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謝語恬耐着性子敲着門。門縫裏明明透出了燈光,屋裏應該有人啊,怎麼他就是不來開門?她皺起了眉頭,正準備拂袖而去,門忽然“吱呀”一聲打開了。

謝語恬眼前一亮。凌希帶着無框眼睛的臉毫無預兆地出現在她的眼前。她從來沒有就過凌希這副打扮,與平素相比,帶着眼鏡的他多了些書卷氣,少了些冷酷,像極了一個畢業沒多久的大學生。莫名其妙的,她心中一悸,也許,這才是他的真面目?

“恬恬,你怎麼來了?”凌希叫起她的名字來好不親昵。

謝語恬晃了晃手中的玩具熊,“完壁歸趙。”

“喔,那個小子,真是的!”凌希有些不好意思地接過那髒兮兮的小熊。

“那我先走了。”謝語恬欲轉身離去。

“唉,等一下!”凌希叫住了她。

謝語恬停住了腳步,帶着詢問的神情靜靜地注視着他。

凌希心中懊惱不已。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出於什麼原因,他忽然不希望謝語恬就這樣離開。

“有事嗎?”謝語恬微微側了側腦袋,無形中露出了孩子般的俏皮。凌希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外甥樂樂那張陽光燦爛的臉。他禁不住嘿嘿一笑。

謝語恬一臉迷惘。今天這個黑道分子吃錯藥了嗎?先是帶着自己的小外甥顛顛地跑到停車場給自己解圍,現在又無端地傻笑,他到底怎麼了?

察覺到謝語恬異樣的目光,凌希的臉紅了。他趕緊說:“都來了,進來坐一下吧。”

謝語恬搖搖頭,“我上次到過你家了,現在很晚了。”

“喔……”凌希臉上流露出絲絲的失望。看着他那乾淨的臉龐和在鏡片下明亮的眼睛,謝語恬突然衝口而出:“你家裏有咖啡嗎?我家的剛喝完……”

“啊,有,進來吧!”凌希馬上就反應了過來,他笑逐顏開地把大門敞開着,歡迎謝語恬。

看着他多雲轉晴的臉龐,謝語恬在心裏罵著自己:看來,吃錯藥的是你自己,謝語恬!但是現在反悔已經來不及了,既然已經騎虎難下,她就偏向虎山行好了。

謝語恬走進了凌希的家。第一次來的時候,她正為了父母車禍的事而歇斯底里大發作,光顧着找凌希報復了,一點都沒有留意這房間裏到底有些什麼東東。現在,她坐在沙發上,很仔細地打量着凌希的家:出人意料,凌希的房子根本就不像絕大多數單身漢的那些凌亂的狗窩,他的家很整潔。不是那種一塵不染的類型,可是卻錯落有致,在不經意間透露出主人的品味。

凌希一手拿着一罐速溶咖啡,一手端着一隻別緻的陶杯走了過來。他歉意地笑了笑,“家裏只有這些速溶咖啡了。不過,晚上還是別喝咖啡比較好,哪,這是奶茶,我放了很多糖的。”

有些驚訝地,謝語恬接過了杯子。她想不到,凌希居然把她的喜好放在了心上。一瞬間,她的心潮泛起了絲絲漣漪,秀麗的臉龐沒由來的染上了兩抹紅。

端起杯子,謝語恬細細地品着甜絲絲的奶茶。一仰頭,她注意到了天花板上吊著一架很大的木質滑翔飛機模型。飛機很細緻,與市面上出售的模型相去甚遠。此時它在天花板上輕輕地擺動,別有一番情趣。她不由自主地驚喜地叫了起來,“好漂亮!”

“謝謝。”坐在謝語恬身邊的凌希欣喜地接受了她的讚美。

“哪兒買的?”謝語恬興緻勃勃地問道。

“喔,那是我自己做的。”

“啊?”謝語恬難以置信地側過頭來望着凌希的臉。

凌希蹙着眉,“你不相信嗎?”

