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山頭微露曙色,震撼山林的猛獸嘶吼聲瞬間驚醒了剛剛才陷入淺寐之中的兩人。
久居山林的兩人當然明白那是何種野獸所發出的聲響;那是頭怒奔而來、體形龐大的山豬。
達達的蹄聲正朝着他們的方向奔來,撿飯兒緊張地望向傅隱睿,並且以極快的動作朝他奔去。
傅隱睿見撿飯兒一臉驚惶地向自己奔來,正想出聲告訴她別害伯,只不過是頭山豬,他很容易便能將它擺平,替兩人加道菜。
“二師兄,你別怕!也別亂動!”說著,撿飯兒雙手捏緊傅隱睿的衣襟,雙腕一扭,便將他給高高地拋了出去,力道拿捏得十分精準,讓他落在身旁一株巨木的枝丫上。
“撿飯兒?”傅隱睿訝楞地發現自己落在巨樹的橫幹上,根本還來不及懊惱。
“二師兄,你放心,在咱們鐵猴山上時,倘若要給師父和大師兄加道下酒菜或過冬裁件皮襖,什麼山豬野虎都是我獵回去的,這方面我可是得心應手。”撿飯兒絲毫不敢輕忽地盯着不斷沙沙作響的草叢,一面安撫着傅隱睿。
撿飯兒聽見山豬蹄聲已經近在咫尺,立即將樹下一塊兩臂合抱不攏的崗岩掄起,算準了時間,朝那直奔而來的兩隻火紅睛子當中擊去——
砰!
這一下強烈的撞擊不僅打斷了山豬的一隻撩牙,更將它擊飛出去,直至又撞裂另一顆巨石才停下所有的動作。
撿飯兒猛烈俐落又一氣呵成的舉動,使得傅隱睿又一次傻眼。他苦笑地想着:或許如同撿飯兒所說的,他的確不需要陪她走這一趟鳳吹山莊。但是,她總要給他英雄救美的機會吧?
傅隱睿的男子氣概着着實實地又受了一回重創。
“二師兄,你先別下來哦,我怕它還沒斷氣,讓我再敲它一記,然後你再下來。”撿飯兒抱起百來斤重、已口吐白沫的山豬,將它的頭顱朝一塊看起來更堅硬的大崗岩使勁掄去。
抬首望着已破曉的山頭,傅隱睿為了撿飯兒的心思和清靈的模樣心動,卻也對她驚人的神力感慨不已。
危難當頭,她率先顧及他的心意令他感動。
但是一個雄赳赳、氣昂昂的男子沒有搶先擔負起英雄救美的責任已經是失顏至極,竟然還讓個瘦弱的姑娘擋在猛獸面前來保護他?這……這豈不讓人氣短?豈不讓人懊窘?
