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車馬轔轔,塵沙輕揚,路途平靜如常。
出了京城往北的官道上,六、七匹馬隊護送着一輛造價不凡的黑色馬車,領隊在前的是一名騎着北方高大黑駒的威凜男子,平抿的唇角看不出任何心思。
馬車內,乘了兩名女子。
一個是正由未婚夫接往夫家成親的秦喜韻,一個則是陪嫁的侍女秦從恩。
前者自從坐上馬車后,就宛如進了牢籠,一張嬌靈靈的俏臉始終板成硬邦邦的石板,找不到一絲裂痕。
「小姐,-要不要喝口水?」
從恩拿出盛水的精緻銅壺,打開壺口,擔心地詢問從離開秦家后就不言不語的主子--
喜韻搖搖頭,面無表情地從車窗帘縫,瞥了眼最前方馬背上的男人。
那個即將成為她夫婿的男人,自見面起就沒有正眼瞧過她一眼,這倒好,他最好理都不理她、碰都不碰她,她也就用不着費任何心思或力氣與他應對。
她大概是天底下唯一一個不希望得到「丈夫」憐疼的女人了!喜韻諷刺地想。
「小姐,-要不要緊?」從恩還是不放心。
「-儘管放一百二十個心,我像是個要緊的人么?」
很像呀!
從恩不知道該不該明說。
看出侍女欲言又止的表情,喜韻曉得自己現在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從恩,我說過不必擔心我,事情就這樣了,不會再有什麼變量--呃!」
馬車突然毫無預警地頓止,車內兩名女子一個重心不穩,差點往前跌扑而去;好在喜韻手腳快,穩住自己也拉回抱着水壺的從恩,惟獨救不了灑出去的水。
發生什麼事?!
一陣天崩地裂般的紛沓蹄聲傳來,策馬之眾群起的狂態叫囂由遠而近!
喜韻掀開窗帘一角,清楚看見一團塵土飛揚的黃沙,黃沙中有數不清的剽悍人馬,直逼官道上的他們。看樣子,不是到處流竄的馬賊就是強盜劫匪!
她迅速覆回帘子,柳眉微蹙。
「小姐……」從恩害怕地靠向主子。
「別怕,不會有事的。」喜韻嘴上這麼安慰,心裏卻大喊不妙。
要是那幫盜匪要襲擊的是他們,穆鷹一行不到十個人要應付二十多個賊寇,以一抵三,根本是以卯擊石!
不一會兒功夫,馬車外已響起短兵相接的打鬥聲!
不好,打起來了,那些人果然是針對他們而來!
「小姐,怎麼辦……」從恩驚惶得臉色發白。
喜韻還來不及開口,車門就突然打開!
她被一隻鐵臂攔腰扯出馬車,強擄她的人只靠臂力便將她整個人勾在腰側,對方騎在馬鞍上,她等於懸在半空中。
「小姐!啊--」急着抓住主子的從恩,連帶地被拖出馬車,不過她的運氣就沒有那麼好了,直接遭到摔落地面的命運,吃了一嘴黃沙。
「從恩!該死,放開我、放開我!」
喜韻死命尖叫、踢動雙腿,腳尖卻依然構不着地。她柔軟的身子一如蝦子般,倒掛在對方又硬又厚的手臂上,胃都被擠壓得快翻過來了。
「喂……放我下來……我好想吐……」
下一刻,她被提上馬鞍,落入一副堅實的胸膛,安穩側坐在那人身前。她順了順氣后,總算得以看清是哪個沒禮貌的傢伙,竟然如此粗魯對待女人--
赤色的瞳眸,銀白相間的發,刀鑿劍刻的深邃五官,倏地在喜韻眼前放大。
雷朔?!
「你……」沒想到他會出現,她一愣,伶俐的口齒跟着打結。
「-是我的,不準嫁別人!」夾帶慍意與佔有欲的赤眸,緊鎖眼前的俏顏,眼底的狂焰閃熠燦爍。
他霸道的宣示挑起喜韻骨子裏的叛逆與怨懟,一口怒氣驟然提起--
「你憑什麼這麼做!」
「憑我是個山賊,只管搶我要的!」
她一聽,腹中的怒火燃燒得更炙旺了,掙扎着要下馬,身子卻被他的雙臂箝得與他強健的身軀密不可分。
「你放手!這樣算什麼?在你趕我走、在你已經有了別的女人之後,為什麼還來招惹我?我要嫁人了,放開我--」
她的聲音倏地消失,身體也突然動彈不得。
怎麼搞的?!
