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坐在矮桌邊的尤素然先喝了口鮮侞,讓整個口腔沁滿侞香,滋潤喉嚨和食道,再拿起麵包湊近嘴邊咬了一口。
「早安。」展鴻沙啞的嗓音在離矮桌不遠的床被間響起。
「唔……」尤素然將口中的麵包咽下,才回應他:「早安。」附上一抹甜美的燦笑。
「你醒來很久了?」
展鴻側趴在床,眼睛裏滿是她衣着整齊的美麗身影。看見她已梳洗過,甚至還外出買回早餐,不禁暗怪自己沒早她醒來為她送上早餐。
「嗯,以今天來說,也算是很久了。」她望着他,微笑地舉杯再喝了口鮮侞。散亂的發、微青的鬍髭、惺忪的眼,他看起來好可愛。
「今天的太陽升得真早……」他眯着眼先是瞥了她床邊的小鬧鐘一眼,再看向落地窗外的陽光,然後又將視線投回她身上。晶亮的眼、的唇、紅印滿頸,她看來真是可口。
她又咬了一口麵包,淡淡地說:「那是夕陽。」聲音裏帶着笑。
「夕陽?」他瞠大眼,不敢置信地看向窗外,又快速地把目光調回她臉上,「你床頭的鬧鐘沒壞吧?現在幾點了?」他到底睡了多久?
「下午四點十三分。」她從他眼裏讀出疑問,瞥了眼鬧鐘,「你大概睡了三十六個小時。」
自前天夜裏的同眠之後,她已比他多醒過來一次。啊,前天夜裏……不小心回想起的景況,令她雙頰湧上羞赧的燥熱。
「三十六個小時!」
難怪他口乾舌燥得像是吞了顆臭掉的雞蛋,內急得幾乎爆炸,他掙扎着要起身,這才發現他身上穿着簇新的T恤、——尺寸有點大,看來她不是很擅長購買男性衣物。
她又喝了一口鮮侞,試圖降低頸背上突升的體溫,「我常常擔心的去探你的鼻息呢,還好你只是熟睡。可是我出門買東西也不敢耽擱太久,總是快去快回。」
她尚未完全適應已急速變化的親密關係,所以難免感到有些不自在。不過,她害羞地想,她真的很喜歡他們之間的感覺。
「你幫我擦澡、還幫我穿上衣服。」他那養尊處優的母親,說不定都沒替他做過那些一事……
他睡得骨頭髮酸,連沖向浴室的腳步都有點虛軟。可是他腦袋裏轟隆隆的滿是自責,他竟然睡得像條豬——不,他比豬還能睡,沒為她做好一切,還讓她替他……該死,他真是該死!
當他看見浴室里擺着新的牙刷、毛巾,他簡直就要掉出淚來。這女人實在令人感動得過分!
水氣蒸騰的熱水浴,也撫平不了他內心的激動。
「衣服。」尤素然稍打開浴室的門,伸手將他乾淨的衣物放在門邊的置物柜上,然後又合上門。
她得快找別的事來做,好轉移注意力。她剛才看着他走進浴室,注意到她竟不由自主地盯着他修長結實的裸腿看……啊,她真是好色!她又羞又笑,覺得自己像個傻瓜。
展鴻擦乾身體穿上衣褲,走出來大聲地罵她:「尤素然,你太可惡了!」
「呃?」
已走到床邊拆換床單的尤素然,好生納悶。不過她手裏動作沒停,也沒回頭看他,逕自將床單鋪好。
她現在的舉動像不像是在湮滅證據?呵,她的腦筋變得好奇怪呀,她都快要不認識自己了。
展鴻搶過她手裏的枕頭套,惡聲惡氣地說:「你怎麼可以對我那麼好?」
「因為是我自己願意對你好啊。」這人真是奇怪,難不成有被虐狂,非得要她拿皮鞭打他才會高興嗎?尤素然好氣又好笑的瞪他。
「你這樣子對我,我會永遠沒辦法跑出你的手掌心。」展鴻用力將她抱在懷裏,力道大得讓他的心發痛——一種極度幸福的痛。他得到她的心了嗎?是的,一定是的,他已無法懷疑。
「你想跑嗎?」她笑着掐他的腰問道。
「打死我都不想!」他摟她摟得更緊,倒是他深怕她就要跑了。
他愛她,她也願意愛他,還有什麼比這更美妙的?絕對沒有!