“呃……”謝語恬明知自己這樣的反應很不禮貌,但是,她實在是很難相信凌希這樣一個“忙碌”的黑道大哥居然會有閑心靜靜坐下來做飛機模型。

看着謝語恬勉強露出來的禮貌的微笑,凌希心裏氣不打一處來。他“騰”地站了起來,向謝語恬揚了揚手,“進來看看我的工作室吧。”

工作室?黑道人物會有什麼樣的工作室?謝語恬心中有點緊張了。正當她躊躇着的時候,凌希又說話了:“走哇。”他帶頭打開了一道房門。

凌希的聲音里有着一股不容拒絕的威嚴。遠遠地,謝語恬謹慎地探身望向那間詭異的房間——沒有開燈,黑咕隆咚的,什麼都看不清楚。

凌希看着她臉上戒備的神情,心臟好像猛地被一枚鎚子重重捶了一下,疼得發澀。我這是怎麼了?他不由自主地柔了柔胸口。心中有一股淡淡的酸味向上蔓延,哽在喉嚨里,讓他每吸進的一口氣里都有着這股酸得發苦的味道。

看到他反常的舉止,謝語恬當機立斷地說:“我還有點事,先走了。謝謝你的奶茶……”

“等一下!”凌希魯莽地打斷了她的話,“啪”的一聲,他把燈打開了。一瞬間,像施了魔法一般,房間裏那一件又一件的模型接二連三地呈現在謝語恬的眼前。謝語恬張大了嘴巴,她身不由己地走進了房間,驚訝地看着這些津美的模型:有汽車、有飛機、有建築物……她眼花繚亂了,彷彿是劉姥姥置身於大觀園。

半晌,她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嗎?”她的語氣中已經沒有了懷疑,只剩下驚訝。因為,在房間裏的工作桌上,她看到了一架還沒有做完的帆船模型。船身還沒有打磨的粗糙原木在燈光的照射下閃閃發光,旁邊,還沒有做好的的桅杆和一些工具散亂地放着——看得出,模型的製造者在倉促間停下了手。毫無疑問,這就是剛才凌希隔了很久才來開門的原因。

凌希方才的鬱悶一掃而空。他有些得意地點了點頭。

“你一定很喜歡模型吧,你做的東西看起來很專業。”謝語恬走上前,細細摸着那還沒完工的帆船。不知道為什麼,她對這艘輕捷、美麗的帆船模型一見鍾情了。

“我本來就是專業的啊,我大學念的是建築系。”凌希淡淡地說著。

啊?謝語恬一怵。腦海中的記事本嘩啦嘩啦地翻地起來。隱隱約約的,她想了起來,5年前她起訴凌希的時候,看過他的資料,好像他確實是大學本科畢業的。那時候,她沒有十分留意,一心覺得他的學位是用錢買回來的,可是,現在,看到他親手做的模型,她的心亂了。如果,如果當時他沒有鋃鐺入獄的話,現在、現在……她想不下去了。

一沓稿紙伸到了她的面前。謝語恬從混亂的思索中回過神來。凌希臉上掩不住得意的神情,像獻寶似的向她說道:“喏,這是我的設計圖。”

謝語恬接過這沓小心保存着的稿紙。她一頁接一頁地翻着。漸漸地,她為凌希的才華而震驚。她一直以為,凌希的腦袋裏除了打打殺殺之外,就乏善可陳了。可是、可是……她細細地看着,遇到一些看不懂的地方,她還向凌希小聲詢問——她實在太震驚了。

凌希看着謝語恬美麗、睿智的臉。這個傳奇式的檢控官的確和一般的女人不同——很不同。看到這些設計圖,她沒有像一般人一樣,發出膚淺的讚歎,然後把圖紙合上了事。雖然,她應該不是十分懂得建築外觀設計,但是她看得很細緻、很專註,這是對設計者最好的尊重。凌希端詳着她細膩的五官,5年了,他整整5年沒有看到她了。儘管,在獄中他看過她的照片,但是,照片不比真人,現在的謝語恬,分外迷人。

