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半夢半醒
以前一直以為是秋救了我,想不到,讓我活下來,也有阿離的功勞。一想到我為了秋救活我的事,還記恨了他好久,不覺有些慚愧。當初恢復記憶時,我不停怪他救活了我,怪他讓阿離一個人離開,怪他隱瞞了真相。原來,就連阿離也想我活着。這個傻瓜,為什麼會丟下我一個,我明明説了,沒有他我不能好好地活下去。難道他不信嗎,那麼現在,他是否信了?今天遇到的那個人,他叫漠,漠,好熟悉的名字,阿離送我的那匹馬也叫漠,難道這是阿離的安排嗎,讓我在清明遇着一個和他一模一樣的人。阿離,如果這是你希望的,我知道要怎麼做。
擦乾臉上的淚,望向進來的人,是秋。我看了看他的身後,沒有別人,
“阿離呢?”
“他走了。”
我急忙追了出去,秋一把抓住我的手,
“等一下,”他把過脈,舒了一口氣,“以後不要做那麼危險的事,要是中毒怎麼辦。”
“我才不怕呢,反正有你在。”我掙脫他的手,笑着離開,走了幾步,聽見身後傳來他的話,
“他好像去若水居了。”
我停住腳步,“謝謝,秋,謝謝你。”也謝謝你,阿離。
秋愣了一下,看着她離開的背影,臉上浮現一層淡淡的笑。他想要的並不是一句謝謝,而是她的笑顏,就算這笑不是為他。
我出了悅人堂,心裏有一絲輕鬆,我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看了一眼人來人往的街道,心裏閃過一絲新奇,我笑了笑,轉身向若水居跑去,在離若水居不遠的地方,我終於看到那抹青色的身影。我追了上去,氣喘吁吁地説,
“阿離,你怎麼不説一聲就走了呢?”
“我跟你説過,我不是阿離,我叫漠。”他冷眼看着於悅,眼中閃過一絲不耐。
“阿離。”我固執地叫了一聲。他瞪了我一眼,顧自向前走去,我不死心地跟在他身後,不停地叫着,“阿離。……”
他進了若水居,走向櫃枱。如今若水居的掌柜是小荷,當年萬花樓中一心想生下孩子的小荷。她見我進來,臉上立刻現出笑容,這笑待她看到阿離時,僵了一下,很快,她又回過神,大着膽子問,
“悅娘,他……”
“是阿離呀,你不認識了嗎,他是阿離。”
漠不滿地瞪了我一眼,對臉色蒼白的小荷説,“給我一間房。我,不是阿離。”
小荷點點頭,喚來一個小廝帶着漠上樓,我也跟了上去。他不滿地看着我跟進房間,冷冷地瞪了小廝一眼,
“不要讓不相干的人進來。”
“是……”小廝為難地看着我。這些年,男男怕我呆在家裏太無聊,常讓我去不同的店裏的視查,久而久之,店裏的人都認得我,也知道我算是店裏的老闆之一。
“你先下去,這里由我招呼。”
“好。”小廝鬆了一口氣,退出房間。
我不禁覺得好笑,看來這個小廝還沒有訓練好呀。抬頭,看到阿離探究的目光,我笑了笑,徑直走到窗口,將窗戶打開,
“不知客官覺得這個房間怎麼樣,如果不滿意,小的可以為你換。”
“隨便。”他收回自己的目光,臉上依然冷漠。
“阿離還是老樣子,總是説隨便。”我笑着望向窗外灰色的天空。
“我跟你説過,我不是阿離。”他的臉色陰沉,眼中閃爍着怒火。
“不對,你就是我的阿離。”我笑着轉身,正視着他的眼睛,他生氣的樣子,很像以前被我捉弄后的阿離。我恍了神,痴痴地走到他面前,手不禁攀上了他的臉,“阿離,不要生氣,我只是跟你説笑,以後我一定不讓你生氣了,這次換我乖乖地陪在你身邊,好不好?”