尤素然環着他的腰,笑着警告他,「你也別高興得太早,說不定我只是心血來潮,才會想到要對你好一點。」她想念他略帶粗魯的溫存。
「那樣就夠了,我很容易滿足的,」展鴻心滿意足地說,「其它時間讓我來對你好就好……」他快樂得無法形容。
***
尤素然從來沒看過有哪個人能將食物吃得如此美味。
展鴻囫圃吞着麵包,唇邊沾着鮮侞,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她,好象他吞着的,其實是她。
「我老是覺得心虛,明天……我該回公司上班了。」她貪戀着與他在一起的時光,但也沒忘該回到生活的正軌上。
奇怪,她從來就不是個不切實際的人,怎麼一遇上他,就什麼都亂了呢?
他們之間的一切進展得極快,快得讓她又驚又喜,她需要藉由時間、以及回歸日常生活,來適應他已確切進入她生命中,否則,她會以為這陣子他們之間發生過的,只是一場旖旎的美夢。
「上班?糟了!」展鴻突然皺眉,「我忘了今天……呃,是昨天要和一家合作公司簽約,我得先打個電話,不,恐怕要到公司去一趟。」他總算想起公司里當未處理完的公事,「親愛的素然,你和我一起到公司吧。」他完全沒有顯現出一絲對他們新關係不適應的情緒,好象他們早就是親密的情侶。
他以前雖然不至於和他大哥展鵬一樣,對陷入熱戀的男人的失魂落魄舉動嗤之以鼻,卻或多或少存有一種訕笑心態。所以若是在從前,有人說他會因女人而暈頭轉向,他一定會哈哈大笑,然後揍扁對方。可是現下的自己,的確暈頭轉向的什麼事都記不得了。
他開始患得患失,擔心他一個不留意,她會不會就飛走了?「不,你是該去忙你的事了,別讓我耽誤你。」她也不舍與他分開,但兩人之中總要有一個維持理智。不過,在他充滿力量的渴求眼神下,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支撐多久。
「不要。」她就是這樣理智,讓他又愛又恨。他睡飽吃足,體能狀態好得不得了,他甚至還想和她纏在一起滾遍她房裏每一寸地板。
「我們不能成天都膩在一起,這樣你無法專心處理事情的。」尤素然從他火熱的眼裏看出他的不軌意圖,她立刻漲紅臉,嘴裏說的話和她心裏想的,相距十萬八千里。他再多說一句,她就要屈服了。
「我知道你說得對,可是我就是——」
她不讓他把話說完,從口袋裏拿出一樣東西交給他,「雖然你就住在隔壁,但……你任何時間都能來看我。」她有點靦腆地垂下頭。
展鴻笑了,「你不說,我差點忘了我就住你隔壁。」他甚至沒什麼住在自己房子的印象。他低頭看着掌心,是一串鑰匙。
他另一隻手忽然朝她伸過去,抬起她的頭,然後他的嘴唇輕輕碰觸她的額頭。
好象接吻——
他溫柔的舉動比接吻更直接顫動她的心房。
***
尤素然走在一條白天也幽幽暗暗的陡坡路上,往一家不大搶眼,卻充滿獨特氣息的茶屋前進;夾在兩棟洋房建築問的木造茶屋,乍見之下會以為是一般住家。
她推開大門門把,店內的原木地板擦得光可監人,透過音響所播放的鋼琴協奏曲聲低柔迴旋在空間之中。
非假日的客人寥寥可數,坐在角落的吳悉恬朝她揮揮手。這茶屋是尤素然和吳悉恬慣常的約會地點。
「悉恬,你怎麼憔悴成這個樣子?」尤素然坐在她對面,訝異於自己所見到的,「我們有很久沒見了嗎?」她回想近來最後一次與吳悉恬見面的時間,並沒有多久不是嗎?
