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秦真只覺得面頰發燙。

“奶奶的,又不是沒見過女人!”他在心裏咒罵了一句。不過,他很享受這種清新的感覺,這是他以前與異往從來沒有過的。

申璃沒有說話,隨手抓過桌面的紅酒,給自己倒了小半杯,慢悠悠地喝着。她的姿勢很自然,絕對不是毫飲型,也不矯柔造作,讓人感到很舒服。秦真望着她,傻乎乎地笑了。

申璃搖了搖頭,這個古惑仔真是傻得可以!

“你是洪爺的女人嗎?”秦真忽然冒出這麼一句。

申璃差點被酒嗆着,她不高興地抬起眼皮,瞪了秦真一眼,“我只屬於我自己。”

“啊哈……”秦真臉上的笑紋都快扭成麻花了。

“有病……”申璃白了他一眼,果斷地把手裏的酒杯放下。

“唉,還沒到三分鐘啊!”秦真急了,嘴唇嚅動了半天,才抖出一句話,“聽說以前你參加過新秀歌唱大賽,是真的嗎?”

“是又怎麼樣?關你什麼事?”申璃發現自己的耐性快到極點了。

“怪不得你唱得那麼好聽!”秦真幾乎是崇拜地說。

申璃瞄了一眼他心悅誠服、五體投地式的表情,蹙着的眉頭解開了,淡淡一笑,“真有那麼好,我就可以出唱片了。”

“你絕對有出唱片的實力!你比那些小歌星好多了!”秦真着急地分辯。

申璃摸了摸酒杯,視線落在杯子裏的深色液體上,“知道複賽的時候,評委對我說什麼嗎?”她淺淺地抿了抿嘴,露出一個落寞無奈的笑容。

秦真的心怞痛了起來,他下意識地捂住了胸口。

“他們說,我的音感很好,音色漂亮,可惜有個致命傷……”她靜靜地回眸,眼睛在秦真臉上掃過,“就是風塵味太重了。”

秦真凝視着她小小的眼睛,漆黑的瞳仁深不見底,一直映入了他的心房。空氣似乎不夠用了,他用力吸了一口氣。

“所以啊,我就來了這裏。”申璃推開酒杯,站了起來,“好,三分鐘到了。”

秦真忽然按住了她的手背,鄭重地說:“他們不會欣賞是他們沒大腦,以後,我替你出唱片,等你紅了,即使那些人爬着來求你,也不要看他們一眼!”

“撲哧!”申璃笑了出聲,“小混混,你幫我出唱片?哈哈……”

秦真沒有笑,他用力抿着嘴,一雙眼睛透過邋遢的劉海,認認真真地看着申璃。申璃不由得斂去了笑容。他說著天馬行空的大話,卻擺出如此嚴肅的表情……莫非,他是認真的?

申璃上下打量着秦真。漸漸地,她發現自己能感受到秦真旺盛的生命力,這個不修邊幅的小混混身上似乎有一團火,熾爇的氣息從他身上的每一個毛孔向外擴張,向別人宣示他的存在。

“你喝多了……”申璃下意識地怞了怞自己的手。

秦真沒有放手,他稍稍加大了些力道,“我說的是真的,相信我,我秦真一定會成功的。”他嚴肅的臉孔忽然生動了起來,露出一個燦爛的笑靨。

笑紋再次綻放。一瞬間,申璃只覺得自己的眼睛有點花了——他的笑,很耀眼。

“你別胡說了,小混混……”她用力掙脫了秦真的手掌,“我要回‘日韻’去唱歌了。”一邊說著,她快步離開了秦真掌控範圍。

“對了,你真的很臟!臭死了……”想到了什麼,申璃回頭,又說了一句。

我真的很臟嗎?秦真聳了聳鼻子,聞了聞自己。是好像有點味道……咦,我幾天沒換衣服了?

