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如果咱們家的紀小弟或紀小妹,在幼稚園裏沒有小朋友要跟他玩……」
「那有什麼了不起?」紀冬爵又打斷她的話,看來竟然一臉不爽,「我讓紀家所有傭人陪他玩!」
「……」奇怪,她怎麼有點鼻酸?腦海里忽然浮現一個臉很臭的小小男孩,沒人要陪他玩滑梯和盪鞦韆,只能在回家時命令傭人陪他玩耍的畫面。
「你為什麼想要小孩?」她突然想問。現在很多男人在他這個年紀,都還不想被婚姻和家庭綁住吧?
更何況,他不像一個渴望家庭的人,至少他始終強調他不需要這種親密關係,而她也沒興趣探究他是真的不想或以為自己不想——OK,就當他真的不想好了,那他為什麼想要小孩?
一個會把婚姻拿來交易、不想要親密關係的男人,八成也不會是一個好父親。不過就他們這幾天每一次對孩子的討論看來,顯然紀冬爵並不是完全不關心小孩啊!
他瞪着她,想起自己忘了在婚前協議書里加上這條:不準問他為什麼!
「我要睡了,明天不準遲到。」他翻身背對她。
「……」哇哩咧!這麼大的人還耍賴!
吳雪桐瞪着他的後腦勺,實在氣結,她眼裏惡作劇的光芒一閃,輕輕伸手捻住他一根頭髮,猛力拔!
吃痛的紀冬爵很快地翻身,吳雪桐老早就閉上眼,手藏進被子裏。
他大概瞪着她好一會兒,也許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又或者決定不跟她計較,便又躺回去,吳雪桐睜開眼,同樣的伎倆再重複一次。
紀冬爵這次沒那麼好打發,他抓起她的手質問:「你幹什麼?」不怕他把她踢下床嗎?
吳雪桐懶洋洋地睜開眼看他,忍住賊笑,「我如果心裏有困擾,就會睡不着,我如果睡不着,就會手癢。」
紀冬爵瞪他,「你在威脅我?」
顯然,他覺得她得寸進尺,管太多。
「不是。」她板起臉——要比賽擺棺材臉嗎?誰怕誰啊!「你有沒有看過一部小說——《姐姐的守護者》?我合理懷疑你對我的寶寶有不良企圖!」她不只擺出棺材臉,還一臉陰險,想跟他干架似的流氓樣。
紀冬爵怔住,眼尾抖動,「並沒有,你亂七八糟的東西看太多,以後不准你看那些不良書刊,會影響胎教。」
「我要依你這個父親的立場與態度來決定以後該看什麼,說不定我需要多看看CSI犯罪現場,又或者名偵探柯南。」免得哪一天寶寶被列為謀殺對象都不知道。
「他以後是我的繼承人。」
「那糟糕了,人際關係經營指南一類的書好無趣,還是我該多看一些笑話大全集,免得寶寶以後跟爸爸一樣沒什麼幽默感?」
「我的繼承人不需要幽默感。」他決定瞪着天花板,也好過看着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他不想為了讓她閉嘴而忘記醫生的吩咐,再次變成野獸把她吃干抹凈。
這個父親以後一定很獨斷,而且不知道怎麼跟孩子親近,更甚者,他可能會以為用力鞭策孩子,孩子就會自動領悟父親其實很愛他……
慘了,她開始替寶寶擔心了。
「你知道企鵝的肚子為什麼是白色的嗎?」她突然問。
紀冬爵一陣沉默,心裏想着他竟然忘了優生學這回事,要是小孩生下來跟母親一樣思路跳tone跳tone的怎麼辦?
「因為他洗澡都只洗肚皮。」
很冷!「那是他的保護色,他要在游泳時躲避下方的海豹獵食!」沒幽默感的紀先生糾正道。
至少他沒叫她閉嘴,好現象,吳雪桐繼續問:「紅豆跑去泡溫泉,結果變成什麼?」
他不想回答,因為答案一定很白痴。
「這個連國中生都會好嗎?紀先生,我都特地挑了一題幼稚園等級的配合你的程度了。」
「閉嘴。」他背過身去,不理她了。
居然真的來這招!吳雪桐瞪他。
「暴君!」她用力翻身,把床鋪搖得上下晃動,一邊用紀冬爵絕對聽得到的聲音碎碎念,「寶寶真可憐,以後會有個暴君老爸,回答不出問題時就叫他閉嘴……」
紀冬爵沒好氣地在黑暗中翻了翻白眼。
這女人敢情是學會挾天子以令諸侯這招了?他其實用不着理她,可是每次她一提起孩子未來如何如何,他心裏那股濃濃的愧疚感就揮之不去。
過去在他心裏,孩子是女人威脅男人的工具,他把對女人的不滿遷怒到孩子身上,從來沒有愧疚過,他甚至不認為那個五個月大的胎兒一定是他的;直到他真心想迎接一個新生命時,才開始恐懼原來自己曾經犯下可怕的過錯。
甚至當他開始思考孩子的未來時,才發覺自己把一切想的太簡單了。有了孩子,然後呢?答案不僅僅是要給多少物質資源而已。
紀冬爵瞪着前方,好久好久,才無比羞恥地開口道:「紅……紅豆湯。」
他真想要掉自己的舌頭,為什麼一定要回答這個蠢問題?從來不曾如此尷尬過的他,感覺自己連臉頰都熱了起來。
總是很容易把煩惱丟到腦後,本來已經昏昏欲睡的吳雪桐愣了三秒,然後才忍住噗笑聲,故意裝作不解,「什麼啊?想吃紅豆湯叫傑生去買啊……」
紀冬爵惱羞成怒了,這女人害他回答這個蠢問題,還敢裝傻?
「你明明就問我紅豆泡溫泉會變成什麼!」
吳雪桐抿着唇,轉身看向又氣呼呼瞪着她的男人。不錯嘛,有點慧根。
「那紅豆泡完溫泉,回家時卻被車子碾過去,會變成什麼?」
還來?
「你慢慢想啦!」吳雪桐翻過身去,一副準備好眠的樣子,「三天後再告訴我答案,答對了才跟你執行‘人造人任務’。」
什麼人造人任務?她真的很愛瞎掰!「你簽了婚前協議,現在想毀約?」
「我簽了啊,可是你又沒說我不能拒絕跟你做愛,而且你也同意能不能讓我懷孕雙方都必須努力,如果失敗了未必是單一方的問題,我現在就是請你多加努力啊。」
紀冬爵啞口無言,開始懷疑這女人根本是扮豬吃老虎。當初他們的協議內容她一條一條提出來跟他反覆討論,他原本都確定自己不會被牽着鼻子走,怎知她根本已經想好要怎麼對付他了!
「加油啊,紀先生……」她的話尾已經呢喃似夢囈。
他瞪着這個可惡的女人,瞪着她蓬鬆柔軟的捲髮,她今晚洗了頭卻沒吹乾,此刻髮絲滑稽地膨脹成爆炸頭。
他們的孩子,也許會有一個那樣的捲髮……他在心裏嫌棄那樣的捲髮,可是沒來由的,腦海里浮現的卻是一個有着棉花糖捲髮的小女孩,臉圓圓的,嫩頰紅撲撲的,對着他微笑,伸出肥肥短短的小手,喊他把拔。
‘寶寶真可憐,以後有個暴君爸爸,回答不出問題就叫他閉嘴……’
紀冬爵不安地換了個姿勢,又瞪着天花板,而身旁傳來那可惡女人像貓咪打鼾似的呼嚕聲。
紅豆被車子碾過去,會變成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