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二天,是周日。謝語恬很不走運地要加班。凌希把她送到辦公大樓,就到大哥凌歌家裏去了。謝語恬極力要他把找到一份滿意的好工作的事情當面向家人彙報,而她自己晚上也會過去吃飯,現在,他們幾乎成了一家人了。謝語恬思索着,是應該把凌希鄭重介紹給她自己的父母的時候了。
下午,謝語恬看着案頭逐漸減少的文件夾,疲憊不堪地噓了口氣。總算快乾完了。看看錶,凌希應該就要來接她了。猛然,電話鈴響了起來,在寧靜的辦公室里顯得分外刺耳。謝語恬有些無奈地提起電話——“喂?”
“恬恬。”
“是你!凌希,你再等一下好嗎?我還沒有做完呢。”謝語恬不由自主奶聲奶氣地撒起了嬌。
“恬恬。”凌希彷彿是無意識地再叫了一聲。聽筒里傳來了他沉重而急促的呼吸聲。
謝語恬臉上的微笑斂去了,“凌希,怎麼了?”她從電話里感覺到了凌希的壓力和悲傷。
“恬恬,”凌希深吸了一口氣,努力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變得冷靜,“你可不可以到XX醫院的加護病房去看看我大哥?現在那裏只有幾個幫里的兄弟在照應,綽姿不是很放心。”
“當然可以!我馬上就去。發生什麼事了?”
“今天早上,我大哥帶樂樂去郊外玩的時候出了車禍。大哥的脊椎骨折,醫生說即使動了手術也很有可能癱瘓。不過更可怕的是樂樂居然失蹤了,車禍現場到處都找不到他,綽姿收到一通電話,威脅她在家裏等消息,準備5千萬來贖樂樂……”凌希的聲音哽咽了。
謝語恬心裏發緊,她可以感受到此時此刻,凌希的心情是多麼的難受,她恨不得穿過電話線,一頭撲向凌希,緊緊地抱住他,給他力量,陪他大哭一場。但是,她不可以這麼做,她必須保持冷靜,讓凌希不要再為她躁心。“你現在在家裏陪綽姿等消息嗎?”謝語恬鎮定地問道。
謝語恬沉穩的聲音使凌希懸着的心不由自主地放鬆了許多,“嗯。”他小聲應了一句。
謝語恬直覺感到,事情並不是單純的綁架那麼簡單。如果是綁架,為什麼選擇在星期日,孩子和父親在一起的時候?再怎麼說,凌歌也是響噹噹的大哥,一般人怎麼敢向他的家人下手?嫌命長嗎?在她看來,整件事情好像是一齣戲,劇本破爛不堪,手法齷齪卑鄙,她隱隱地覺得,這件事隱藏着一個即隱蔽又再明白不過的目的,究竟目的是什麼,謝語恬不敢再想像下去了。她收回自己飛揚的思緒,沉下聲來問:“報了警沒有?”
“沒……綽姿她,她不肯。”凌希的聲音遲疑地飄了過來。
又是綁架案的通病!謝語恬着急了,“一定要報警!凌希,我現在去醫院,幫你照看你大哥。晚上等他情況穩定些,我會過來看看綽姿……也看看你。你一定要說服綽姿報警,如果說服不了她的話,讓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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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風火火地趕到了醫院,在加護病房裏,謝語恬終於發現,凌歌的情況的確很不好。主治醫生和她談了多次凌歌的病情,拋開許許多多的專業術語,謝語恬得出了一個結論:凌歌的情形動手術的話,會下肢癱瘓;不動的話,一點機會都沒有。看着前兩天還生龍活虎、霸氣十足的凌歌蒼白無依地躺在加護病房裏,全身上下插滿了管子,謝語恬的心緊得發酸。一整個傍晚,謝語恬都籠罩在慘淡的愁雲中,來醫院看凌歌的幫派小弟個個哭喪着臉,有甚者還忍不住當眾哭了起來。惟一讓她有些許欣慰的是,風綽姿終於被凌希說動了,已經報了警,負責這個案子的不是別人,正是方羿風。
晚上快9點的時候,凌歌的情況終於穩定了一點,醫生批准謝語恬他們穿上特製的衣服,到加護病房裏看看凌歌。
凌歌躺在病床上,和謝語恬近在咫尺。與隔着玻璃窗看的感覺不同,此時的凌歌顯得更加的蒼白、更加的無助,他彷彿被一隻無形的魔手攫住了,皺着眉頭,想掙扎,卻只是無力地動了動嘴唇而已。
良久,就在謝語恬他們欲轉身離去的時候,謝語恬猛然聽到了些許響聲,好像是某人在竭力地說些什麼似的。謝語恬止住了腳步,問陪着她一起進來的外號叫“小老鼠”的凌歌的心腹,“你聽到些什麼了嗎?”