5年前,她還很年輕,面孔上透着稚氣。在法庭上,當她流露出與年齡不相稱的凌厲與正氣時,莫名其妙地,凌希感到不舒服,他希望這個玲瓏的女子能夠更自然、快樂些。現在,她成熟了,女性的嫵媚表露無遺。她依然保持着少女般的輕捷體態,的晶瑩剔透,即使不施黛粉,依然完美,濃密捲曲的睫毛下,大大的眼睛聰穎、美麗。她是苗條柔弱的,但是,她也是堅強勇敢的——她就是這麼一個複雜的女人。

一縷髮絲滑了下來。謝語恬輕輕一撥,把髮絲撥到了耳後,注意力絲毫沒有從圖紙上轉移。但是,這個不經意的動作在凌希看來,風致嫣然。一瞬間,他的心中空蕩蕩的,一顆心好像被一把無形的刀剜了出來似的。他難以思考、難以呼吸……酸酸、甜甜、澀澀的滋味索繞在他的喉頭,原來心臟應該在的位置現在空得讓人發顫。

凌希驀然發現,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已經愛上了眼前的這個女人。也許,一開始,他對她是出於一種男性對女性的保護,但是,現在,他沒辦法再掩飾下去了。

凌希感到自己的身體開始有些不受控制地顫抖着。算了,即使她是警惡鋤堅的檢控官,即使他的家族是扎紮實實的黑道……讓這些該死的東西都到一邊去吧。他已經愛上了這個女人,他的心早已給了她。不由自主地,凌希走到了謝語恬身邊。

察覺到凌希的走近,謝語恬微笑着抬起頭,指着一幅室內設計圖興沖沖地說:“這是你的DreamHouse吧,看得出你很用心設計……”她清秀的臉上綻放着迷人的笑靨,紅潤的小嘴一張一合,好看地動着,隱隱露出雪白的口齒……凌希再也沒有辦法控制自己了,他驀地垂下頭,在那雀躍的小嘴上輕輕一吻——

像通電了似的,凌希清晰地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他的心臟和靈魂又回來了。他醉了,即使是如此淡、如此輕的一個吻。他微微喘着氣,抬起頭來,凝視着眼前的人兒。他好愛她,壓抑了良久的感情忽然在這一瞬間爆發了,凌希嘴唇發著抖,他要告訴她——

“啪!”

一個清脆的耳光在凌希的右頰響了起來。謝語恬顰着眉,好看的臉兒皺着,“你……你……”她吐出了兩個字,氣惱地飛快轉身離去。

“恬恬!”凌希張開了嘴想喊,可是,這兩個字忽然哽在了他的胸臆間,怎麼也發不出來。他望着謝語恬遠去的背影,心亂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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哆嗦着打開了自家的大門,謝語恬撲到了沙發上,把臉深深地埋在了那一堆靠枕里。她感到身體在發燙,渾身上下無所適從。“怎麼回事?我……我……”她腦中一片混亂,方才凌希吻住她的畫面卻鬼使神差地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在她的腦海里。凌希清澈的眼睛、分明的五官深深地印在了她的心裏。而他那男人味十足的唇傳來的溫柔觸感現在還停留在她小巧的唇上……

天哪!謝語恬忽地站了起來,煩躁地在房間裏走來走去。她的心臟跳得很快,快得幾乎要讓她窒息了。她神經質地抬起手來,想抹去嘴上凌希殘留的味道,但是,手舉到一半,又硬生生地頓住了。她驚恐發現,自己居然有些不願意把這奇妙混亂的感覺抹去。

手足無措地,謝語恬拿起了電話,撥通了好友米蘭的號碼。

“喂……”米蘭那漫不經心又活力充沛的聲音傳了過來。謝語恬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失聲喊道:“米米!”

