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父親病故

第六十一章 父親病故

第六十一章父親病故

父親又住院了,這次的病加重了。聽人講老人的裝老衣裳能避邪,能祛病。父親這次住院,建章就把母親早就為父親準備好的那包東西帶去。儘管父親一生坎坷,吃盡了苦,到老來生命力卻很頑強,每次住院都能化險為夷。建章說父親背部那七顆黑痣排列位置酷似北斗七星,據說這是有講究的,說父親命很硬,不凡。

這次住院,醫院下了病危通知單。家裏人誰也沒想到這一步,大家一片手忙腳亂。出乎意料的是,經過搶救,父親的病情再次得到了控制,幾天後病情有了好轉,一家人都鬆了口氣,都說是父親的命的確很硬,那包裝老衣裳也起了作用。

那幾天建業的單位事情很多,醫院單位兩頭跑,着急上火,原有的痔瘡又厲害了,後來發展成肛門膿腫。父親還沒出院他就住進了醫院。醫生說要動手術,但不保證去根。如果看中醫就得慢慢來,時間可就長了。聽醫生這麼說,建業十分沮喪。手術不想做,中醫又太慢,打了一個星期的針,輸了幾瓶子液,病情得到控制,建業就出了院,回家調養。

父親面帶愧色地說,我的這身病,非得把你們幾個都熬倒不成。

建業說,爸,看您說的,我們的身體棒着呢,只是我沒注意,用不了多長時間就好。

一段時間后,父親的行動更加不能自如了。手抖得厲害,經常流口水。每次人多吃飯時,母親就給父親撥上飯菜,讓他單獨吃,反應有些遲鈍的父親對此沒有任何反應。孩子們去看父親,每次進了衚衕口,只要發現父親蹲在門口,一顆懸着的心就放踏實了,這說明父親的身體狀況還好,還能出來活動。倘若門口空着,不見父親的身影,心裏就會“咯噔”一下,心情馬上緊張起來。進了屋就會發現父親倦縮在炕上,肯定又難受了。在家的人就趕緊的一陣忙活,實在不行就送父親去醫院。

父親受了一輩子的苦,很看重錢。家裏的經濟命脈一直由父親掌管。無論幹什麼花錢,最終都要由父親決定。父親病情的不斷加重,神志也變得有些不清了。在家門口買東西經常多給人錢。後來家裏決定,再開了工資或送去的生活費就由母親掌管。父親沒了錢的來源,就在上衣兜里裝些紙片,坐着沒事時就掏出來數數看看,大家都知道他是把那些紙片當成了錢。每當看到這一幕,家人就會覺得心裏想堵了一塊石頭,鼻子發酸,眼睛發澀。

母親和孩子們經常給父親買些可口的東西。父親的酒還喝着,卻沒了喝酒的興緻。給他倒就喝,不倒他也不要。喝也只是幾口就不動杯了。以前父親很反對孩子們給父母買東西,認為那是糟踐錢,不如攢起來辦大事。可現在他對孩子們買來的東西只是淡淡地看一眼,什麼話也不說。望着父親不加讚許也不反對近乎麻木的表情,孩子們的心都碎了。為了這個家操勞一生的父親真的老了,吃了一輩子苦,晚年該享清福了,卻大病纏身,難享天倫之樂。

父親也有清醒一些的時候。狀態好時,父親會露出些許笑容,艱難地伸出手,想和孫子們做些親昵的動作,孫子們會嚇的跑開,誰也不願和他接觸。此時父親臉上的表情就會僵持很久,一幅無奈的尷尬。有次父親要摸建業孩子的手,孩子一甩手急忙跑開了。建業生氣地對準孩子的屁股就是一巴掌,問他為什麼不讓爺爺摸,孩子哭着說,我怕,我怕爺爺。建業的心像被什麼東西抽了一下,難道父親真的不行了么?他曾聽人說過,老人不久於人世,臉上就要掛灰,小孩子都能看出來。

父親再次住院時,身上已瘦的皮包了骨。每天吃得很少,話也少。一家人開了個會,建章說這回老爹的病很糟糕,醫生說液都快輸不進去了,身體的各種機能都下降了,有些已經不起作用。醫生還說父親很難闖過這一關。大家於是一片默然,心裏都在想着那令人不安的時刻難道就在眼前么?大家分了工,根據自己的空餘時間,輪流在醫院二十四小時不間斷地看護。

吃飯時,大家又不約而同地聊起了各自的處境。這回沒有人發牢騷,只是把自己的情況說了,然後給別人打氣。這個家自從建立起來就與眾不同,雖然平淡無奇,但卻處處舉步維艱,好像有什麼東西一直在攪擾着這個大家庭,致使它不能興旺起來,發展到現在更是不能像其他家庭那樣過上安穩的日子。在這樣的情況下,大家都知道一味地發牢騷沒用,只有實打實的去做點事才是唯一的出路,好在黨和政府已經把再就業和提高弱勢群體的生活水平提到了議事日程,當作目前以及今後一段時間的中心工作。

