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撕心裂肺般的疼,如烈火焚身一般,從胸口傳到四肢百骸。
額頭忽然感覺一陣清爽,冰涼涼的感覺降低了高熱的溫度,朦朦朧朧之間,像是回到了久遠的從前……
“原大哥?”
有人在叫他,原重生努力地想要睜開眼睛,無奈力不從心,勉強張開的眼,只看得見面前模糊的人影。
“劉大夫,原大哥已經昏睡了三天了,為什麼還不見轉醒?”輕輕柔柔的女聲,刻意壓得很低,生怕吵醒了昏迷中的人。
“楊葉,稍安毋躁,你原大哥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這邊,有人在說話,似在安慰說話的女子。
“可是他這樣高熱不退,也不是辦法呀……”有人已經按捺不住,急躁地叫起來。
“醫理之內的本分我已經盡到,至於之外的,只有看他的福分了。”略高的聲音,語調中帶着幾分沉穩。
“……”紛雜的人聲,斷斷續續傳進他的耳中,聽不太真切,卻能夠明白他們是在討論他。
臨安與運天的一戰,拼盡了全身內力,亂軍之中,他還能全身而退,沒有命歸黃泉,老天還真是待他不薄。
乾裂的嘴唇動了動,血口乍現,牽動了神經,到嘴的話全部變成了無意識的聲吟,“水……”
“他醒了!”
“他醒了!”
“他醒了!”
七嘴八舌興奮的呼叫聲中,他被人小心地摟抱起來,安置在舒適的位置。接着,有水碗接近了他的唇,清涼的水刺激着他,令他不自覺地大口大口貪婪地喝了個底朝天。
“原大哥!”
入口的水,令他周身的熱度減輕不少。這一回,他聽得很真切,虛弱地抬頭,慢慢睜眼,首先人眼的,是一名女子掛滿擔憂的臉龐。
楊葉,數月前他救下的少女,他記得。
“楊葉……”原重生扯開一個笑容,雖然難看至極,卻令在場的人輕輕地鬆了一口氣。
聽見原重生在叫自己的名字,臉色不再慘白,稍微有了些顏色,一直緊皺眉頭的楊葉才綻放出笑容。她連忙放下手中的水碗,拾起擺放在一旁銅盆中的濕帕,用力擰了擰,細心地為他擦佔滿頭的冷汗,
“這下好了!”大嗓門的魏千興奮地叫道,轉向坐在床沿的男子,“劉大夫,原兄弟已經沒事了吧?”
劉聞冰沒有理他,只是伸手搭上原重生的手腕。片刻,他搖搖頭,“脈象紊亂,外傷無礙,但心火尚在,內氣虛浮——”他頓了頓,看向原重生,“想來原兄弟也了解自己的癥狀,不需劉某多加說明才對。”
“那到底是什麼意思?原兄弟的傷,是好,還是沒好?”魏千沒有耐心地叫道。搞什麼嘛?文縐縐地講了一大堆,他沒有一個宇聽懂。
“外傷易治,內傷難愈,原兄弟明白就好,自然懂得如何凋理。”對魏千置之不理,劉聞冰收拾好自己的藥包,站起身來,對許承風點點頭,“許寨主,劉某先出去了。”
“喂,喂……”有點不甘心被他這樣忽略,魏千衝著他背影大叫,別人卻當聽不見,他沒趣地摸摸鼻子,咕噥着,“每次都這樣……”
“魏千,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劉大夫的脾氣,還偏偏招惹他。”許承風向楊葉示意,兩個人將本來枕在他臂膀上的原重生小心翼翼地慢靠在床頭,盡量不觸及他脖頸間的傷口。
“重生——”許承風站起,轉身面向原重生。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之際,忽然撩起衣袍下擺,跪在他面前,俯身拜了三拜。
身後的魏千如法炮製,只不過,動作更大,幾乎算是在向他磕頭。
“你們,這是為何?”被許承風和魏千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原重生伸手想要拉起他,卻被他按住手臂,執意不起。