傅隱睿挫敗的低低嘆了一口氣后,才姿勢優美地躍下樹去。
傅隱睿和撿飯兒路經某個市鎮時,因恐黑絲駒馬會不慎踢傷路人,便雙雙下馬徒步行走。
“羊尾巴?”撿飯兒忽地瞧見對面街角一個正踱來踱去的身影,隨即頭也不回地向前奔去,甚至忘了向傅隱睿先打聲招呼。
傅隱睿的心跳霎時漏了一拍,擔心着撿飯兒又想主動去招攬些什麼奇怪的麻煩,所以立刻拉着馬匹的韁繩快步跟去。
“羊尾巴?你是羊尾巴嗎?”撿飯兒異常興奮的拉着一個小乞兒的衣袖,不住地前後搖晃着。
“這位姑娘,你……”滿臉臟污的小乞兒起先眼底充滿了困惑,不明白眼前這位秀凈的姑娘為何會知道自己幼年時期的小名。
待她仔細端詳撿飯兒的小臉之後,隨即露出恍然大悟的燦爛笑容,一把抱住撿飯兒又笑又叫又跳的。
“我當是誰,原來是你這個小撿飯的!兩、三年前才和乞丐乾爹去鐵猴山探你,沒想到吃上幾回端午棕,你的模樣兒就又變得讓我認不出來了,人家說女大十八變,倒還是真的哩!我來捏捏,看看你到底有沒有真的長了些肉出來?”她東掐掐、西摸摸,親昵地對着撿飯兒上下其手。
“呵呵呵……羊尾巴還是像從前一樣愛呵人家癢。”撿飯兒笑得將身子軟靠在她身上,也伸手扯扯她腰上用來代替腰帶的繩結。
傅隱睿皺起了濃濃的劍眉,一股異常不愉悅的情緒急速湧上他的胸口,他的雙眸直直地瞪視着,當那兩隻臟污的手臂環在撿飯兒娉婷的細腰上時,他的眼珠子幾近都要噴射出點點的火星來。
倘若不是見撿飯兒洋溢在唇邊的笑意是那麼的燦爛,他早就在那男孩的手指尚未碰觸到撿飯兒之前,便將之一根根硬生生的折斷,而且……還極有可能順手打斷那小鬼幾根肋骨。
苦惱和氣憤爬滿傅隱睿的俊顏,他完全不知道眼前令自己極端不悅的“臭小子”其實是個姑娘家。
“羊尾巴,你是和乞丐乾爹一同來這風河鎮的嗎?乞丐乾爹他老人家呢?”撿飯兒巧遇故人,發光的小臉上滿布着喜悅。
“沒,他老人家在別處還有事兒忙着哩,我是帶了一個和家人走散的小弟弟回鄉來尋親的。”身材瘦高挺直的羊尾巴露出一口整齊健康的白牙,笑着對撿飯兒解釋。“不過,那小鬼頭在路上也不知道跟人乞了些什麼玩意兒吃,現在正跑去向人家借茅房拉肚子哩!”
仍然蹙鎖着眉站在撿飯兒身旁的傅隱睿,輕聲地咳了咳,提醒撿飯兒也該對他說明一下,面前這乞兒模樣的“男孩”與她到底是什麼關係?
“啊,二師兄,我見到羊尾巴實在是太開心了,竟然都忘了應該要先替你們相互介紹一番。”撿飯兒歉然地向傅隱睿笑了笑,繼續解釋着:“這個羊尾巴和我一樣,也是乞丐乾爹收的乾女兒,在找還沒有隨師父一同上鐵猴山前,我們是一起討飯過活的一家人,算來也是吃同一鍋飯長大的姐妹呢!”
撿飯兒掉轉過頭去,再向羊尾巴笑意盈盈地說著:“羊尾巴我同你說,這位就是我的二師兄傅隱睿。
前幾年乞丐乾爹和你上鐵猴山來探我時,不湊巧隱睿二師兄不在山上,所以你們才會沒碰過面。”
事實上,在未與傅隱睿一同下鐵猴山到鳳吹山莊之前,就連撿飯兒自己和他幾乎也像是不熟悉的陌路人一般呢!
乾女兒?姐妹?
原來是個女孩兒。傅隱睿突地鬆了一口氣,總算是微微緩和了臉上僵凝的線條,向羊尾巴點頭示意。
為了疏散那股隱藏在自己心中的尷尬,他莞爾地開口問道:“你們都是姑娘家,但是你們的乾爹怎麼凈替你們取了些怪名字?”
