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亂別離
高手的對決,真人版的,我之前並沒有見過,如今看到阿離和滅星使過招,我唯一的印象就是,那不是普通人看得懂的。並不是因為我中了醉舞,才這么説,換成一般人看的,心裏都會是這種感覺,模模糊糊的,我只看到兩個黑影在空中飛來飛去,耳邊傳來的兵刃相接的聲音,別的都看不分明。等他們停下來,我隱約只看到阿離的手上多了一道傷口,滅星使衣服上有幾道口子,但是沒有血跡,看來並沒有受傷。剛剛在空中飛來飛去的影子,除了讓我頭暈之外,還讓我有了一個印象,其中一人的輕功在另一個人之上,我理所當然地認為,輕功好一點的是阿離,現在看來,是我猜錯了。想來任誰都會像有這么猜吧,那個粗粗壯壯的滅星使,怎麼看都像靠蠻力。
“小離,你的輕功進步了。”滅星使笑呵呵地説。
阿離沉下臉,為了準備這一戰,他花了不少時間加強自己的輕功,但是,看來還是比不上從小專修輕功的滅星使。要想一個對策,阿離略一沉思,滅星使見狀,眼中閃過精光,飛身上前,閃到阿離背後,阿離的軟劍繞后,擋住了他的匕首,滅星使揚着嘴角,轉身伏下腰落在阿離面前,阿離收回劍,身體前傾,滅星使刺來的匕首深深地插進他的胸口,他趁機抓住滅星使手持匕首的手,將劍架到他的脖子上。
“你輸了。”阿離冷冷地説,嘴角微微上揚。
“是呀。”滅星使撥出匕首,不好意思地摸摸頭,憨厚一笑。
阿離收回劍,捂着胸口的傷口,扶起癱坐在地上的於悅,深深地看了滅星使一眼,從他身邊走過。
“謝謝,如果不是你,殺他的那個人,會是我。”滅星使沉着臉,冷淡的聲音一改他之前的樣子。
“不用,我多謝你才對,你,沒有用毒。”阿離頓了一下腳步,平靜地説,然後繼續扶着於悅離開。
“哎呀,我竟然忘了用毒,真是笨。”滅星使一臉懊惱地敲敲自己的頭,嘴角卻帶着笑意。阿離動了動嘴角,離去的腳步並無遲疑。
我知道阿離受了傷,暗恨自己幫不上忙,連自己的腳步都控制不了的我,還能做些什麼。記憶中的各種影像一一閃過,到了古代,我到底做過了什麼。搗亂了某個皇帝的心,改變了某個人的人生,奪走了某個人的笑容,現在還害某人受傷,我,還真是個禍害呀。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醉酒吧,當初就像現在這樣,醉了酒,不小心掉了下去,成了另一個人,當時的感覺,就像現在一樣,以為是轉折,沒想到卻是盡頭。其實所謂的轉折,靠得也不是自己,以前我將希望放在男男身上,現在,我把希望放在阿離身上,而我,什麼也做不了,什麼也做不好。即使一無是處,臉上的笑,卻抹不掉,傻傻地類似於掙扎的感覺,無能為力的感覺,在酒醉后,總是充盈我的心。
入夜,阿離找了個隱蔽的地方簡單處理了一下自己的傷口,也不生火,和我倚在一起。如果他沒有猜錯,吞日使一定就在附近,他身上的傷雖然不是很嚴重,要應付精通各家劍法的吞日使卻不是易事,也許要找個地方先把身上的傷養好,阿離轉過臉,看了一眼四肢無力的於悅,默默地想。要找個地方躲起來,並不是什麼易事,阿離長相出眾,身邊又帶着神志不清的我,外人要找,一下子就能打聽到,如果易容,突兀出現在西朝的兩個人,怎麼可能不引起別人的注意,再説,吞日使説不定已經在暗處看着他們。
第二天,阿離的這個猜想得到了證實,在他正準備跟於悅離開的時候,吞日使出現在他們面前,蒼白的臉色有幾分憔悴,大概是一夜沒有合眼的關係。我睡眼朦朧地看着他,感受着他們之間的氣,頭微微地疼了起來。沒來由的,四周似起了大風一般,凌厲的氣衝到我的臉上,揚起的風沙迷了我的眼。耳中傳來的打鬥聲,不同與鐵器相撞的單薄,重重的碰擊,劃過,野獸般的嘶鳴,嗚嗚作響的,對血的渴望……恍然如夢般,不真實地,敲擊着我的耳膜,心中的不安開始擴張。
“跟我比內力,你是不是太高看你自己了。”吞日使略帶諷意的聲音讓人心焦,四周的安靜,烘托着他的得意。
“的確,我的內力不如你,不過,精通百家武學的你,是不是不該如此濫用你的內力。”
“看來是我大意了。”吞日使冷嘲一聲,猛地咳了起來。
