聽之下好像沒有什麼感情,但是,藍飛還是聽出了裏面所蘊寒的深深自責。

“沒事的,”她趕忙慌亂地擺手搖頭,“我一點事都沒有。那一巴掌一點也不疼!倒是,倒是,你自己的臉一定很疼。”她哀哀地望着安麟,丹鳳眼哭成了水葡萄,半長不短的頭髮在肩上散亂着,衣服上沾着好些草屑……整個人亂七八糟的,卻偏偏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

看着她狼狽的樣子,安麟的心發酸了,他緊緊地盯着藍飛,毫無預警地,一滴淚從眼鏡框後邊滑了下來。“啊,你……你別哭,你哭得我心好疼。”男人是從來不輕易掉淚的,藍飛看着安麟毫不掩飾的淚,心臟疼得好像是不屬於自己的了。

安麟用左手輕輕撫摸着藍飛的右邊臉蛋。“剛才我的左手把你打疼了吧,唉,我是個混蛋!混蛋!”他突然雙手抱着頭,發泄似的狠狠扯着自己短短的鬢角。

藍飛看着他,只感到自己鼻子酸酸的。她站了起來,側對着安麟,跪了下來。她用自己以前從沒有過的溫柔,輕柔而用力地拉開了安麟扯着頭髮的雙手,俯,抱住了安麟的脖子,在他耳邊輕輕地說了一句:“該說對不起的人應該是我,對不起。”

藍飛垂下的頭髮和呼出的氣息弄得安麟的脖子微微有點發癢,卻又很舒服。安麟顫抖的心終於漸漸平靜了。他伸出一隻手反過來梳理着藍飛的頭髮,“你恨我嗎?我平白無故地打了你。”

藍飛把頭緊緊地埋在他的頸彎里,用力搖了搖頭。“是我自己不好,故意惹你生氣,還累你受傷了。”藍飛怞噎着說道。

“不,”安麟打斷她,說道:“我真是個壞蛋,把你氣得這樣傷害自己,你知道嗎?被擺動着的鞦韆板打一下可不是鬧着玩的。下次你生氣了,就別理我,自己走好了,或者打我幾拳也好。你這小傻瓜犯不着為我這種人傷害自己……”

“什麼你這種人,你這種人的!再說我真的要打你啦!”藍飛氣憤不已地抬起頭來,怒氣沖沖地直視着安麟。可是,下一秒,她的目光就游移了,臉蛋兒變得緋紅,低着頭用小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嘀咕着:“其實我沒有想到鞦韆板會盪回來這個問題。我覺得鞦韆也沒多高嘛,跳到草地上應該沒有什麼問題,大不了擦破點皮罷了。我……”

啊?什麼?安麟真懷疑自己的耳朵壞掉了。這個女人是電子系的高材生啊,什麼是高材生?年年考試都拿前三名,拿一等獎學金如同探囊取物的那一種。她,她沒學過物理嗎?不知道物體的運動有慣性的嗎?“天啊!”安麟長嘆一聲,為之氣結,說不出話來。

藍飛謹慎地注視着安麟的表情,“你別這個樣子嘛,我,我……”突然她的小嘴又扁了起來,“我真笨,還連累你的手臂受了傷。”

眼看眼前的人兒又要淚流滿面,安麟伸出雙手,捧着藍飛剛才險些遭殃的小腦袋,自己身體稍稍前傾,把額頭輕輕地抵着藍飛的額頭,微笑着說道:“你呀,我要拿你怎麼辦呢?”

藍飛哇地一聲又哭了出來。

良久,藍飛的哭聲總算是停住了。今天她哭的分比過去三年多大學生活中流淚的分還要多。她向來是個堅強自信的女孩,但是,在安麟面前,她永遠是那個調皮、可愛、任性的鄰家小妞。

他們兩個站了起來,向山下望去,那是一片華燈初上的景象。天際的橘黃色早就變成了橘紅色,像人世間最真摯的感情,濃得怎麼化也化不開。安麟笑了笑,說道:“原來已經這麼晚了,我們走吧。看你現在還沒回去,會擔心的。”

藍飛搖了搖頭,說道:“我還想再盪一次鞦韆。可以嗎?”

“只要你不再隨隨便便往下跳。”

藍飛吐了吐舌頭,站在了鞦韆板上。

安麟看着她的纖纖柳腰,心跳不由得加快了。他走了過去,雙手輕輕地按在藍飛的腰上,“阿飛,要我推你嗎?”

“不用。”

“哦。”安麟鬆開了手。

“不過我想你上來和我一起盪。”

安麟詫異地抬頭望着藍飛,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麼啦,難道這鞦韆不夠牢靠,載不動兩個人?”傍晚的朦朧中,藍飛的笑看起來好迷人。

“怎麼會?”安麟也笑了,小心翼翼地和藍飛面對面站在了鞦韆上。

“要開始-!”藍飛笑笑說道。

“嗯,誰先用力?”

“你來吧,大力男優先。”於是,安麟笨拙地盪了起來,鞦韆很彆扭地輕輕擺動着。

藍飛看着安麟認真的臉龐,不由得放聲大笑:“傻瓜,你的勁使得不是地方!像你這樣子盪法,別想盪得高!”

“可是,我實在不知道該向什麼方向使力啊。奇怪了,怎麼越用力鞦韆反而盪的越不起勁?”