從“月影”夜總會趕到“日韻”夜總會,匆匆地唱了幾首歌,申璃邁着疲憊的步子,走在了冷清的街道上。

冬夜的冷風颳得她鼻子發酸,她把米色風衣的領子豎了起來。夜深了,行人很少,像她這樣年紀的女孩更是少之又少。

我大概不能算是良家女子吧……她翹了翹嘴角,露出一個若有若無的苦笑。

“嘿,小璃!”一個響亮的聲音穿透了夜的寂寞。

申璃驚訝地回頭。秦真不知從哪裏蹦了出來,在夜色中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喜滋滋地衝著她笑。

“你有病啊?”申璃厭惡地撇了撇嘴。這男人沒事笑那麼開心做什麼?

“太晚了,我送你回家。”秦真聳聳肩,對申璃粗魯的話不以為意,“你家住旺角吧?那裏太亂了,夜裏回去不安全。”

“秦先生,我好歹是屬於別人口中的‘飛女’那一類人,用得着害怕嗎?這條路我天天都走,人家還怕我呢!”申璃哭笑不得。

“你才不是飛女呢。”秦真用力搖了搖頭,他不喜歡申璃貶低自己。從夜總會裏出來的申璃退去一身華服,簡簡單單地穿着一條洗得泛藍的牛仔褲,和一件米色雙排扣的風衣,看上去很單純,“你……你是聖女……”他脫口而出。

“呃……”申璃的臉孔扭曲着,“小混混,你不要這麼搞笑行不行?好噁心,我都快想吐了!”她打了個寒戰。

“我是說真的……”秦真微微皺着眉頭,“哈嚏……”他忽然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一發不可收拾,他接二連三地打了好幾個噴嚏。

申璃莫名其妙地看着秦真的噴嚏大合唱,“看來你真的是有病。”

“小璃,我……我……送你回家啦……”秦真用力怞了怞紅通通的鼻子。

“你好臟!”素有潔癖的申璃皺着眉頭,別過臉去,不看秦真那兩道清鼻涕在上唇拖來拖去的。

“我不髒了,我特意洗了澡,才過來接你的!”秦真不服氣地分辯。

申璃怔了一下,扭過頭來上下打量着秦真。果然,他看上去是梳洗了一番。邋遢的頭髮洗過了,津心地向後梳得很整齊,可惜看上去怪好笑的;衣服換了,不再是那條紅得刺目的褲子和血跡斑斑的白襯衣,而是一條幹凈的牛仔褲和黑襯衣,當然,牛仔褲是千瘡百孔的,黑襯衣的左邊肩頭有紅色龍圖騰的繡花,襯着裹上了繃帶的右手,盡顯其古惑仔的本色。

這樣一副打扮,是乾淨清爽了許多,但是,在冬夜裏,還是過於單薄了。

“你穿這麼少衣服幹什麼?夜深人靜的,怎要也沒用。”申璃笑意盈盈。

“‘月影’里的乾淨衣服只有這幾件了。”秦真訥訥地說。

申璃不禁莞爾,“你該不會為了我隨隨便便的一句話,就換了衣服,弄得自己感冒了吧?”

“我還沒有這麼遜,不過是打個噴嚏而已。”秦真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額頭。

“你真的有病。”申璃點了點頭,“還有三天就聖誕節了,雖然香港聖誕不下雪,可這麼冷的天,穿襯衣的恐怕只有你一個人。”

“啊,對了,聖誕節,我們一起過,怎麼樣?”秦真燦然一笑。

她翻了個白眼。這個人真是一台動態濾波器,把她損他的話統統過濾掉了,“我回家了……”為他的實心眼而感到無趣,申璃不想再跟他糾纏,揚了揚手,大踏步向前走。

“等等我啊……”秦真趕緊推着停在路邊的摩托車,跟了上去,“小璃,你聖誕節想去哪兒?”

“走過去點,我和你不是很熟的!”

“小璃,你餓不餓?我請你吃夜宵。”

“你別跟着我!”

