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大頭娃娃現身
馬田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他的胸口,鮮血正汩汩地流出。荷槍實彈的武警生怕他還有反抗能力,幾把微沖幽藍的槍口直指向倒地的馬田。隊長帶着隊裏的同事正從外面進來,雖然還陰沉着臉,但眼睛四處逡巡,已經掩飾不住內心的興奮之情。我還被綁在椅子上,這一刻,顯然倒地的馬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沒有人在第一時間想到我。我還沒從馬田驟然倒地的變故中反應過來,局面已經發生了逆轉。馬田其實已經猜到了自己的結局,但他肯定沒想到這一切會來得這麼快。就在這時,我忽然覺得屋裏有些異樣的響動。武警戰士的微沖還在指着馬田,隊長兩隻腳剛剛邁進房門,而那聲音卻從牆角那堆胡亂堆積的稻草中傳來,非常細微,你不用心根本感覺不到。我不敢確定自己聽到的,所以目光轉向牆角,盯着那堆散亂的稻草。我看到稻草在輕微地顫動。我還是不能確定自己看到的,也許外面的風吹了進來,吹動了稻草。但我此刻心裏卻緊張極了,就連適才被馬田的刀抵在脖子上都沒這樣緊張過。現在,屋裏都是我們的人,馬田已經倒地斃命,難道這屋裏還潛藏着什麼危險?縱然有危險,現場有這麼多荷槍實彈的武警戰士,我還有什麼好怕的呢?我吁了口氣,覺得手心腳心裏已滿是汗水。就在這時,一聲轟隆巨響,那堆稻草忽然四下里飛濺開來,稻草中間,有條人影激射而出,直撞向用槍抵着的武警戰士。事情發生的太突然,武警戰士猝不及防,多米諾骨牌一樣被那人影撞倒。門邊的隊長等人慌忙後退掏出槍來,那激射而出的人影已經彎下腰將倒地的馬田抱在懷中。那人影奪得馬田之後,居然沒有絲毫逃走的跡像,於是,武警們的微沖,刑警隊員的手槍,槍口全部都對準了場中的倆人。場中的人影個頭並不是太高,身上披着一塊灰藍色的氈毯。氈毯從頭上披下來,把他整個人都罩在了裏面。此刻,他俯身低頭抱着馬田,我們根本不能透過氈毯的縫隙看清他的臉。披氈毯的人與馬田將我與隊長他們分開,我在他們後面,離他們很近。我雖然也看不清披氈毯的人的臉,但卻可以看到他的肩膀在輕微地顫動,再看他抱着馬田低頭一動不動的姿勢,我便想到這個披氈毯的人在哭。馬田剛才說他的義父三年前已經去世,他在海城已經無親無故,那麼這個突然出現披氈毯的人又是誰?他跟馬田的關係顯然非同一般,否則,他決不會冒死從槍口下奔得馬田,而且是馬田的屍體。很快我就知道自己錯了,馬田並沒有死,他沾滿血的手現在開始動了,他手從氈毯前面伸進去,撫在了披氈毯那人的臉上。他的嘴唇這時也動了動,一些含混不清的聲音從喉嚨里發出來,卻沒有人能聽清他說什麼。披氈毯的人卻聽懂了,他接連搖頭,發出一些低沉的嗚咽聲。武警戰士半圓形排開,慢慢向倆人逼近。這是兩個看起來根本沒多少危險性的人,一個傷重倒地,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一個雖然看不清面目,但個頭身材並不魁梧,相反還給人非常瘦弱的感覺。這樣兩個人,卻讓那麼多逼近的武警與後面的隊長如臨大敵。馬田的手忽然重重地垂下,他的頭也歪倒向一側,一些血液順着他的嘴角流了出來。披氈毯的人仰天發出一聲嘶吼,逼近的武警們身子頓了一頓,居然停住不前。披氈毯的人放下馬田,站了起來。他的個頭原來還很矮,比一般人至少要矮上一個頭。他一步一步向著武警們的槍口走去,驀然之間,他的人在我眼中膨脹起來,我在後面,看到他身上的氈毯分開,正好將他的人擋住。不知道哪個武警開了第一槍,接着槍聲大作。那平平展開遮住我視線的氈毯便跟着不住顫動。披氈毯的人終於仰面倒下,倒在那塊他雙手分開的氈毯之上。我瞪大了眼睛,終於看清了披氈毯的人的模樣。他的個頭很矮,身材也比常人瘦弱得多,但他卻生着一隻碩大的腦袋。