「是-逼我的。」雷朔言簡意賅解釋暗中出手的行徑。
混帳!竟然點她袕道,耍賤招的小人!
喜韻無法發聲,四肢一動也不能動,只能用怒氣騰騰的美眸狠狠瞪他,瞪他!
雷朔對她眼中的怒火不為所動,朝策馬而來的穆鷹撂下話:
「人,我要帶走。」
「小姐!」從恩從地上爬起來,想上前救下主子,卻被高大的黑駒阻擋去路。
黑駒上的穆鷹,審視的目光不着痕迹掃過滿臉焦急驚恐的從恩,才轉而對上身背彎刀的詭魅男子,黑沉如夜的鷹隼黑眸桀騖犀利。
「恕難從命。」
「我不想殺人。」
「但必要時,我會。」穆鷹不遑多讓。
雷朔赤眸微-,兩名同樣倨傲沉鷙的男人,氣勢難分地對峙着。
似乎是要誘逼雷朔出手,穆鷹手中不知何時出現了把長劍,迅速往雷朔刺去,先發制人!
雷朔只手往刀鞘底部一拍,彎刀躍然出鞘落在他手中。刀劍鏗鏘相擊,在空中劃出兩道劍氣銀光,化解了直逼而來的攻勢。而後一個俐落的扭手,銳利的刀鋒削過穆鷹衣袖,穆鷹前臂隨即被開了道血口子。
狐疑倏地掠過雷朔心中,他陡然收勢。
以方才那迅如閃電、勢如破竹的一劍來看,穆鷹的身手理應能擋下這一擊,為何讓他得手,就像是……故意的?
他看了眼神色未變的穆鷹,心思恍然了悟。
「雷某欠你一回。」雖然原因不明,但對方放水放得夠明顯了。
穆鷹輕哼一聲,算是接受他的歉意。
「撤!」雷朔揚聲朝乾坤寨的山賊下令,率先策馬奔馳離去。
「喂,小老弟,我們頭兒叫我們撤,我不打了!」雙手各握一支大斧的福來,邊打邊對敵人說道。
「老大哥,我們老大也只要我們做做樣子而已,隨時可以停手啦!」穆鷹的部眾也是邊打邊回答。
「是喔?我有好幾年沒打得這麼過癮了,小老弟你身手不錯喔!不能繼續較量下去雖然有點遺憾,但我要回家去了。」
「老大哥你也是寶刀未老,咱們一起收手吧!」
「沒問題,我數到三就收,一、二、三!」
乾坤寨山賊依令撤退,再度群起呼嘯而去,迅猛蹄步捲起的狂沙到處飄揚,直至塵埃落定,剽悍的人馬也消失在地平線外。
「小姐!小姐……」從恩徒勞無功地追了幾步,卻只能傷心地遠眺南方的地平線,豆大的眼淚融入泥土之中。
「有沒有受傷?」
從恩聞聲回頭,看見穆鷹就站在她身後。
「怎麼辦……小姐被劫走了,求姑爺救救我家小姐--姑爺,你受傷了!」垂淚懇求的圓臉在乍見穆鷹手臂上滲出衣袖的血時,轉為驚憂。
倒是穆鷹沒把這點小傷看在眼裏。
「-也看到了,我的人馬寡不敵眾,我不能冒險。」
這麼說……姑爺的意思是無法去救小姐了?
「可小姐是你的妻呀!」
「今日之事不會傳出去,我的妻,是-!」穆鷹盯住她,宣示道。
他真正想要的是這個女人。讓眾人以為他即將迎娶秦喜韻,完全是出自秦嘯日的安排,為了配合秦嘯日的技謀而挂彩,他也算還清欠秦嘯日的人情了。
什麼?!圓臉這會兒填滿錯愕!
歧道上,奔馳中的駿馬因前方來者而嘶然停下。
「就這麼讓你帶走喜韻作你的壓寨夫人,我愈想愈覺得不對。」
身穿雅白儒衫的俊美男子騎着馬,嘴角噙起一抹高深莫測的笑容,似是在原地等候多時,他身後跟了一名身穿藏青布衣、騎乘另一匹馬的護衛,護衛一如往常的沉默。
大哥!莫言!快救我!