漠愣住了,她眼中閃動的悲傷,讓他跟着心痛。想要抱緊她,不再讓她悲傷,他的雙手微微抬起,在空中懸了半晌,重重地將她推開。他不會去喜歡一個寡婦,更不會同情她的遭遇,死了一個人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他不要當別人的替代品,如果她要愛,就要愛真正的漠。
在他推開我的剎那,我回過神,笑又浮現在臉上,
“我的阿離,還真愛生氣呢,不過就算生氣,也很好看。好了,客官,如果沒什麼事的話,小的先下去了。不過,我會一直在外面守着阿離的。”
輕輕關上門,我微笑着走出他的房間,在他的門口坐下。阿離,我就在門外等着你,這樣,你只要一開門就可以見到我,我也可以見到你。好幸福哦,又可以見到阿離了,我,滿足了。
漠以為於悅最後説的話,只是一句笑語,沒過多久,他發現自己錯了。一打開門,他就看到坐在門外的於悅從地上蹦了起來,笑容滿面地看着他,他吩咐小廝做的事,於悅都搶着去做。他不想見她出現在面前,索性不開門,但是,一想到她坐在外面,他就有些煩躁。終於,他找開門,不看於悅一眼,顧自下樓了。他知道於悅一直跟着他,心裏想着擺脫她,等到了人潮擁擠的地方,腳步卻不自覺地放慢。這樣的舉動,讓他心煩意亂,明明知道她愛着另一個人,為什麼還會在乎,難道是因為她救過自己?就算她不顧自身安危救了他,他也知這是因為自己長的像那個人。他環顧四周,眼光忽然一亮,前面是萬花樓,那樣的地方,她一個女子應該不會再跟着了吧。
看着他走進萬花樓,我的笑意更濃。現在的萬花樓已經是普通的青樓,也是城中唯一的青樓,這也多虧我當年的改造、男男的指導和張媽的努力。別的青樓讓我們買下后,改成了戲園和女子健身樓,當年跟着我的小玉,是城中有名的伶人。進了萬花樓,我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那個舞台還在,四周招呼的人還是差不多的面孔,現在樓里的花魁是誰呢,香雪早就跟夜明成親走了,還好,當家的還是張媽。她見到阿離,一臉的震驚,但很快恢復了平靜,正要招呼他,見到跟在身後的我,她面露驚喜,
“悅娘,你怎麼來了?”
“我不能來嗎?”我笑着打趣。
“不是,當然不是。我可盼着有一天能看到悅娘回到樓中,像以前一樣和我們有説有笑的。”説着,她的眼眶濕潤了。
“好了,知道你辛苦。今天,那位客人就由我來招呼吧。”我指了指阿離,張媽點點頭,忙着招呼別的客人。
“這位公子,”我尖着嗓子,走到阿離身邊,“您是第一次來我們樓里吧,可有看中的姑娘,不如讓悅娘為您作主……”
我話還説完,他就走舞台前的空桌顧自坐下。我跑到他身後,在他耳邊柔聲説,
“如果公子想先看歌舞,悅娘就不打擾了。公子有什麼需要,只要回頭跟悅娘説一聲就是了。”
漠的脖子一僵,這個女人,竟然敢做這么大膽的事。她認識秋,認識若水居的人,還認識萬花樓的人;她到底什麼來頭。耳邊傳來臨桌客人的話語,
“這不是悅娘嗎,你來這樓里,讓秦大夫知道了,他可是會傷心的呀。”
我微微皺眉,看來那場不了了之的婚事還有人記得,“傷心可是會傷身的,秦大夫醫術了得,怎麼會傷自己的身呢。”
“説的對。可是秦大夫不傷心,我們要傷心,這幾年我們時時想聽悅娘唱曲,今日悅娘來了,是不是要表演一曲,讓我們飽飽耳福。”
“是呀。”眾人附和。
想不到我的人氣這么高,都過去那麼多年了,還有人想聽我唱曲,當年我只是演戲時唱一下。現在要怎麼收場呢,這群人擺明了醉了,那些黃口小兒哪聽過我唱,也在那裏瞎起鬨。我向張媽投去求救的眼色,她上前為我解圍,可是喝醉的人哪聽的進這些。最後,張媽無奈地朝我一笑,我面容苦笑,低頭,輕聲詢問,
“阿離,你想聽我唱曲嗎?”
