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大哥。”避開文淳意,展玉冰叫住一直在外遊盪的任沙幽,他和大哥都規避得夠久了。
任沙幽一震,迎上展玉冰的視線,“我絕對不會回去的。”他咬牙的吐出話來。他不會落入展玉冰的陷阱里,他也不想替義弟收拾爛攤子。
“你會的。”展玉冰淡漠的說出事實,如果任沙幽離得開滌顏居,早八百年前就走了,也不用等到被他逼婚後才不得不演出離家出走記。
“你憑什麼這樣說?”任沙幽怒目相對。
展玉冰淺淺的浮出笑容,這個笑容讓人聯想到看到獵物落入陷阱的獵人。
“你””任沙幽氣得接不下話。
“爹和娘,你多費心了。”展玉冰不帶感情的面容讓任沙幽握拳,他無血無淚得讓人氣憤。
“你會後悔。”為了一個女人,值得拋棄足以立足的一方天地嗎?
展玉冰沉默不語。任沙幽不懂,他得到的比失去的多,再者他跟東方玥梅之間太複雜,不是一、兩句話就可以讓任沙幽明白的。
“不要再委屈你自己。”他利用任沙幽的愧疚感屈折他,是他任性的報復。他是個很容易記恨的人,也奉行“有仇報仇,無仇心情爽”的至高原則。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任沙幽擺明不想談。
“我沒有你以為的脆弱。”他不是任沙幽的責任。
“我從沒這麼想。”展玉冰的冷很是全江湖都知道的。
屐玉冰對他的否認冷笑。
任沙幽也許很清楚展玉冰不需要他的犧牲,但卻會下意識的想要保護他的“弟弟”展玉冰,那是個性使然,因為任沙幽是展玉冰的大哥,而展玉冰有一張柔弱無比的臉龐。
他的義兄太在乎他的出身,也太在乎滌顏居的一切,他的感情原比他自己以為的還來得深。
那也是他敢大膽的要梅子女扮男庄進舞蝶山莊,而不怕任沙幽拆穿的原因。
“你不管文小姐了?”文淳意是跟定任沙幽了。
“你什麼意思?”
“回去吧。”滌顏居需要任沙幽。
“為什麼?”任沙幽想不通,卻也不再否認,再像個小孩一樣賭氣就不像他了,他從不知道他看起來有那麼好了解。
“大哥,你從來就沒有了解過我,小時候是這樣,長大后還是這樣。”展玉冰笑得跟以前不同,不是冰冷的笑,也不是無奈的笑,笑中有種任沙幽說不出來的感受,彷彿他早已接受這樣的結果,不再去奢望連任沙幽都不明白的東西。“滌顏居從頭到尾只有一個少主人。”
“你呢?”
“我有我的路要走。”早在遇到東方玥梅之後,就不可避免了。“我們不會再見面了。”任沙幽會回去的,他是個重感情的人,不然他也不會處處禮讓他這個冷情的義弟。
“玉冰。”
展玉冰的身形越飄越遠,終至不見人影。
☆☆☆
東方玥梅愣愣的發著呆,最近她就只能發獃,魔莊裏的人有事的不回來,沒事的搶着做事,讓她只能當個廢人。
突然,她望向魔庄大門的方向,展玉冰衣衫飄飄的出現在她眼前。
“魔庄快變成無人之地了。”她喃喃的說,他們竟讓一個不歸屬於廣庄的人魔如入無人之境,管門人八成皮在癢了。
“見到我不快樂。”展玉冰冷眼看着她的面無表情。
他們這對相愛的情侶異於常人,別人是小別勝新婚的如膠似漆,他們是相見不如懷念的冷言冷語。
“你有答案了?”很奇怪他的冷從未傷過她。
“怎樣才能歸屬於魔庄?”展玉冰不答反問。
東方玥梅的愣怔一閃而過,他是什麼意思?她費力的控制自己的表情,佯裝不在意的問:“想不開了?”
“這不是魔庄領事該問的話吧。”她應該高興。
“我沒辦法欣喜若狂。”他對她是個大麻煩,但……她摸不清自己現在的感覺,太複雜了,她沒有辦法做出令兩人都滿意的反應,所以她選擇沒有反應。
東方玥梅眼神複雜的看了他好一會兒,“跟我來。”
她領着展玉冰來到一間廳堂,這裏簡樸的只有一張桌子,桌子上放着一本簿子和一枝毛筆。
“把你的名宇寫上去就可以了。”她站在門外說道。
“就這樣?”他挑眉的問。
“別小看它,它可是會抗議的。”她用下巴指指那本不起眼的登記簿,“只要寫下來,就被納入魔庄的管理中。”
展玉冰拿起毛筆,翻了一下登記的內容,“你不在裏面。”
東方玥梅翻了翻白眼,她是特殊的,討人厭的特殊,她的命歸閻王管。
展玉冰毫不遲疑的大筆一揮,寫下自己的名宇。“魔庄的人要做什麼?”
