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下了飛機,法藍又回到熟悉的紐約,雖然遠離了台灣那塊海島,他卻還是不能忘懷與朱鎖鎖分離的那晚景象。
她梨花帶雨的模樣,一直牽動着他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讓他難以忘記這美麗溫柔的救命恩人。
但畢竟還是離開了。
當胡蘋看到他在收拾行李準備回紐約時,也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他也沒跟母親解釋,只覺得回台灣后一切都不一樣了,就連他曾緊緊遵守的信念也開始搖搖欲墜。
每每想起朱鎖鎖的臉蛋,心底就有個小小的聲音在告訴自己——
被別人笑又怎樣?如果這個女孩真是他畢生摯愛的話,錯過了又該怎麼辦?
可是想歸想,他還是回到紐約,決定把這次回台灣的美好回憶鎖在心底。
坐往回家的計程車上,一幕幕熟稔的景色飛快掠過,只不過離開了一個多月,他卻覺得所有曾經熟識的景物,現在看起來卻覺得好陌生、好突兀,好像少了什麼似的。
閉上眼,又想起那張清秀臉蛋。
「別再想了!」
法藍望着窗外飛逝的景色,輕聲對自己說,然而一不小心,思緒又會回到與她相處的時光……短暫且愉快的時光……
終於,在他恍惚回想的時候,計程車也到了市區,在他的公寓前停好車。
他拿好行李推開車門,卻發覺門前站着好友諾因。
「諾因!」
好友接過行李,法藍感激的看着他,「你怎麼知道我今天要回來?」他沒跟他們說啊!
諾因淡淡一笑,「有人跟我說的。」
此時,他才發覺諾因臉色有異。
「怎麼了?」
諾因不答腔,幫他把行李提到樓上,卻不往法藍的房間,反而往自個房間去。
一推開門,諾因便對着房裏的人恭敬的說:「他回來了。」
「多謝,狼族的少爺。」房間裏傳來一個輕緩蒼老但威嚴有力的聲音。
這個聲音法藍並不陌生,甚至可以說是非常熟悉。
「長老!」
眼前那背光緩步向前,依然穿着奇怪配色的毛皮大衣,愛把詭異當有趣的白鬍子老頭,不就是狐狸精長老嗎?
只見他手持紫檀木拐杖,身上卻是一件很不適宜的夏威夷花襯衫與紫色的毛皮大衣,臉色紅潤的微笑着。
雖然他的微笑令人感覺慈祥溫和,但是只有法藍明了在慈善如觀音的面容下是多麼迂迴的肚腸,老是記恨着法藍不回去參加狐族的會議。
他退了兩步,防備的看着長老。
「哈羅!」
只見長老宛如無事狀,彷彿千里迢迢坐飛機來找法藍只是為了喝杯茶一樣,開口打招呼,「你回來得比我想的晚啊。」
「是啊,長老。」法藍又偷偷往後退了一步。無事不登三寶殿,更何況是這隻千年老狐狸。
「我聽你母親說了你報恩的過程。」長老捻起長長白鬍須,自顧自的打起辮子來,「接下來怎麼樣?」
「沒怎樣,」他繞過擋路的老人,把行李拖到一邊,「我把我該做的都做了,我的責任已經結束了。」
「你真覺得如此嗎?」
長老仍掛着慈祥的笑容,但是法藍隱隱感覺氣氛有異,轉頭想向身邊的好友求救,哪知諾因早已經腳底抹油逃之夭夭,他只好硬着頭皮點點頭。
「就是這樣,一切都結束了。你們叫我做的我已經做了,其他的要求,都跟我沒關係。」
「你把報恩當作什麼?一個包袱?」長老眼睛看也不看法藍,還刻意的繞過他,「法藍啊,你為什麼永遠長不大?」
室內氣氛很詭異,令人不寒而慄。
法藍覺得自己背脊上寒毛直豎,但是對於長老突如其來的發言,卻有種摸不着頭緒的感覺。
「長老,我不懂你的意思。」
老者微微一笑,把編好辮子的鬍子放下,「你真是個不懂事的孩子,都已經三十歲了,還逃避責任。」
「我沒有逃避責任!」法藍不滿,他明明已經報恩了啊!