“這三拜,是我許承風代表當日所有從臨安全身而退的兄弟謝你的。”許承風說道,“要不是你搏命相救,我們早已盡數葬生運天手中。”
“這三拜——除了承風所說,還代表我自己敬你。”緊接許承風的話,魏千粗聲粗氣地接口,他拍着自己的,“今後我這條命,就是原兄弟你的了。要如何差遣,悉聽尊便。”
說不感動是假話,至少這一次,在他付出之後,有人誠心誠意對他說要為他效命。原重生想要說話,卻猛然咳起來,嚇得一旁的楊葉連忙為他拍背順氣。
“我去請劉大夫!”魏千見狀,立即擺出一副要把方才出門的劉大夫抓回來的架勢。
“不用了。”原重生擺手,深吸了一口氣,壓下胸中的氣血翻騰,“這種傷,只有我自己能治。”
“那,我們就不打攪你了。”聽他如是說,許承風明白了一大半,拉魏千起身,仔細叮囑楊葉,“好好照顧重生,不可有半點差池。”
“我知道。”楊葉點點頭。
得到她的保證,許承風才攜魏千放心離去。楊葉上前,掩上房門,從壁櫥中拿出一套乾淨的衣裳,走到原重生面前。
“原大哥,我替你更衣。”
她不說還好,一開口,原重生這才發現自己身上只着一件單衣。剎那間,他忽然直起身子,速度之快,與他虛弱的樣子毫不相符。
“我的衣服呢?”問她的同時,他的目光也在周圍逡巡。
“什麼衣服?”呆愣了片刻,楊葉才不明所以地問他。
“我去臨安城穿的那一套,在哪裏?”這一次,他的語氣已經開始焦躁,還隱隱帶着怒氣。
“在,在那邊——”從來沒有聽他如此對自己說過話,楊葉不知道自己什麼地方做錯,只能不知所措地指着堆放在木椅上血跡斑斑,爛得不成樣子的衣裳,“你受傷很重,前幾日我幫你換下來,還沒有來得及——原大哥,你做什麼?!”
她還沒有說完,就見原重生翻身跳下床,絲毫不顧忌自己虛弱的身體。驚叫一聲,她拋卻手中的東西,上前扶住他,他卻甩開她,硬撐着抱起那團衣裳,翻過來覆過去,急切地尋找着什麼東西。
“原大哥……”被甩到一旁的楊葉怯生生地叫着,盯着他的背影,卻不敢再有造次。
原重生整個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眼前的衣物中,根本就沒有理會楊葉。不多時,他翻出了一件皺巴巴的鹿皮夾襖,再找,什麼都沒有了。不甘心地提起所有的衣物抖了又抖,直到有一條淡黃色的絹帶落在地面,他臉上才露出了笑容。
蹲,他拾起那條絹帶,緊緊捂在心口,失落的心情逐漸恢復。再想要站起來之時,卻一陣昏眩,歪歪斜斜站立不穩。
有人拉住他,接着他的手被搭上了一側纖弱的肩膀。低頭看咬牙承受他重量的楊葉,原重生微微有些愧疚,“對不起,我……”
“原大哥——”楊葉卻搶先一步截住他的話頭,低頭看向他緊握在手心已經褪色的絹帶,目光逐漸黯淡下去,“這些都是你很重要的東西,我明白。”
她體貼地不追問,令原重生倍加感激。配合她的步伐走到床前,將絹帶悉心放進懷中,他鬆了一口氣,,盤膝而坐,雙手結印放在膝上,這才對楊葉發話:“楊葉,我要運功療傷,煩你在外把守,一個時辰之內,任何人都不要來打攪。”
眼見着楊葉順從地退出門外,原重生閉上眼睛,屏住呼吸,凝神靜息。真氣運行體內,遊走四肢百骸,想要驅走體內那股焚熱之感。
不知道過了多久,百會袕逐漸有淡淡的白煙升起,絲絲涼意逐漸在原重生體內泛濫開來,與熱力抗衡,並逐漸處於上風,令他備感舒適不少。
張口,吐出一灘黑紅色的淤血。原重生緩緩睜眼,伸手拿起一旁的濕帕擦去唇邊殘留的血跡,捂住隱隱作痛的心口,手下熟悉的觸感提醒他,最珍藏的東西仍在他懷中,並沒有消失。
有時候很是奇怪,為什麼自己會如此執着?明知道不可能,偏要循着一條走不通的荊棘路,弄得自己傷痕纍纍,卻仍不願意放棄。
是痴?是傻?抑或顛?
