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霍婷站在婚紗店的大門口，鼓起的雙頰消了下來，緊皺的眉心瞬間撫平，推開玻璃門，她微笑的走出婚紗店。
直到她走到婚紗店外的露天咖啡座，眼前的三人還嘰哩呱啦的聊個不停。
“嗨！”她巧笑倩兮的打着招呼。
劉爍抬頭看向她。“婚紗挑好了？”
“嗯！”她露齒微笑的回應。這個死鬼還不幫她拉開椅子！
那兩名東方女子一聽到他的問話，原本臉上開朗的笑容馬上變得不自然。
“你們認識嗎？我看你聊得很投緣。”霍婷胸口起伏得有些不順，怒氣一團又一團的盤據胸懷。
“哦，她們是從香港來巴黎自助旅行的遊客，看到同樣是黃種人的面孔，感到相當親切，於是多聊了幾句。”他說話的同時也站起身來，拉開一旁的椅子。
總算肯移動金身啦！但她可不打算領情。
她僅涼涼的瞥了他一眼，卻不坐下。“我還要四處去逛逛，你們慢慢聊吧！”
劉爍微微皺了一下英挺的眉。“你還要去哪裏逛？巴黎你並不熟。”昨天買得還不夠嗎？
“每個觀光客對巴黎都熟嗎？”霍婷笑道，“我想巴黎的經濟奇迹，有一半都是由不熟的觀光客締造出來的成績，我走了，拜拜！”說完，她向另外兩名香港女人點頭微笑后，轉身就走。
“婷！”他低沉的叫喚一聲。
“我逛累了就會回旅館，你也玩得開心點啊！”她回頭，笑着向他揮揮手，但是轉過頭后，那明媚的笑臉馬上就收了起來。
劉爍坐了下來，拿起咖啡杯。在經過了昨晚之後，難道她看到他跟別的女人聊天，一點也不生氣嗎？
“你未婚妻很獨立嘛！”同桌的香港女人帶着濃濃的廣東腔說話。
“她很愛玩。”他一口氣把剩下的咖啡都喝完。她不生氣，但他很生氣！
那兩個香港來的女遊客約他一同去逛羅浮宮、逛艾菲爾鐵塔，卻被他婉拒了。
“去死！”霍婷邊走邊咒罵。
那個劉爍是不是要氣死她才高興！她在挑婚紗，他居然勾搭別的女人！
“該死的！”她恨恨的踩着高跟鞋，發出清脆又響亮的聲響。
她人都走了，他還不趕快跑過來追她！難不成她會比那兩個香港女人還丑嗎？他寧願跟兩個萍水相逢的女人聊天，也不要陪准太太挑婚紗、逛街？!“Shit！”她踩到了。
霍婷氣得當街把高跟鞋脫掉，那瀟洒又負氣的率性姿態，引起街上許多法國男人的注意。
她走進一間精品鞋店，用劉爍給的卡刷了一雙限量的平底鞋。
走出鞋店，她發現自己沒有半點心情逛街。
到底是怎麼搞的？她從來沒有為一個男人這麼生氣過，她的情緒怎麼會這麼容易就隨着劉爍波動呢？
該不會是跟他上過床后，潛意識就認定她是他的女人，而他是她的男人了吧？
不行！她怎麼可以先愛上他呢？要是讓劉爍知道她在乎他，甚至到了吃他醋的地步，那他不徹底瞧不起她才怪！
他平常在她面前已經夠了，如果再讓他知道她心裏被他佔了一點點小小的地位，就算她輸了吧？
不可以、她不可以輸！霍婷好強的猛搖頭。
就這樣在街上閑晃着，並不時有奔放熱情的法國男士上前搭訕，她挑了一個會說英語、臉孔酷似湯姆克魯斯、有着模特兒身材的男人做伴。
這個法國男人果然善盡地主之誼，帶着她到巴黎許多新奇好玩的地方去玩，她玩得很高興，但，劉爍的身影卻常常會在某個休息的空檔閃進她的腦袋瓜里，一發覺他又佔據了她的思緒，她便會驚心的搖搖頭，然後讓自己玩得更瘋。
夜晚霍婷跟法國男人在熱鬧的PUB里熱舞，身子貼着身子，法國男人的手隔着衣服摸遍她的全身，她毫不抗拒。
然後法國男人受不了，一把將她拉到安全梯——“NO！”她的腦子裏突然閃過劉爍的臉龐，隨即奮力的將身前的法國男人推開。
法國男人感到很錯愕。她不是一直都很配合的嗎？他以為她也很有感覺的要跟他。
霍婷衝出人聲沸騰的PUB，法國男人在後面叫喚着她的英文名字，她卻逃也似的奔出PUB大門。
霍婷又恨又氣的走進旅館。
她恨的、氣的不是劉爍，也不是那個對她毛手毛腳的法國男人，而是她自己。
咬着手指走出電梯，她感到相當懊惱，那個法國男人明明就很帥、體格也很好，人既風趣又爽朗，跟他在一起玩得很開心，可為什麼當他想要再更進一步的時候，她會這麼狼狽的落荒而逃呢？
她低着頭，沒注意到房門前面矗立了一座山，便撞了上去。
“啊！”她嚇了一跳，額頭撞到男人堅硬的肩膀，好痛。