「素然,你倒是容光煥發呢。」吳悉恬淡淡一笑,掩不住內心悄悄流露的落寞。
服務生上前詢問尤素然要點什麼飲品,尤素然只好先壓下她對吳悉恬的滿腹疑問,向服務生點了三亞熱桔茶。
服務生一離開桌邊,她立刻皺眉,「悉恬,發生什麼事了?」
吳悉恬從提包里拿出一隻薄荷煙盒,點燃煙,吞吐了半響,才低聲地說:「沒什麼,和你一樣而已。」
她臉上沒有戴着平常在公司必架在鼻樑上的銀框眼鏡,脂粉未施的臉色顯得分外蒼白。
「和我一樣?」尤素然疑惑不解。
她極少見到吳悉恬出現這種脆弱神情。吳悉恬理智勝於她、行事俐落遠超出她、能力更是無可挑剔,某方面而言,她很崇拜吳悉恬這位同學。
「和展家的公鳥糾纏不清。」吳悉恬笑了,但泛着苦楚。
尤素然明白了。她之前就懷疑悉恬和展鵬之間一定有些什麼,只是沒想到悉恬競如此不快樂。
「我想,你們早就熟識了對不對?」
吳悉恬遲疑了一下,才微微點頭。
「他對你不好?」此刻不是她在失意友人面前,談論自己幸福心情的時候。
另一方面,她也很好奇悉恬是什麼時候和展鵬開始有牽扯?怎麼她從來沒聽她說過,也從來沒看出來過?「他要娶我。」吳悉恬說這話的語氣,像在說「他要殺死我」一樣悲慘。
「你愛他吧?那你怎麼一張臉苦得像什麼似的。」尤素然想起展鵬那身冰塊氣質,下禁替吳悉恬感到辛苦。
還是她的展鴻最可愛,她很難克制不去想起他的好。
吳悉恬悶悶地吐着白煙,「簡單來說,就是我愛他,而他不一定愛我,然後還有很多我無法解決的『可是』……」她將煙捻熄在煙灰缸里的動作有幾分粗魯,像是帶着恨意。
服務生將熱桔茶送到尤素然面前。
「談談你的事吧。」吳悉恬端起面前的濃茶啜飲一口,又苦又澀,很適合她現在的心情。
「我的事?」尤素然一怔。
「董事長已經回來了,並指名要見你。」吳悉恬手指玩着桌上小盆栽內的長青綠葉,她的動作反映出她心頭的煩悶。
尤素然拍開她撕着葉子的手。「不可能是公事吧?」她甚至不知道董事長長什麼樣子,而且,董事長見她這位小小職員做什麼?
吳悉恬嘟嘟嘴,像是玩具被搶走的小孩子一樣,轉而開始撕起擦手用的濕紙巾。
「小容、小宇是董事長的孫子。」她頓了一頓,又說:「她來探望展鵬,順便接他們回加拿大。」
「見我做什麼?」尤素然突然想起展鴻曾說過他父親已過世。「董事長是小容、小宇的祖母,那她指名要見的人是你才對吧?」由於未曾想過,所以她沒有任何心裏準備要見展鴻的母親。
「素然,雖然你家非富非貴,但尤爸生前是公務員、尤媽生前是幼稚園老師,兄姊都有正當職業,所以你算是家世清白,董事長為了展鴻,當然願意見你。」吳悉恬像是喉嚨忽然乾澀,以致聲音沙啞,「而我,爸爸流氓、媽媽酒鬼、哥哥賭徒、妹妹蹺家,董事長連聽到我的名字或許都會覺得討厭。」
「悉恬!」尤素然瞪大眼,口吻氣憤,「你胡說八道什麼!」她明白吳悉恬的家庭背景,但也很氣吳悉恬偶爾會鑽進牛角尖里的個性。
「素然,你別生氣,我說的是真的。董事長原本就是富家千金,如果你在她眼裏算是平民,那我就是賤民了。」吳悉恬輕笑出聲地自嘲着。
尤素然突然半站起身,雙手伸向吳悉恬的臉,掐住她左右臉頰往外拉,「吳同學。」