“停、停、停!你先別蹬了,換我來。盪鞦韆不是力氣大就可以的。你怎麼從小到大都不會盪鞦韆啊。你仔細看着我怎麼盪好了。”藍飛輕輕地屈了一下膝,說道:“哪,就這樣。屈膝,用力蹬鞦韆板。然後感受一下鞦韆運動的韻律,身體順着鞦韆的去勢,好,現在不要用力啦,只要配合它就好了。你看,等到鞦韆收回來,再擺到盡頭,你只要像剛才那樣屈膝,用力蹬一下就可以了。你看,就這樣!”

藍飛連說帶做,她每一次屈膝,光潔的膝蓋總是不得已蹭安麟的退一下。美好的觸感使得安麟的臉有點發燙了。他注視着藍飛的臉龐,她剛剛哭過的臉沒有平時那麼清秀,鼻子還是紅紅的,眼睛也是腫腫的。頭髮隨着鞦韆的搖蕩而起伏着,有點凌亂地遮住了兩頰。因為用力蹬鞦韆板的關係,她有點出汗了,鬢角、脖子微微滲着細碎的汗珠。這並不整潔的儀容卻透露出一股生動的美。面對着貼着自己很近很近的她,望着她紅潤的嘴唇,安麟突然有了想親一下她的嘴唇的衝動。他趕忙把視線移開,生怕一個失神,自己真的吻了下去。

正在這時,藍飛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你得配合我一下啊,像塊木頭似的,動也不動,我可沒有多大力氣的。你要配合我的動作!盪鞦韆是要遷就鞦韆的。看,就是這樣。喂,你看着我啊。”藍飛發現他還是沒有動,不滿意地瞄了他一眼。直到這時,她才發現安麟緋紅的臉,她的臉也隨之刷地一聲紅了,“你這痞子,不許亂想!”

安麟尷尬地笑了,“美人當前,不想不行啊。”他原本避開藍飛的目光又回到了她的身上,“不過,有沒有人告訴你,你的模樣實在是稱不上漂亮,尤其是在哭過之後。”

藍飛沒好氣地答道:“有,就是你啊。本小姐可是氣質美女耶,是有些人不會欣賞罷了。”

有人這樣厚着臉皮稱讚自己的嗎?安麟張大了嘴巴,說不出話來了。

“怎麼樣,沒話可說了吧!”藍飛得意洋洋地說道。

安麟笑了,他忽地又湊近了藍飛一點,輕輕地吹了一口氣,吹起了藍飛遮住臉頰的亂髮,藍飛的臉龐在他的眼鏡下變得分外清晰起來。“雖然不漂亮,但我好喜歡你,氣質美女。”安麟低低地認真地說道。

藍飛的心怦怦跳着,幾乎要跳出胸膛了。“你,你的手臂還疼嗎?”她轉開了目光,注視着安麟抓着鞦韆繩索的手臂。

“本來是有點疼,可是,現在早好了。”

“但是,你的手臂好像還是有點紅腫的樣子。”藍飛擔心地說道。

“沒事的,我是男人嘛。”

聽了這句話,藍飛驀地發現,這個曾經和自己朝夕相處的鄰家男孩早已成長了。不知什麼時候,她一直當作小哥的人已經散發著她所不熟悉的氣息了。現在,她面前的是一個二十一歲的成年男子,一個讓人心動的男人。藍飛窘迫地垂下了頭。鞦韆沒有人蹬,規律地做着等擺運動,漸漸向平靜過渡。

“阿飛,你還記得嗎?”安麟深情的聲音響了起來,“我們剛考上同一所大學的時候,在去報到的路上,我說我有一個心儀很久的女孩,那個女孩到現在還沒有變。今天,我不需要用鏡子了,她正站在我的面前。三年多前,確切的說是三年兩個月零……零九天之前,你說你要考慮一下,要我別催你。我就等了你三年兩個月零九天。今天,你能給我一個答案嗎?”

真摯的目光彷彿有溫度似的,炙得藍飛的臉發燙。藍飛抬起頭,望着安麟清朗的臉龐,她痴痴地看着,看了很久。她的臉上有着幾分迷惘,嘴唇在不知不覺間微微抿了抿,像一個淘氣的孩子不知道該做什麼時的表情。

安麟輕輕地俯,吻了藍飛一下。他吻得很輕,很柔,很紳士,好像怕驚動面前的人兒似的。藍飛的嘴微微張開了,她怔怔地看着吻她的男人,雖然,這個男人在數分鐘之前,還是她的兄弟。可是,現在,他吻了她,不過,這個感覺似乎並不讓人討厭。

安麟把嘴靠近藍飛的耳際,用充滿磁性的低沉嗓音溫柔地說:“給我一個答案吧,我的安琪兒。”

藍飛沒有動。

夜女神漸漸走近了小山丘。在朦朧的夜色中,原來早已停了下來,只是隨着晚風徐徐擺動的鞦韆突然動了起來。依稀可以分辨,是站在鞦韆上的女孩發力的。鞦韆越盪越高,在初上的月光中,女孩向男孩說了幾句話,男孩也回了幾句話。鞦韆再次停了下來,男孩站到了草地上,他伸出雙臂,輕易地把女孩從鞦韆上抱了下來。男孩和女孩一起走向了下山的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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鞦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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