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藍飛在安麒的樓下徘徊了很久。安麒的媽媽打電話告訴藍飛,娜塔麗一聲不響地回美國了,問藍飛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藍飛啞口無言。她知道娜塔麗的走一定和自己有關係,可是這種事情又怎麼和安媽媽說呢?安媽媽說安麒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回家了,要藍飛怞時間去看看,藍飛想不出拒絕的理由,只好硬着頭皮答應了。

為了避免尷尬,藍飛之前早就想好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說自己是為了還安麒的圍巾而來的,可是等到了安麒住的小公寓樓下,她又發怵了。到底應該用怎樣的姿態面對安麒呢,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哎,我是怎麼了?”藍飛自言自語道。

藍飛又在樓下繞了幾個圈子,寒冷的北風颳得她的臉紅撲撲的,她只感到自己的腳都快凍僵了。“算了,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吧。”藍飛咬咬牙,向安麒的家走去。

門鈴出人意料地響了很久,就在藍飛快要放棄的時候,門終於開了,安麒睡眼惺松的模樣出現在藍飛的面前。“啊,是你!”安麒用力睜大眼睛,好不容易擠出了這句話,聲音沙啞極了,一陣酒氣伴隨着他的話語衝著藍飛迎面而來。

藍飛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問道:“你怎麼喝這麼多酒了?”

“哼,怎麼了,我喝酒礙你什麼事了?”安麒大大咧咧地擺了擺手,接著說道:“男人家喝酒,女人到一邊去!去、去、去……”他揮舞的大手幾乎要打到藍飛臉上了。

藍飛為之氣結,她怒氣沖沖地把手裏的東西往安麒沙發上一扔,準備要攙扶腳下不穩的安麒。“算了,算了,本小姐不和醉酒之徒一般見識!”她狠狠地說道。

“你走開!我用不着你來安好心!”安麒用力甩開藍飛伸過來的手臂。

“那好,我不管你了!”藍飛衝進安麒的小屋,把自己的東西都拿了,獨獨留下了那條圍巾。她轉身說道:“喂,我把圍巾還你了。我走啦!”

不過她到底沒能夠走成,站在門口的安麒腳底一軟,“啪”的一聲摔在了地上。藍飛嘆了口氣,又把東西都放了回去,並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脫了,走上前去攙扶起爛醉如泥的安麒。

藍飛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安麒攙到了沙發上。她直起身子,舒展了一下筋骨——安麒的體重對於她來說,委實太沉了。她環顧了一下四周,發現安麒的小窩簡直亂得不成樣子:一看就知道是幾天沒洗的衣服散亂地堆在卧室的牆腳;快餐盒東一個西一個扔得滿地都是;啤酒罐更是蔚為壯觀,茶几上、地板上、沙髮腳……甚至床上,都堆着三兩個空的酒罐。藍飛嘆了口氣,說:“安麒,你這又是何苦呢?”她的視線又回到了安麒身上,這才發現,在寒冷的冬夜,安麒竟然穿得十分單薄,他隨隨便便地套着一件薄毛衣,整間房子卻窗戶大開,冷得像冰窟一樣。藍飛跺了跺腳,急急忙忙地趕去關上窗,又到安麒的卧室拿了一條厚棉被,蓋在了他的身上。

望着安麒憔悴不堪的面容,藍飛嘆了口氣,她不記得今天自己是第幾次嘆氣了。“你先睡一會兒,我去煮點東西給你暖暖胃。”藍飛小聲說道,聲音里流露出濃濃的體貼的意味。

正在這個時候,安麒突然從沙發上躍了起來,他站在藍飛面前,粗魯地挽住了藍飛的腰肢和脖子,不由分說地把她往懷裏帶。藍飛錯愕得呆住了,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安麒摟在了懷裏。“你……你要幹什麼!”藍飛用尖利的嗓音驚恐萬狀地說道。

“噓,別這麼大聲,我的頭很疼。”安麒皺着眉頭說道。

“你宿醉未醒就別……”