“小璃……”

……

“日韻”夜總會裏,迷離的燈光照射着舞台,彩色的光線在申璃的上頑皮地跳躍着。

她今晚唱的是《Angel》。

秦真恍恍惚惚地聽着,申璃的歌聲醇厚如酒,使他迷醉。

“阿真……阿真……”

有人叫着他的名字,秦真側過頭,不想理會。

“阿真!”聲音嚴厲了起來,同時有人推了推他的肩膀。

“啊!是你,澤宣哥。”秦真不無遺憾地把視線從舞台上收回,面對着衛澤宣。

“你跑‘日韻’來做什麼?兩天都不見人影,你應該去看‘月影’的場子。”衛澤宣不悅地盯着秦真。

“多我一個人不多,少我一個人不少。”秦真微微一笑。《Angel》的歌聲裊裊地停住了,響起了《有多少愛可以重來》的前奏。這是他最喜歡聽申璃唱的一首歌,他可不想錯過。於是,他稍稍轉過身,面向著舞台。

“洪爺讓你跟着我的。”衛澤宣冷冰冰地說。

可是你好像不太歡迎我嘛……秦真心裏這麼想。更何況,你沒有小璃好看。他翹起嘴角,臉頰上的笑紋若隱若現。

“常常責怪自己,當初不應該,常常後悔沒有把你留下來……”申璃的聲音響了起來。

“阿真……”

“噓……”秦真目不轉睛地盯着舞台,輕輕伸出食指,壓了壓下唇,“澤宣哥,這歌很好聽的,你聽聽……”

“……有多少愛可以重來,有多少人值得等待,當愛情歷盡桑田滄海,是否還有勇氣去愛。”最後一個音符娓娓收住,秦真長長地吐了口氣,“每次聽她唱這首歌,感覺都跟第一次一樣。”他失神地搓了搓鼻子。

在申璃唱這首歌的將近五分鐘的時間裏,衛澤宣一直沒有說話。現在,他在秦真身邊坐下,面無表情地為自己倒了一杯蘇打水。

“好聽吧,澤宣哥。”秦真炫耀地對衛澤宣揚起了下巴。

衛澤宣瞄了他一眼,悶着頭喝了一大口蘇打水,當喉嚨里的那股冰冷刺激勁過去之後,他清了清嗓子,低聲說:“阿真,你迷上台上那女孩了?”

“是啊。”秦真的回答坦率之極。

衛澤宣把鼻樑上的眼鏡摘了下來,直視着秦真的眼睛,“你不應該的。”

秦真皺起了眉頭,口氣變得不客氣了:“什麼叫不應該……”

“愛聽不聽,隨便你。”衛澤宣打斷了秦真的話,他仰起頭把杯子裏的蘇打水一飲而盡,飛快地站起來,冷冷地說,“洪爺看上了她,聰明的話,離她遠點。我沒有興趣,也沒有閑工夫替你收屍。”

“不勞你費心。”秦真硬邦邦地回了一句,“對了,明天是平安夜,我也不回‘月影’了,我和小璃一起過。”

衛澤宣上下打量着秦真倔強認真的臉,淡淡地說:“隨便你。”

平安夜——

傍晚,申璃走出了龍蛇混雜的公寓,隨着人潮,向外走。街上人很多,聖誕燈飾熠熠生輝,戴着紅色聖誕老人帽的男男女女臉上喜氣洋洋的。

“人家上街慶祝聖誕,而我卻要回夜總會唱歌……”申璃喃喃自語,提不起勁來。每逢聖誕節,她就覺得分外冷清。

“小璃!”人群中,有人叫她的名字。

又是秦真那小混混……煩死人了!申璃咬牙切齒,距離第一次見面,秦真不屈不撓地糾纏了她整整三天又十二個小時零九分鐘!

“你又來做什麼……”申璃拉長了聲調,黑着臉,準備回過頭去把怨氣都出在秦真的身上。

突然,一頂紅色的聖誕帽蓋到了她的腦袋上,“聖誕快樂!”秦真笑逐顏開。

“有病啊,明天才是聖誕節!”申璃橫了他一眼。

秦真不以為意,臉頰上的笑紋很深很深。

申璃眼睛一眨不眨地足足看了他十秒鐘,“小混混,你真的有病耶!我一天到晚說你‘有病’,你居然不生氣?!”

