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哈啾!哈啾!”
下午四點,整天埋頭在研究室里的展夜韜,一出房門,就看見倪雅喻站在椅子上發楞,不然就一邊抹抹牆上掛的組織章則,一邊打噴嚏。
他到廚房倒了杯開水,回到客廳,善意開口問:
“身體不舒服?”
“沒有,大概是灰塵的關係。”工作完畢,倪雅喻爬下椅子,彎腰提起水桶。
當她一直起腰桿微笑望向展夜韜時,突然之間也只能一瞬也不瞬地瞧着他看。
天呀,連喝水都好有型喔……這裏的男人怎麼一個比一個出色,女人不見得比得上他們,像她就只有自慚形穢的份。
“怎麼了?”展夜韜問。
“沒……”她突然想起。“對了,你餓嗎?中午你沒出來吃飯,我幫你下一碗面,好不好?”
“也好,謝謝。”用餐時間不固定的展夜韜摸摸肚皮,短短不到兩個禮拜,只要是倪雅喻煮的食物,他們已經變得無法抗拒。
“你稍等一下喔。”她跑入廚房。
看着倪雅喻勤快的背影,展夜韜怎麼看都覺得她是個善良的女孩子,韓翼對她的評價的確是嚴苛了些。
十五分鐘后,倪雅喻從廚房端出一個冒熱氣的碗公,面香、肉香加菜香混合而成的味道,隨着熱氣上升,傳到客廳每個角落。
“你盯着那幅字發獃,想什麼?”展夜韜沉浸在美食帶來的幸福中,一口面、一口湯,一天裏通常說不上兩句話的他,難得有說話的心情。
“我看不懂你們的‘組織守則:路不拾遺,夜不閉戶’是什麼意思。”那不是孔老夫子世界大同的理想嗎?
“‘路不拾遺’是不在路上亂撿麻煩;‘夜不閉戶’是晚上睡覺不能關閉呼叫器,以防同伴求援,是老闆規定的。”展夜韜解釋,他也服了編寫守則的老闆。
“原來是這樣。”倪雅喻懂了。“我聽過關於你們的事,感覺很不凡……”但和他們相處之後,她實在很難將和善的他們,和令國際間聞風喪膽的神秘組織連在一起。
他遲疑了一會兒,才道:
“我們很平凡,都只是孤兒。”
“孤兒?韓翼……也是?”
展夜韜點頭。“他待過育幼院。”
韓翼待過育幼院——這項認知更令倪雅喻訝異。
誰知道你的孤兒院是不是打着善良慈愛的號召,到處騙取同情、騙取關係、騙取金錢!韓翼的眼神、說話的語氣,依舊清晰地刻在她腦海。
他對育幼院有敵意,這是為什麼?
“砰!”一道重重的關門聲引起他們的注意。
韓翼站在門邊有一會兒了,看見他們兩人有吃有聊、一副融洽的蠢樣,就忍不住心浮氣躁,後來又聽見話題繞到他身上,她眼中的詫異與疑惑讓他覺得礙眼,於是以關門聲打斷他們。
“謝謝你的面,很好吃。”展夜韜喝光碗裏最後一滴甘甜湯汁,穿上外套打算出門找研究的材料。
“不客──哈啾!”
“你還是多注意一體。”展夜韜拍拍她的肩,隨後出門去了。
霎時,依然是兩個人的客廳,變得靜悄悄.
net.net.net
“人都不見了?”韓翼脫掉大衣,坐上沙發,神色有些鬱悶。
“嗯,都出去了。”倪雅喻連忙從沙發上跳起來,抓起包包、外套。“我也該走了。”
雖然育幼院的事必須藉助於韓翼,但想必他對她根本不會有好臉色,暫時還是不要多談的好,她現在也只能選擇相信他們會負責的工作態度了。
“走去哪裏?”
“我要去西餐廳打工。”
“這裏的晚餐不用做了?”
“晚餐時間沒有人在……”一向都是如此,所以她很幸運擁有晚上的時間。
倪雅喻吶吶回答,直覺他似乎又想刁難她。
他鎖住她逃避的清眸,一字一字清晰地說:“我不是人嗎?!”
“你要留下來吃晚餐?”那她怎麼來得及打工!
“不行嗎?”韓翼挑眉。搞什麼!她剛才還對韜有說有笑,現在卻急着想逃?啐,他會吃人嗎!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跟女伴一起用餐,應該會比一個人吃飯開心……”
“我現在餓了,你有意見?”
他果然存心刁難她。“沒有,我馬上做。”
但願不會遲到!倪雅喻匆匆奔入廚房。
韓翼來到廚房,靜靜看着她一下洗菜、一下熱鍋、一下開冰箱的背影,另一種陌生的感受直撲他。
這不是他第一次看女人做菜的背影,他記得很久以前在育幼院裏——
該死!
韓翼緊握住雙拳,猛地邁開大步,一把攫住倪雅喻雙肩,將她轉過身按在冰箱上。
“你做什——唔……”
她來不及抗拒,就被他如蒼鷹般俯衝而下的猛力堵住,-猛狂亂的唇舌長驅直入,像翻騰的巨浪幾乎吞噬纖弱的她。
天呀!他為什麼突然……
她的雙手拚命拍打,沒兩下就被他使勁定在耳旁,抵抗的身體也被他高大的身軀壓制住,而且輕易感覺到他身軀的緊繃。
終究敵不過他的力氣,她在胸中的氧氣用盡前,做了最後的反抗——
韓翼緩緩抬頭,幽冷的黑眸鎖住她驚懼的眼,薄唇上一抹顯而易見的鮮血,更加突顯了他的狂恣。
“你咬我。”
“我……”她大口喘息着,根本說不出話來。
“你逃避我。”他直指而出。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看到我就想逃,展夜韜和你有說有笑,甚至碰你,怎麼不見你逃避?”他沒看過展夜韜那傢伙什麼時候和外人聊過天,但他卻關心起她的身體?