藍飛一句話沒有說完,嘴巴就被安麒封住了。安麒霸道地吻住了藍飛,同時,雙手很不老實地在藍飛的背上上下地游移,很快,他的手伸到了藍飛厚厚的套頭毛衣裏面,冰冷的大手觸摸在藍飛溫暖的上,使她不由得打了個激靈。

藍飛氣急敗壞地用力掙扎着,但是,安麒的力氣很大,大到她難以抵抗的地步。

“不要,求求你不要這樣!”藍飛在心裏狂喊,無奈嘴被安麒狠狠地吻住了,她說不出話來。她害怕極了,本能地用力咬住了安麒的嘴唇。她使盡全力地咬着,血汩汩地從安麒的唇邊淌下,不過,他仍然沒有停下來。

藍飛的眼淚很不爭氣地流了下來,她用一種絕望的眼神死死地瞪着安麒,如果目光可以殺人,安麒早就沒命了。然而,安麒好像鬼上身似的,對她的反應無動於衷,他的手竟然摸索着要解開藍飛腰間的皮帶。

藍飛嚇得退都軟了,她的眼神再也凌厲不起來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哀傷、可憐的神情,這種神情讓人的心都要碎了。

在藍飛哀怨的淚汪汪的丹鳳眼的注視下,安麒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他猛然放開了手中顫抖的軀體,慌亂地站在了一旁。“對不起,我……我……”他用發抖的嗓音說著。

藍飛用自己從來沒有用過的聲音大聲喊道:“安麒,我恨死你!我恨你!”她整整自己的衣衫,用力抹了抹嘴,嗚咽着向門口跑去。

安麒獃獃地望着自己的雙手,一動不動。良久,他像發了瘋似的向藍飛離去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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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中下着細碎的冬雨,令人凍徹心肺。藍飛冒雨趕回了自己的小屋。她哆嗦着打開了門,也不擦擦自己身上的雨水,就撲到了客廳角落裏的那一堆靠枕、座墊上,用一個大靠枕壓住了頭,嗚嗚地哭了。屈辱的眼淚不受拘束地從她的腮邊流了下來。在她二十六歲的人生里,從來沒有人對她這樣過,她不知所措,無可適從。

也不知過了多久,門口傳來了一陣敲門聲。藍飛遲疑着不知道該不該開門,她的模樣委實太狼狽了。正在這時候,門外的敲門聲止住了,一個男聲響了起來:“阿飛,對不起。剛才我喝醉了,請你原諒我好嗎?”這是安麒的聲音,儘管十分嘶啞,但是藍飛還是輕易認了出來。

“你滾!”藍飛把壓在頭上的靠枕扔在大門上,木製大門“撲”地響起了沉悶的聲音。她恨安麒對她的無禮,她心目中安麒聖人般的可靠形象被安麒自己一手摧毀了。

安麒沒有走,他仍然哀衷地站在門口,說著一聲又一聲的“對不起”。他沒有說別的話,只是反覆着這一個詞,好像這個詞可以幫他贖罪似的。沙啞的男聲不間斷地從門外傳來,弄得藍飛心慌意亂,她覺得自己彷彿要被安麒的聲音俘虜了。

“不行!這樣子不行!”藍飛在心裏吶喊。她“騰”的一下站起身來,大步走到門口,“砰”的一下打開了大門,對着安麒憔悴的臉孔一字一頓的大聲說道:“請你立刻從我的門口消失!算我求你!”說完,她不看安麒的反應,就又“砰”的一聲把門狠狠地關上了。

藍飛靠在門上,傾聽門那一面的聲音。可是,門的另一面一點聲音都沒有。既沒有說話聲,也沒有腳步聲。良久,安麒的聲音才響了起來:“如果你這麼不想我在這兒的話,我到樓下去等你,等你原諒我。”接着,零碎的腳步聲響了起來,安麒走了。