“沒有哇!”小老鼠一臉茫然。
也許是我聽錯了?謝語恬有些猶豫了。眾人一一步出病房。當病房裏只剩下小老鼠和謝語恬的時候,一聲真切的聲吟響了起來,謝語恬聽得分外真切。她猛地衝到病床前,望着正在無意識地嚅動着嘴唇的凌歌——他在囈語。他到底說了些什麼,謝語恬聽不清楚。她俯去——
“九……”凌歌的聲音很小,謝語恬只是隱約地聽到這一個字。“九”?這個數字有什麼意義?她求助地望着小老鼠。
小老鼠着急的俯,大聲向凌歌喊道:“老大,你說大聲一點好嗎?我們聽不清楚!”
凌歌嚅動着嘴唇,兩人凝神靜聽着,已經走出加護病房的黑虎幫弟兄們又回來了,雖然搞不清楚怎麼回事,他們還是擠在門口,等待着——終於,凌歌用大得連守在門口的人都聽得見的聲音說道:“是、是青龍幫乾的……他們捉走了樂樂,救救樂樂……是青龍幫……”
謝語恬的腦中嗡嗡作響。是青龍幫乾的。原來凌歌說的不是數字“九”,而是救命的“救”。縱然昏迷,他還是擔心着自己的兒子,他要告訴人們樂樂是被青龍幫的人虜走了。看來,這件綁架案絕對不是尋常的綁架案這麼簡單。青龍幫是向黑虎幫宣戰了,一個不小心,就會造成幫派間的火併,也許,青龍幫是根本不想給黑虎幫活路,剛才醫生不是說了嗎,凌希能保住一條命簡直就是奇迹。恐懼感從背後升了起來,謝語恬激靈靈地打了個寒戰。她把擠在門口的人們趕到走廊里,義正詞嚴地說:“你們絕對忠心於凌家兄弟是嗎?”
“是!”眾人齊聲應答,如雷聲劃過天際。他們等待着,等待着謝語恬下達命令,為凌歌報仇。
“你們千萬不能告訴凌希和風綽姿剛才你們老大說的話!最起碼近期內不行!”
“為什麼?”一個不服氣的聲音響了起來。
謝語恬焦急地回答:“現在你們摸不清楚青龍幫的底細,貿然前往只會添亂。而且你們老大現在又馬上要動手術了,等情況穩定一點再說好嗎?如果你們是為幫里弟兄的性命、為你們老大的未來着想,就千萬別告訴凌希、風綽姿和其他幫里的弟兄!”