聞言,撿飯兒和羊尾巴相視一眼!然後不約而同地噗哧一笑。
“其實羊尾巴的名兒是很好聽的,她本姓楊,名兒喚葦葦,是蘆葦的葦字。只是乞丐乾爹常說,小孩兒的名字要喚得越低賤才會越好帶養,所以他才會故意那樣喚我們的名字嘍!喚都喚了那麼多年,一時之間也沒辦法改過來呀。”
“羊尾巴,你不是說帶了個小弟弟一同來這鎮上的嗎?怎麼已經過了好一會兒了,卻都還沒瞧見有哪個小弟弟回來這兒找你呢?”撿飯兒疑惑的詢問着羊尾巴。
“嗯,我也正在納悶那個小鬼頭怎麼去了那麼久還不見人影。他該不會是拉得虛脫,厥在哪戶人家的茅房裏了吧?”雖然嘴裏叨念得不客氣,但是羊尾巴靈動的眸子裏卻掩不住憂心。
長年和丐幫里的乞丐們生活在一起,她的舉止言行總是比尋常姑娘家少了點優雅,多了分粗魯。
“要不要我們幫你一起去找人?”撿飯兒回頭看看傅隱睿的反應,見他沒有顯現出反對的神色,她便繼續轉頭詢問着羊尾巴:“那位小弟弟長得什麼樣子?今年有多大了?穿什麼樣的衫子?喚什麼名兒?我這兒有瓶我下山前大師兄給我的驅蟲涼草油,等一會兒找着了那位小弟弟之後,你記得給他抹抹肚子,這會讓他覺得舒服點的。”
長年交情,羊尾巴也不與撿飯兒多客氣些什麼,點點頭后便將涼草油收進自己破破爛爛的衣袋裏。
“那個小鬼頭長得黑黑瘦瘦的,個兒不高,大概到我的腰眼兒。”羊尾巴擔憂地擰着眉比比自己的腰部,再接著說:“今年八歲應該有了,穿件靛藍粗布補丁的衫子,名兒就喚鍋子鏟。”
傅隱睿已經不想再深究她們口裏的“鍋子鏟”,名字是從何而來了。
“咦?”撿飯兒眼尖地瞧着對街,“羊尾巴,你看看站在那個豆汁攤旁正向咱們招手的孩子,是不是就是你說的那個鍋子鏟呢?”
“啊!對對對!沒錯,就是那個臭小鬼頭!”羊尾巴狠狠地、遠遠地瞪了那個讓她好生躁心的鍋子鏟一眼,回頭對着撿飯兒說道:“在起程到這風河鎮來之前乞丐乾爹告訴過我,說你近日之內會上,鳳吹山莊去給那個公治什麼的老頭子送賀禮,我也是要上鳳吹鎮去和乞丐乾爹會合,所以咱們就那時再見吧。”
話尾一落下,也沒等撿飯兒回答她,羊尾巴便邁開那雙包裹在補丁長褲下的細瘦長腿,向正在對她探手的鍋子鏟急急跑去。
“嘻,性子還是像從前那麼急。”撿飯兒看着瞬間沒入人群的羊尾巴,搖頭竊笑着。
傅隱睿並不搭話,但對於撿飯兒在羊尾巴背後偷偷取笑人家性子急躁,卻不認同地低笑了起來。
“二師兄?”撿飯兒見到傅隱睿在大庭廣眾之下不常出現的笑意,不由得略顯驚訝和疑惑。
“你那莽撞的性子,也沒遜色你的姐妹幾分,倒還敢笑話別人?”傅隱睿眼眸含笑地睨着撿飯兒,解開她大眼裏的疑問。
被傅隱睿三言兩語地揭了底,撿飯兒羞窘得不知如何是好,囁嚅地解釋道:
“怎……怎麼會呢?我應該沒有羊尾巴那麼急性子的,我……我……”她抬起眼份偷覷了傅隱睿依舊閃着笑意的眸子一眼,只好心虛地又垂下頸子小聲的承認着:“呃……好像是也差不多啦。”
即便是鐵打的男子漢,也經不起露水三天兩頭的侵襲而不會生病,更何況撿飯兒還是個姑娘家。
所幸在傅隱睿精心計算行進的時間和路程之後,他與撿飯兒便沒有再錯過宿頭,就算是沒有客棧可投宿,也能夠尋到民房借宿。
就在鳳吹山莊莊主公冶行鳴壽辰的前一天傍晚,他們兩人總算是及時抵達鳳吹山莊所在的城鎮內,並且正設法找到尚有空房的客棧投宿歇息。
但是,因為由各方前來祝賀公冶行鳴壽辰的武林人士太多了,是以城裏的幾間客棧早已客滿了。
正當傅隱睿與撿飯兒疲憊地再一次詢問另一家客棧的掌柜,也再一次擰眉對着掌柜會帶歉意的笑臉之際,忽然有個方頭大耳身着錦衣的黑臉漢子,邊衝下樓來邊扯開嗓門大聲地嚷嚷着。
“喂!掌柜的,快快快!我要退房!”