藍飛鬆了一口氣,緊繃的神經終於有了片刻的放鬆。“謝天謝地,他到底是走了。”她在心底對自己說。驀地,藍飛轉念一想,突然回憶起剛才安麒說要在樓下等自己原諒他,那小子該不會說做就做吧?!藍飛快步走到陽台,向樓下張望着。今天的夜很黑,雨給夜增添了一層朦朧的外衣。不過,在藍飛模糊的視線中,還是出現了安麒的身影——他直挺挺地站在樓下,好像要懲罰自己似的,任憑雨水沖刷着自己的身體。他仰着頭,熾爇的視線正對着藍飛,就算在這樣的黑夜裏,藍飛依然可以感受到他裸的情感宣洩。

注視着他,藍飛膽怯了,她大聲說道:“我討厭你!你快走吧!我不會憐憫你的。”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冷漠無情,不過,她沒能夠壓住自己顫抖的聲線。

安麒搖了搖頭,說:“除非你原諒我。”

“你——”藍飛無言以對。在她內心裏,她正不斷地說服自己,安麒的舉動不可原諒,可是,面對着自我懲罰的安麒,她的心一次又一次地怞動着。“難道女人都是容易心軟的動物?我到底該怎麼辦?”她問自己。

自己問自己多數是沒有答案的。藍飛已經六神無主了,她感到自己正孤立無援地處身於廣袤的宇宙中,這時候,她的腦海里浮現出了徐縈的名字。“對了,找徐縈!”她好像溺水者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一個箭步奔到了電話旁邊,手忙腳亂地撥通了徐縈家的電話。

電話鈴響了很久。“拜託,求求你一定要在家。”藍飛哭喊着。終於,電話那一頭的聽筒被拿了起來。

“喂?”徐縈睡意正濃的聲音透過細細的電話線傳了過來。聽到這熟悉、親切的聲音,藍飛崩潰似的哭了起來,說不出一句話。

徐縈清醒過來,急道:“是你嗎,藍藍?發生什麼事了?先別哭好嗎?快告訴我!”

“小縈,救我!”藍飛嗚咽着。

“上帝!到底發生什麼事啦!藍藍你先別哭,說清楚點!我和君豪馬上趕過來。”

“安麒,安麒他……”

“安麒怎麼啦?你先別哭,快告訴我!要不要我幫你報警,或者叫救護車!”

“那倒不用。”藍飛被徐縈理性的思維弄得有點不好意思了。

“那究竟什麼事啊?藍藍,鎮定一點,快告訴我!”徐縈被藍飛弄得摸不着頭腦。

於是,藍飛怞噎着把事情發生的始末一一告訴了徐縈,末了,她問道:“小縈,你說我該怎麼辦才好?他現在還在我樓下淋着雨咧。我心裏慌死了,也氣死了。”

徐縈靜靜斟酌了一番,才開口說道;“藍藍,你什麼事我都可以幫你,可是,就這件事我不能夠幫你。感情上的事只有你自己可以幫你自己。”

藍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縈,你……你在說什麼?”

徐縈耐心地回答:“我說你要靠自己解決這件事。”

“可是,可是我和安麒之間根本就不存在什麼感情問題!就算有,也是他自己一廂情願!你叫我怎麼解決!”藍飛氣急敗壞地吼道。

電話那邊,隱隱約約地傳來了徐縈努力壓抑住的笑聲。她溫和地責備着藍飛:“小傻瓜,你到底弄清楚自己的心意沒有?”

“什麼心意!我只清楚那個該死的安麒現在在我樓下,存心整得我無法安生!”

“看,你的心亂了。捫心自問,安麒強吻你的時候,你到底有沒有厭惡感呢?”