眾人默然。良久,紛紛點起頭來。
“謝謝!”謝語恬轉身向醫院外跑去。她撒了謊,欺騙了那些人。她很害怕,害怕凌希聽到這個消息會找青龍幫報仇!她害怕凌希像他的哥哥凌歌一樣,無助地躺在加護病房裏。她要去找凌希,到他的身邊去,和他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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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計程車裏,謝語恬三言兩語,盡量簡潔地把情況告訴了方羿風。方羿風當機立斷,找線人詢問青龍幫幫內的情形,他向謝語恬許諾:第一、儘快找出孩子的下落;第二、一定瞞着凌希。
放下手機,謝語恬發現自己的心跳得飛快。她隱隱地有個不祥的預感,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她最終都無法阻止凌希。路上,謝語恬陷入了鮮有的晚間大塞車中。眼看凌歌的住宅就在眼前了,卻怎麼也過不去。謝語恬再也按捺不住了,她匆忙給了車資,跳出計程車,向那棟大樓快速跑了過去。
大樓清晰地出現在她的眼前。她可以看見凌歌那一層的長長落地窗了。她甚至可以看見窗前有一個人影。謝語恬的腳步加快了。忽然,那個人影飄了下來,在濃重的夜色中像一隻輕盈的燕子一般飄了下來。
“砰!”一聲巨響震耳欲聾,彷彿連大地都彈跳了一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謝語恬的腦中一片空白。她機械的向前走去。尖叫聲、呼救聲此起彼伏,人群漸漸在謝語恬所要去的方向聚集了起來。好像在攀爬天梯似的,謝語恬費盡全身力氣來到了凌歌所住的大樓下。她艱難的分開人群,在人群中,躺在一個身形扭曲的人。乍眼望去,謝語恬幾乎無法分辨那到底是什麼,但是,她的雙膝開始發抖了,抖得怎麼站也站不起來。她頹然地半蹲下來,身旁有人關切的向她說著什麼,但是,她聽不見,她想大叫,但是,只能張張嘴巴,什麼也喊不出來。
在她眼前,出現了一簇黑髮,長及大退的秀髮鋪天蓋地的飄灑在馬路上,好像是一面完美的幃幕一般,遮蓋着孤寂地躺在地上的嬌弱軀體……
“哇!”謝語恬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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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語恬踉蹌着,如行屍走向一般走上了23樓。她拒絕了趕下樓的方羿風溫暖的臂彎,他對她焦急地說著什麼,但是,她一個字也聽不進去,她只想上樓去。風綽姿跳了下來,但是,她謝語恬要上去。
她沒有上電梯,她需要用疲勞來喚醒自己麻木的心靈。當她終於抵達了23樓時,一扇大門敞開着,人群緊張地來來往往。謝語恬好不容易變得靈活的膝蓋又癱軟了下來——她看見了凌希。
過去,她見過了凌希的多種面孔。她見過了可怕的凌希、沮喪的凌希。苦惱的凌希、快樂的凌希、幸福的凌希……但是,她從來沒有見過這個凌希——凌希怔怔地坐在靠門的沙發上,滿面茫然、一臉空洞。這個凌希好陌生,陌生得讓她心疼不已。
謝語恬飛奔過去,緊緊地摟住了凌希寬闊的肩膀,“凌希!”她叫着,眼淚順着面頰滑了下來。
凌希木然地由着她抱緊自己,一點反應都沒有。謝語恬心驚膽顫地抬起頭來凝視着他沒有任何錶情的面孔,“是我啊,我是你的恬恬。”她哭喊着。
凌希死魚一般的眼珠子終於動了一下,“綽姿……”他呢喃着。
“我看見了,”謝語恬慌裏慌張地打斷他,“你想哭就哭出來吧。”她更緊地抱住凌希,把頭深深地埋在了他的胸膛上。凌希急促的心跳聲震動着她的鼓膜,震動着她的心靈。
“綽姿一直在說為什麼她沒有跟去,她一直在反覆這麼說著。然後,她就跳了下去……”凌希淡淡地說著,好像在說著和他無關的事一般。
“噓——凌希,別說了,我求求你別說了,”謝語恬心如刀絞,她眼前又出現了風綽姿那一頭脆弱、飛揚的長發,“凌希,鎮定一點,凌歌的情況好點了,但是需要動手術;你還有一個很大的責任,你要救樂樂!”謝語恬絞盡腦汁,希望喚回凌希縹緲的神志。
“樂樂?”凌希的聲音聽起來像遊魂。
“對,樂樂!”
“哈哈哈……”凌希大笑起來,他的笑聲在此時聽起來,簡直讓人毛骨悚然。
“凌希!”謝語恬驚恐地叫了聲。
“哈哈,樂樂,”凌希笑得喘不過氣、流起眼淚來,“樂樂就在那裏!”他指着一個客廳中央一個快遞箱子。
謝語恬一片茫然,凌希悲傷過頭了嗎?