偏頭,他看向窗外,眼神帶着不可言說的情緒,看不懂,也猜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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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冬日,天氣乍寒,宋帝病患,不久,駕崩於臨安皇城;登基幼帝年幼無知,丞相左右朝政。北方元軍乘機揮師沿漢水、長江而下,水路並進,黃江等州相繼降元;江淮之地,力量逐漸強大的承風軍連戰連勝,逐漸伸向腹地,勢如破竹,銳不可當。內憂外患,朝野震驚。
國師府,偏安一庭院,白色的身影站立其中,似乎沒有感覺迎面而來的刺骨冷風。
“想不到你還真有些興緻,在外面一片混亂之際,倒有幾分閑情。”
一道紅色的身影出現在院門邊,本是極動聽的聲音,卻因為語氣中帶着幾分刻薄而顯得尖酸。
很清楚來者何人,流光緩緩轉身,面對來人,以一貫的語氣開口:“溢彩。”
“即使是天塌了,你也會維持你這種事不關己的語調是不是?”沒有等她說完,紅色的身影一閃,眨眼已經站在她面前,表情是明顯的不屑,“我今天來,不是和你廢話的!”
“我從來都是這般說話,更何況,天還沒有塌。”淡淡地掃了她一眼,流光如是回答,卻在心裏無聲地嘆息。多年不見,她竟還是這般地任性,目中無人的性子還是不曾改變。
不留半分情面的話語令溢彩的臉色變了變,拉下臉,她重重地哼了一聲,冷笑着,“不要怪我不提醒你,你的乖乖徒兒原重生,現在可是承風軍的軍師,觀星卜卦、佈陣列法,無一不精通,聲名大噪,絲毫不亞於師父。”
“他現在,已經不是我的徒弟了。”對她不厭其煩地累述,流光只是別過臉,以一言蔽之,不想再在這個話題上打轉。
好不容易找到的機會,哪能輕易地放過?溢彩吃吃地笑起來,整個身段都顫動起來,極其動人,“我好像聽說,你本有很多機會殺他,卻總是無法下手,放虎歸山,終成後患……”
“那是我的事,不勞你費心。”
“可是我好奇啊!我們的冰雪美人流光,居然會對人手下留情——”溢彩上前一步,湊近了流光,貼近她的耳朵,“你和他的關係,恐怕不是師徒這般簡單吧?名義上是徒弟,說不定他是你的——”
“啪!”重重的一記耳光,在溢彩還沒有反應過來之際,已經落在她臉頰上。
“你,打我?”溢彩捂住臉,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人必自重,否則自取其辱。”長袖在空中劃了一道優美的弧線,重新收回身側,“這麼多年,看來你還沒有學會什麼叫尊重。”
“你有什麼資格教訓我!”溢彩叫起來,狠狠瞪她。討厭她總是波瀾不驚的模樣、討厭她冷冰冰不帶感情的語凋,討厭她獨得師父和師兄的寵愛……
近在咫尺的眼瞳中,倒映着她的容貌。明明是相同的兩個人,差別怎會如此巨大?憑什麼流光就可以輕而易舉地獲得一切,而她,即使付出再多的努力,師父和師兄眼中關注的,永遠不是她?
忿忿然地想着,她高舉起右手,暗自發力,準備狠狠回敬流光一掌,以報自己方才受到的羞辱。
高舉的手,被人從身後拉住,愕然回頭,看見玉離子站在她身後。
“師父!”她有點心虛,不敢抬眼看玉離子。
“都什麼時候了,還在鬧內訌?”玉離子放開溢彩的手,“馬上去丞相府,接到賈丞相的密令之後立刻趕往揚州。”
“我……”不甘心就這樣被打發,溢彩張口欲辯。
“立刻去!”玉離子卻不給她機會,只有短短三個字的命令。
又是這樣——心,又被重重刺傷,低頭;溢彩咬牙恭順回應:“是。”轉頭以怨毒的目光瞪了流光一眼,她頭也不回地大步走出院門。
“你這又是何必?”風,吹拂長袍下擺,盯着溢彩遠-去的背影,流光搖搖頭。
“何必什麼?”玉離子捋捋白須,反問她。
“師父,這裏只有我們兩個人,沒有必要裝傻。”流光的目光,轉向玉離子,牢牢鎖定他的眼睛,“溢彩雖然是我的親妹妹,但是從未與我有親近之感,倒是厭惡與日俱增,師父可知為何?”