被她一反常態的聲音嚇了一大跳,米蘭趕忙集中津神,關切地問:“恬恬,怎麼了?”

“米米……”謝語恬說不出話來,聲音里居然哽咽了起來。

“恬恬,出什麼事了?”米蘭大吃一驚,“別緊張,告訴我。”

“有、有……個男人,他、他、他吻了……我,我……我……我好亂……”一貫伶牙俐齒的謝語恬竟然口吃了起來,她六神無主地說著沒頭沒尾的話。

米蘭怔了好一會兒,終於有些明白了,“剛才有個男人吻了你?”

“嗯……”

“你心裏很不舒服嗎?”

“嗯……”

“開心嗎?”

“怎麼可能!”

“生氣嗎?”

“不知道。”

“那到底是什麼感覺呢?”

“我也說不清楚。麻麻的,心裏很難受,好像連喘氣都有些受影響似的。”

“喔,那是不是像一窩螞蟻在你心房裏爬了爬去?”

“米米!你好噁心!”謝語恬大聲叫了起來,“不過,不過,好像又蠻形象的。”

電話線那頭,米蘭靜默了幾秒。忽然,她哈哈大笑了起來,笑聲如此之響亮,以致謝語恬必須把聽筒移開自己的耳朵。

她不停地笑着,謝語恬很奇怪她為什麼還沒有岔氣,“米米,你笑完了嗎?”她不滿地問道。

米蘭喘着氣,好容易才發出聲音來:“小傻瓜,你真遲鈍得可以!

“哈?”謝語恬不明所以然。

“傻瓜,我真替你高興!”

“高興?”

“當然啦,你這個工作狂終於戀愛了!太好了,我還擔心你一輩子做老姑婆呢!”

“戀愛!”謝語恬的腦中“轟”的一聲炸開了鍋。

“對!你這個感覺啊,只有在戀愛中的女人才會有!不騙你,當初我親親老公追我的時候,我就有這種感覺!”

不會吧?完了、完了……謝語恬眼前一黑。

“小傻瓜恬恬,我不和你說了,你應該找那個男人去逛逛街、拍拍拖,就像我和我家老公那樣!啊,他叫我了,我們現在要去看電影,下次再和我說說你的戀愛故事好了。要不,你把他帶出來給我們瞧瞧?”米蘭在自顧自地笑着。

謝語恬說不出話了。

米蘭不滿地嘟囔着:“好了、好了,不帶就不帶。不過,等你們水到渠成了,記得給我看看他啊。好了,我們要出去了,再見!”

“喂,米米!”謝語恬叫了起來,但是,電話里只是發出了“嘟——嘟——”的有節奏的聲音,那個急性子的米蘭把電話放下了。

謝語恬怔怔地抓着電話聽筒,眼光落在了家中的一面鏡子上。在鏡子裏,她看到了一個女人:滿臉緋紅,雙眸里有着異樣的神采,臉上的表情寫着激動、不安。羞澀、迷們、甜蜜……她驚恐地看到了一個戀愛中的女人。

“天啊,我不會真的愛上他了吧?”謝語恬在心中吶喊。與凌希相處的畫面像放電影一般在她眼前翻開。毫無疑問地,她很早就對這個男人有了好感。

謝語恬坐立不安,在房間裏走來走去,“怎麼辦,怎麼辦?”她第一次如此為難。這種心情比當初她知道自己的心上人方羿風有了愛人還難受。

“天哪,他是黑,我是白啊,這可怎麼辦哪!”謝語恬自言自語。是啊,那個人是個不折不扣的黑道分子,外號叫“騎士”,5年前她曾經親手把他送進監獄。

啊,慢着!5年前!

謝語恬的腦海里猛地飄出了一個冰冷的聲音:檢控官,想像一下你臨死前的瞬間吧。她像失了魂似的直直地站着,一動不動。

那個死亡遊戲!那個該死的死亡遊戲!