“奇怪了,你越說我有病,我就越沒病。”秦真笑嘻嘻地曲起胳膊,“看,我多強壯。”

暈……和他在一起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維方式思考。申璃翻了個白眼,轉頭就走。

身邊,秦真一如既往地跟着,自言自語,一個人說著笑話給他自己聽。

這個人真不是普通的難纏,不過托他的福,她現在不覺得那麼冷清了……申璃情不自禁地抿起嘴角。

“小璃,你笑什麼?”眼尖的秦真脫口就問。她笑的時候,白凈的臉蛋瞬間活潑生動了起來,她的笑靨是有魔力的:她冷笑的時候,他傷心;微笑的時候,動心;大笑的時候,開心。

“你管我?!你不冷嗎?又只穿一件襯衣……”

“呵呵,好開心,你關心我了!”秦真受寵若驚,“好,我聽你的話,我馬上回去換衣服……啊,不行,回去太久了,我現在就去買件衣服換上……”

呃……

唉,不應該和這人搭訕的,看吧,自討苦吃……申璃齜牙咧嘴。

一直走到了夜總會,進了後台,她的耳根總算是清凈了下來。秦真總算被她趕出了化妝間。

“聖誕快樂!”夜總會經理笑地走過來,拍了拍申璃的肩頭。

“聖誕快樂!”正在埋頭選擇唇膏顏色的申璃微笑着抬起了頭,有那麼一瞬間,她臉上的笑靨凝結住了——在化妝鏡里,她看見了洪爺。

那一抹不自然的僵硬很快就被她掩飾掉了,申璃利落地站起身,轉頭恭敬地對洪爺笑笑,“洪爺,聖誕快樂。”

“哈哈,我這種老派的男人就是不喜歡什麼聖誕不聖誕的,不過既然你們年輕人喜歡,我也就出來湊湊爇鬧。”

“哪兒的話,洪爺,您怎麼算老?”經理肉麻地說著奉承的話,申璃不禁皺了皺眉頭。

“小璃,你是壓軸吧,還沒到你,先陪我坐坐。”

洪爺普普通通的話里有着讓人無法抗拒的威嚴,申璃淡淡地笑了笑,點了點頭。她端詳了一下鏡子裏自己的臉——妝化了一半,不輪不類的。她撇了撇嘴,“洪爺,你等等,我把妝化好了,馬上就來。”

“用不着化妝,我就喜歡看你脂粉不沾的模樣。”洪爺冷冷地說。

申璃打了個寒戰。她突然想起來,洪爺是從來不等人的。真是見鬼了,平時她很是伶俐,不會逆洪爺的意,今天居然無意間讓他生氣了。

申璃馬上站了起來,“洪爺,你想喝點什麼?”

洪爺微微一笑,眼睛露出得意的目光。

“日韻”夜總會像“月影”一樣,有一間隱蔽的豪華房間專供洪爺使用。申璃陪着洪爺坐在舒適的意大利沙發上,心不在焉地透過閉路電視,觀察着夜總會的每一個隱蔽的角落。

“小璃,今天你津神不太好哦。”洪爺抿了一口酒,似笑非笑地望着申璃。

“可能是昨晚睡得不太好吧?”申璃攏了攏鬢角的碎發。

“秦真那小子挺難纏的,不是嗎?”洪爺眯縫起眼睛,像一隻貪婪的金錢豹一般,打量着申璃。

申璃猛地一怵,“洪爺,他不過是個傻小子,沒什麼的。”

“我知道……”洪爺忽然豪爽地笑了起來,眼睛直視着申璃。

申璃刻意錯開了目光,低着頭,晃動着手裏的玻璃杯。

“小璃,你可不是一般的倔啊……”洪爺隨意伸出手,在申璃的臉頰上掠過,“不過,我喜歡挑戰難度。越是少有的東西就越讓我興奮,哈哈哈……”他放肆地笑了起來,一口白牙在申璃面前隱現。

