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他不懂什麼技巧,只想膜拜她的全部,煩躁地脫下身上所有的衣服,卻還是感覺自己像身處艷陽下的沙漠之中,奇妙地亢奮。吻着她的嘴,也被她回應時,他真的相信她就是他的綠洲,他生命的全部。
「穹蒼……」她似乎酒醒了,茫然地望着引誘出她體內陌生情火的男人,看到他吸吮着她的胸部,感覺他粗糙的手指在她羞人的私處來回撫弄。
他們全身赤裸。她清楚地意識到這點,卻沒有推拒,沒有制止,也許是酒精化作了曼陀羅,她明知自己會醉,卻又放任自己去醉;也許是她對這男人的感情太複雜;複雜到說多了像為自己辯解些什麼,不如什麼都不說,複雜到她願意敞開自己信任他,卻不認為自己能給他愛情。明知故犯,模稜兩可,慾望於是有機可趁,敞開了一切讓它鑽入骨血后,要全身而退已經太難。他進入她;像他的心一樣堅定無比,認定了就是唯一;而她恍恍惚惚,還掙扎於愛或不愛,到木已成舟,只好閉上眼,隨波逐流.
第一次總是生澀,美好的高潮像煙火般短暫且絢爛,疼痛和激情褪去,酒精跟着汗水一起揮發,他擁着她,心裏有些愧疚,卻不想放手。
我很遺憾。她說。因為早知道他的心意,卻裝作沒看到,才會一發不可收拾,她遺憾自己終究無法給他想要的你。
一起長大,一路互相扶持着走來,早已是彼此唯一的依靠,要因為愛情而去割捨,因為不愛而去怪罪,太難。
沒關係,我不該彌迫你。他說。
兩人的對白如此詭異,不該發生在一個趁人之危的混蛋與酒後失身的無辜少女身上。像逃避,也像自我安慰,兩人暫且也無法離開彼此獨自生活,他避免再去觸碰她,卻相信只要單純地守着、戀着,不要再卑鄙地觸犯禁忌,也許終有一天她會願意把他擺在心裏那個屬於情人的位置。
直到穹光道出對他身世的疑慮,他不想搶弟弟的女朋友,所以選擇將深雲推開。
他的身世,穹光的退讓,讓他的期待變得更加遙不可及,深雲對穹光的愛戀在水落石出后,越發不可收拾。他們是相愛的,而他只是一道阻隔。
衛穹蒼狼狽地認清了事實。
雨聲把人和世界隔離開來,燈光昏暗,夜色深沉,不該出現卻出現的,該等着卻消失不見的,讓梁深雲有些不真實的恍惚感。她撐着傘在雨中尋找衛穹蒼的身影,司機開着車在後頭跟着,他拗不過她。衛穹蒼交代要把她送回去,但梁深雲一聽衛穹蒼自己一個人先走了,沒叫車也沒帶傘,放心不下。
他的病還沒全好啊!
「穹蒼!」孤立在雨中,任由雨水打在身上的身影太顯跟,她急忙奔向前去,又氣惱又不舍。「你在做什麼?怎麼不躲雨?」他的模樣讓她心裏有不好的預感,連忙把傘舉高,不讓他繼續淋雨?
千萬不要是她想的那樣!