「唔……尤……同學……什麼事?」吳悉恬原本的櫻桃小嘴頓時成了血盆大口,她哭笑不得的白了尤素然一眼。
「嗯?」尤素然只是森冷的瞪她一眼。
「好……好啦,我不亂說話了。」吳悉恬苦笑地求她手下留情。
尤素然這才放開雙手坐回原位。
「看來,『展老夫人』是個麻煩人物呢。」尤素然特彆強調「展老夫人」四個字,意思是對方若以公事上的董事長身分要見她,她並不以為意,但若是私事上以展家兄弟母親而論的話,就很棘手。「素然,將來……」吳悉恬欲言又止。
「什麼?」
「我們有沒有可能成為妯娌?」
***
展鴻默不吭聲地讓展鳶朝他肚子揍了一拳。很痛,但他忍得住,也必須忍住,因為他的確欠展鳶一拳。
展鳶以命令的口吻斥-道:「去替我倒杯咖啡。」他鏡片后的雙眼充滿血絲,證明他自幾天前下飛機后,便再也沒合過眼。
「作夢!」展鴻拉過一把椅子在辦公桌另一頭坐下,「我頂多再讓你捶一拳,要我服侍你,下輩子也休想。」
他其實很感激展鳶的援手。
「嗯,你果然是江鳥。」展鳶勾唇一笑,丟過幾份卷宗到展鴻面前,「周鳥認為這幾份企畫案可行,但我持不同意見……」他直接進入公事討論。
片刻之後——
「周鳥瞎啦?」展鴻邊說邊將卷宗內的文件丟進碎紙機。
展鳶盯着螢幕,唇角笑得詭異,「他不過是得到和你一樣的病。」
「病?他嫌骨折不過癮,還故意把自己弄病?」展鴻沒聽出展鳶話里的另一層含意,「對了,我哪裏有……等等,戈鳥,你是說……」他忽然明白展鳶的意思。
「周鳥這兩天處理公事時有點心不在焉。」
「處理公事心不在焉?周鳥?」展鴻怔然,「你沒說錯吧?那個為了簽一紙合同,連我老爸最後一面,都沒來得及去醫院見他的周鳥?」
他明白展鵬對父親的死並不是不悲慟,只是展鵬選擇藉由公事來逃避的方式令他不苟同。
不過父親臨終前對展鵬的表現並不怪罪,反倒是很滿意大兒子有乃父之風。
「呵。」展鳶對他的反應感到好笑。
「難不成周鳥對那個小秘書來真的?」這是繼發覺自己愛上尤素然後,另一件讓展鴻震驚的事情。
「小秘書?」展鳶被勾起興趣,「周鳥身邊的秘書,一個已婚,兩個未婚,但那兩個未婚的是身高超過一百八十的壯漢。已婚的雖是位女士,但伯父在世時便已在公司服務,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位女士也快五十歲了吧。」
「業務部陳經理的秘書。」展鴻解釋。
「原來如此。」展鳶挑高一眉,嘲弄道:「那你那個又是哪個部門的?你們兩兄弟胃口還真一致,全啃窩邊草。」
「戈鳥,你少來,我不是在公司里遇見她的。」不過,說是「窩」邊草的確不為過。展鴻想着,忍不住彎起唇角微笑。
她現在在做什麼?有沒有想他?他情不自禁地笑得有點傻氣。
「江鳥,你別對着我笑得這麼瀅,那會讓我想揍歪你的鼻子。」展鳶一臉嫌惡,拳頭有些癢,想揍人。
展鴻裝作惱羞成怒,「少羅唆,快做你的事,否則我打爆你的頭!」他頓了下,接着宣告道:「今天就算了,明天開始我要準時下班。」
「什麼?」展鳶大叫,「你要準時下班?」
是展鴻說錯,還是他聽錯?他造什麼孽?要來搭這條賊船!