喜韻驚喜地瞪大明眸,想呼救卻無法發聲。可惡!
「秦嘯日?」
雷朔從喜韻的男裝扮相、和眼前與她容貌有幾分神似的五官,揣測出這名陌人的身分。不過,教他感到刺眼的,是陌生人身後的男子,喜兒曾經奔入那個長相平凡的男人懷中!
「沒錯,正是秦某。」秦嘯日光明正大打量起雷朔來。
好個魅惑沉睿、氣勢不凡的山賊頭子,大概也只有這種不平凡的男人才能擄獲妹妹的芳心吧?如果沒有雷朔,他都要以為韻兒這輩子只想和藥草送做堆了!
他們想做什麼,阻止他么?雷朔潛沉凝眉,戒慎以對。
不錯,沉得住氣!秦嘯日讚賞一笑。
「我就不拐彎抹角,直說來意了。你至少得給我聘禮,才好把我妹妹娶走,對吧?」
在場惟獨只能用眼睛說話的人兒,-出一記怒瞪。
大哥在胡扯什麼啊?不是應該救她么!
雷朔先是一愣,隨之會意過來,對他們的敵意逐漸收斂。
「只要我辦得到,你儘管提。」
嘿,夠大方!秦嘯日是愈來愈欣賞這個「妹婿」了!
「念在我們即將成為親戚,秦某要的不多,只要兩樣。第一樣,乾坤山的藥材必須供應給秦家藥鋪,採藥的人每回上山,你也得派人確保他們安全。」秦嘯日不改商人在商言商的本性。
「可以。」雷朔應允得毫不猶豫。「第二樣?」——!他們把她當成什麼,竟然藉她談起交易來?喜韻憤怒得渾身血氣都要逆流了!
「第二樣,跟你借乾坤山的『聖物』來看看。」人,總是有好奇心嘛!
不愧是親兄妹,開口閉口都跟聖物沾上邊,雷朔更加確定他們的血緣關係。
喜韻則是沒好氣地翻了翻白眼。
大哥白提了,她用盡方法也無法讓雷朔說出聖物所在,乾坤山的聖物說不定真只是個傳說。
「送給你也行!」
誰料,就見雷朔解下掛在馬鞍上的竹器-給大哥,她立刻瞠直了眼。
秦嘯日打開竹筒,看見裏頭盛裝的「聖物」,眼神立刻流露出瞭然之色。
「成交了,『妹婿』!」秦嘯日一派自若,轉而對妹妹道:「難得見-這麼柔順,一句話都沒抗議,看來-對這樁婚事沒有意見,-開心就好。穆鷹那邊我會處理,不用擔心。為兄有空會到乾坤寨探望-,記得好好善待妹婿啊!」
語畢,他雙腿瀟洒一夾,座騎往來時路回奔,莫言也策馬隨之離去。
可惡!她又被大哥「賣」了!
什麼嘛,有武功修為的人居然看不出她有口難言的苦衷,還叫她「好好善待妹婿」,她是哪裏對不起雷朔了?哼,胳膊往外彎的臭大哥!
喜韻氣得想擰眉都沒辦法。
她心中這麼咒罵的同時,雷朔突然抱她下馬來到一棵大樹后,接下來的動作簡直敦她又羞又怒得幾乎吐血,他、他、他居然翻開她的衣袖、撩起她的裙子、拉高她的褲管!
乘人之危的大--色--狼!
對她燃燒着火光的怒眸無動於哀的雷朔,在她手腳發現幾處癒合結痂的傷疤,確定傷勢無礙,深埋在赤瞳中的不安才逐一散去。
「混帳雷朔,還不解開我的袕--」
這回,喜韻聽見自己的聲音,表示袕道已經被他解開了,正想繼續破口大罵,卻忽地被緊緊攬入一雙鐵臂間。
「以後沒有我的陪伴,不準再到山裏去。」雷朔在她頭頂悶聲嗄道。他知道她怕狼、怕痛、怕冷,他不會有機會再讓她到山裏冒險!