一隻無形的大手在她身後把她牢牢地抓住了,很緊,緊得讓她無法呼吸。對了,就是這個男人,這個當年在法庭上被她稱為無心騎士的男人,向她發出了死亡戰書,讓她和他玩那個死亡遊戲。他曾經千方百計地讓她想像一下臨死瞬間的可怖;曾經抓着她的親朋好友的照片向她脅迫……“這些我都忘了,我竟然都忘了!”謝語恬喃喃自語,緊緊地抓住了自己胸前的衣襟。她是忘了,因為凌希的一次病中照顧、一次幫忙、一次解圍、一次邂逅……一個吻,只因為這些,她就忘了凌希最初接近她的目的,以及凌希帶給她的恐懼!

“不!不!不!”謝語恬抱着頭蹲了下來。眼淚隨着她憤怒的喊聲流了下來,淌進了嘴裏,鹹得發苦。再一次,她真切地感受到那個無心騎士凌希的恐怖:他接近她,對她很好,告訴她他愛他,也讓她愛上自己……然後……然後再一把把她打在地板上,讓她起不來!永遠站不起來!

“這太恐怖了!”謝語恬恍惚地搖着頭,彷彿要驅散這令人窒息的想法。凌希這麼做算什麼?先給她謝語恬一顆糖果,然後一刀扎在她身上,最後還要在傷口上撒一把鹽?

此時此刻,謝語恬的心頭正像撒了鹽一般,爇辣辣地疼,“幸虧啊,幸虧,我還算理智!現在還早!”她一邊憤恨地說,一邊用力擦掉腮邊的眼淚。她站了起來,再次盯着鏡子。鏡子裏面,一個單薄瘦削的人影直直地站着,雙眼冒着憤怒的火焰。“凌希,你好狠!”她看着鏡子裏的人影,狠狠地說道。

一夜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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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起床,在盥洗室里,謝語恬端詳着憔悴的自己。只是一夜,她看起來就變了許多。一雙大大的水泡眼要多冷漠就多冷漠,臉上的毫無血色……一夜之間,她竟然顯得有些蒼老了。謝語恬暗暗心驚。她嘆了口氣,翻箱倒櫃地找出只在參加隆重場合才用的化妝品,希望通過這些來掩飾青黑的眼圈,為蒼白的雙頰增添顏色。

無津打采地草草喝了些牛奶,謝語恬打開了房門,走了出去。遠處,一個人影迎面而來。

“恬恬!”遠遠的,傳來了凌希高興的聲音。

謝語恬反射性地後退一步,警惕地打量着他。凌希的頭髮有些亂,衣服還是昨天晚上的那一套,眼睛亮亮的,可是裏面卻佈滿了血絲,隱隱約約地,眼下還露着點青暈。一看就知道,他沒睡好。

“恬恬!”凌希在她身邊站住了,雙手背在身後。

“嗯?”謝語恬戒備地張大眼睛看着他。一隻手悄悄伸進了手提包里。她在手提包里放了一根電擊棒,她警戒着,凌希一有所動作,她也會動起來的。

“送你!”凌希的雙手倏地從伸到了她的面前。一艘可愛的帆船模型端端正正地躺在他的手掌中。

謝語恬看得出來,這就是昨天晚上那隻沒有完工的帆船,不過,它已經變了模樣。桅杆裝了上去,雪白的帆在早晨清涼的微風中輕輕飄動;船身上了漆,天藍色和白色相間,令人不由地想起了藍天白雲;船頭甚至還用漂亮的英文花體字寫上了船名——TheHeartofOcean,海洋之心。有些俗氣,但是卻似乎蠻真摯的。

謝語恬的目光從模型轉移到了凌希的臉上。還是那張乾淨的臉,短短的頭髮下面,整個臉龐生氣勃勃,一點狡猾、陰險的神情都沒有表露出來。謝語恬禁不住苦澀地笑了。

終於察覺到謝語恬神色有異,凌希揚起了眉毛,“恬恬?”