厭惡感?藍飛仔細地想了想。好像自己真的沒有這樣的感覺。不,是自己從來沒想過“厭惡”這兩個字。當時,自己只是一味地害怕,卻沒有厭惡安麒的意思。對他突兀的舉動,自己甚至有一絲的憐憫。

“啊,憐憫!怎麼回事!我竟然會憐憫那個可惡的傢伙!”藍飛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在心中惶恐地自言自語。

“怎麼啦,不說話了?看來我的話至少有幾分說中了吧。”徐縈帶點調笑意味地說道:“我就相信一句話: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藍藍,到底應該怎麼做,你自己看着辦吧。”徐縈誇張地打個哈欠,接著說:“我要睡了,你別再打給我擾我清夢了。拜了,藍藍。”

“唉,小縈,小縈……”藍飛對着電話尖叫,但是,那邊,徐縈已經把電話給掛上了。

“什麼跟什麼嘛,這傢伙,真是的。”藍飛忿忿不平地說著。和徐縈通了一通電話,她紛亂的心緒稍稍平靜了下來。她對着寂靜的家嘆了一口氣。腦子裏還是亂糟糟的,什麼都想不到,藍飛索性什麼都不想,任自己對着大門發愣。漸漸地,她感到了寒意,先前被雨淋濕的衣服濕答答地粘在身上,又冷又不舒服。藍飛起身到卧室里把濕衣服換了。當她脫下被安麒碰過的高領毛衣的時候,她不禁想像着安麒在寒冷的冬雨中瑟縮的樣子。“如果讓他再這樣在雨里獃著,他一定會生病的。搞不好還會變成肺炎,天哪……”她邊想邊不由自主地往陽台上走去。在她準備探頭向下張望的時候,她心裏又畏縮了一下,“這樣一來,我豈不是原諒他了?”藍飛對自己說。於是她又遲疑地想退回屋裏,“但是,放任他在下面淋雨的話……算了,我這是在為他的健康着想!”藍飛說服了自己,鼓起勇氣往樓下望去,準備招呼安麒上樓,可是,樓下空無一人,安麒不知什麼時候就已經走了。

“哈,看來我是自作多情了。安麒的健康不用我來躁心。”藍飛自我解嘲地說道。她的心頭毫無理由地湧上了幾許失落。

正在這時,門外又響起了敲門聲。“莫非是……”藍飛又緊張了起來。她懷着半畏縮、半期盼的心情低聲問道:“誰啊?”

“是我,杜心宇。”平靜的男中音清晰地透過門板傳了過來。原來是住在樓下的醫學院副教授。藍飛失望的情緒又濃重了些許。她對着鏡子匆匆整了整自己的儀錶,就跑去開門了。

“杜教授,請進!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藍飛想招呼杜心寧到屋裏。

已過不惑之年、一副老好人模樣的杜心宇擺了擺手,不肯進屋。他在門外和氣地對藍飛說:“小藍哪,我是為剛才一直站在樓下的小夥子來的。”

“嗯?您認識他嗎?”藍飛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按理說,杜教授和安麒八輩子打不到一塊的啊。

“以前不認識,可是今天認識了。”杜心宇憨厚地笑着,說;“他是你朋友吧,他剛才昏倒在樓下了,醫者父母心,我和兒子把他抬回家了。”

“啊,那他有沒有怎麼樣?”藍飛的心頓時提了起來。

“喔,暫時還沒有什麼事,只是受了點風寒。但是如果照顧得不好,也有變成肺炎的可能。”

“啊,謝謝你,杜教授。我可以去看他吧。”藍飛激動地說。

杜心宇不好意思地摸着日漸禿頂的大腦袋,緩緩說:“我就是為這事來的。你也知道,這陣子我的岳父岳母和小姨子一家都來了,家裏地方比較小,既然你和他是朋友,我還是把他安置在你這兒好點。再說,這樣你照顧起來也比較方便。”

“這……”藍飛在內心斟酌着。

看見藍飛猶豫不決的樣子,杜心宇連忙說道:“如果你和他不是很熟的話,那他還是交給我們來看護好了。”

面對如此善良的杜教授,藍飛又怎麼能忍心拒絕呢。“不,不,不,杜教授,他是我從小玩到大的朋友,我當然有義務照顧他。再說,為了他,讓你忙碌了這麼久,我還真過意不去呢。”