「你……」
喜韻臉頰被迫緊貼他的胸膛,聽見他急如擂鼓的心跳,他的聲音恐慌似地隱隱發顫,她本有一連串的連珠炮打算轟擊,卻突然硬生生卡在喉嚨,心頭彷佛也有什麼隨他的恐慌融化了,溢滿了整個胸口。
這樣的擁抱,不知怎麼的,讓她好想哭。
是,她多想肆無忌憚地擁有他深情的擁抱,但是,這終歸是奢侈的希冀,她不懂大哥為何這麼做,雷朔的心裏並沒有她呀……
「你擄人劫親,就為了告訴我這個?」她說話的聲音帶些鼻音。
「不,」雷朔微微拉開彼此,雙手沒有離開她肩頭,赤眸緊睇眼前就算離去也不曾在他心中磨滅的嬌顏。「端木大夫要我帶-回山寨,他決定把醫術傳給。」
提在半空中的心霎時墜地,喜韻垂眸黯道:「我沒興趣。你如果說完了,可以放我走了吧!」
「不,還有-沒有履行給通兒的承諾,通兒一直在找。」
「麻煩你告訴他,將芹菜連莖帶葉插植於硃砂墨中,過幾日就會變成暗紅色。可以放開我了吧?」
「小祿說-有幾株藥草苗株沒帶走。」
柳眉憤憤一掀,喜韻惱怒地掄起粉拳出氣,捶打他胸膛。
「你要是不喜歡我的話就放手,不要拿這些借口來招惹我好不好!我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嫁給穆鷹,你為什麼要出現、為什麼要出現!這樣對我很不公平,你知不知道!因為我喜歡你,喜歡你呀……」
她用儘力氣捶打他,最後挫敗地趴在他胸前低泣,傾訴他的不公、他的自私。
啜泣聲揪疼了雷朔的心,卻又感到欣喜若狂,他無聲地收緊雙臂。
「放開我……」她掙扎。
「我永遠不會放手!」他堅定道。
「何必呢?我不會以於你的理由來綁住你、要你心不甘情不願收留我,你既然不喜歡我--」
「我沒有心不甘情不願!」他有些輕惱地打斷她的話。
她一怔。難道……
「你喜歡我?」
雷朔剛勁黝黑的側臉微微泛紅,他點點頭。
喜韻的心猛然跳漏一拍,理智卻依然告訴她沒有這回事,悶悶說道:
「我才不信!你都不當我是朋友了,怎麼可能喜歡我?」她可沒忘酒醉那夜,他還搖頭否認。
「因為當-是我的女人,否則那夜就不會進-的寢房。」
「你從那時起喜歡我的?」心,又跳快了幾拍;臉,也熱烘烘的。
他搖頭糾正。「在清風鎮,-要求我負責時起。」
微醺的竊喜在喜韻心頭釀成溫醇的醉意。「所以無論那一夜有沒有發生什麼,你都……」
「我都要定-!」
「那又為什麼趕我走?」害她流了多少眼淚,他知不知道!
「因為我只是個山賊,自認配不上-,可是我後悔了。」
在清風鎮時,他訝異她竟無恐於他回異於常人的相貌,對她便興起一股莫名悸動,因此才會跟蹤大膽上山的她,從山狼口中救下她。
後來,她的一顰一笑、毫不矯柔造作的風情、罵人溜如行雲流水的瞻色,正在令他被這與眾不同的女人深深吸引,即使明知她別有目的,他也無法剋制自己早已深陷的心,尤其當得知她就要嫁給別的男人時,他嫉妒得幾乎發狂!
於是,他來搶回她,搶回第一眼就註定屬於他的女人!即便這個女人在乎的只有聖物,即便得不到她的心,即便這麼做會造成她的怨懟,他只想自私一回。
如今知道她心中存在與他相同的心意,他二十年來首度對蒼天無怨,老天爺這回並沒有遺棄他,沒有剝奪他想守護的人。
雷朔滿腔的激昂化作行動,他俯下頭想吻住這個折磨他好些時日的小妮子,卻被她躲開--
他的雙眉不悅地攢起,壓抑地收回雙手,冷聲問:
「為什麼?」他們兩情相悅不是嗎?她為何逃避他?
「我愛的是你這個人,根本無關乎你是何種身分,不過我承認我驕縱任性、一點虧都不能吃,如果你無法把你的愛忠實於我一人,你還是放我走吧。」
與其吃醋傷心,她寧願把分隔兩地的痛留給自己,也好過眼睜睜看他對其他女人好!
