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我是等不到來世的(一)
我又住院了。就在耿墨池去日本后的第二天。先是高燒不退,然後是咳嗽,咳得快抽筋。結果醫生一檢查,肺部感染。在醫院待了半個多月,出院的時候,醫生警告說,必須絕對靜養,否則會留後遺症。這時候一年又到了頭,父母從老家打電話過來,要我無論如何回家過年,母親更是在電話里流着淚說,萍萍啊,我們都快記不起你長什麼樣了。
可是我前腳進家門,祁樹禮後腳就跟了過來,他一個電話打給我,說我也來了,想拜見令尊大人。接電話的時候,我正和妹妹在新開張的一家大商場購物,我還以為他是在開玩笑,罵了句你有病啊就掛了電話。誰知等我和妹妹大包小包地踏進家門時,祁樹禮正端坐在客廳和父母相談甚歡,我傻了似的站在門口,瞪着他連話都不會說了,而此君卻彬彬有禮地站起身對我點頭微笑道:“新年好啊,考兒!”
至於祁樹禮是如何在父母面前介紹自己身份的,我不得而知,但從母親那喜不自禁的表情看,我知道情況不妙。而這混蛋籠絡人心的手段簡直讓我抹脖子自盡都來不及,他不僅成功地贏得了父母的好感和認同,還輕而易舉拉攏了刁鑽古怪的妹妹白葳,武器當然是名貴服裝和首飾,顯然他是有備而來的,那些只能在時尚雜誌上見到的奢侈品讓白葳一下就倒戈過去,她瞪着一雙稚氣未脫的眼睛簡直不能相信那些東西屬於她,特別是祁樹禮在跟她套近乎時還透露出可以送她出國留學的時候,死丫頭幾乎要跳起來了,張口就叫起了姐夫,叫得祁樹禮很受用,哈哈大笑,全然不顧我由白變青的臉。
接下來的幾天,他頻繁地出入我家,又是送禮又是拉家常的,儼然一副白家准女婿的姿態,加上他場面大,出入奔馳,到哪都是保鏢相隨,在小城最豪華的銀湖酒店一頓飯吃掉七八千眼睛都不眨,其派頭在這座封閉的小城來說絕對的登峰造極萬眾矚目,我家住的那個破舊的家屬院子頓時炸開了鍋,所有的街坊鄰居都在猜測白家老大不知釣了個什麼大款,這麼大的架勢!
“你不覺得你太過分了嗎?”我忍無可忍,在一次晚飯後出酒店時攔住祁樹禮質問道,“你覺得你這樣我就會接受你嗎?”
“你有這樣的父母和家人,好幸福!”祁樹禮眼睛望着天答非所問。
“你簡直得寸進尺!”
“你知不知道,我好久沒有過家的感覺了,”祁樹禮眼睛還是望着天,還是答非所問,“跟你的家人在一起,我感動得想落淚,在國外漂了這麼多年,我以為我再也不會有這種溫暖的感覺了……”
我瞅着他冷笑,心想我會給你溫暖嗎?
而要命的是,無論我到哪,這傢伙總是跟着跑。那些天,我天天在外面吃吃喝喝,難得回家一趟,昔日的老同學一個接一個地叫我出去聚會,或吃飯或唱歌或喝茶,祁樹禮都搶着買單,但他很少參與我們的聊天,只是很有耐心地坐在一旁默默傾聽。他不動聲色,但我知道他對我的過去極感興趣,偏偏我的那些狐朋狗友也不避嫌,什麼事情都抖出來,我上課時偷看小說,課堂上念作文時公然把寫給老師的情書拿出來朗誦,跟早戀男友在校長的眼皮底下搞小動作,期末考試前爬進辦公室偷卷子發給班上同學,我的出格,我的玩物喪志在他們的添油加醋下竟成了英雄事迹,祁樹禮對此竟很欣賞,那天回來的路上,他就笑着說:“你真是很調皮,真沒想到你還有那樣的光榮歷史。”
我斜他一眼沒吭聲。
“很象我的妹妹小靜,”祁樹禮忽然說,“她也跟你一樣,總是惹得老師到家裏來告狀。”
我又斜他一眼,他還忘不了他的那個小靜!
“真是巧,耿墨池也有一個這樣的妹妹,也是領養的,”我忽然想到了安妮,開玩笑說,“沒準她就是你那個不見蹤影的小靜呢。”
“是嗎?有這種可能哦。”祁樹禮開着車一臉的漫不經心。完了又說:“明天別去外面吃喝了,我帶你去個我很久沒去過的地方。”
“什麼地方?”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