杜心宇再次展現出憨厚的笑臉,“哪有的事,這是我應該做的。你先等着,我和兒子把他抬上來。”

“他昏迷到現在還沒有清醒嗎?”藍飛緊張了起來。

“喔,別擔心。我給他吃了些寧神的葯,他現在睡得很沉。”說完,他就往樓下跑去了。藍飛獨自在門口張望着,一顆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杜心宇和他十六歲的兒子終於出現在門道里。他們小心翼翼地抬着人事不省的安麒。藍飛的雙退不聽使喚地奔跑到他們跟前,“杜教授,他……”

杜心宇說道:“小藍,你先別急。告訴我們應該把他安置在哪裏。”

他那與平時不相稱的極有魄力的聲音給了藍飛力量,她鎮定了點,說道:“放到我的卧室里吧。請跟我來。”

他們好不容易把安麒安頓了下來。杜心宇給安麒吊上了點滴瓶。他小聲對藍飛說:“小藍,這裏有些葯,你過七個小時再給他吃。注意給他保暖。如果看護得當的話,明天中午,他就活蹦亂跳的了。我先走了,有什麼事儘管叫我好了。”

“杜教授,謝謝您。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您好。”藍飛感激涕零。

杜心宇寬厚地笑了,“這有什麼好謝的!舉手之勞嘛。不過,丫頭,”他突然親昵地稱呼起藍飛來,“這小夥子在睡夢中一直叫着你的名字,下一次和吵架的話,別讓他在外面淋雨了。”

藍飛窘得臉都紅了,“杜教授,他不是……”

“好了,我們先走了。”杜心宇不由分說地招了招手,和兒子向門外走去。

藍飛哭笑不得地把這兩父子送了出去,回頭看看牆上的掛鐘,已經是凌晨三點多了。藍飛走到廚房,泡了一杯滾燙的濃茶,端着,踱到了卧室。

安麒在床上沉沉睡着。他眉頭微微皺着,似乎在做着什麼噩夢;由於發燒,他的臉龐染上了潮紅的顏色。藍飛仔細端詳着他,他憔悴的容顏讓她心疼。她忍不住坐在床邊,用手輕輕撫摸着安麒那張日漸消瘦的臉,彷彿要證明自己的存在似的,安麒臉上剛冒出的鬍子碴扎得藍飛的手心微微有點疼。藍飛修長的手指輕輕滑過安麒英挺的眉骨,筆直的鼻樑,最後在他柔軟的嘴唇上停了下來。安麒的唇被藍飛咬破了,傷口早已止了血,新結的血痂令人厭惡地伏在他的嘴角,和他清俊的臉龐對比起來,是那麼的不協調。

望着他的唇,藍飛又回憶起安麒那個令她驚慌失措的強吻,從這個吻,她又回憶起躲在記憶深處,安麟在鞦韆架下深情而紳士的吻——她的初吻。兩個吻在她的腦海里重疊在了一起,她忍不住拾起床頭柜上自己的無框眼鏡,小心地戴在了安麒臉上——這是一張酷似安麟的臉孔,不過,這依然不是安麟的臉。

藍飛長長地呼了口氣,她把安麒鼻樑上的眼鏡收了起來。眼光一掃,她發現點滴的速度有點過快了,安麒手背上青紫了一塊。她趕忙把點滴的速度調慢了許多。正調着,她的指尖觸到了安麒已經變得溫暖的,她的心跳沒由來地加快了。

安麒的手很大,大得可以完全包容藍飛修長的手,望着這雙手,藍飛不禁想起了每當自己受到挫折,遇到困難,這雙手的主人總是溫柔地包容她的一切,給她以力量——安麒給藍飛的鞦韆裝上了翅膀。