撿飯兒眼角一瞄,見那橫眉豎目滿臉大鬍子的粗漢,卻穿了一件不合身的鵝黃亮緞文士錦袍,怎麼瞧就覺得怎麼怪。
那錦衣漢子身上的衣裳袖子太長,肩領卻太緊窄,原本該長及小腿肚的袍子卻僅垂至膝頭,腳上一雙福字圖案的厚底紅棉布鞋,整個人看來實在是讓人忍俊不禁。
“這位大爺,您才訂房沒一盞茶的工夫,怎麼這會兒就要退房了呢?是咱們這小店有哪裏服侍得不周到,讓您不滿意嗎?”掌柜的搓搓手掌,小心翼翼地詢問着,生怕是一個不小心得罪了眼前這看來不好惹的惡煞,惱得他一時不痛快,恐怕就要拆爛了客棧里的每一塊木頭。
鳳吹山莊公冶老爺子每年即將慶賀壽辰前,城裏就會湧進成堆的賀客,這黑白兩道、武林商賈的各派人馬!雖說是替城裏帶來了蓬勃的商機,卻也隱藏着大大小小的潛在麻煩。
就好比說,兩路挾有宿怨的人馬不湊巧地就這麼在街上狹道相逢了,那時倒霉的可不止是那些掄刀帶槍的鬧事者,最受無妄之災的莫過於就是他們這些做正當營生、過規矩日子的當地老百姓了。
如果只是爛椅壞鍋的也就罷了,怕只怕卯足勁道惡鬥的眾人馬,手起刀落一個不經心便要誤傷了城裏的人命,屆時小老百姓們找不着門路索賠,那才真是霉上了天哪!
笑皺了滿臉深深淺淺的刀疤,錦衣大漢生怕沒人分享他的開懷似的,伸出毛茸茸的大手拍拍掌柜細瘦的肩頭,神情快活的拉開嗓門大聲說道:“剛剛大爺寨里的三弟派人傳了個消息給我,說是大爺半年前搶回寨子裏的十四姨娘,已經替大爺生下了第一個寶貝兒子。這天大的喜事,大爺怎麼能不趕回寨子裏去慶祝、慶祝?”他喜不自禁地哈哈大笑幾聲后,又接著說:“這會兒,公冶行鳴的壽宴哪比得上我那寶貝兒子的生辰重要?掌柜的你說說,大爺我是不是該退房,好快馬趕回山寨子裏去抱抱我那寶貝兒子?”