“就在那裏,樂樂就在那該死的快遞箱子裏!”凌希咆哮着,一個在正圍着箱子忙活的警察走了過來,溫和地按住了凌希。謝語恬上下打量着那個孤零零放在客廳里的箱子。猛然,她的大腦像被狠狠捶了一下似的,如同有魔力吸引着一般,她機械地不受控制地向已經敞開了口的箱子走去。
看到她恍惚的神態,凌希終於回過點神來,他站了起來,拉住了謝語恬的手腕,“別去。”他軟弱無力地命令着。
謝語恬掙脫了他的手,繼續向前邁了一大步,她探頭向箱子裏一看……一瞬間,她什麼都明白了,她明白了風綽姿為什麼會在一大群人的看護下,義無返顧地從23樓跳了下去;她明白了方羿風為什麼千方百計地阻止她上樓來;她明白了凌希臉上空洞表情的寒義……
像電閘猛然被人拉了下來似的,謝語恬眼前忽地一黑——她直挺挺地倒在了凌希懷裏,昏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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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語恬請了長假,她像一隻老母雞似的守着凌希。自從那天以後,凌希就一直呆在凌歌的家裏,謝語恬跟着他,給他做飯、做家務、陪他到醫院裏看凌歌,生怕凌希趁她不留神,跑出去找青龍幫老大復仇。每當敲門聲響起,她總是以最快的速度跑去開門,一旦發現來人是幫里的弟兄,總是借口凌希身體不好,把人家打發走。她害怕凌希成為第二個凌歌,害怕到無以復加的地步。
一個星期過去了,風平浪靜。方羿風悄悄告訴她,就要抓住青龍幫的把柄了。謝語恬一顆懸着的心終於放了下來。一個多星期積聚的緊張、恐懼和疲勞像狂風暴雨一般向她襲來,她無緣無故地開始發起低燒來。凌希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強把她按在床上,讓她休息。但是,謝語恬哪裏可以安靜地休息?她生怕自己一覺醒來,凌希已經不見了。她執拗地守着凌希。不過,很幸運,每當她在夢中尖叫着坐起來時,出現在她眼前的,總是凌希那張消瘦英俊的臉龐……
又是一個不安的夢。她猛地坐了起來,滿頭都是汗。凌希不在房間裏。一股不祥的預感抓住了謝語恬,她躡手躡腳地爬起來,向外面走去。客廳里沒有人,但是,書房裏的燈亮着,低低的說話聲傳了出來,謝語恬屏住呼吸,向半掩着的門裏張望——
黑虎幫的頂級頭目濟濟一堂,他們低聲商量着什麼,謝語恬驚恐地看見了小老鼠的背影,小老鼠他知道凌歌在醫院的那段吃語!一陣耳鳴向謝語恬襲來,她不顧一切地把門打開,用變了調的聲音大喊道:“你們在幹什麼?!”
討論聲嘎然而止。眾人望着緊張失控的謝語恬,沒有人說話。但是,謝語恬從凌希的臉上讀懂了一切。她徑直向小老鼠衝過去,“你答應過我的!”她憤怒地咆哮着。
小老鼠別過臉去,呢喃着:“可是,大哥、大嫂他們實在太慘了,還有小樂樂……”他哽咽了。
凌希清清嗓子,對眾人說:“大家先回去,我一會兒到幫里的議事廳去,我們到時再談。”
謝語恬驚恐萬狀地看着眾人的魚貫而出,等到人們都走了,她緊緊地拽着凌希的衣領,憤然說道:“你要幹什麼?不管那個該死的議事廳在哪裏,我都不讓你去!”
“恬恬,別這樣,你還在發燒。”凌希溫柔地穩住了謝語恬張牙舞爪的苗條身軀。
“別去!我求求你別去!阿方告訴我,他們就要找到足夠的證據了,到時候就可以名正言順地逮捕青龍幫的老大!你等等好不好!我求你等等……”謝語恬泣不成聲。
凌希把謝語恬緊緊地摟在懷裏,在她耳邊輕輕說:“恬恬,我不能等。每當我閉上眼睛,我總會想起青龍幫的所作所為:他們把我哥哥撞成了殘廢,現在還在醫院裏沒有清醒過來;他們把樂樂殘忍地掐死,還把那小小的屍體放在箱子裏,做成快遞包裹的樣子,給我們送來;他們把我的嫂嫂逼得跳樓自殺……恬恬,你叫我怎麼等、怎麼忍?”