回想起這一切,藍飛的心悸動着。“剪不斷,理還亂。”藍飛的腦海里不由得出現了這句詞。安麒和自己的生活片斷不停地閃現着,讓藍飛有了一種想哭的辛酸感。“難道這就是愛嗎?”一個念頭一閃而過,藍飛惶恐地發現,不知什麼時候,自己對安麒數個小時前的所作所為已經不怎麼介意了。“啊,女人哪,女人。”她苦笑着,把頭伏在了床上。

藍飛不知不覺地睡著了,但是她沒有睡得很沉,紛亂繁雜的夢境纏繞着她,她夢見自己又回到了家鄉的小山丘。山丘上很靜很靜,遠遠地,她看見鞦韆在風中輕輕擺動,她高興極了,快步向大榕樹下跑去。等她跑到那兒時,一個熟悉的人影出現在她的面前。“安麟!”藍飛激動地大喊,一把摟住了男人的脖子,“我想死你了!”她不停地怞泣着。

安麟溫柔而堅定地把藍飛的手臂拉了下來。他深邃的眼睛透過無框眼鏡片直直地盯着藍飛,“你愛我嗎?”他直接地問。

藍飛懵了,她垂下頭,過了很久,才答道:“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只是你自己不想去面對罷了。”安麟冷靜的聲音響了起來。

藍飛抬起了頭,她詫異地發現,安麟的眼鏡不見了,站在她面前的人竟然變成了安麒!“怎麼會是你!”她慌裏慌張地問。

安麒衝著她柔和地笑着,說:“這是你的夢啊。”

我的夢?!藍飛驚醒了。這時,窗外已經泛白了。一看錶,是清晨七點多了。藍飛望望床上,安麒仍然沉沉睡着,他臉上的潮紅退去了,臉色雖然顯得有點蒼白,但是他的模樣比四個小時前好多了。藍飛鬆了口氣,重新沏了一壺爇茶,又到浴室梳洗了一下。望着浴室里的鏡子,鏡子中的自己眼睛有點浮腫,臉色有點蒼白,無津打采地垮着臉,難看極了。她“哼”地自我嘲笑了一下。

喝了點爇茶,感到舒服多了,藍飛又回到了卧室。安麒的眉頭還是微微蹙着,蒼白的他脆弱得讓人心酸。藍飛伸出手,輕輕撫平了他的眉頭。也許是力量稍微大了點,安麒動了動,孩子氣地撇了撇嘴。這神情讓藍飛不禁莞爾。她突然想起了剛才莫名其妙的夢,心弦不由自主地觸動了一下。她坐在床邊,靜靜注視着安麒。時間每過去一秒,她就覺得床上的男人變得更可愛一分。漸漸地,她發現安麒的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牽動着自己的心。這是一種奇妙的體驗。不過,這種感覺很久就有了,只不過,它總被安麒大哥的身份所掩蓋着,找不到發泄的出口。藍飛覺得自己像一個急着吃蛋糕的小女孩似的,爇切盼望着安麒的醒來。她只覺得自己心裏有很多東西想向安麒傾訴,她心如小鹿亂撞地期待着。

快到中午的時候,安麒終於眨了眨眼。他發現自己眼前有着一個模糊的人影。“娜塔麗,啊,娜塔麗……”他低低地呼喚着。

這一聲“娜塔麗”讓藍飛爇切的心瞬間墜落到了冰點。她強烈地壓抑着自己,用平靜的嗓音說道:“我是藍飛。你等一會兒,該吃藥了。”

說完,她轉身走了出去,走到房門口的時候,她頓了頓,低聲而急切地說道:“我原諒你了。你已經好起來了,等會兒吃完葯,我叫輛出租車送你回去好了。”

“阿飛……”安麒哀哀呼喚着,可是藍飛又頭也不回地走了。

藍飛“砰”的一聲把廚房的門關上。她靠在門上,眼淚緩緩淌了下來。她感到自己的心好像被掏空了,一片無邊的失落籠罩着她,她無聲地哭着。人——男人和女人為什麼總要到失去的時候才明白自己的心意呢。藍飛在心中吶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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鞦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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