“魔庄的任務得等地府傳令,沒事的時候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魔庄分屬有最高的領事,四大護堂,也是天野、地藏、人意、魔場的管門者””魍、魎、鬼、魅。再下有二十八位獵魔人,再來是人魔,人魔還分有異能,沒異能的。人魔接下來的是妖,有成精的妖,沒有成精的妖。”東方玥梅大略的介紹,因為細分下來的規矩,她就是請上一天,大概也說不完。
“獵殺的原則是什麼?”為什麼她會找上單純的母親?
東方玥梅露出看見他后的第一個笑容,像是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問。
“魔庄的人在找到真愛時,可以變成普通人。你的母親找到愛人,就必須接受測試,而且感人的通過了,所以我依據她的情況,選擇讓她和展瀚鷹失去一部分的記憶。還有疑問嗎?”她偷偷的笑着,他也不是真的無情嘛,只是偶爾冷血了一點。
展玉冰瞧了她一眼再問:“沒有找到的呢?”
“大原則是不能殺人。在人間總避免不了愛恨情仇,但只要他們是用正當手段爭取自己想要的東西,或在人間修鍊或歸於魔庄,地府通常會睜一眼避一眼,任由他們逍遙自在,但只要他們殺人,就成了魔庄追查或獵捕的目標。”
“很少有例外?”
“是的。”不是每個“人”都像溫麀澐那樣幸運,能讓一個人衷心的眷愛。
“那為什麼我不在獵捕的範圍內?”他殺的人可不少。
“在未歸屬魔庄前,你屬‘人種’,人魔又分有異能的人魔,稱之為‘魔種’,無異能的人魔,稱為‘人種’。你沒有異能,屬判官管轄,如一般人一樣會生老病死,被你殺死的人身上自然沒帶有你的妖氣。”
“喔,你們主要是追捕擁有妖邪的人魔。”
“大概是這樣沒錯。魔庄很複雜,每個層級的限制都不盡相同,有些可以不要緊,有些則連碰都不能碰。除了我剛才說的這些,魔庄最近還多了幾個被貶下凡的神人,就更複雜了。”複雜得讓她只要一想到就頭痛得要死。
對於東方玥梅故意的嘆氣,展玉冰沒有反應。她要是嫌麻煩,早逃得無影無蹤,哪還會留在這裏虐待自己,她根本是樂在其中。
“我帶你去住的地方。”魔莊裏的人都注在人意里,各有各的居所。
“我跟你住。”
“你到底在想什麼?怪裏怪氣的?”
他微挑一眉的看着她,“你怕我吃了你?”
“不怕。”她嘴巴是這樣說,心卻漏跳一拍。
“那還有什麼問題?”他太清楚她了。
“沒有問題,可是你不準睡我的床。”她嚴正的聲明。
不過他到底來魔庄做什麼?不會只是加入魔庄那麼簡單吧?她……可以抱着希望嗎?
展玉冰斜睨她一眼,他可沒答應。
☆☆☆
晚上,東方玥梅睡得迷迷糊糊,突然摸到旁邊有人而被嚇醒,一睜開眼便迎上一雙清冷的眼瞳。
“姓展的,你幹麼那麼喜歡我的床?”東風玥梅不悅的大叫。
展玉冰懶散的躺在床上,沒有反應。
她想一腳踢他下床,但懾於他的瀅威,她只敢睜大雙眼瞪他。
他欺人太甚,畢竟他們是未結婚的男女,在外面光明正大的吃她豆腐也就算了,他竟然連在她的地盤上也不放過她。
“你在煩什麼?”從他進魔庄,她就一直很緊張。
“你!”她氣憤地掩蓋事實,纖指指着他說。沒有他,她的生活更愉快。
“不要對我說謊。我只是一個人,不會比魔庄來得更讓你煩惱。”
東方玥梅聞言一愣,“你到底要說什麼?”
展玉冰起身就要下床,她一把拉住他,“把話說清楚。”她快要被他們這些人搞瘋了。
“你本來就已經瘋了,又何需怕更瘋狂。”他意有所指的說。
“你到底經歷了什麼?”他的態度有點不一樣,好像有了一點人氣。
“改天我會跟你說,但不是現在。”
“該死的你們!”東方玥梅怒叫。
“不會比你更該死。”展玉冰的眼光黯了一下,隨即恢復平靜。
“你到底想要怎麼樣?”