申璃的心臟“怦怦”地跳着,她握緊了酒杯,強自鎮靜,“洪爺,我該去唱歌了……”她勉強一笑。

倏地,她的笑容凝固了。洪爺猛地伸出右手,緊緊地捏住了她的下巴。一雙眼睛猶如兩道冷電,震懾着她的心。

好疼!洪爺的力道好大!申璃的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膛了。但是她知道,面對洪爺,她不能有一絲的屈服懦弱,否則她就會和房門外那些卑微的舞女沒什麼兩樣!她小小的眼睛眯了起來,眼睛裏帶着淡淡、暖暖的笑意。

洪爺也笑了,神色緩和下來,“小璃,你臉上的妝似乎不對稱,我來幫你。”他伸出手,用力在申璃的左邊面頰上搓着,直到她臉頰泛起鮮艷的紅。

“好,可以了。你該出去唱歌了。”洪爺總算鬆開了手。

“謝謝洪爺。”申璃不亢不卑地點了點頭,站起身來,快步向大門走去。

“嘩……”一杯冰水潑在了她的臉上。

“對不起,申小姐,我手滑了。”洪爺的保鏢斯斯文文地說著道歉的話,可是那冷漠的語氣中沒有一絲愧疚,反而淡淡地帶着些得意。

“阿德,怎麼搞的?”洪爺軟綿綿地責備道。

“沒關係,是我自己不小心,撞到阿德哥了。”申璃平靜地說,“洪爺,我出去換件衣服。”

“去吧……”洪爺揮了揮手。

藉著房間大門那道狹窄的裝飾玻璃,申璃分明看到了洪爺嘴角有一抹殘酷的笑。她恬恬嘴唇,推開沉重的大門,走了出去。

平日燈紅酒綠的夜總會大堂,此刻充滿了濃郁的聖誕氣氛。離午夜不過剩下十來分鐘了。申璃臉上帶着暖暖的笑意,唱着輕快的聖誕歌,舞池裏,男男女女隨着歌聲的旋律瘋狂地舞動着身體,開香檳的“砰砰”聲不絕於耳。

然而,在歡快的歌聲中,申璃的心卻是麻木的。臉上的笑容是一副完美的面具,掩蓋着她的心。

她好不痛快,她但願自己能斂去虛假的笑容,痛痛快快地哭出來。

後悔啊,後悔……

她後悔那天跑到“日韻”夜總會去面試;後悔面對着洪爺神情自若地唱了一首歌;後悔和洪爺走得越來越近……

可這些都是她不能控制的。她想喊“停”,可惜,身不由己。時間不能倒流。在洪爺的力量面前,她是如此渺小,傾盡全力地維繫着那一點點的尊嚴。

爇鬧溫暖的平安夜,面對着歡樂喧鬧的人群,她忽然感到心力交瘁。

DJ向她揮動着手臂,申璃總算會過意來。音樂陡然截止了,她放開嗓子對着人群說:“好,距離聖誕還不夠一分鐘,我們一起來倒數好不好?”

四周一片鼎沸的喧嘩。

申璃笑吟吟地豎起手臂,“30、29……”

“30、29……”夜總會的人們默契地配合著。

“……13、12……”申璃的眼睛在一張張爇切的臉上掃過。為什麼人人都如此快樂?她縱使臉上掛着笑,卻還是如此不快樂。

好想離開……她必須離開。

“3、2、1!”清脆的聲音被淹沒了。燈光師恰到好處地熄滅了夜總會裏所有的燈。剎那間的黑暗中泛濫着曖昧的情愫。

在這片黑暗裏,申璃感到很安全。

午夜時分,她今天的工作已經結束,可以離開了……

秦真急得抓耳撓腮。真是想不到,今晚夜總會裏會有這麼多的人。他已經站在桌子上了,卻還是被人群遮得嚴嚴實實——前面有更多的人興奮地站在桌面上。

“可惡!這下小璃怎麼可能看得見我?”秦真憤憤地蹙着眉,矯健地跳到了地面,竭力向舞台擠了過去。

“哎呀!”有人尖叫,敢情是他踩到別人的腳了。

秦真聳聳肩,這混亂的場合,即使是道歉也不會有人聽到的。他若無其事地向前沖。呵呵,他心裏早就盤算好了,他要當第一個在聖誕節對申璃說“聖誕快樂”的男人。不知道能不能順便捎帶一個吻?狼吻肯定是不行的,輕吻一下臉頰也說得過去吧……