「是嗎?」長老突然抬起頭,一雙眼精光四射,直直看向法藍。「但是你愛上了那個女孩,你的恩人。」
法藍有點心虛,他真的愛上她嗎?
以前也曾經談過戀愛,但是的確沒有一個人能讓他牽挂至此。
可是,這就是愛情嗎?
突如其來的牽挂不已,她的一顰一笑隱隱牽動着他的心,雖然不是他所見過最美麗的女孩,卻是最令他放不下心的女孩。
他轉過身,迴避了長老炯炯的目光。
但光是這樣,還不能確定她值得他放棄快樂的單身漢生活啊!
長老把他的反應看在眼裏,笑了笑,突然顧左右而言他,「法藍,你知道為什麼狐狸精視報恩為一種恩賜嗎?」
「恩賜?」他提高音量。對他來說,報恩根本就是件苦差事,但在長老的敘述里,卻像是天大的恩惠。
「我從來不覺得報恩是什麼好事。」還麻煩得不得了。
「那是你不會想。」長老輕聲說道,「你沒發覺,在名為報恩的過程中,你找到了以前從沒有過的感覺嗎?」
長老輕輕悠悠的語調,讓法藍回想起那天與朱鎖鎖兩人的共舞,迴旋着一個圈圈又一個圈圈,那一瞬間,他只想留住懷中的她,只想與她過一世……
如今那種感覺又回來了。
「很多族人們都與自己的恩人結為連理,我想,這並不是沒有道理的。不是說每個人都要照着傳統走,」長老微笑,「而是他們找到最適合自己的人。」
找到最適合自己的人?
「你總是拘泥於自己的思想桎梧當中,以為傳統的報恩是讓大家看笑話的舉動,」長老慢條斯理的分析,「我一直都在看,看你這小狐狸會搗什麼蛋,沒想到你會因為不想固守傳統而放棄最合適的對象……想想她,若是真離開了她,法藍,你會快樂嗎?」
快樂?
他離開台灣那天就沒想過這個問題了。
思緒里滿滿的都是她,但另一方面滿頭滿腦迴旋着的是自己曾經發下的豪語,絕對不會跟一般的狐狸精們一樣……
那個微笑,溫柔的表情,還有她細緻的五官與有些害羞的個性,其實對自己來說,她不正是他找尋已久的對象嗎?
「你當真能放棄她嗎?」
法藍沉默地看着長老雪白的鬍子,直到聽到這句話,突然猛一轉身,往外飛奔而去。
「法藍?!」
諾因正巧端着茶壺進房,險些被莽撞的法藍撞倒,只看到法藍的身影迅速地往樓下跑去。
「你要去哪?」不明所以的狼人忍不住揚聲問。
「我要回台灣!」
遠遠地擲來一句,讓諾因有種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的迷糊感。
轉頭髮現狐族長老正帶着撲朔迷離的微笑,輕輕合掌。
「小狐狸,希望你能明白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麼東西,並且追尋到你所希望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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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鎖鎖,我不知道自己那天是怎麼回事。」江為銘懊惱的用手揪住頭髮,眼前辦公桌上放着一份離職申請,而申請人正揚着淡淡笑容瞅着他。
「我不是因為你的關係才離職,只是單純覺得有別的理想等着我去實現。」
化了淡妝的朱鎖鎖看起來精神奕奕,光芒四射,與幾十天前那個黯淡不引人注目的模樣,判若兩人。
他抬起頭,想再說些什麼,以前從沒發現原來她是個那麼令人注目的女子,他還是想挽留住她。
「鎖鎖,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追求你。」
朱鎖鎖笑着搖頭,「不,你對我的感情,並不是我想要的愛情。」
她想起法藍,那溫和但燦爛的微笑、令人傾心的曼妙舞姿……
是他改變了她,是他讓她發覺原來自己也能光華絢爛、耀眼奪目如一顆鑽石。
更重要的是,她了解到,愛情是要自己去主動追求的。