“我不想要怎麼樣。”他只要她沒有異議的接受他的存在,看清楚她的不敢表態,在他進入魔庄后,只是她的自尊在作祟。
“我為什麼一定得讓你要得團團轉?”
“因為你也曾經讓我團團轉。”
“你還在記恨?”她驚訝問道。拜託,都已經是十多年的事了,他記得那麼牢做什麼?是她當年羞於見他,才會不告而別的。
“我不記恨。”他只是把曾從她身上受過的待遇回報給她。
“你這不叫記恨,叫什麼?”變態!
“變態。”他看穿她的心思。
“不要讀我的心!”在他面前,她快要沒有秘密了。
“我不用讀。”因為他們是同一種人,都用無害的外表掩飾內心的陰謀。
“那也不要把我在想什麼說出來。”害她得去收驚。當他說出“變態”兩字時,她被他嚇得魂都快飛了。
“你到底想躲到幾時?”
“我沒有躲!”她每一次都勇於面對事實。
“沒有躲,那為什麼還想不通?想不通你愛我。”放低心態,接受他是件那麼困難的事?
“我當然是愛你的。”東方胡梅的眼眶泛紅,她從沒有否認這項事實。
展玉冰沒有辦法再跟她說下去,“你自己想吧。”他有事情要做。
“太過分了!”他們怎麼可以留一堆疑問給她,然後棄她而去。
東方玥梅狼狽的大哭着,還像小孩子一樣踢着床板發泄她的鬱悶。
☆☆☆
東方玥梅哭得眼睛紅腫,越想越不對,她還有什麼想不通的?是他沒有說明他的想法吧。
是他沒給她安全感,讓她彷徨得像個沒有用的人,是他的錯,她會那麼難過都是他的錯,怎麼可以把一切責任都歸到她身上來,她要找他理論。
她在咒語房找到展玉冰。
“你在幹嘛?”
展玉冰不理她,逕自翻找着東西。
“喂!”她擋在他身前,一定要他回答她的問題。她發現遇到他后,她變得更會撒潑、任性了。
“咒語。”他冷冷的回道。
“什麼?”如佯裝不懂的看着他。
“別跟我裝蒜。”
“不要!”她陡地對着他大吼。
“為什麼?”
她瞪着他,“不要就是不要。”
“怕了?”
“才不。”
“拿出來。”
“不要。”她撇開頭。
“你到現在還沒想通嗎?”
“是你沒給我承諾。”
“你要我說甜言蜜語?”這就是她要的?
“誰希罕!”
“那麼你在怕什麼?”他抓起她的手,讓她看向他。他一向不是個很有耐心的人,但為了她,他已經夠要求自己了。
“我不怕。”東方玥梅想怞回手,展玉冰卻不肯放。
“怕我掌控你?”他人了魔庄還不夠嗎?
東方玥梅緊咬着下唇。
“我有要求你放棄任何東西嗎?”
她搖搖頭。
“我有禁止你做任何事嗎?”
她激烈的搖頭,“沒有。”
“那麼為什麼怕我?就因為我了解你嗎?”為什麼吝於給他一點回應?展玉冰放開她的手,抬起她的頭迎向他的視線,在她心中有一道透明卻又讓他靠不近的牆。
東方玥梅用眼神告訴他,別再問了,再問就真的哭給你看。
他將她擁入懷中,“我逼你太緊了。”
她緊緊抓着他的後背,“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了,你們總是出那麼難的東西要我猜,我根本還來不及抓住腦中的想法,就被你們搞得頭昏腦脹,什麼都沒辦法。”她低喃道。
“那就什麼都不要想。”他不再期望她會想通,想通他永遠都不會掌控她,她也不需要怕他,她不需要在他面前抑制她內心的狂亂,也不需要去防備他會看穿她表現出來的虛偽,她所有的一切他都能夠欣然接受。
“可是……”她不要就這樣過下去。
“教我咒語。”是他進入了她的世界,就得毀掉一些東西,重新來過。他有自信他可以永達站在她身後,卻不會毀了他身為男人的傲氣。
“為什麼想學?”她不明白,他已經很厲害了,不用再錦上添花。
展玉冰輕輕撫着地的頭,眼瞳的顏色深了起來。那是為了能跟你齊頭並進,為了不再讓你丟下我啊!可是這樣的話,他永遠都不會跟她說。
“為什麼嘛?”她着急的問道。她總覺得這很重要,好像她只要想通這一點,她就會將所有的問題迎刃而解。
“不為什麼。”不給她答案啊!因為那是他的心,她得自己去了解,如果她不能自己感受到,那麼他說得再多,做得再多,對她也只是枉然。
她不是個會被語言迷惑的人,只有當她明白后,他的話才會成真。
“不教。”東風玥梅賭氣的說。
“別撒嬌。”他可不吃這一套。
東方玥梅嘟起嘴,他軟硬都不吃,這種人最討厭了,害她拿他沒辦法。
“先教隱身術。”
“教會了你,我根本就在你的手掌中了。”他什麼都會了,她還拿什麼來對抗他?