衛穹蒼像終於回過神那般,回憶里她的模樣與此刻眼前的她重迭。她怎麼憔悴了?是因為他嗎?他的心,突然痛得喘不過氣來。他握着強摘下來的玫瑰,相信自己能用愛灌溉,期待玫瑰再綻嬌顏。誰知玫瑰卻開始枯萎。穹光才是她的陽光,她的空氣,她的養分。他的愛再多,無法到達她心裏,只有看着她凋零的份。
他只能夠放手。不得不放手。
「穹蒼?」梁深雲小臉慘白,緊張地盯着他似乎有些茫然的表情。
衛穹蒼靜靜地伸手接過傘,替她撐着,卻還是讓自己淋雨。「我剛剛本來想去買杯咖啡,結果走到一半才發現我忘了帶錢包。」他笑道。「我想折回來拿時就下雨了,但如果等雨停,搞不好你跟司機都回去了,那我可能就得在街頭流浪了……」他扶着她的手往車子走。「看過穿亞曼尼的流浪漢嗎?」
她看不出他是否掩飾了什麼,只是仍是氣他粗心大意。
那夜回到住處后,他果然又發了高燒,她請醫生來出外診,然後照顧他吃下退燒藥。
衛穹蒼始終安安靜靜,她想是因為發高燒的關係。
他看着梁深云為他忙進忙出,看着她躺在他身邊,終於忍不住將她擁入懷裏,緊緊的,緊緊的,像要在懷抱留下她的印子,從此只有她適合那個位置。
他們各懷心事,忘了去在意兩人之間出奇的沉默,明明吃了葯該比梁深雲早入睡的衛穹蒼卻始終清醒,默默地看着她因為疲憊而漸漸熟睡的容顏。他忘了問上天給他多少時間看着她,若只有這是他能貪求的,那麼就貪多一點吧。天亮前,他起身,拿了幾件衣物和行李,動作很輕。
在拿自己的東西時,他忍不住在每一處放有她物品的角落多看幾眼。梳妝
柜上擺了盆乾燥花,是她慣用的S.M.Z.復方香氣,還有她手作的幾樣小物,一起去士林夜市買的首飾盒,而首飾和化妝品、保養品全散佈在桌上……她一向不怎麼會收拾東西。
他笑了笑,又看了床上熟睡的她一眼,多想再吻吻她,又怕吵醒她,只能遺憾作罷。
他發現屋子裏不知不覺已經如他當初所願那般,處處有她的顏色、她的品味、她的喜好、她的影子,卻無法不苦澀地想起,如果穹光一直都在,他真的會有機會嗎?
身體的燒還沒退,他只好讓司機提早上班,車子載着他駛進雨中。
手錶指針指向五點多,其實天該亮了,是大雨讓夜盤旋,然而城市還是必須蘇醒,送報生和清道夫困難地在雨中前進。
他以前也送過報紙,姐果不是穹光堅持李家該給他最起碼的補償,讓他能夠出國念書,今天他也許就是那些冒着雨討生活的人之一。而他做了什麼報答這麼幫他的親兄弟?在他去當兵那兩年,深雲和穹光相戀,他根本無法阻止。那是他最痛苦的兩年,他差點想為她逃兵、卻拒絕深雲的每一次懇親,因為她若不是由穹光陪着,便是由李家的司機接送。當他退伍,深雲和穹光早已是公認的一對佳偶,李奶奶巴為疼孫子、放下門第之見要培養深雲成為穹光的賢內助。
他完全沒有立足之地,所有的不滿與抗拒,只是讓深雲更加為難。
他記得是相同的雨夜,深雲要和穹光出國了、他瘋狂地追着他們的車,直到深雲央求司機停車,撐着傘朝他走來。
他以為她回心轉意了,她卻把傘給他,對他說:「放過你自己吧,你一直都想成功的、不是嗎?去外頭闖闖,如果一個人太累,就到美國來找我們。」
然後,他看着穹光撐着另一把傘走來,把她帶走,而他獨自站在大雨滂沱的街頭,傘何時從手中滑落也不知道、臉上究竟是雨或是淚,他分不清。
跌入地獄般的打擊、一次就夠了、他不要命似地往上爬,直到這世上大多數人都未曾到過的高峰處。世人都說他冷酷無情、而當所有的感情只給一個人,失去唯一的寄託,也等於失去全部,怎能不變得無情?
故事早該結束,他卻執意重複一次輪迥,只是把心再輾得更碎、更徹底。痛到了極限,才懂得放自己一條生路。強摘的瓜不甜,放手是大智慧,君子該成人之美,他的愛情成就不了人間的花朵\註定是叛逆的過錯。沒有人天生有愚勇,寧可千夫所指,逆天而行、他咬緊牙、掙扎着,一錯再錯,直到遍體鱗傷,像頭滿身是血的困獸,最終只能認命地發出悲嗚,孤獨地倒卧在荊棘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