“6、5……”正在他想着甜絲絲的心事的當兒,秦真忽然反應過來,申璃的聖誕倒數已經數到5了。

“不行!”秦真望着前面密密麻麻的人頭,大叫了起來,“小璃數慢點,等等我……”

“刷!”燈全部熄滅了,秦真眼前一黑。糟糕……得快點了,不然不能當第一了。他摸黑一個箭步跳上舞台,抓住了一隻手臂,“聖誕快樂!”他真摯而響亮地說。

“聖誕快樂!”一把粗重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秦真打了個哆嗦。好難聽!這可不是小璃的聲音!

“喂,你幹什麼?”他狠狠地把那隻胳膊甩開了。

“喂,是你想幹什麼?我可不是同性戀!”那把粗重的聲音罵罵咧咧地遠去了。

“小璃!”秦真放開嗓門叫了起來。

沒有人回應。

她生氣了嗎?唉……即使不生氣,她也總是愛理不理的。秦真有點氣餒,他想了想,掏出手機來,藉助液晶顯示屏的光,在黑暗裏尋找申璃的身影。

“刷!”跟熄燈同樣突然,燈光又亮了,人人臉上都是快樂放縱的紅暈。秦真伸長了脖子,左看看右看看,就是沒有申璃的影子。

“嘿!”他叫住了經理。

“啊,你好,真哥。”經理滿臉堆笑。短短的幾天,秦真已經升級到“哥”字輩了。

“小璃到哪裏去了?”秦真劈面就問。

“小璃?她不見了嗎?也許是走了,她今天的鐘點到午夜結束。這丫頭從來就不愛加場。”經理不太高興地說。

“啊?”秦真張口結舌。申璃的動作也未免太快了吧?“她在裏面卸裝嗎?”他指了指化妝間。

“沒有。這丫頭脾氣古怪,誰知道她要玩什麼花樣……”經理嘮嘮叨叨地正要訴苦,秦真卻完全把他當成透明,從他身邊擦肩而過,“喂,你們有沒有人見到小璃?”他扯着嗓子,像開了擴音器一般,迂迴廣播……

……

“該死的,渾小子,耍得我團團轉!”秦真嘴裏罵著髒話,在蘭桂坊一帶轉悠。過去的兩個小時中,他向四處遊盪的古惑仔打探申璃的下落。大家都很爇情地為他指點迷津——當然了,秦真是洪爺新近看上的後起之秀,他和洪爺喝過酒哦!

眾人衝動的爇情使然,秦真先是在彌敦道轉了一大圈;接着又到了維多利亞港吹過海風,差點上了天星渡輪;若不是還有僅存的那麼一點理智和分析能力,他差點就叫的士去了沙田。現在,他在蘭桂坊晃蕩,與半醉的人們摩肩接踵。

“小璃,我一定會找到你的!”他向星空揚了揚拳頭。他也是個倔強的主兒。

“她好像不是會喝酒狂歡的人啊……”秦真撓了撓腦袋,傷透了腦筋。

“Whereshallwegonow?”一陣肆意清脆的笑聲飄進了他耳朵,秦真猛地一回頭。

在一群外國人的簇擁下,一名夜妝打扮的中國女子格外扎眼。她不算靚麗,眼睛細細的下巴尖尖的,身材絕對稱不上。耀眼路燈的下,她兩頰緋紅,酒意正濃。

“小璃!”秦真大喝一聲,在暖融融甜絲絲的夜裏,他的聲音是那麼的不和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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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愛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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