謝語恬嚎陶大哭。她找不到任何理由,她只能哭泣。眼淚在凌希的肩頭蔓延,凌希把她摟得更緊了。
彷彿過了幾個世紀,凌希鬆開了謝語恬。他從書桌的柜子裏拿出一隻帆船模型——正是他第一次表白時,親手做給謝語恬的那一艘帆船“TheHeartofOcean”。
“這個你上次沒有收,這次應該收下了吧?”凌希微微笑着。
謝語恬瞪着那艘漂亮的帆船,彷彿那是一塊燙手的烙鐵似的,慌忙把手往身後縮,“不要,你給我這個算是什麼意思?”
“你忘了,你以前不是總是我是‘無心騎士’嗎,現在我要做個真正的無心騎士,我把我的心做成了這艘帆船,送給你了,你一定要收好我的心啊。”
“不要!如果你要去找青龍幫報仇我就不要!”謝語恬歇斯底里地哭號着,“我不要這艘船,我要你這個人!”
凌希硬着心腸,用力拉過謝語恬的手,楞是把帆船塞到了她手裏。謝語恬想把船扔掉,但是凌希沉靜的話語制止住了她,“請你別把我的心扔了!
謝語恬木然地抓着那艘漂亮的帆船,她看着凌希,失神地問:“誰也制止不了你,是嗎?”
凌希黯然地別過臉,不看謝語恬那張痛苦不已的臉孔。
“難道我也不行嗎?”謝語恬的聲音里透着絕望。
凌希不語,他的心怞痛着,就連呼吸都變得困難了。
“我愛你,凌希!你知道的,我很愛你,如果我沒有表錯情的話,我知道你也愛我,難道你不能為了我而不去報仇嗎?求求你了,凌希,就當為了我!”謝語恬摟住了凌希的脖子。
凌希輕輕把謝語恬的手臂鬆開,“恬恬,我一定要去的。別讓我那麼痛快地離開好嗎?”他悲傷地乞求着。
謝語恬獃獃地站着,她猛地把身上披着的睡袍揭開了,處子溫潤細膩的像一副畫一般展現在凌希面前。他屏住了呼吸——
謝語恬輕盈而恍惚地投入凌希的懷抱,她緊緊靠在了他身上,低燒引起偏高的體溫炙烤着凌希的身體,他的身體也隨着爇了起來。“別走好嗎,為了我,別走!”謝語恬溫爇的氣息吹在了凌希的臉頰上,痒痒的、麻麻的,凌希的腳站不穩了。
謝語恬大膽地吻住了凌希,全身的爇情涌了出來,她的眼淚也流了出來,她真心實意地希望凌希留下來,呆在她身邊,陪她一起天荒地老。
凌希猛地推開了謝語恬。他焦躁地替她把睡袍披好。
“凌希!”謝語恬凄慘地叫着,淚眼婆娑的她看起來令人心碎。
凌希強迫自己迎着她的水葡萄一般的眼睛,“恬恬,如果在半個月前,你這樣對我,我會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但是,恬恬,一切都變了,不同了……”說著,他逃跑似的向屋外跑去。
“凌希!”謝語恬尖叫着。
“恬恬,收好我的心!”空蕩蕩的走廊里傳來了凌希模糊不清的聲音。
謝語恬低低飲泣着,她沒有追,她知道,自己已經追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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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個星期之後。
凌晨的夜,陷入了黎明前的黑暗中,漆黑不見五指。黑虎幫上下齊集碼頭,15分鐘后,青龍幫的老大會在這裏坐船逃走。面臨警方的通緝,他最終還是決定去避一避風頭。
凌希點燃了一支煙,卻沒有怞——他從來都不怞煙的,任由煙靜靜地燃着,星星煙火在暗夜裏半隱半現。
終於,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一群人急急忙忙地趕了過來。遠遠地,凌希就認出了被眾人簇擁着,如驚弓之鳥的卑鄙小人——青龍幫的老大:外號青龍的混蛋。
“青龍!”凌希喊了一聲,聲音雖不大,此時聽起來,卻驚心動魄。青龍驚恐地抬起眼睛,看着凌希。好不容易,他才認出了凌希,“小子,是你!”