謝語恬輕輕搖着頭,先是冷笑,接着變成了大笑。笑聲在寧靜的早晨聽起來有些刺耳。“恬恬!”凌希詫異地提高了音量。

謝語恬的笑聲嘎然而止。她冷冷地瞪着凌希,“你的演技太好了,好得讓我不寒而慄。”她的聲音好像結了冰。

凌希大駭。他怔怔地看着謝語恬那張冷漠憤怒的臉,心中一片茫然。“恬恬,你不喜歡這艘帆船嗎?”他問了一句傻兮兮的話。

謝語恬鼻子裏“哼”了一聲,“別扮天真了好不好。我想不用我提醒你了吧。”

“啊?”凌希仍然一片迷惘的樣子。

謝語恬嘴角掛着冷酷的笑,踮起腳跟,在他耳邊輕輕地吐出了幾個字:“想像一下你臨死的瞬間吧!”

凌希愕然地聽着她的話語。她溫暖的氣息細細地吹到了他臉上,但是,他的心中一片冰冷。

謝語恬退後了幾步,嘴角輕輕揚起,“這是你和我說的吧?5年前說過一次,5年後好像還說過了幾次。你以為我會這麼簡單就把這句殘酷無情的話拋之腦後嗎?凌希,你真是個無心騎士,你的死亡遊戲真的很好玩!”

凌希咬了咬嘴唇,欲言又止。

謝語恬淡漠地望着他,“怎麼了,詞窮了嗎?你好狠,你在幹什麼?讓我愛上你,然後再無情地給我一槍?你要讓那個聞名遐爾的死亡遊戲再加上愛情的元素嗎?哈哈,你真的以為我會一頭栽進去吧。上個月我父母的車禍就是你搞的鬼吧,先害了人,再挺身而出當好人?你真的好狠!”

凌希長出了一口氣,他正色道:“有些事我是沒辦法說清楚。但是,謝語恬,我真的迷上你了,這是真話,我29年來從沒有像現在一樣肯定。”

謝語恬把雙手抱在了胸前,“迷上了我?凌先生,你可說得真動人哪,我聽得很感動,感動得渾身冰冷!同樣的把戲,你還是別再玩下去了。給你的遊戲寫個新的劇本好了。”

“你!你好殘忍!”凌希感到自己一口氣壓在胸臆間提不上來,心中好像有一把刀子狠狠地剜着自己的血肉。

“哈哈哈,”謝語恬仰天大笑,“到底誰殘忍?!凌希,你是我見過的最殘忍、最陰險、最卑鄙的小人!你要小心,別走錯一步讓我們抓住!”

“你也好不到哪裏去,有這樣一個小人愛你。”凌希淡淡地說道。他感到自己一口氣也吸不進去了。心房和肺部都空蕩蕩的,無從依附。

謝語恬上下打量着他,“你要玩?好吧,我就老實地告訴你,我謝語恬這輩子只愛一個人,那就是方羿風!想和我玩愛情,你還是省省吧。”

“方羿風!那個警察?!他已經結了婚!”凌希難以置信地嚷着。

“是又怎麼樣?即使他不愛我又如何?我只喜歡他!我從來就是黑白分明的,愛就是愛,恨就是恨!”說完,謝語恬揚長而去。

走出幾步,她想到了什麼,又回過身去,鎮定地說道:“你放心,你的死亡遊戲我還是會玩下去的。不過,請你換一個戲碼。另外,也請你遵守我們的協議,別動我的家人和朋友。不過……”她冷冷地掃了凌希一眼,“你不像是一個遵守承諾的人。”她殘酷地說著。

“你——”凌希用力喘息着。

“把那艘帆船模型收起來吧。你邪惡的用心不配這艘可愛的船!”說完,謝語恬大步走向停車場,她在心中對自己說:對了,謝語恬,就這樣,面對這個可憎可怖的男人一定要這樣!別心軟,千萬不能中計,不然,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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