韓翼捏緊她的右肩,似乎想將先前展夜韜遺留的溫度柔掉。
“那是兩回事……請你放手!”她痛得小臉皺在一起。
“能幫你的人是我,何必虛情假意對其他人好。”
“你也知道我是你的委託人,但為什麼你每次看到我不是罵我、諷刺我、就是看不起我?對於慈音的困境,我也很急呀!我知道你討厭我,可是我能怎麼辦?”
她的問句讓韓翼一震,手勁不覺放鬆。她的逃避其來有自,原因都是源於他。
“我要你自行撤銷委託。”他不想接,但礙於老闆的命令不得不答應,所以只好從她下手。
“我不會放棄的。”
韓翼定定地凝住她勇敢迎視他的眼。
“信不信我現在就可以強奪你的清白,而且讓你成為我的禁錮,永遠回不去你心愛的育幼院。”
他空出一手,修長的指尖從她額心往下輕撫,霸道地遊走她因抗拒而漲紅的臉頰,往下來到顫抖的菱唇、纖細的頸項,不安分地解開她襯衫扣子。
男女經驗豐富的韓翼,輕易看出她的生澀,想藉此嚇走她。
她的出現弄亂了他的世界,而他一點也不想改變。
“吻,應該是溫暖的,不是像你這樣!”倪雅喻推開他,奔出廚房,屈辱受驚的淚水悄悄匯聚。
拿起放在客廳的衣物,她朝廚房大喊:
“我不會放棄,只要有一點點機會幫助那些孤兒,我都不會放棄!”
這次,是她跑開.
net.net.net
他怎麼可以這樣!
這是她的初吻,他竟然問也不問就強奪走,最後還以此恐嚇她,他怎麼可以這樣…
她哪裏錯了?
每個人不都希望自己的家平平安安、家人能永遠團聚在一起嗎!
孤兒也不例外呀!
她已經失去父母,她不想再失去好不容易擁有的家園“慈音”。
她到底哪裏做錯了?!
她的家不知何時會消失?
她真的好害怕……
倪雅喻一個人走向公車站牌,邊走邊揮去頰上不爭氣落下的淚水。
襲來身上的寒風,呼呼地吹。
熱淚,也變得冰冷.
net.net.net
十二歲的男孩躲在廚房門旁,探出半邊臉,偷偷看着煮飯給他們吃的胖婦人張羅晚餐。
沒多久,飯菜香瀰漫整個廚房,男孩貪婪地大吸好幾口氣。
他的吸氣聲被胖婦人發現,他右耳被她粗短的手指緊緊擰起,躲在門外的身影頓時無所道逃。
“你又想來偷吃是不是!”胖婦人朝男孩右耳大聲斥喝。
“我沒有!”他只是站在旁邊而已。男孩吃痛地縮起頸子。
“那你鬼鬼祟祟在那裏幹嘛?”
“我肚子好餓。”他老實說。
正在發育中的男孩,根本受不了一天只有固定飯量的三餐。
“分明就想偷吃,還說不是!”
“我沒有!”男孩再次強調。
“你這孩子居然這麼愛說謊,我一定要把你交給院長處罰,叫他罰你沒有晚餐吃!”胖婦人拽着男孩的耳朵走出廚房。
“我沒有說謊!”小男孩拚命地想擺脫婦人。
“你還說沒有!”婦人氣不過,動手擰打男孩的手臂和,每說一句就擰一下。
“小小年紀不學好,長大后是不是要去當作姦犯科的社會敗類?難怪一出生就被親人丟掉!”
“我沒有說謊——沒有──”
仰靠在沙發椅背的男人,喘着氣自夢魘中驚醒,細密的汗珠滿布額際。
“冬天睡覺流這麼多汗,要不要緊?”
半夜,尉天浩一回來,就看見在沙發上睡着的韓翼汗流滿身的樣子。
韓翼看清自己的所在地,於是呼口氣,身體往前傾,手肘撐在膝上,雙掌捂住自己的額袕,搓柔緊繃僵硬的額心。
“沒事。”他已經很久沒做這個夢了,事隔十五年,童年的情景卻依然清晰。
“惡夢?”尉天浩依舊笑臉迎人,從酒櫃拿出酒瓶及酒杯,為韓翼和自己各倒了一杯。
韓翼沒有說話,僅以冷哼作為回答,仰頭飲盡杯中物。放下酒杯的同時,眼角餘光發現蜷曲在沙發另一頭的纖瘦身影。
“她怎麼在這裏?”經過今天下午的事,還不死心?
“自己看。”尉天浩將桌上一張紙條遞給他,上面寫着:
韓翼如果醒了,請叫醒我,謝謝。
雅喻
“你應該算清醒了吧?”尉天浩笑問。
“不用理她。”看見倪雅喻平穩的呼吸,顯示她正沉睡的模樣,韓翼披了件大衣,抓起酒瓶,打算出門。
“不一起喝?”
“我到頂樓。”
“那還是算了。”尉天浩敬謝不敏,他寧願洗個熱水澡,也不想做冷風裏的酒國英雄。
韓翼出門后,倪雅喻被細碎的聲音擾醒,柔了柔惺忪的眼。客廳里,她只看見笑的尉天浩。
“你醒了。”
“韓翼人呢?”
“在頂樓喝酒。”
倪雅喻思索了下,毅然穿起外套。
“尉大哥,麻煩你給我一瓶酒哈啾!”她打了個噴嚏。
“我建議你別學那個怪胎。”
“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