江為銘不會懂,他只要一個美女,但他不會要一個有個性的女人。所以,他們不適合,不應該成為一對戀人。
「謝謝你多年來的照顧,」她伸出手去,「以後我們還是朋友吧?」
江為銘打量眼前的朱鎖鎖,原來,她的眼睛那麼明亮、那麼清澈,而且有着甜蜜但堅定的笑容,他從沒發覺。
如今,當他驚覺到她已經成長為一個美麗且吸引人的女子時,兩人卻已經成為兩條平行線,不可能再交集了。
嘆口氣,他輕輕握住那隻柔軟的小手。「還是朋友。」
他簽下字,望着改變后的朱鎖鎖轉過身,款擺着纖細腰身,窈窕的走出課長室,也走出他的生命。
他曾經以為朱鎖鎖對他來說,不過只是個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也以為他不在意她……
然而在她闔上門的剎那,他還是心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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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班,拖着一身疲憊回到家的朱華容,一推開門,驚愕地發現姐姐正在打包行李。
「姐,你在做什麼?」
「整理行李啊!」朱鎖鎖看看一臉痴獃的妹妹,忍不住失笑。
朱華容指指行李,張大嘴,好一會才說出話,「我的意思是,你整理行李要去哪?」
「我買好往日本的機票,明天下午要去東京玩。」她說得輕描淡寫。
「你什麼時候買的機票?住宿的飯店呢?」朱華容根本不知道姐姐的打算,驚訝地愣在當場。
「我前幾天就都訂好了,別擔心。」她一副氣定神閑,「倒是我不在家這幾天,你得自己照顧自己。」
朱華容第一次感覺姐姐成熟了,以前只有她出去玩、去旅遊,而姐姐則選擇等在家裏,哪也不去。
但是,這次卻史無前例的角色對調了。
「我會的,但是我擔心你。」
她這迷迷糊糊的性子,到國外,可沒有人幫她打點啊!
她笑了笑,拍拍朱華容的肩,「放心,我沒問題。」
轉過身去,回想起前兩天法藍離開后,她就決定要出國散散心,幸好平時有存錢。
這樣的決定也許太過匆促,但她不在乎。
她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凡事畏縮不前、只敢想不敢做的女子。從對法藍告白那一瞬間起,她就脫胎換骨成為勇敢的女人。
旅行,是她讓心思沉澱的另一種方式。
也是她第一次為自己做的決定,第一個不考慮其他人的要求或任何外在的事物,出自她個人意願的抉擇。
朱華容細看姐姐的笑容,突然發覺,自己第一次看到姐姐如此輕鬆自在,身為小妹,為姐姐的改變真心感到高興。
「華容?你在做什麼?」
她見朱華容突然把衣櫥打開,毫不猶豫地放了一件又一件的名牌服飾到自己的行李箱裏。
「你穿得太寒磣了!」朱華容一邊說,一邊幫忙收拾衣服。「對了,怎麼最近不見那老外來找你?」
「他回美國了。」她別過臉,裝作若無其事。
「咦?這麼快?」朱華容呆了呆,前幾天還看那老外對姐姐呵護倍至,怎麼沒兩天說回去就回去?
「那你們……」
「我們?」她停下忙碌的動作,詢問似的望着妹妹。
「你們的關係是?」朱華容想不出一個好的說法,擠眉弄眼的思索着該怎麼問。
看妹妹嘴歪眼斜的可愛模樣,她想笑,但是一回想起法藍,再多的微笑都被淡淡的憂鬱取代了。
「我們沒有什麼關係。」她頓了頓,情不自禁的說道:「前兩天我向他告白,而他拒絕我,我們大概就僅止於此吧。」
朱華容同情的看向那張與自己相似的臉龐,突然明白了姐姐為何會突然出國;她張手環抱住姐姐,「那個笨蛋,他一定會後悔的!」
她輕靠在妹妹肩頭,從妹妹的懷抱里,感覺到家人永遠支持她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