“對,是我!”
“你來找我報仇?”
“我來找你報仇!”
“好,”青龍獰笑着,臉上帶着歹徒臨死前的兇狠的神色,“那我們也沒什麼好說了,反正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接下來,碼頭成了戰場。兩伙人搏鬥着,生死相拚。一伙人為了活命;另一伙人則為了尊嚴和他們所敬、所愛的人。閃亮的刀鋒劃過暗夜,蒼天不忍,天邊終於露出了魚肚白。短暫而激烈的搏鬥也終於接近了尾聲。
青龍幫的人一個接一個地倒下了,但是,黑虎幫這邊也傷亡慘重。青龍老大心寒地看着自己的手下傷的傷,逃的逃,他知道自己已經大勢已去了。他顫抖地掏出了一把手槍,“砰”——“砰”——一槍接一槍地,他向黑虎幫的人們射去。很快,他看見了凌希,原來,凌希一直站在旁邊,冷冰冰地注視着他狼狽的樣子。青龍老大騰地舉起槍來,沖凌希射去——
砰!
子彈擦過了凌希的顴骨,在臉頰上留下了一道血痕。凌希冷笑着向青龍老大迎了過去……
“站住,再走過來,我就開槍了!”青龍老大的手像打擺子似的抖個不停。但是,凌希依然無畏地向他走過去。
“啪!”槍膛里響起了空蕩蕩的響聲。
凌希蒼涼大笑道:“你沒子彈了,狗東西,你的子彈已經用完了!你也玩完了!”他繼續向青龍老近過去。
青龍老大像個嚇破膽的痞子一般哭着,眼淚鼻涕糊了滿面,“凌二少爺,放我一馬好嗎?求求你,別殺我,下輩子我替你做牛做馬都成……”
凌希鄙夷地看着他醜陋的神態,緩緩從腰間掏出一把槍,烏黑的槍口無情地指向了他……
一陣刺耳的警笛聲在迷濛的黎明響了起來,一輛警車風馳電掣地在碼頭停了下來。車上率先跳下了一個單薄苗條的人兒,“凌希,不要!”謝語恬尖銳地叫着,向凌希飛奔過來。
“恬恬,別過來!”一時間,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兒,凌希不由得一陣頭昏目眩。他強忍着,壓抑下自己向她迎上去的衝動。
“凌希,”謝語恬停住了腳步,“好了,警察來了,把槍放下!那個人已經完了!一切都了結了!”
凌希四下一看,果然,警察已經包圍了碼頭,青龍幫逃走的打手們也被警方一一抓了回來。的確,青龍幫已經完了。
眼前又浮現出樂樂那張小小的臉孔,凌希把牙一咬,“恬恬,還沒有了結!算我對不起你!”他猛然把槍的保險拉開了……
“凌希,我愛你!”謝語恬高了八度的聲音制止住了他,“我愛你!我想和你過一輩子!我還沒有把你介紹給我的父母和朋友;我們還沒有一起過日子……凌希,我真的很愛你!為了這個齷齪的傢伙而犧牲掉這一切,值得嗎?”
凌希望着青龍老大,那個卑鄙的男人居然嚇得失禁了。凌希一陣噁心,把頭側了過去。
謝語恬繼續說著:“凌希,警察都來了,如果你開槍的話,一切希望都沒有了。綽姿和樂樂的在天之靈都不會希望你這樣做的;還有你的哥哥,他前天在醫院醒過來了,他要我帶你去看他……”謝語恬聲嘶力竭地哭喊着。
在朦朧的黎明裡,謝語恬顯得分外的單薄柔弱。看着此時此刻的她,凌希心疼得無法呼吸。他也愛她,他把自己的心都給了這個叫恬恬的女人,他身體的一部分已經在恬恬身上了……
緩緩地,他扔下了槍,退到了碼頭的一邊。他藉著晨曦,看見謝語恬臉上綻放出他所見過的最美麗最複雜的笑靨。看着,看着,他也不由自主地笑了。
忽然,謝語恬臉上的笑容迅速斂去了,凌希不解地看着謝語恬鐵青着臉,迅速向他奔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