抬頭一看，她看到了劉爍一張繃緊的俊臉。
“你幹嗎這樣悶不作聲的嚇人啊？”她撫着額頭，瞪着他罵道。
聞到她渾身一陣酒味，他眉頭皺得更緊。
她拿出鑰匙打門，正要關門的時候，門卻被身後的劉爍推開。
“喂！”霍婷不滿的回頭看他。她心情夠糟、夠氣了，現在可沒心情再應付他。“我很累，我要洗澡休息了。”
“你去哪了？跟誰玩得這麼累？”他俊臉拉得老長。
“你管我。”她打開衣櫥，隨口回答。
聽到她的回答，他砰的一聲關上房門。
霍婷被偌大的關門聲嚇到了。“你幹嗎？”
“你跑到哪裏去了？我打了一晚上的手機給你，為什麼都不接？”她難道不知道別人會擔心嗎？“你打了一晚的手機給我？”她原本的壞心情漸漸轉好。“可能是PUB里很吵，我又在跳舞，所以沒注意手機在響。”他會嫉妒嗎？他會嗎？
“你去PUB跳舞！法國男人是公認最浪漫又衝動的動物，你一個女人居然跑去PUB跳舞？!”他的臉色越變越難看。“霍婷，昨晚初嘗的歡愉，馬上就對這檔事上癮了嗎？迫不及待想找個不一樣的對象來玩玩？”
“你憑什麼用這麼難聽的話來質問我！”她盤據烏煙瘴氣的胸口裏，捲起狂風暴雨。“你還不是跟那兩個香港女人聊得樂不思蜀，對了！不說我倒忘了問，在我走之後，你跟她們到哪裏去Happy啦？”
“我跟那兩個女人喝完咖啡就分道揚鑣了，並沒有像某人跑到PUB去跳舞！”
“我是去了PUB，但我沒有跟男人亂來，信不信由你！”都是因為他不斷在她腦海里浮現，讓她覺得跟別的男人亂搞會有很深的罪惡感。
“當然不信。”他冷冷的吐出了一句。
“我們就要結婚了，你卻連我說的話都還不信？!”她火大的想甩他幾個耳光。
“你是個如此虛偽的女人，平常看你一副豪放女的姿態，跟男人勾三搭四，誰知道你會是個處女！”
“哈、哈、哈！”她聞言，朝着天花板大笑三聲后，便死瞪着他。“男人不都很喜歡自己的老婆是處女嗎？”
“那隻證明你很假。”的確，在今早他是很興奮，所以心情一直很紛亂，他甚至不曉得以後該怎麼去面對她，可現在，他覺得對付她這種狠角色，絕對不能心軟，因為一讓步就會讓她爬到自己頭上。
“對，我是很假。”這點她承認，因為有時她心裏想的跟實際上做的、說的都不一樣。“但你就很真誠了嗎？劉爍，你跟我是半斤八兩，誰也別想教訓誰！”
“說得很好，想必你也認為我們是站在同一個水平上拔河。”他的眼睛裏燃燒着熊熊的火焰，就像已赴戰場的格鬥員。
“所以你才會想娶我的，不是嗎？”她早就有預感這場婚姻的戰爭意味會很濃厚。
“是啊！這場婚姻是一場比賽。”他火光的走向房門，甩門出去。
只是一場比賽……霍婷坐在床上，怒火頓時消了下來。
真的只是一場比賽嗎？為了比賽，抱着競爭好強的心態，除了想贏過對方的企圖心，就再也沒有別的了嗎？
婚禮的前一天，晚上十點，霍家百貨打烊后，霍婷卻一個人坐在店裏。
霍郁恬送完最後一趟貨回來停車，看到她一人坐在昏暗的店裏，便慢慢的走近她。
陷入自己思緒的霍婷，並沒注意到有人接近。
霍郁恬站在她身後，看到櫃枱上正攤着一本厚厚的婚紗照。
“明天就要結婚的人了，還是趕快回家看看還有什麼需要準備的吧！”她用手拍拍妹妹的肩。
“大姐？!”霍婷驚詫的轉過身。
“要看回家再看吧！”
她輕扯了一下嘴角，看着相片里的新郎。那晚在旅館房間吵了一架后，他們兩個便開始冷戰，連拍婚紗時也沒講過半句話，可奇怪的是，不知是攝影師的技術太好，還是法國的風景太過迷人，婚紗照拍出來的效果卻非常的好。
劉爍說的沒錯，他們兩個都很虛偽，明明就在冷戰當中，面對鏡頭時，卻還是能裝出一副濃情蜜意的模樣，一點也不輸給專業演員，或許婚紗照拍得好的緣故，就是因為他們都很會演戲吧！
明天就要舉行婚禮了，可是，新郎和新娘卻是從法國回來台灣到現在都還沒說上半句話，這樣的婚姻會幸福嗎？
“我還不想回家，你想回去就先回去吧！”她還需要想一些事情。
“幹嗎？婚前恐懼症啊？”霍郁恬拉了張椅子坐在她身邊。“我想你需要一個人陪你，跟你說說話。”
她飄忽一笑。縱使平日精明能幹，但，是人就會有煩惱，沒人能例外。
“沒想到我們四個姐妹里，最早結婚的人居然會是你。”霍郁恬嘆了一口氣后說道。
她自己也想不到！澳忝且歡ㄈ銜我會是最晚婚的那一個吧？”微笑的嘴角有一絲落寞?