“隨便。”
“好吧,既然各位這么看得起小女子,我豈有不唱之理。”
我跟着張媽走向後台,乖乖地在鏡前坐下,她解開我的頭髮,為我重新梳理,旁邊有人為我上妝。我微笑着,看着鏡中的自己,清瘦無助的樣子,一點也不像我。等眾人忙完了,那個清麗脫俗的我,也不像是我,真的我是什麼樣,有些忘記了,總覺得不該是這樣。如果阿離在就好了,他一定記得。站起身,張媽從旁人手中拿過一件碎花的衣服,親自為我換上。這件衣服好輕薄,胸口大片的肌膚暴露在外面,我覺得有些冷了。茫然地踏上舞台,下面的臉孔好陌生,他們都是看客,我的喜悲,於他們又何干。目光終於觸到那張熟悉的臉,不再移開,我想起來了,是因為阿離想聽我唱曲,所以我在這里。只要是阿離希望的,我就會做,
“海的思念綿延不絕,終於和天,在地平線交會;
愛如果走得夠遠,應該也會跟辛福相見;
承諾常常很像蝴蝶,美麗的飛,盤旋然後不見;
但我相信你給我的誓言,就像一定會來的春天;
我始終帶着你愛的微笑,一路上尋找我遺失的美好;
不小心當淚滑嘴角,就用你握過的手抹掉;
再多的風景也從不停靠,只一心尋找我遺失的美好;
有的人説不清哪裏好,但就是誰都替代不了;
在最開始的那一秒,有些事早已經註定要到老;
雖然命運愛開玩笑,真心會和真心遇到。“
我的阿離,謝謝你回來,你就是我遺失的美好。
漠看着台上的於悅,無法將目光移開。他以為一個姿色一般的婦人,不會有什麼吸引的人地方,等她上了台,他才發覺自己錯了。她很美,美的讓人心痛,天地彷彿安靜下來,整個世界只剩下她和他。看到她無助地站在台上,茫然地看向人群,他的心莫名緊縮,早知道就不讓她上台了。當四目相接時,她的目光柔和起來,他的心裏有一絲欣喜,因為她的在乎。她的曲,讓他沉迷,曲中提到的情節,像兩人共同的經歷。直到她下了台,他才醒悟,這不是他和她的經歷,而是她和阿離的。他的胸口有一絲酸澀,冷漠的笑出現在他臉上,她把他當成阿離不是很好嗎;她對秋很重要,她是於家的人,她是幾年前傳聞中讓楚皇和秦皇動心的悅娘,得到她的心她的情,讓她成為自己的棋子,不是很好嗎?正想着,於悅回到他身後,穿着初見時那件黑色的外衣,梳普通的頭髮。旁邊的人都偷眼望她,漠臉色一沉,扔了一錠銀子在桌上,然後拉着於悅的手快步離開萬花樓。這是他的棋子,他一個人的棋子,別人都不準靠近。
“為什麼那麼早走,樓里的姑娘你不喜歡嗎?”
“你希望我留在那裏過夜?”他停住腳步盯着她的清澈眼睛,心裏有些氣惱。
“當然,”我笑着回答,“我們可以住在以前住的房間裏。不過,你要是敢看別的姑娘,你就完了。”
“我不是阿離。”他甩開她的手,冷冷地説。
“你就是阿離。”我上前挽住他的手,甜蜜地看着靠在他身上,“阿離,這次你不會離開了吧。”
“不會。”他脫口而出,心下一陣後悔,又不忍心推開她。就當是為了讓她乖乖地聽命吧,他想。回到若水居,廳出的兩個俊秀男子,讓他側目,他們眼中閃過的驚訝,他看在眼裏。於悅鬆開了手,他不解地看了她一眼,終沒有説什麼,顧自回房了。
“大姐……”
“林兒,小白,我們回家吧。”我笑着説。不去看他們的表情,我毫不猶豫地走出若水居,我在做什麼,我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