「我從未說過會有別的女人來跟-分享丈夫!」雖然納悶她何出此言,但雷朔仍然因她的吃味,感到無以復加的自豪。
喜韻瞟了他一眼。
「你沒有說,而是早就做了!」還裝作一臉無辜樣!
「說清楚。」雷朔皺眉。這下不得不釐清破壞他們感情的原因了。
「你救回的病美人不就是了?在她面前,你如果看得見自己的表情,就會發現你的目光有多憐惜!」而她,好嫉妒好嫉妒,嫉妒到呼吸窒悶得都要撐不下去了!
他救回的病美人……
雷朔先是輕哂,眉眼間接着浮現冷鷙。
「她是我失散的妹妹君兒。打聽多年,我終於在邊關一家富戶找到她,她在那裏為奴,主人夫婦之苛毒讓她吃盡苦頭。我教訓了那對喪盡天良的夫婦一頓,把她帶回山寨。」要是他更努力打聽君兒的下落,君兒也許就不會遭受那麼多苦……
喜韻心頭一凜。
天呀,那少女的傷是這樣來的?!她可以想見那少女過得有多不堪……
從雷朔緊握的拳頭,她能感受到他心痛似絞的自責,心兒也跟着揪疼了。
「你並不知情,不能怪你,所幸你救回君兒了,不是么?」她輕握他的手,安慰道。
雷朔凝視眼前這個看似任性嬌蠻、實則心軟善良的女子,他反手一個收勢將她帶入懷中,情難自禁吻住這個令他動容的人兒--
一吻過後,喜韻紼紅着俏臉埋入他寬厚的胸膛,任他愛憐地撫摸她的發,內心同樣怦然欣喜。他只愛她呵!
「那個男人是誰,這樣吻過-么?」她不吃醋了,但雷朔的還沒解決。
「哪個男人?」喜韻慵懶地問。賴在雷朔懷裏的感覺真好!
「到山寨接-的男人。」
「喔,你說莫言呀?莫言是我大哥的貼身護衛,對我非常好唷,我們從小就認識,可是莫言不曾吻我。」她抬眼偷覷他面頰因咬牙而微怞,靈黠的嘴角彎起貓兒偷了腥般的得意,又馬上悄悄藏起來。
嘿,逗他也很好玩-!
「-的表情好象很落寞、很可惜?」雷朔很不是滋味。
「有么?我沒有必要為了一個女子沒有吻過我,而感到落寞或可惜啊。」她呵呵笑開來。
又是一個扮成男裝的女人?!這年頭盛行女扮男裝么?
雷朔明白自己又被喜韻整了一回,不過正因為是她,他也甘之如飴了。
「喜兒,-願不願意當我的押寨夫人?即使只有粗茶淡飯、布衣簡裙、青山綠水為伴?」雖然秦嘯日已經把喜兒許配給他了,但他還是想親耳聽她說出允肯。
「只是壓寨夫人么?狐仙夫人的派頭聽起來也挺不賴的!」喜韻輕綻一笑。
「-知道了?」
「你是不是都在夜晚才去劫富濟貧、濟弱扶傾?連教訓那對虐待君兒的夫婦,也是在夜裏?」她不答反問。
他點頭,有些許訝異。
「你不知道你的發色在月光下近乎全銀吧,但是眼瞳反而較為深暗,看不太出來是赤紅色的,你從狼群口中救了我那夜,我就這麼猜想-!我就說嘛,你是個好人!怎麼樣,當受人景仰的狐仙,滋味如何?」
「我只是看不慣欺壓老百姓的人。」說來很矛盾,他被人們賦予的身分,一個窮兇惡極,一個卻嫉惡如仇,都是他,也都不是他。
「-,這麼謙虛,我還想多聽聽你的豐功偉業呢!」
「我是個平凡人,只想過平凡的日子、娶妻生子、與-白頭偕老,-願意跟我回山寨么?」心思差點被這個小女人拐走,繞回來!