“因為你是最愛玩、最不肯停歇的花蝴蝶啊！”她眉眼之間也載着輕愁。“結婚是人生一個新的里程碑，也是非常重要的一個轉捩點，對家人來說，就是真真正正的各奔前程……”她垂下睫毛。“婷，今晚是你在家睡的最後一晚了。”
“什麼最後一晚，以後我高興的話，隨時都可以回家睡啊！”霍婷故做輕快的語調笑道。
她最受不了這種離別傷感的場面了，她不喜歡哭，女人哭的時候很醜，而且哭的時候心情總是很難受，所以她最討厭哭，也很少哭。
“怎麼可以常常回家睡？神經！你想一天到晚跟你老公吵架啊？”霍郁恬用着微微泛紅的眼睛瞪她。“都要結婚的人了，還說這種不懂事又讓人生氣的話。”
“我想回家睡……是因為我不想離開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我捨不得你們。”霍婷低低的訴說。
“我們也捨不得你……”霍郁恬吸了吸鼻子。“你即將就要跟一個男人組織一個新的家庭了，這是人生很重要的一個課題，少有人逃得了的。”
“可是……怎麼會是跟劉爍呢？”想起一開始的打賭、兩人的競爭、爸媽異樣的反應，不知不覺的把她往婚姻這條路上帶，她到現在還是懵懵懂懂的。
聽到二妹說的話，令她感到有些疑惑。“難道你不愛他嗎？”
“我……我不知道這叫不叫愛，看到他跟別的女人多說上幾句話，我就會氣得要命，這種反應是吃醋吧？希望他對我好，他對我不好，也氣得要命，這就是在乎吧？以前交的那些男朋友從來沒有給我這種種感受。”她幽幽的說。
“這不是愛是什麼？會吃醋、會在乎，這就是愛最基本的元素啊！”
“這是嗎！”霍婷流露出她的無助。“大姐，我從來沒有愛過人，我愛玩，可是我知道自己的底限在哪裏，我交過很多男朋友，但我心裏也渴望會有一個白馬王子出現啊！他真心愛我，即使大海枯竭，他對我的愛也不會改變。”
霍郁恬今晚才知道，原來如花蝴蝶般的二妹，對更愛也有着渴望。
“女人都想擁有一個全心全意愛着自己的丈夫，我是女人，當然也會希望，可是聽了太多痴心女人被負心漢折磨、拋棄的故事，讓我覺得自己抓住真愛的機會，實在太渺茫了，我懷疑自己能幸運的遇上深愛我一生一世的男人。”她脆弱的咬着下唇。
“所以，你一直以遊戲人間的態度與男人交往，不敢釋放下真心談愛情，但卻又始終抱着一種矛盾的心態，以為與越多的男人交往，也許遇到真愛的機會就會越大？”她總算知道二妹心裏的盲點在哪了。
被大姐完全說中了！霍婷緩緩的點點頭。
“大姐，我第一次對一個男人有這麼特別的感覺……”她突然抓住霍郁恬的手。“大姐，你看劉爍到底是不是我的真命天子？我明天就要跟他結婚了。我好害怕、好擔心！”
唉……現在說這些都已經太晚了吧！明天就要舉行婚禮了，霍、劉兩家也算是商場上有頭有臉的人物，恐怕丟不起新娘逃婚的臉。
霍郁恬緊緊握住她發抖的手。“雖然我不曉得爸媽為什麼願意把你嫁給劉爍，但我想他們一定有他們的道理，我們認識劉爸、劉媽也很久了，他們都是好人，想必……他們的兒子也壞不到哪裏去。婷，你是個這麼優秀的女孩子，答應我，試着用真心去對待劉爍，我相信，他絕對捨不得放你走，也絕對會愛你的。”
“你要我試着愛他嗎？”她淚眼迷濛的望着大姐。
“也許你早就在試了，只是還不夠深。”霍郁恬微笑。
“我深深的愛他，他會深深的愛我嗎？”
她摸摸她的頭。“你這個PUB公主、俱樂部甜心的自信到哪裏去了？你這麼的出色，他怎麼可能會不愛你。”
“謝謝大姐……我盡量，我會試着去愛他的！”霍婷流淚笑道。
“我知道你一定會幸福快樂的。”霍郁恬攬着她，與她頭碰着頭、肩靠着肩。
“我也希望。”她與大姐相視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