見玉離子並不答話,她伸手摩挲腰間的金鈴。鈴鐺輕微晃動,鈴聲清脆悅耳,“師父養育之恩,如再生父母,流光雖是逆徒,倒也懂得‘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道理。”她的手忽然停住,鈴聲戛然而止,“至於原重生,我早已立下誓言,你大可不必利用溢彩——即使不是她,我也一樣會回來。”
“是嗎?”玉離子似不經意地揮動手中拂塵,“既然如此,你又為何三番兩次放走原重生?”
好尖銳的話,一針見血,擊中她的心房。
“三年前那次;我不怪你,你生性仁厚,放他走,也當是給他一個選擇的機會。”玉離子抬頭,仰望陰郁的天色,“但是數月前臨安一戰,你為何要救原重生?”
為何?究竟是為何?只是見他被自己重創,不由自主尾隨,竟見了運天率大軍以逸待勞,見他倒在血泊中,心亂如麻嗎?
“你當日教授原重生的奇門遁甲之術,他已經悉數用上。三月以來,大破三軍的玄甲陣、奇煌陣……還有他自創的陣法,令承風軍逢戰必勝,士氣高漲。我軍一聽承風軍師號,就已聞風喪膽,何來戰鬥之力?”
瞥見她複雜的表情,玉離子收回目光,慢慢開口:“今日上朝,賈丞相已經對我言明,若是局勢再無法控制,除我論罪當誅之外,朝廷面臨的只有兩個選擇:一是割地求和,二是南遷。”
聽他如此說,流光沉默半晌,才開口問:“那臨安城的百姓?”
“不僅僅是臨安,江淮十二城將盡數劃出,黎民布衣,朝廷已經無法顧及。”
“江淮十二城……”
“流光,你我都明白原重生降世的使命。有他存在,紛亂戰禍就不可避免。你當初想要逆天為他改命,不就是不想看到更多的生靈塗炭?現在,為他一人,拉下這麼多人陪葬,你於心何忍?”
她於心不忍,但——
“我今天說的話,你好好想一想,不必執着你的誓言,到時候取捨如何,全部在你。”說完這番話,玉離子轉身,準備離去之際,忽然想起了什麼,對她開口,“畢竟同門,有空,還是去看看你師兄。”
這才記起,自己已有很久都沒有見到運天。本來以為是那日出手救了原重生之後他有所怨言,所以不想與她見面;再來,自己確有幾分理虧,不見面,也少了幾分尷尬。現在已連續過了數月,還是不見運天出現。按理說,他不是記恨的人,避不見面這麼久,倒真有幾分奇怪。
“你運天師兄他——”
玉離子的話,令她有些不好的預感。這幾天沉澱心事,忽略了很多,掐指一算,凶煞之兆。
寒氣逼人的冷風明明在減弱,她的心,卻開始一點點沉澱下去。屏住呼吸,良久,才聽到玉離子開口——
“臨安一戰之後,這一生,他都不可能再正常行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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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倚重的運天大將軍落得終生殘疾,你可聽說?”
毫無預兆的話,令原重生手中的狼毫頓了一下,印出一個墨點。他放下筆,抬眼看與他對坐的劉聞冰,後者頭也沒有抬,專註於手上的動作,揮灑自如,旁如無人。
“為什麼忽然問這個?”終於開口,卻是在反問劉聞冰。
“我只是好奇。”劉聞冰溫吞吞地停筆,抬頭,表情不慍不火,“你,不是普通人。”
“何以見得?”
“憑你能夠重創身懷異能的運天,還不足以斷定嗎?”