原來這人還是個山寨頭子哪!不過……半年就等於六個月嘛,這……這懷個娃兒最少不也該要八、九個月以上的時間嗎?撿飯兒扯着自己的長辮子,垂着頭暗自納悶地想着,然後又滿臉疑問的抬起晶燦燦的眸子,一副意欲啟口問個明白又帶點遲疑的好奇模樣。
撿飯兒心頭想的,也正是客棧大廳里所有人正在想着的念頭。只不過其他人的眼光瞧向黑髯大漢時,眼裏是多了一抹對他綠雲罩頂的譏笑。
傅隱睿機警地蹙眉瞥了撿飯兒一眼,以眼神示意她別露出竊笑的表情,更別多嘴生事。
撿飯兒在衝動開口之前接收到他傳來的警告眼色,暗暗地吐吐小舌,收住了話。
“當然應該!恭喜大爺、賀喜大爺!”掌柜臉上堆滿了看不出一絲不誠懇的笑容,僻哩啪啦地撥撥算盤珠子,便手腳俐落地替錦衣大漢辦妥了退房的手續,也恭恭敬敬地將他給送出了客棧大門。
這會兒,傅隱睿和撿飯兒總算是租着了間客房。
“唉……”
撫着小巧的榮莉花瓣,公冶翔鷲一雙映着粉白雅緻花影的眸底,不禁浮出了一抹纖細的身影。
那日,只是匆匆一面,甚至未曾交談,為何佳人的倩影就這般刻印在腦海之中呢?
快馬奔馳回鳳吹山莊的路上,他們沒有發現傅隱睿和簡泛兒的行蹤好加以攔阻,所以只好先行回到鳳吹山莊,養足精神以待簡泛兒的到來。
難以求得且不被祝福的姻緣,更是激起了公冶翔鷲對簡泛兒的切切思念;他向來自認為家世、人品、樣貌、才情均為世間少有的朗朗佳公子,但是好不容易遇見傾心的佳人之後,竟然發現自己是她的仇人之子,這……難道是天妒良緣嗎?
在公冶翔鷲俊逸溫文的面容下,有着世家公子長年自視甚高的性情,他覺得自己是銜珠含玉出生的高貴命格,年少時便能擁有世人所欽羨的一切,所以時常有高處不勝寒的感嘆……
他不自覺地深思着:會不會是因為內心那股隱諱的悲劇阻力,所以更加深了他想取得佳人芳心的想望?即便是,他也無法回頭了。
“唉……”
修剪得形狀完美的指甲上沾染着嫩紅風仙花汁,十根纖蔥玉指正推抹着香氛迫人、滋膚養肌的雪花膏。
公冶翔鵑一邊推柔着自己的嫩掌,想讓那活肌美膚的膏脂滲入里,一邊悶悶地想着傅隱睿那張寡言少笑的容顏。
濃眉入鬃,鼻樑挺直,多數時間都是緊抿着的方正嘴唇,沒有皺褶的狹長單層眼皮下,黑白分明的眸子裏總是平和中暗隱着几絲不馴;深刻的五官,給人一種樂於親近卻又帶有距離的矛盾感。
倘若他能對着自己展現出溫言暖笑的面容,那將是她一生中最感覺到幸福偎近的一刻啊!
他是否會鐘意自己的綺顏玉貌呢?他是否會趁着上門賀壽之時向爹爹提親呢?他是否會在成親后疼她、寵她、愛她、惜她呢?他是否會要自個兒替他生一個像他的男娃兒,和一個像她的女娃兒呢?他是否會……
懷春少女,總是擁有無限的希望和無盡的想像。
“唉……”
修長的蓮花指輕握着銀制的梳篦,緩緩地梳理着一頭比尋常姑娘家還顯得滑亮烏溜的長發。
公冶羽鵡極其優雅的幽幽嘆了口氣。
思有何用?念有何用?
傅隱睿爽颯英挺的形影,雖然縈迴在眼前久久不肯散去,但是他那雙多盯一會兒就要讓人昏眩的眸子裏,卻深深印着對同為男子的自己厭惡的瞳光。
老天爺未免太作弄人了。這一世,既生了傅隱睿為硬漢子,又為何要他公冶羽鵡也是個男兒身呢?老天爺又為何硬要世人立下殘酷的規範,不許同是男子或女子的人們快樂的相愛相守呢?
瞧他護着他那魔女師妹簡泛兒的緊張模樣,就教人捶胸頓足哪!唉,但是自己又還能怎麼著?即便是自己長得比那個簡泛兒美上十倍、百倍,甚至是千倍,但這身子終是無法讓他瞧得入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