「我一鑽進藥草堆或本草書,就會忘了時辰,沒關係么?」
「只要不忘記丈夫,我可以接受。」
「栽植藥草弄得滿身泥也沒關係?」
他搖頭。
「我不會女紅、不會燒飯、琴棋書畫中也有三樣不會,都沒關係?」
「做-自己就好。」
「好象很令人動心。」
「只是動心?」
「先把聖物拿給我看看。」她可沒那麼好打發。
「是山泉。」雷朔輕嘆。往好的方面想,她方才一見他沒有劈頭就問聖物,他心裏也平衡多了。「藥草因水而生,用在人身上當然可治病;萬物依靠水,才能絕處逢生、欣欣向榮;用泉水冷煉刀劍,因為流動的活泉里有苔蘚,刀劍之身便會因苔蘚的附着而呈青色,以致於能發出有如青龍的青色劍氣。」
「聖物就是泉水?」這麼說好象有道理。「你不是說你不知道?」
「看見小祿替-的藥草澆溉、以及與端木大夫談話時想到的,後來又用泉水試着打了一把刀,確實會有少許青苔殘留於刀身。」先前的確不知。
「真是的,害我找這麼久!原來道理這麼簡單,我怎麼沒想到呢!」她恍然大悟地拍額。
「喜兒,嫁給我。」
「珍奇藥草能在乾坤山生長,會不會是因為泉水跟別處有所不同--唔……」
雷朔乾脆吻住那張不專心的小嘴。
洞房花燭夜
蠟炬凝堆,急促激蕩的余焰也逐漸偃息。
喜韻嬌喘連連,半張的朱唇和裸裎的香肩透着瀅瀅晶亮的薄汗,回憶方才經歷的歡愛,忍不住羞澀地脫口聲吟,整個人窘得埋入被窩中。
書上所言男女共赴巫山之事,原來就是這樣,感覺是那麼的濕熱、、銷魂……實際情況跟春宮書里寫的有出入嘛!
哎唷,別想了,好羞人、好羞人……
雷朔聽見她的聲吟,大手掀開她覆住頭顱的薄被,端詳她紅透的小臉。
「還疼?」
他關心的問句,讓喜韻回想起歡愛時暫且擱置一旁的疑惑,準備興師問罪。
她側身瞪眼與他面對面,瞥見他精壯的黝黑身軀毫無遮掩,全身佈滿汗水的肌肉因饜足而放鬆,方才教她又是疼痛又是歡愉的男性不再氣勢凌人,她羞得別開眼,面紅耳赤地躺回原位。
「你之前說第一次……會比較痛,要我忍耐,是什麼意思?」很可疑,相當可疑!
「字面上的意思。」
「可是我們明明已經……好呀,你又騙我!」她氣得齜牙咧嘴。
「-用字遣詞有問題,我從未騙過。」小騙子是誰,相信大家都清楚。
「才怪,你就是騙我!你說過我身子該看的你都看過了!」
「不該看的我沒看。」
「你還說我們睡在一起!」
「睡著了能做什麼?」
「你你你--」她詞窮到只擠得出一個「你」字。
「是-誤會了。」
他的一句話,頓時讓理直氣壯的人像泄了氣的皮球。
好,這回算她吃癟,誰教她問盡聖物,就是沒把這件事問清楚!
喜韻懊惱地噘嘴,索性背過身不理他,一隻厚實的大掌突然探入被子繞到她胸前,挑弄她依然青澀的嬌軀,熱燙的身軀也貼上她的美背。
「你放手啦!別亂摸--」可惡,他一碰她,她的腦筋就會停擺,連生氣都被打斷!
「我要-,喜兒。」
瘩啞的溫醇嗓音在她耳根響起,熱哄哄的唇隨之吮吻她小巧的耳窩。他沒有改變喚她的方式,因為這個名字屬於他,屬於乾坤寨。
不會吧,他現在又要?她體內有如驚濤駭浪的情潮尚未褪去,承受得了再來一回么?抗議抗議!
「你方才要過了……」感覺身後熱燙的再度擎起,她羞得話聲戛然而止。
「之前欠我的,要一次補足很難。」
什麼意思?
來不及問出口,她就被扳回身,純然陽剛的男性氣息覆蓋而下,重新品嘗她的甜美,掀起波瀾萬丈的。
雷朔在她每一寸的侵略與挺進,都讓她沒有機會再開口說話,春情蕩漾的房內,只聞錯落不一的粗喘與嬌吟……
繞了一大圈,秦喜韻終究是嫁人了,且是嫁給她所愛的人!
【全書完】
編註:敬請期待紀珞花裙子最新系列《秦家有喜》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