阿離沒有理會他,轉身扶起於悅,從他身邊走過。吞日使蒼白的臉上浮起一抹冷笑,他長袖一甩,阿離暗覺不好,正要躲,胸前已然中了暗器。
“寒骨針?!”阿離放下於悅,惱怒地看着吞日使,照無常門的規矩,他只能出一次手。
“想不到你竟然認得,”吞日使忿恨地説,“若不是因為你,月兒怎麼會為黃泉的人所騙。”
“你喜歡遮月使?”阿離皺着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怎麼能不喜歡,我唯一的親人,同父異母的妹妹,殺父仇人的女兒。那暗器是她留下的,現在,你真正地退出無常門了。”
他嘲諷地笑着,支撐着虛弱的身子,顧自離去。阿離面無表情的站在那裏,撥出身上的針,扔到地上。寒骨針的毒並不猛烈,它只會在每一個夜晚滲入中毒人的骨中,讓人寒冷難當。阿離點住自己的穴道護住心脈,從懷裏拿出治傷的藥丸,混血吞下。我無措地坐在地上,飄入鼻中的血腥味,讓我的心墜入谷底,生疼的眼睛浸着淚水,讓視線變得更加模糊。
“我沒事,不用擔心。”阿離安慰道,輕輕扶起我。
我知道他在説謊,眼淚不受控制地流着,愈發移不開步子。阿離心痛地看着我,剛剛與吞日使對掌受的內傷,恐怕一時不能用功,這樣的狀況實在不好,如果現在有人挑釁的話……正想着,他覺得四周有點動靜,心下一驚,忙摟着於悅飛身上馬,冷冷地看着從天而降的黑衣人,“你們是什麼人?”
“送你上黃泉的人。”
黃泉?阿離眉頭一皺,躲過攻來的劍,身上的傷使他的動作略有些吃力。他無心戀戰,策馬向西狂奔。一路上,他不斷躲避追上來的黑衣人,我藏在他的懷中,聽着四周的風聲,眼淚一刻不停地流下。忽然,阿離拉住馬,面前,整整一排的黑衣人,騎在馬上,像在等待他的到來,身後追上來的人,近在眼前。他略一皺眉,將於悅放在地上,沉着地看着四面的人。一場血戰,在所難免。我睜着模糊的眼,無力地看着發生的一切,越來越濃重的血腥味,就像逃婚那日一樣,從那個時候開始,我便錯了,還是,從很早以前,我已經錯了。踏着眾人的鮮血得來的幸福,本來就是不幸的,雖然那血並不我想要的。
眼淚止住了,心仍舊悲涼。四周的屍體,阿離一身的血污,他臉上的笑,多麼不真實。我想我是真的醉了吧,我看到的都是幻覺吧。他就在我的面前,卻那麼遙遠。我的不安,他想要安慰,卻無能為力了。
“我沒事。”不過是受了一點傷,中了一點毒,他們,竟然在兵器上用毒。他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倒在地上,在於悅的面前,卻不能握住她的顫抖的手。
他又在騙我了,我無奈地想着,手心的溫度一點點失去。請讓一切變成夢境吧,這樣的現實我不要面對,他,不會有事的,對不對,明明説好的呀,我們要回去成親的。如果一切在這里結束,之前的種種努力,是為了什麼,毫無意義的一切是為了什麼?
“如果……如果,我不能陪在你身邊,悅兒,你也會好好地活着吧。”
他有氣無力的聲音撕扯着我的心,我説不出話,無法挽留他的離去,但是至少,我能決定我的方向。冰冷的指尖無意識地觸到某種寒冷,我慢慢將那寒冷握緊,一剎那的疼痛,身體的涼意,驅走了腦中的醉意。
“以後不要問這種問題,你明知道答案是什麼。沒有你,我要怎麼好好活着。”
我緩緩地倒在他的身邊,淡笑着看着他,這樣,我們就不用分開了。他眼中的某種擔心和不解,在看到我手心的傷痕時,化成嘴角的笑。我笑着,握住他的手,眼前漸漸陷入灰暗,留在眼前的最後一個畫面,是他宛若孩童般燦爛的笑,喃喃地,我從喉中不真切地説出,“永不分離。”四個字,如果就在這樣陷入永久的昏暗中,也許,真是達到了某種永遠。
阿離見她閉上了眼,幸福地看着她嘴角的笑,以及她眼角慢慢滑落的淚水。從來不曾想過,她真的如此愛着他。應該滿足了呢,他天真地笑着,遠處隱約的馬啼聲,讓他的心中犯起苦澀。他留戀地看着於悅,目中的深情帶着歉意:悅兒,對不起,或許,不能帶你同行了。他沉着臉,伸手點住於悅胸前的穴道,無力垂下的手,伴着他眼中的漸漸消失的生氣,慢慢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