展玉冰想嘆氣了,“在你的生命里包容我是如此困難的事?”
“在遇到你的那一刻起,你已經在我生命中了。”她不以為然的說。
展玉冰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柔和了他凌氣逼人的氣。看來這是他們的共識,從他們不拒絕肌膚的相觸起,他們已在心中體認到對方的重要。
“我喜歡你現在的樣子。”東方玥梅輕撫着他的唇道。
“別讓我等太久。”
她皺起眉頭,不話的看着他。
“會變醜的。”他撫平地的眉間。
“我……”東方玥梅開了口又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對。他真的選擇進魔庄?他真的知道這對她代表什麼意義嗎?
展玉冰用眼神鼓勵她,她也許聰明又精明,讓旁邊的人跟着她起舞,身邊熱鬧非凡,她卻是孤獨的,因為她必須冷眼的看着他們動,自己卻是不能投入的。
在他知道她是魔庄的最高領事後,更明白她個性越來越瘋狂的理由,她一個人要肩負起魔庄所有“人”的未來,為了讓那些問題層出不窮的“人”馴服下來,她怎麼能不比他們厲害,怎麼能不比他們想得更多,怎麼能不在她能做到的範圍內之外放手的交給上天去決定,不這麼瘋狂的做,魔庄這群奇異的“人”又怎麼會有勇氣跨出生命中的第一步,去追求不會從天而降的幸福,又怎麼會去想改變他們既有的宿命。
“你會愛我一輩子嗎?”東方玥梅慢慢的問,現在的她只想清清楚楚的知道他的心。
“不知道。”他目光柔和的回答。
“你會陪着我到合眼的那一刻嗎?”她的眼顯露着急。
“不知道。”他沒有答案。
“那麼你知道什麼?”她的心擰了起來。
“不知道。”他不會在還不到她想知道的時候,告訴她。
展玉冰的不知道刺到了東方玥梅的心靈深處,人生對她的確是一連串的不知道,又怎麼能奢求他給她答案,她明了一切的紅了眼眶。
“我討厭你總是讓我哭。”她低聲抱怨着。
“喔。”她大部分都在假哭,現在才是真的。
“我討厭你總是讓我無所遁形,我討厭你不會跟着我團團轉。”她指責着他,這是她最無法原諒他的地方。
展玉冰用拇指輕柔的抹去她的淚珠,這是她真正的眼淚,晶瑩又澄明,份外的讓他憐惜。
“我討厭你讓我覺得自己好笨拙。”她鼻頭泛紅的說,她在他面前一直都抬不起頭來。
展玉冰摟着她走出咒語房。
“我討厭你看穿我的偽裝。”東方玥梅繼續說著。
“我知道。”他一向都明白,這也是她明知愛他卻避着他,不願接受他的主要原因,只要他一個動作、一句話就會讓她痛不欲生。
“我討厭我拿你沒辦法。”她靠着他走。
“我知道。”他摟着她的力道加重。
“我討厭你了解我,比我了解自己還要透徹。”
他們走入房間裏。
“我討厭你為我犧牲自己。”在他選擇離開滌顏居加入魔庄,她就知道他的心意,她只是不想去體認,不想讓自己無所防備的感動暴露在他面前,在他面前認輸,為什麼是高傲的他先看透這一切,而不是一向聰明無比的她?
此時他們兩人已經躺在床上。
東方玥梅仰望着他說:“我討厭你總是不滿足我,把我當傻瓜玩。”她用手輕劃過他下巴。
“這次不會了。”他聲音沙啞的回道。
東方玥梅緊緊摟着他的頸項,“原諒我。”
她終於明白為什麼他不願明說,他的心早已赤裸裸的攤在她的眼前,他還要說什麼?是她笨得拉不下自尊承認,她這個孫悟空再怎麼變也逃不出如來佛的五指山,她是標準的聰明反被聰明誤,是她內心裏的害怕和不停的逃避傷了他的心。
“再遇上你的那一刻,我已經原諒你了。”展玉冰的手摸着她的心臟處,柔情萬千的吻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