不知道為什麼,原重生總覺得在劉聞冰說這句話的時候,有一閃而過的笑意在他臉上浮現,頗具幾分深意。
“我只是隨便說說,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見原重生盯着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劉聞冰聳聳肩,站起身走到原重生面前坐下,探指把脈片刻,他鬆手,隨手拿起狼毫,龍飛鳳舞寫在原重生尚未完成的手稿上。
“你的身子已無大礙,剩下的只是好好調理而已。這是藥方,只此一份,若是不小心丟掉,我不會再寫第二次。”
“你——”總感覺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卻說不上來。原重生的目光在劉聞冰臉上逡巡,出乎意外,居然什麼都看不出來.眉宇俊朗、眼神平和、吐納均勻,氣息常穩,再正常不過的面相,可是有種說不出來的怪異。
“原兄弟!”咋呼的震天吼聲足以傳遍大寨的所有角落,接着是重重的腳步由遠及近,目標正是這間本來還可以算得上是清閑的書房.
“總是有些不識時務的人喜歡干擾。”劉聞冰打了個呵欠,一副乏味的樣子。
書房房門被一種很不憐香惜玉的手法用力推開,撞上牆壁,又狠狠彈回來,而後被兩隻粗壯的手臂狠狠攔住。
“原——喝,劉大夫,你也在?”魏千扶住門,終於後知後覺地發現門裏面原來不止原重生一人。
“方才是,不過立刻就走。”劉聞冰一邊說一邊自椅子上起身,拿起自己隨身攜帶的藥包,看了原重生一眼,才慢慢踱步走出房門。
那樣的眼光太敏銳,甚至帶着一點點暗示的味道,說不清道不明。
“原兄弟,大消息,承風囑咐我一定得告訴你。”
“嗯.”指尖碰觸到劉聞冰方才留下的處方,有些心不在焉,原重生只是淡淡地回應。
“潛入臨安的探子回報,臨安最近有大事要發生了。”魏千自顧自地說著,完全沒有注意到原重生的心思根本不在他的話題上,“你猜怎麼著?城裏貼了榜文,說是一個月之後運大大將軍將要迎娶他的師妹流光為妻……”
“你說什麼?”他的話,令原重生猛然一驚,飄忽的神志驟然歸位。他猛地向前站起,隔着書桌拽住魏千,力道之大,硬生生地將魏千一個莽撞大漢掀得站立不穩。
眼見他臉色突變,一副風雨欲來的模樣,思量再三,魏千小心翼翼地答話:“承風叫我來問問你,他說他當年初次與你相逢的時候,記得你師父的名字也叫流光,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個人?”
鬆開拽住魏千的手,慢慢在身側緊握成拳,原重生整個人僵硬在原地。
“原兄弟,那個說要嫁給運天的流光,到底是不是你師父?”
不是!不是!不是!心中波濤洶湧,想要否認,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相信。她要嫁給運天,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原兄弟,我們是不是該從長計議一番,或者你可以勸勸你師父?聽說運天今後以無法再正常行走,嫁給他,豈不是毀了你師父的終生幸福?”其實他還在心裏嘀咕,不知道原重生的師父到底是什麼地方不對勁,什麼人不嫁,偏偏要嫁給廢人一個?明算暗算,都是賠本生意!
“朝廷倚重的運天大將軍落得終生殘疾,你可聽說?”劉聞冰的話又在他耳邊響起,原重生鐵青着臉,繞過書桌,不經意碰掉了桌上的東西,“嘩啦啦”地倒在地一片。
“原兄弟,你要去哪?”魏千在他身後大聲叫着。
“我……”原重生才要回話,只說了一個字,就無力再言說出去。他要去哪裏?他要去幹什麼?剪不斷理還亂,去了,又能怎麼樣?
她要嫁人,嫁給運天。他,原重光,有什麼資格阻止她?
腳步頹然停下,他退回桌旁;瞥見一地凌亂,蹲,默默無言地開始收拾。
“原兄弟,你倒是說句話呀。”對他的無動於衷,魏千在一旁干著急。
“我,無話可說。”既然無法阻止,可不可以當做什麼都沒有看見,什麼都沒有聽到?
紙堆中,一頁紙張夾雜其中,異常顯眼。認出是之前劉聞冰留下的所渭的藥方,遲疑了一番,原重生輕輕將其扯出,展開來,赫然人眼的字跡刺痛了他的眼睛——
“世事難料,變化無常。心結難解,兩相茫茫。道無常,皆有常,向擎蒼,泯覆萬千重任;扣心扉,獨留平常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