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第十八章 木棉花開(全文完)
老萬開着車,把我從昆明一路送到中越邊境的老街,他的小情人黎花就被他安放在那。這是個二十歲左右的越南女人,皮膚很黑,但透着一股誘人的小女人味。這“夫妻”倆溫存了一會,老萬便開始向黎花交代起我的事情。我和阮溪的故事似是讓她很受感動,這閨女竟表現出了極大的熱心。在老萬走後的第二天,便幫我辦好了一切手續,甚至還有一張假的越南居住證明。
終於,我登上了去往阮溪故鄉的旅途,那個讓阮溪魂牽夢繞的西貢,那個開滿了木棉花的城市。
西貢即今天的胡志明市,是越南的第一大城市和港口,越南人稱她為“東方明珠”,在越戰期間,那裏曾是南越的首都和美國最大的軍事基地。西貢的歷史,跟法國人在越南的殖民史一直密不可分,因此這里到處都留顯着深刻的法蘭西烙印,也有東方的小巴黎之稱。在越南語中,西貢被寫作SàiGòn,其衍生意義是棉花。
當我第一眼看到西貢,便被這座城市所散發的獨特氣息所感染。當百年的戰爭夢魘最終逝去,希望和陽光再次讓這座千年古城歸於平靜和祥和。在熙熙攘攘的城市街頭,人們無論是穿着拖鞋或是騎着摩托車馳向目的地,都是那樣的從容和自信,從骨子裏透出一份安然與散逸。赤膊的男子馱着一家數口在摩托車的隊伍里神定氣閑,穿着長袍、戴着頭巾的姑娘頂着烈日輕盈走過,裝着剛出爐的法式麵包或新鮮水果的擔子停放在街邊的梧桐樹下,它的主人倚着樹榦昏昏欲睡。咖啡室、歌劇室、水上木偶戲的水榭前,永遠是座無虛席。只有外來旅遊的背包族,才有懷着充滿激情的心在城市的每一個角落悸動着。我終於明白了阮溪雙眸中那平靜如水般的清澈目光緣何而來,這個城市的基因已經深深根植在每個成長在這里的人身上。
黎花幫我在西貢租了間民居,自此我便正式開始了尋找阮溪的日子。每天我都早早的出去,帶着阮溪留給我的那張照片,以及我記憶中她曾經關於故鄉的描述,在西貢的大街小巷,尋覓着她的芳蹤。但現實是很殘酷的,畢竟在這樣一個擁有着幾百萬人的城市,僅憑着二十年前的一張照片和那根本叫不出名字教堂去尋人簡直跟大海撈針一般。過了一個月,仍毫無進展。自己和黎花跑遍了西貢城區內所有的天主教堂,但卻找不到一絲線索。黎花也漸漸失去了起先的熱情,我自己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婉言勸她回去了。但我自己仍要留下,因為我已經喜歡上了這個伴着阮溪成長的城市,因為我相信自已總有一天會在這城市的某一個角落與她再次邂逅。
我開始嘗試着讓自己融入這座開朗而明媚、含蓄而神秘的城市,嘗試着用心去體味這座包裹着我最愛的人的地方。
當我坐在露天咖啡座,捧着一杯熱騰騰的濃香咖啡,伴隨着清涼的江風整理着自己心情。看着眼前那些打扮現代,露着鮮艷明快的笑容,長發在微風中輕輕飄蕩的西貢少女們時,我會在想,此時的阮溪是否也在如此輕鬆、如此歡暢的笑着呢?
當我搭着古舊人力三輪車,在古老的城巷尋找着那印象中的教堂,在舊時的法式別墅前、在清幽的寺廟旁,看到穿着傳統長衫的西貢少婦手持電話,享受在現代通訊所帶來的便利中時,我會在想,此時的阮溪會不會也拿着手機,在為是否撥通我的號碼而踟躕徘徊呢?
當入夜時分,自己徜徉在被霓虹燈炫耀的色彩所增艷的喧囂集市中,穿梭於身邊推着堆滿貨物的車子沿街售賣的小販,各式各樣的小吃攤床、水果鋪中時,我會在想,此時的阮溪應該也會在這城市的某個集市中跟我一樣,閑庭愜意的遊逛着呢吧。
轉眼到了四月下旬,自己來西貢已經兩個月了,雖然依舊沒有阮溪的音信,但初時焦躁、急切的心境也慢慢隨着自己融入這個城市而變得平靜、安和起來。就像當初有阮溪陪伴在身邊時一樣。我更加確信阮溪就在這個城市的某個地方等着我,我能清楚的感覺到她的氣息,並感覺到這種氣息離自己越來越近了。
已到了木棉花盛開的季節,在不經意間,猩紅的木棉花已悄悄綻放。我終於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她所帶來的那震撼般的美。木棉花的樹榦高得駭人,又直又挺,乾裂得充滿褶皺,這種蠻不講理,充滿陽剛的美讓她在這座柔婉的城市中別具特色。她的樹枝也是乾裂的,像是在撕抓着什麼,橙紅色的木棉花幾乎就像是從這乾裂的傷口裏吐出來的火焰,那樣絢麗,那樣奪目。
或許西貢這座城市的外表看上去是那樣的柔弱、平靜,溫和的讓人不由得憐惜,但城市的心確是陽剛、堅定的,就像這高聳的木棉樹一樣。此時站在木棉樹下的我,真正的讀懂了這座城市,也讀懂了我心中的阮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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湄公河的水在我腳邊靜靜的流淌,在湛藍的天空下,顯得是那樣清澈、平靜,岸邊是一座很小很古老的天主教堂,幾株高大的木棉花正圍繞在它的身邊守望着。這里是西貢郊外的一個小村鎮。
我靜靜的站在岸邊,陶醉在這迷人的景緻中,用心去呼吸這周圍的一切。忽然,一陣銀鈴般的歡笑聲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扭過頭去,望見一群頭戴斗笠,身着白衣長衫的少女正捧着木盆,一路歡笑着向我這邊走來。顯然她們是剛剛在河邊洗過衣物。
她們越走越近,白色的衣襟和如絲的長發在風吹中輕擺,好不婀娜。我笑着朝她們看去,歡愉的欣賞着這美好的景緻。突然,我呆住了,一個熟悉的面孔在我的視線中慢慢清晰起來。纖柔而白皙,清澈而平靜,就是她,我的眼睛一下亮了起來,無盡的喜悅在心中燃起。
那少女也發現了我,一時間竟痴痴的呆住了,怔怔的出神。那清澈的雙眸透着驚詫和不信,又逐漸變得充滿喜悅和迷戀,直至被淚水所模糊。
我微笑着邁開大步朝她走去。
此時岸邊的木棉花開得正艷,幾朵白色棉絮輕輕的飄落,被微風輕拽着,越飛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