建章的股票炒得不太好,剛進股市掙了點錢,後來象回事地買回書,學了許多股票知識,什麼K線圖,大陽線小陽線,弄懂了這些反倒不掙錢了,買了好幾隻股票全被套牢。

建國的魚不養了,連魚帶缸全部處理掉,又養起了鳥。他經過調查,覺得養鳥有利可圖。但沒多久,高價買金的一批鳥全部掉價,建國又重走了養魚的老路。好在找過幾回單位,搞承包的頭頭同情他們兩口子,答應下月接受他們中的一人上班,這樣起碼有口飯吃。

建黨還是那樣,只是換了家單位,所好的是這回打工的這家單位雖然還是私營的,但規模大,家底厚,業務量大,不愁沒活干,工資給的也很高。

建華也不再給別人站櫃枱,自己當老闆,把父親家的小南房改造成一間蛋糕屋,買賣還說得過去。現在她已不再為自己的身世瞎猜疑了,前幾天她認識了一個朋友的朋友。這個朋友的父親是個遺傳專家。建華向他提起自己疑惑多年的問題,專家詳細地給了她一個解答,從而徹底解除了她的疑慮。

建軍擴大了他的規模,又買了一台烤箱,逢年過節忙不過來還得再雇個人。

建業還在單位上班拿工資,但企業的狀況不太好,他正在考慮是否繼續堅持下去。

建設的“面的”越來越不好跑,出租車多的成了災,據說其中有一半是“黑車。”好在買車借的錢已還完。

父親的生日是正月十五。這次住院正趕上過年。孩子們拿着煙花到醫院給父親過生日。病房外的煙花五彩繽紛,但父親的臉上沒有表情。

母親到醫院探望過幾次,回家后傷心地對建章說,她與父親這一輩子磕磕絆絆。想想這麼過了一輩子實在不容易。老了老了還要躺在醫院裏受罪,真不如痛痛快快地走了好。

醫院再次下了病危通知單。父親基本上不怎麼吃喝了。輸過液的針眼開始向外冒水珠。全家人亂成了一鍋粥。母親最後一次探望了父親。母親悲痛地說了一些安慰的話,父親含混不清地應答着。母親老淚橫流,雖然吵吵鬧鬧一輩子,但畢竟是結髮夫妻,難捨之情溢於言表。母親告辭時,大腦思維混亂的父親出現了片刻的清醒,他斷斷續續地向家人表達了一直想帶着全家人發家致富卻沒有機會的不甘,向母親訴說了沒有再給她找一份工作的遺憾。當著兒女們的面向母親交待了多年來存下的一筆錢,讓母親留用,雖然不太多,但也能減輕孩子們的負擔。這筆錢一直由建章掌管着。母親禁不住大放悲聲。母親一生沒有工作,沒有經濟來源,父親一直覺得在這一點上愧對母親。母親小他八歲,而且身體也好過於他,他預感到自己要先於母親離開人世,早已考慮了母親今後的生活,在彌留之際想到的依然是患難之妻。

最後的這幾天,兒女們心裏慌慌的不再單獨排班,而是兩人一班,有事好照應。

今天父親的表現良好,吃了些東西,還喝了點牛奶。今天是建黨和建業陪床。到了後半夜,睏倦的建黨伏在桌上睡著了。建業走出病房,樓道里死一般沉寂。一切都進入了夢鄉。忽然,有一絲淡淡的從未聽到過的聲音,輕輕地撞擊建業的耳鼓,仔細再聽卻什麼也聽不到。建業想了想這聲音類似於寺廟裏喇嘛念經的聲音。怎麼會有這種聲音,是幻覺?他剋制自己不再想這些,繼續在樓道里緩緩地來回踱着。這時,剛才的聲音又輕飄飄地傳來,這次他分明感覺到這聲音沒有進入他的耳朵,而是直接進入了他的大腦。他感覺到自己的身心在輕微的震顫,感覺到周圍的空氣在向他壓來,他感到一絲的不祥,趕忙回到病房。建黨還睡着,父親側卧在病床上依然沒有動靜。建業走過去,將手輕輕地放在父親的鼻子下,他感覺到了父親那細若遊絲的鼻息。他鬆了口氣,靜靜地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心情沉重地望着毫無生氣的父親,想着關於父親的往事。這時父親分明動了一下,他微微地睜開了眼,用他那渾濁無光的眼望着建業,很清楚地說,幫助幫助我。建業忙伏下身去對父親說,爸,你想讓我幹啥?父親沒有言語,重又比上了眼睛。建業以為父親想吃些什麼或是哪裏不舒服。但過了一會他才明白,父親在他那片刻清醒時向建業表達的是,他不願意就這麼離開這個世界,離開這個家,他想和家人一起度過這剛剛開始紅火起來的日子。剛才建業所感覺到的那種從未接觸過的聲音,分明是父子二人之間的心靈感應,那是父親遊離於生死兩界對建業發出的呼喚。想到這裏,建業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淌。他坐在父親床邊,留着淚為父親哼唱着《洪湖水浪打浪》,這是父親從前最愛聽得一首歌。但父親從此再沒有掙開他那雙極想再睜開的眼睛。

無論子女怎麼精心護理,醫生百般精心的治療,父親還是沒有被留住,撒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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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男二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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