他的五官只長在腦袋下方很少的一片地方,額頭以上像一隻熟透的西瓜。——大頭娃娃!原來海城傳說中的大頭娃娃是真的。倒地的大頭娃娃中了那麼多槍,顯然是活不成了。他的眼睛圓睜着,視線正好與我的目光相遇。那是雙渾濁的眼睛,眼眶周圍佈滿皺紋,我從他的眼神里看到了痛苦和仇恨,更多的卻是一種解脫。大頭娃娃居然沒有立刻死去,他艱難地翻過身來,緩緩向著馬田的屍體爬去。所有人都在注視着他,所有人臉上都滿臉驚懼。傳說中的大頭娃娃終於抱住了馬田,他的腦袋伏在馬田胸前,我看到他渾濁的眼中忽然落下兩顆晶瀅的淚水來,然後,他終於真的死去了。持續六年的殘肢殺手連環殺人案宣告破獲的消息很快就在媒體上出現,局裏為此專門召開了新聞發佈會,會上,我與隊長成了眾人矚目的焦點。隊長顯得很興奮,將那晚的經歷說得有如傳奇一般,而我則有些意興闌珊,因為馬田與大頭娃娃已經死去,有些疑問便要永遠保留在我心裏了。馬田怎麼會跟大頭娃娃在一塊兒,大頭娃娃究竟是怎樣一個來歷,這些都將是一個謎,永遠無法解開的謎。但馬田確實便是殘肢殺手,我們那晚在大頭娃娃跳出來的稻草下面發現一個密室,根據裏面的擺設,我們確定它是大頭娃娃的居所。在密室里,我們還發現了一些人類器官的殘骨,與已經發現的受害者丟失的肢體經核對吻合,這樣,便在證據上也確認了馬田就是殘肢殺手。在那些骨骸中,只有一具是完整的。後來經技術專家技術分析之後,確認死者為年輕女性,死亡時間大約在五年前。這時,我的心裏已經有了不詳的預感,骨骼專家最後用電腦製作出了死者生前的畫像。我對着電腦心情沉重,我告訴隊長,死者生前頭髮染成了金黃色,臉蛋比畫像上的要圓一些,她的唇角,還有一顆黃豆大的痣。隊長與骨骼專家詫異地盯着我看,我卻轉身出門了。死去的人是小舞,這在意料之中,同時,也確認了我那些朋友們的死都跟馬田有關。我在考慮要不要把這消息告訴京京舒,所有這麼多死亡,都跟六年前一天傍晚有關。那一天,我們坐在京舒的車上,撞斷了一隻駱駝的腿。“駱駝肉跟駱駝有什麼關係?”“死駱駝就成了駱駝肉。”“可海城沒有死駱駝,活駱駝也只有一隻。”“活駱駝可以變成死駱駝,有了死駱駝就有駱駝肉了。”駱駝肉後來證明真的並不好吃,或者是因為那隻駱駝實在太老了。現在的海城酒店裏,很多都已經有了駱駝肉,它們吃起來也還算可口,但我這麼長時間堅決不吃,因為在我心裏,永遠有一隻在街上流血的老駱駝。現在海城所有報紙上都刊載了大頭娃娃的照片,一時街頭巷尾,人們議論最多的就是大頭娃娃。其實大頭娃娃已經不是娃娃了,經過對屍體的技術分析,專家們指出,大頭娃娃至少在七十歲以上,他顯然在出生時便是一個畸形兒,在民間特別是一些邊遠偏僻的鄉村,這種畸形兒的出生率很高,有時候一個村子裏,有三分之一的孩子都有不同程度的畸形。造成畸形的原因多種多樣,空氣水質氣候土壤遺傳近親都能造成畸形。但一般的畸形兒壽命都很低,通常在十幾二十歲時便會死亡,像“大頭娃娃”這樣能活到七十多歲的實屬罕見。“大頭娃娃”顯然一直生活在海城裏,否則,海城便不會有那麼多關於他的傳說。傳說中京家老宅與拾荒街是“大頭娃娃”的家,“大頭娃娃”很可能真的跟隨馬田在拾荒街里住過,但它跟京家老宅,又有什麼關係呢?我知道京舒現在一定已經知道了“大頭娃娃”被擊斃的消息,這對於他應該算是個好消息。京家老宅這段時間發生的那麼多事故,都跟傳說中的“大頭娃娃”有關。“大頭娃娃”現在已經死了,京家老宅又該恢復以往的平靜了。這個傍晚,我往京家老宅去的路上,忽然發現自己沒有出汗。夏天很快就要過去,秋天已經在不遠的地方緩緩走來。到了秋天,京舒就要帶着安曉惠踏上紅地毯,京家三少的婚禮,一定辦得體面又排場。我想像着京舒會有的幸福生活,心裏稍稍得到了一些安慰。我去找京舒,是想讓他跟我一塊兒去青龍山看望我們的朋友。我們還要在那裏選擇一塊新的墓地,用來安葬小舞。小舞的舞跳得非常好,只是,我再也見不到她的舞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