「周鳥還沒告訴你嗎?」展鴻笑得賊兮兮的,「你已經被調回總公司了。」他狀似優閑地看着另一個螢幕,開始輸入躁作指令。
展鳶氣惱的想揭去斯文面目,正想開口說他不幹了——
「根據周鳥和我的評估,你自己另創的那家公司,至少還需要兩到三年才能成氣候,在那之前,請稍作忍耐。」展鴻知道自己很卑鄙,不過他提出令展鳶難以拒絕的優渥條件,「關於你公司下一季的訂單,周鳥已經點頭,而我……也在等你點頭。」
展鳶無語問蒼天,於公於私他都莫可奈何。最後,他一咬牙,恨恨地說了聲:「成交。」
聞言,展鴻不禁咧開嘴笑着。
***
將來會不會成為妯娌?
尤素然趴在床上,有點後悔先前將床單枕套全換過,因為那讓她無法藉由床被聞到展鴻的氣味。
為了明天要回復正常上班的作息,她早早就梳洗完畢,甚至還做過柔軟體躁,窩準備睡覺,但吳悉恬的話卻困擾了她,令她輾轉反側難以成眠。
原本她不會想那麼多,只是想與展鴻好好地談場甜蜜的戀愛,以後的事情以後再打算。可是吳悉恬的語氣和眼神對她充滿期盼,好似想從她身上得到某種支撐的力量及保證。
尤素然知道,吳悉恬在外人面前的堅強全是假裝,她其實是個內心非常怯懦的人,只是她隱藏得很好,絕不讓別人發現,然後再偷偷地、神經質地,把自己逼得幾近瘋狂。
可是,為什麼她偏偏要愛上那個可能連「溫柔」、「體貼」這幾個字,都不知道怎麼寫的展鵬呢?
展鵬會在悉恬因而受到委屈時維護她嗎?恐怕是連私底下多說幾句安慰她的話都不肯的吧?
尤素然注意到了,吳悉恬臉上原本濃密的眉毛,今天反常地是用眉筆描出來的,連左眼睫毛都所剩無幾,因為當她精神壓力大到無法負荷時,她就會下意識地用手指拔光自己的眉毛和睫毛。
唉,好擔心悉恬啊!
尤素然緊閉着眼,忍不住為好友感到憂心。
展鴻現正在做什麼?一定是埋首於公事之中吧……想起展鴻,她的心底就湧現一抹快樂。
他知道想見她嗎?是為了什麼他知道嗎?如果不喜歡她,反對他們交往,那他會怎麼做呢?呵,依他的個性,他一定是不理會母親的反對吧……但未來呢?如果真有論及婚嫁的那一天,還是極力反對呢?
哈!成年女性談戀愛就是這麼麻煩,想東想西,顧慮東顧慮西,當下的日子還沒想好要怎麼過,就先想到以後的事?嘖!真討厭!
迷迷糊糊地,尤素然疲憊的沉入了半夢半醒之中。
她知道自己閉着眼,也知道她正趴卧在床上,可是她卻「看見」自己身處一個雜草叢生的破敗院落。
天色昏暗,草叢綠得很可疑,一整片的綠像是隨意上色般地粗糙,一點遠近明暗的感覺都沒有。
突然,她感到有什麼東西在身後飄來盪去,她慢慢地轉過頭,除了幾片灰色牆壁,她看不見其它的事物。
她又回過頭,總算看見遠處有個人,正朝她靠近……嗯,是飄近,可是又忽然飄左、飄右,也飄前、飄后。
尤素然感到厭惡,大聲地說:「我要睡覺,別來煩我。」
那抹淡色的人影陰惻側地笑了,惡作劇似的繼續飄來飄去。
她生氣了,再度大聲說:「我很累,想要睡覺,不要煩我!」
淡色人影不理會她的氣憤,故意飄到她面前,像是挑釁。
「哼,可惡!」尤素然火上心頭,手裏突然出現一把大剪刀,「喀擦」一聲,就把那個淡色人影的頭剪斷。
人影狀似嚇了一大跳,又驚又懼,頭掉在地上瞠望着尤素然。
「我要睡覺!」
尤素然不屑的斜瞥了地上人頭一眼,眼睛一閉,她就回到了溫暖的床上,舒舒服服地進入無夢睡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